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新能源
午饭桌上, 王奶奶听说林蕊下午要发愤图强, 顿时喜不自禁:“应该的, 我们蕊蕊这么聪明, 只要好好学,肯定能考上大学。”
说着, 她给林蕊夹了个鸡腿,鼓励道,“多吃点儿, 好好学习。”
林蕊愁眉苦脸地夹起鸡腿,王奶奶, 咱们不谈学习的事情, 还能吃得更香些。
林母乐不可支地给苏木给夹了个鸡腿, 刚想顺便调侃小女儿两句, 忽而鼻子一缩, 不对, 苏木身上这是什么味儿?怎么这样腥气。
“哎哟,婶婶你都不晓得, 苏木今儿发大财咯……呜——”王大军剩下的话叫鸡腿塞回嗓子眼, 竖起的手指头也被林蕊直接划拉到边上。
林蕊收回塞鸡腿的手,冲他笑得甜丝丝:“大军哥, 你今天练车辛苦了,多吃点儿。”
看她多关心他,刚才起,就看见他眼睛珠子黏在鸡腿上移不开。
王奶奶给她夹鸡腿的时候, 他的眼神可幽怨了。
林母可没这么好糊弄,她也不指望小女儿会老实交代,只皱着眉头追问大女儿:“你们今天出去干嘛了?”
不是去郊游采海棠果的么,好端端的发什么财,还弄得一身腥。
林鑫面不改色地甩锅给妹妹:“西郊那边河里头好多鱼虾,还有小螃蟹,蕊蕊说可以抓来挣钱。”
林蕊立刻配合地看着她妈,满怀期待。
林母瞪眼:“胡说八道,那是水库,人家养的鱼。你抓了挣钱?人家先抓了你进去蹲着。”
王大军好不容易咽下嘴里头的鸡腿肉,随口附和:“就是,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这是江州,你当是北大荒呢,还有这好事。你真还不如抓……”
“不如好好学开车。”王奶奶没好气地瞪了孙子一眼,“你好好学开车,别辜负了叔叔婶婶舅舅们的一片心。这么大的人了,心里头要有数。”
王大军一听开车就炸毛,小声嘀咕:“开车多危险啊,今儿……”
他话没能说完,嘴里头又被塞了颗砧肉。
江州人说的砧肉不是普遍意义上指的狮子头,而是在肉泥中加入豆腐搓成肉圆,然后下油锅炸至表皮金黄。平日用来跟青菜一块儿烧或者直接蒸着吃都咸鲜可口。
卢定安微笑:“奶奶做的砧肉特别好吃,大军哥你辛苦了,一定要多吃点儿。”
可怜王大军的控诉愣是被满脸笑容的大学生硬生生地给逼回肚子里头去了。
就说不能跟秀才讲理,否则你一口老血含在嘴里咽下去都没办法吐出来。
王奶奶高兴的很:“好吃你就多吃点儿啊,小卢。”
是个好孩子,从来都不拿架子,对她家的大军也是亲亲热热和和气气的。
王大军满脸悲愤地嚼着砧肉,默默咽下一把辛酸泪。他奶奶果然就喜欢成绩好的小孩,可蕊蕊成绩不也没比他当年好到哪儿去嘛。
林蕊看他要张口,就怕这人又嘴上不把门漏了底,赶紧转移话题:“妈,咱家买个煤气灶,这样烧菜方便。”
火大火小随时能调控,而且也不用每天一大早就得起床起煤炉,方便得很。
她可跟卢定安打听过,现在的煤气灶相当便宜,一个陶瓷煤气灶才十七块钱。
这是什么概念?在双卡进口录音机得五百块,国产的也要两百块的今天,十七块钱的煤气灶简直跟丢在大街上任人白捡一样。
林蕊自豪地拍胸口:“妈,我给你赞助了。以后礼拜天放假,我做全家的饭。嗯,还有奶奶跟大军哥,周阿姨、玲玲姐和小元元的,我全包了。”
王奶奶乐得合不拢嘴:“还是我们最乖最招人疼。郑大夫哦,看看你的福气。”
林母脸上绷不住笑,嘴上却还是要嫌弃:“你听她啊,她早上没鑫鑫掀被子,根本就起不了床。说得好听呢,买了煤气灶,没有气怎么用?你给我通个管道试试。”
“买钢罐啊。”林蕊理所当然,“不是有液化石油气钢瓶吗?”
那种淡蓝色的罐子,充一罐子大概用两三个月,烧光了再充气。不过现在大概没有人帮忙送,得他们家自己去充了气送上四楼。
难不成现在的煤气非常贵,他们家烧不起?她可以贡献出自己的小金库的。
反正暂时她也没想到其他挣钱计划。
林母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想笑,伸手轻点小女儿的脑袋:“你啊,还真是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当什么都能花钱买?”
