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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装没白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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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路上, 林蕊的脸快挂成面条了。

舅舅看她撅得老高的小嘴, 忍不住乐呵:“哎哟, 刚才应该问馄饨铺的老板娘打壶辣椒油, 也不用手拎,直接挂在你嘴巴上得了。”

“她家辣椒油能拿出来单卖的话, 说不定比她的馄饨生意还好。”林蕊两条眉毛耷拉下来还不忘生意经。

舅舅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伸手弹了下她的脑门儿:“我们蕊蕊就这么怕写作文?”

林蕊叫弹指疼得眼泪汪汪,含着老委屈的泪水连连点头, 怕,她最讨厌写作文。有什么好写的, 都是废话。

旁边的苏木也点头如小鸡啄米:“舅舅, 我也不喜欢写作文。”

他不知道该写啥, 每次都只能抄课文, 气得语文老师已经罚他站过两次黑板了。

舅舅瞪眼:“你俩还挺委屈?觉得自己冤枉了?”

两人互看一样, 先是拼命点头, 然后在强烈的求生欲支配下又赶紧摇头。

舅舅这回没笑,虎着脸教训林蕊:“要是今天我来晚了呢, 要是那些孩子胆大包天什么都不怕呢?”

才多点儿大的小崽子, 打架都敢上钢片跟铁棍了,一个个都是吃饱了撑的闲得慌。

“你俩有没有想过打起来的后果?”舅舅一手一个, 拽着林蕊的小辫子跟苏木的衣领,“到时候是你们被人家打进医院?还是你们打架成少年犯?”

林蕊企图狡辩:“我们会随机应变的。”

她上辈子好歹打遍全校无敌手,人人都得叫声大姐。她久不在江湖,江湖中却有她的传说。

“应变个屁!真打起来, 连你们老师都拉不住。”舅舅狠狠拽了下外甥女儿的小辫子,“能的你!”

“哎哟,舅舅,痛。”林蕊眼泪汪汪,目光突然落在前面跑过的人影上,赶紧转移话题“哎,打架,有人打架。”

舅舅冷笑:“别给我打马虎眼,我正在说你俩去打架的事情。”

“砰——”

前头的小巷子里头传来响动。

这声音不对。

林蕊狗胆包天,好奇心大的九命妖猫都镇不住。

她趁自家舅舅失神的时候,一刺溜就跑到了巷子口去张望。

等巷内的画面定格在她视网膜上,林蕊本能地又眼前发黑脚发软。

血,好多血,从板寸头男人的脸上淌下来,他整个脸都糊掉了。

他的对面,左边的光头踩着他努力伸去够片儿刀的手,右边的爆炸头脸上显出狞笑,挥舞起手中的钢管,对准了男人的太阳穴。

这一下子砸过去,势必脑浆四溅。

林蕊直接吓软了,一屁.股跌坐在巷子口,连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几乎与此同时,钢管重重地挥舞下去,碰到了老城墙的砖头,居然连长满青苔的旧城砖都溅出了火花。

光头靠巷子口近一些,听到了林蕊书包落地时,铁皮铅笔盒发出的咣当声。

他皱起眉头,转过脸,目光落在林蕊身上。

林蕊视网膜上印着的全是血,脑子一片混沌。

她的直觉命令她马上爬起来快跑,可是她的身体完全不受耳旁尖叫声的控制。

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太阳穴的血管也跳得跟快要爆炸似的。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快跑,肾上腺素冲击着她的大脑。但她就是动不了。

强烈的眩晕与恶心感往上翻涌,林蕊的眼泪都被逼出了眼眶。她不是怕,她是恶心难受,她撑不住。

身后支过来两只胳膊,架在她咯吱窝底下。

要是平常,林蕊肯定会痒得跳起来。然而此时,浑身使不出丁点儿力气的她,却只能被人硬生生拖着往后挪。

苏木焦急地大喊:“解放军叔叔,这里,打群架的人在这里。”

哎哟,蕊蕊不是身上没肉么,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沉,他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还是拖不动。

身穿军装的舅舅大步跑到巷子口,然后转过头吹哨子,大声招呼同伴:“这边,一队上来,二队去那边包抄。”

爆炸头男人的第二钢管没能砸下去,停在半空。他迟疑着,要不要继续。

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光头男神色大变,一把拽住爆炸头,仓皇钻进了巷子的岔道中,夺路而逃。

麻痹的,怎么还真出动部队了?不是前头刚严打完没几年么,牢里头这么快就空出来了?

