第23章 雪崩日的死亡竞猜 E4.
后面的喘气声到底有没有郑翔不知道,但他感觉自己是快吓没气了。
琳达的话说完, 郑翔就有种背后一凉的毛骨悚然感, 顾不得别的,一把大力扶着琳达就追上了前面的黎渐川和宁准。
“怎么了?”
郑翔突然冲过来, 黎渐川立刻微不可察地调整了姿势,预备随时可以应对突如其来的攻击。
见黎渐川警惕地看过来,郑翔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被琳达凉飕飕的语气吓到了, 尴尬道:“天黑路滑, 大家走一块, 人多点, 安全……”
他又看了琳达一眼, 犹豫了下, 说, “琳达,这大晚上的你可别吓唬我, 哪儿有什么喘气声。”
他人高马大的, 但胆子却很小,刚才差点把琳达甩雪地了。
“可能是风声吧。”
琳达抬起脸来,干涩地笑了笑,看着没有什么异常。
黎渐川扶着宁准,侧耳听了听, 除了前边传来的低声交谈声, 和冰裂缝与雪川深壑卷来仿佛呜咽的猎猎风声, 没有别的响声。
他又回头看了眼, 以他夜视力的能见范围,只看到雪层与暗色的岩土。
但没由来地,他想到了那只拽过琳达的脚的惨白手掌。
就在这一两秒内,黎渐川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虽然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和很多无理由之处,但他认为这不是一个无端的猜测。
或许该行动了。
“应该是风声。”
郑翔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看,说,“再说这么大风雪,就算真有喘气声,你能听见?又不是趴在你背后喘气……”
他随口说着,没注意到琳达的双唇哆嗦了下,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所有人只当是琳达听错了,一惊一乍。
七人很快到了一片较为安全的背风地带,彼此搀扶着坐下,还有余力的青年把雪崩后唯一能找到的一顶帐篷扎上,先让大家进去歇歇。
郑翔用卫星电话给韩树打了个电话,请求救援。
等他挂了电话,脸上的表情明显放松很多。
黎渐川见状问了句:“救援队来吗,郑哥?”
南队其他人也都用期盼的眼神看着郑翔。
郑翔笑着点点头:“来,肯定来。韩队说快着呢。一听咱们遇到雪崩了,韩队担心得不得了。以救援队的速度,估摸着一个小时后就该到了。大家别担心,都先好好休息会儿,但最好别睡着。”
闻言,大家都安心了许多,勉强缩在帐篷里,靠着取暖。
黎渐川坐在帐篷边缘,抱着宁准,为他挡去大部分的寒风,喂他吃了点东西,低声说:“好点了吗?”
宁准点点头。
两人都没再说话,闭目养神。
很快黎渐川贴身放着的手机闹钟就震了一下,提示他十二点到了。
也幸好雪山的救援队是不能开直升机,而要步行上山的,速度比较慢,不然他走在路上突然闭上眼,法则暴露的可能性非常大。
帐篷内寒冷无比,所有人都哆哆嗦嗦,昏昏沉沉。
偶尔有含糊的低语声,听不清晰。
一个小时后,救援队赶到。
南队的众人喜极而泣,琳达抱着救援队员哽咽着差点哭出来。
七人都被顺利带下雪山。
本来黎渐川还有些担心六个小时的时间可能不够,但是下山的速度却比上山快很多,等到他们回到营地,再度看到那一顶顶醒目的五颜六色的帐篷时,距离投票结束时间还剩十几分钟。
他们到后没多久,北山那边的救援队也回来了。
韩树出来安抚两队人,边给大家分热水和吃的,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卫星电话,对着有些嘈杂的场面压了压手掌。
“我知道大家都遇到了雪崩了,情绪很不稳定。”
几盏头灯在营地的空地上晃着。
韩树声音沉稳,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但是过来登山是你们的选择,做事要有始有终。今天很晚了,大家吃点东西,早点回去休息,好好睡一觉。”
场内沉默了一阵。
一个红头发青年突然道:“韩哥,您说我们……我们还活着吗?我在雪地里,看到了……看到了尸体……”
一道道视线落在红发青年身上。
“什么尸体?”赵光辉疑惑问。
红发青年没回答。
韩树却一笑,摇头,拍了拍红发青年的肩:“瞎想什么呢。这么多年来挑战南北雪山的人那可是太多了,死在雪山上的不计其数。以雪山上的温度,有些没被救援队搜到的尸体冻在那里,很正常。”
黎渐川看了一眼那名红发青年,是北队的。
如果他是玩家,那么按照他话里的意思,是会选南队存活。
“我倒是觉得北队生命力顽强,我们南队拖大家后腿了。”
郑翔笑呵呵道。
黎渐川想了想,说:“我也看到了尸体。”
“要说尸体我没看到,”又有人说,“但我觉得北山这场雪崩我们能活下来简直就是奇迹,正常人在那么厚的雪底下埋上那么久,可能就死定了。”