两人一阵风似的跑了,完全不想留下来亲身验证军区大部队参与严打的传闻到底是真是假。

苏木手一软,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反正他也拖不动蕊蕊,索性伸出手去盖住她的眼睛。蕊蕊到底是女孩子啊,根本见不得血。

迎接国庆节的万人大长跑活动队伍,从他们的身后经过。

坐在摩托巡逻车上的警察吹着口哨,示意围观的市民不要挡住前面的道路。

舅舅皱着眉头走进巷子,看清倒在地上拼命想挣扎的板寸头,顿时横眉冷竖:“大军,你干什么呢?”

企图逃跑的王大军一见穿军装的舅舅,先是愣了下,莫名觉得有点儿眼熟。他再瞥见巷子口的林蕊跟苏木,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掉回胸腔中。

“舅……舅舅,大恩不言谢,我王大军来日定然相报。”

舅舅一伸手,直接拽起满脸血的王大军。这孩子叫人给打傻了,怎么满嘴不伦不类。

“走,看你这血淌的,我带你去包扎一下。”

“没……没事。”王大军连连摆手推辞,“就是划破了点皮肉,不碍事。”

那帮龟孙子,还敢下阴招两个打一个。

他今儿要不找回场子,他王大军也不在江州地面上混了!

舅舅一脚踢飞了片儿刀,眼睛瞪过去:“你以为我怕你有事儿?你这样的搁在部队都不算事。我是怕你吓到了我外甥女儿。”

蕊蕊不能见血!

王大军咧着嘴巴冲巷子口笑:“蕊蕊,把眼睛闭起来啊。大军哥晚上请你吃娃娃脸,哦不,吃枣子补补。”

林蕊心慌喘不过气,这会儿终于哭出了声:“我闭着眼睛鼻子也能闻到味啊。”

弥漫在空气里头的,全是血腥味。

呕,她刚下肚的小馄饨跟半碗汤圆全白吃了,就连娃娃脸雪糕都一并吐了出来。

舅舅哪里由得王大军作妖逞能装英雄,直接拽着满脸是血的人上钢铁厂医务室找郑大夫去处理伤口。

位置这么险,血再淌下去,谁知道他会不会瞎。

好在王大军命好,那钢管往上偏了两厘米,只划破了他的眉骨,否则他一只眼睛就交代在这场械斗中了。

林母帮他清洗干净伤口,没忍住,狠狠戳着他的脑袋骂:“你要瞎了你奶奶怎么办?不孝的东西!人家是刨了你祖坟还是拆了你家门,你要这样拼命?”

王大军算是林母看着长大的,子侄辈的人哪里敢吱一声,只能讷讷地辩解:“我没乱打架。”

打架都是有原因,至于这场架,原因无外乎争地盘抢保护费。

解放公园门口那块儿隶属于两派中间地带,既往都是王大军所在的城南帮管着,反正也没多少油水。

结果这两年解放公园门口摆摊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愈发热闹,就成了块肥肉。每个月光收上来的保护费就看的城北帮心痒痒。

别看不起眼,赚头不比歌舞厅溜冰场跟台球室少,关键是没本买卖,根本不用耗费心血看场子。

当然,真正要打起来,挑事的总归得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能直不隆冬地就说要抢地盘。

城北帮找的借口是城南帮头儿的弟弟占了他们老大干妹妹的便宜。在军人俱乐部溜冰的时候,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竟然摸了姑娘的屁.股。

这是普通的屁.股吗?这是城北帮的脸!

舅舅听得头痛,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群人不学好在外头瞎混,还打着什么替天行道的幌子啊。

王大军昂起头要辩解:“我……”

他一句话没说完,差点儿没被手术针扎进眼珠子里头。

林母吓得背后全是冷汗,柳眉倒竖,恶狠狠地骂了句:“动什么动,想眼睛瞎掉你给我放开了动。”

王大军立马老实了,委委屈屈地小声嘟囔:“那我们还管摊子的治安呢。”

但凡给他们交过保护费的,就没有瘪三混子二五眼敢来找茬。他们不白收钱的。

舅舅冷笑:“那政府跟公安局还真得感谢你们。”

这小子倒是能扛,眉骨上头的缝针就打了点儿局麻而已,他竟然硬生生地扛住了,没鬼哭狼嚎。

一门之隔,林蕊在医务室里头的床上躺着,小脸惨白。

苏木一手勺子一手罐头,喂她喝糖水橘子。

林蕊没胃口。

她一闭上眼睛,面前便浮现出那张满是鲜血的脸,她立刻就浑身不好了。

“蕊蕊,别怕。我师……我爸说了,你就是年纪小八字轻,等长大了就好。”苏木往她嘴里头塞了块橘子,忍不住咽口水。

林蕊身上没力气,说话也轻飘飘的:“你吃啊,我又吃不完。”

那么大一瓶子罐头,她怀疑她家郑大夫是急晕头了,才会放着旁边的小罐头不管,直接开了最大的瓶。

苏木艰难地咽着口水,本能推拒:“不,你吃。”

现在的罐头比新鲜水果贵,就算钢铁厂福利算好的,平常职工家的孩子也不能敞开来吃,多半生病才能开一瓶。

“这还不如直接吃橘子呢。”林蕊手指头动了动,“你吃,回头给我买斤橘子就行。”

眼下入秋,橘子上市,乡下还有人开着拖拉机拿橘子苹果换稻子的,委实不稀奇。

苏木大喜过望,立刻往嘴里头塞了勺糖水橘子。

甜,真好吃,他最喜欢甜味儿了。

他看着林蕊,真心实意地感慨:“蕊蕊,你对我真好。”

居然连最爱的罐头都愿意分给他。

林蕊汗颜,心道上辈子她妈到底多霸王花啊,居然什么都霸占着。

门板发出“嘎吱”的声响,林母帮王大军缝好了眉骨上的伤,进来拿口服消炎药。

“现在这瓶水挂完了,今天不用吃药。这盒药一天三顿,吃完这板就行了。”

消炎水要比消炎药贵,况且王大军不是钢铁厂的职工,医药费不好算。林母也怕厂里的人有意见。

她转过身子,伸出手,摸摸女儿的脑袋,安慰道:“不怕,妈马上就下班了,妈骑车带你回家。过节两天,你就好好躺着。”

林蕊急得要坐起来:“不行,我要割稻子!”

她上下两辈子长这么大还没正儿八经下过田呢。

还有舅妈的养鸡场跟蚯蚓棚子,她要看小鸡跟蚯蚓长成什么样儿了。

林母哭笑不得:“下地有什么好玩的,到时候又晒得你吃不消。”

苏木猛的一拍脑袋,勺子还含在嘴里头,后知后觉道:“完了,我把自行车落学校了。”

林母皱着眉头拔下他叼在嘴里的勺子:“嘴里含东西的时候,不许说话。别老是学你爸,没规矩。”

她拿起装罐头的包递到苏木手里,“拿着,带回家慢慢吃。中秋节没发什么东西,国庆节倒是发了不少。不过一天三顿饭还要吃,这个没有饭菜营养。”

外头的王大军挂完了水,舅舅喊了一声,林母赶紧出去拔针头。

她刚拿出棉签摁住王大军挂水的针孔,厂里下白班的电子铃声就响了。

林母笑了:“正好,下班走人。”她脱掉白大褂,直接蹲在床边,示意女儿,“来,蕊蕊上来。妈背我们蕊蕊回家。”

林蕊哪里好意思叫她妈背着,她现在也是个十四岁的大姑娘。

林母笑得眼角都起了褶子:“哎哟,我们蕊蕊还不好意思了啊。没事儿,妈又不会笑你。”

林蕊左扭右扭,死活不肯上去,最后还是林母伸手搂着女儿往外走。

郑大夫开学后似乎又长高了的女儿,突然间感慨:“我们蕊蕊是大姑娘了啊。”

好像长辈都爱感慨孩子成长迅速,孩子们长大的脸上流淌掉的是长辈们的青春。

林蕊贴在她妈怀里撒娇:“才不呢,我还小呢。”

林母忍不住乐,点点女儿的脑袋:“可不是,光长了点儿个子,里头一点也不长。”

芯子里头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舅舅在边上皮笑肉不笑:“蕊蕊,打架好玩不?”

林母满脸惊讶:“蕊蕊打架了?谁欺负你了?跟妈说,没得王法了!”

再这样下去,学校还开不开?净由着坏学生欺负乖孩子。

舅舅似笑非笑:“蕊蕊乖。”

最后一声,他巧妙地变换了音调,说不清到底是反问还是嘲讽。

“没……没有,没打架。”林蕊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冲她舅舅杀鸡抹脖子,连连使眼色。

是自己人不?所有出卖自己人的行为都是叛徒!

舅舅哈哈大笑:“蕊蕊哪敢打架啊,见血就晕。”

林蕊干巴巴地笑:“就……就是啊。”

体质逼得她五讲四美,老实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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