“我们南山碰到的也不小,真是福大命大……”
陆陆续续的有声音响起。
每个人说的话都看似正常,却又似乎饱含深意。
这其中到底谁是玩家,谁是NPC,想投的是哪一队,都需要自己去分辨。
从黎渐川的角度来看,他初步推测到了今天的投票结果——北队占多数票。
在抱怨与庆幸的话语里,十几分钟眨眼即逝。
最后几分钟,部分人不约而同地起身往自己的帐篷走,这些人的数目超过七人,所以也无法判断哪些是玩家。
但就在黎渐川半抱着宁准,正准备钻进帐篷时,一道血线突然从旁溅射过来,带起一阵刺鼻的腥味。
黎渐川猛地向前一步,就看到谢长生神色冷静,半蹲在他帐篷后面,将一根冰锥唰地从红发青年颈侧拔.出。
黎渐川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没想到谢长生这个一直沉默寡言的闷葫芦道士,竟然是个说杀就杀的狠角色。
看刚才谢长生刺入的位置和利落的手法,他应该对人体构造十分熟悉,懂得如何一击必杀,无声无息。
“他是玩家,想杀我。”
谢长生一手握着冰锥,一手扶住红发青年,将人迅速拉进自己的帐篷,等了一会儿,低声道,“没有击杀喊话。”
黎渐川和宁准跟着他钻进去,听到这话,都是一顿。
漆黑忙碌的营地,似乎没人注意到这偏僻阴暗的一角。
六小时到。
看见卫星电话上秒数跳到整点的那一刻,黎渐川就感受到了那股奇特的拉拽力,眼前突然一黑,又蓦地再次亮起。
熟悉的帐篷,熟悉的头灯。
七名玩家一个不缺,站在和之前两次晚餐一样的位置。
其中二号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向左右望了望,带出点惊疑不定的情绪,但又很快稳住,掩饰下去。
而其他玩家再次见到这个场面,已经没有了上一次的错愕疑惑,都是沉默着坐到了自己的软垫上,等着韩树的到来,循环的再次开始。
十几秒后,韩树走进帐篷,又是那番介绍说明。
这次在他要走前,作为四号的宁准开了口:“韩哥,有办法避免雪崩吗?”
这个问题相当直接。
在游戏里大概率是会被说明人回避装没听见的。因为说明人是不会透露谜底相关的东西的。
但韩树思索了一会儿,却回答道:“你问这个没意义。”
说完,照旧不给玩家继续追问的机会,快步离开了帐篷。
黎渐川皱起眉。
没意义……为什么会没意义?是雪崩无法避免,还是说别的原因。
帐篷内安静了几秒。
三号情绪低沉道:“我们又回来了。如果我猜的没错,我们这次的多数票应该是北队存活。我选的就是北队。大家呢?”
一时没人回应。
三号怒极反笑:“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想现在的情况应该没人心里没数吧……我们被困在这里了,死循环,走不出去!你们是想在这个游戏里待一辈子,还是想拖着拖着,拖到死亡条件触发的时候,全都死?”
他顿了顿,慢慢呼出口气:“我建议,大家先把玩家对抗厮杀这一点,稍微放放。”
话音落,二号突然冷冷一笑:“不放也不行。”
他的目光在每一名玩家被斗篷兜帽遮得严严实实的脸上逡巡了片刻,似乎想透过黑漆漆的遮掩看穿什么。
在七号身上定了定,二号收回视线,哂然道:“我今天返回营地后被袭击了,按理说我现在应该死了。但是各位看到我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惊讶,看来是没有听到击杀喊话,而我,就算被刺穿了喉咙,也没真正死亡。”
黎渐川注意到,听到这段话所有玩家的脊背都僵了一瞬。
“在这循环里,彼此厮杀没用。”
二号道,“想杀到仅剩三人通关,打破循环的,可以省省了。”
他顿了顿,说:“现在我倒是有些赞同七号的想法,这个循环,可能只是幻觉,幻境。真正进入游戏的我们,并不在这里。如果晚餐真实,那么这个循环应该是从别的地方开始的。”
三号沉吟道:“这样说的话,那我们不知不觉进入循环的点,或许是回去入睡时、抽签时、雪崩前后、投票时限结束那一刻、投票结果……这些都有可能。”
黎渐川抬起头:“你忘了一点,还有可能是被雪崩埋住,做梦的时候。”
几道探究的目光落在黎渐川脸上。
“有关一条地下通道,和几扇门的梦,我相信各位这两次雪崩应该都做了。”黎渐川语调冷淡地继续道。
他没得到其他人的回答。
但是看反应,就知道他猜得没错,果然是所有玩家,都进入了那样的梦境,并且极有可能,第一扇门相同,而其它门不同,就像他和宁准一样。
“你认为这个梦,和循环有联系?”二号质疑道。
黎渐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瞟了一眼旁边的电子钟,转而道:“如果想解开这个循环,明天我们都得出手试探这几个节点,然后总结一下大家的发现。另外,我希望几位在明天的投票里,都选择南队存活。”
投来的目光立刻都转为惊诧。
三号问:“为什么选南队?”
“为了试探。”
黎渐川不假思索道,“第一次多数票是南队,第二次多数票是北队。明天就是第三次,不是南就是北。但我们很显然无法分辨活着的究竟是哪队,那不如统一一个选择,试探一下。这样试探的结果,会对我们解开循环有帮助。”
他随意一笑:“不试白不试。”
“我同意。”宁准率先支持了黎渐川。
有了第一个开头的,其他人也都思索过后,点头表示同意。或许是无谓,甚至危险的试探,但是他们没有其他选项。
南队北队,总归要投票一个。
晚餐时间很快结束。
黎渐川第三次苏醒在小帐篷的睡袋里,心里充斥着一股无力感的同时,又不可避免地有点淡淡的绝望。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试探能否奏效,猜测是否正确,只能继续往下走,继续往下看。
这种情绪只有一瞬间,就被他强大坚定的意志力驱散了。
他惯来都不会被一时的软弱与怀疑支配。
黎渐川爬起来,不厌其烦地再次检查帐篷内的东西。
这样做是出于严谨,确认循环在客观上是否还存在。另外,也可以看看是不是有新的线索。
检查完一切之后,宁准也来到了黎渐川的帐篷前。
这次稍有变化,不止他一个,背后还跟着谢长生。
“我是三号。”
谢长生进来第一句就把黎渐川震住了。
黎渐川飞快回忆了下三号在这三次晚餐上的表现,完全跟面前一副清静淡泊模样的青年搭不上边儿。
而这样看的话,二号,也就是红发青年,那表现根本就没觉得捅他冰锥的人会是和他一唱一和的三号。
三人在黑暗里低声交换了下情报。
黎渐川说:“明天雪崩后,我会在不涉及规则的情况下,使用‘以假乱真’。明天都选南队,没问题。”
“这些NPC有古怪。”谢长生道。
“看明天了。”黎渐川眉目沉凝。
在这样的循环里,越是不死人,才越是可怕。他们不能拖。
“嗯。”
宁准应了声,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黎渐川的额角,又在他微鼓的太阳穴上微微一点,桃花眼扬起一丝凌厉的弧度,淡淡道:“其实玩家们之所以困惑不解,很多时候都是因为想得太多,太过聪明。”
“有些事该分开看,才能看得更清楚。”
柔软冰凉的唇瓣落在黎渐川耳侧,一点湿漉漉的触感带着雪气的微凉,慢吞吞地缠过耳垂与脸颊。
宁准的手往黎渐川的领口钻去,口中低低问道:“想到了吗?”
眼见宁准大庭广众又要作孽,黎渐川额角直跳。
却不料他还没发作,就见谢长生突然站起,淡淡撂下一句:“阿弥陀佛,非礼勿视。”
转身就出了帐篷。
黎渐川:“……”
茅山传人就你这么个叛徒???
没工夫去想谢长生不伦不类的说辞,黎渐川被舔得头皮有点发麻。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宁准刚才话里的意思,眉头一压,扣住宁准的后颈就狠狠揉了把,侵略性极强的五官逼近:“说我傻呢?”
“不爱听啊……”
宁准被揉得轻喘了声,抱住黎渐川的脖颈贴上来,轻声说:“那你罚我,什么姿势,罚多久,我都张腿受着……”
“闭嘴吧你!”
黎渐川一把将人按睡袋里。
宁准动了动,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才道:“能被打破的循环,或许一开始就不是为了牢不可破。”
他的声音冷静至极,在黎渐川耳边笑了声,“我没猜到。但我想,一定跟时间有关。这次靠你了,哥哥。”
黎渐川不相信宁准什么都没猜到。
但他闭着眼,没说话,只是轻轻揽了揽宁准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