眼下江州城的煤气供应相当紧张,全市没装上管道煤气的人家眼睛都盯着液化石油气钢瓶呢。僧多粥少,一般人哪里能搞得到钢瓶。
林母嗔了眼小女儿:“就你知道用煤气灶方便?一立方米气七分钱,一罐子起码能少烧一个月。要是能用得上,咱们楼就没人愿意烧煤球。”
“可不是。”王奶奶也感慨起来,“都说要全面实现四个现代化了,居然还让大家伙儿拎着煤炉去现代化。”
要真叉开来让人用煤气,她第一个愿意,就是涨到七毛钱甚至七块钱一立方米她也乐意。起码用起来方便啊。液化气钢瓶贵点儿就贵点儿,一百七八十块,她又不是用不起。
王大军觉得他奶奶到底是挣钱的人了,说话真阔气。
往前倒推半年,肉价从一块五涨到两块三的时候,他奶奶就只让他吃从厂里头带回来的猪肺了。
卢定安想到江州大学闹的一个笑话。
有外教要去教职工宿舍找系主任询问工作事宜,看到整栋楼浓烟滚滚,以为发生火灾,吓得赶紧喊路过的学生去通知学校保卫科。
等到众人气喘吁吁地跑过去一看,原来是正逢傍晚要准备晚餐。职工宿舍楼里头,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煤炉。
这烟熏火燎的,可不就跟火灾现场似的嘛。
王奶奶笑得眼泪都下来了,叹了口气道:“保不齐下次真失火的时候,人家在外面看了还以为咱们烧煤炉呢。”
“不过这笑话闹了也有好处。”卢定安言笑晏晏,接着往下说,“校长就写信给市长反映情况。好歹学校招收留学生,又有外教,国际友人多,闹成这样实在脸面不好看。”
林蕊觉得校长不愧是校长,果然大大的狡猾。外交无小事,况且现在国门刚打开没多少年,尤其注重对外的脸面。
家里头再穷,开门见外客的时候,总得换两件体面衣裳,不然叫人家怎么看你。
果不其然,市政府开会讨论后决定特批江州大学职工宿舍煤气供应。
这下子,江州其他高校不干了。就你们那儿要对外形象?我们这儿也有国际友人呢。于是雨露均沾,所有没通管道煤气的高校职工宿舍集体用上了液化气钢瓶。
王奶奶摊手:“可惜中小学不收外国学生,不然老师们也能跟着沾光。”
林蕊不服气:“要这么算的话,咱们钢铁厂里头还请了外国专家呢。不患寡而患不均,咱们筒子楼也该用上液化气。”
门外传来林父的脚步声,伴随着他爽朗的笑声:“我们蕊蕊想用煤气灶了?”
门一开,他冲着小女儿笑,“管道一时半会儿估计改建不了,不过钢瓶爸爸倒是能弄到。”
因为他是高级工程师,按照相关规定,知识分子跟高级工程师使用液化气是可以特批的。
林蕊刚还高兴父亲提前回家,闻声立刻又撅起嘴巴,埋怨道:“那你怎么不早说,让我妈每天早起这么辛苦。”
“蕊蕊!”林母沉下了脸,“爸爸出差才回来,千里迢迢,你怎么不体谅爸爸的辛苦。”
她起身接过丈夫脱下来的外套:“怎么现在回来了,不是说明天的火车吗?”
好歹是厂里头安排去一趟上海,总要让出差的人在市内逛逛,顺便给家里头以及左邻右舍捎带点儿东西。
“明天早上厂里要开大会布置工作,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还是今天就回来。”林父笑呵呵地接过大女儿盛好的米饭,放在桌上,伸手揉揉小女儿缩下去的脑袋,自我批评道,“还是我们蕊蕊贴心小棉袄,爸爸不对,爸爸对妈妈不够关心。”
全厂总共也没几位高级工程师,筒子楼里头的邻居都用煤炉跟煤油炉。
林父自觉年纪轻轻就评上高级工程师是厂里头对自己的照顾,他不想在生活上搞特殊,省得扎人眼。
不过现在大家伙儿的生活都越来越好,家家户户添个什么新玩意儿也不稀奇。林父听了小女儿的抱怨,感觉的确有必要安个煤气灶了。
林蕊嘴里头叼着筷子,心道大人真麻烦。就这点儿事情还要小心翼翼,考虑来考虑去的。
她灵机一动:“电磁炉,不用煤气灶的话可以用电磁炉啊。”
话一出口,她立刻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电磁炉当然是她上辈子知道的。
不是所有的小区都通了煤气管道,好多人嫌充煤气包太麻烦,尤其是单身住户,宁可多花点儿电费用电磁炉做饭烧水。干净清爽,还没有煤气中毒的风险。
可现在有电磁炉吗?她要怎么掰扯过去才能蒙混过关?
不想林父笑着竖起了大拇指:“我们蕊蕊还是很关注社会发展的嘛。”
眼下电磁炉在国外已经相当普及,国内也有厂子在发展这一块。
毕竟新建个煤气厂要一二十个亿,发展电磁炉投入相应要少的多。而燃气难这个问题又是全国普遍存在的。
林蕊双眼发光:“咱们买电磁炉,就是贵点儿也起码省事啊,不用你上上下下换煤气。”
林父喝了口汤,遗憾地摇摇头:“爸爸谢谢我们蕊蕊心疼爸爸啊,可惜咱们国家生产的电磁炉不行,质量不稳定,根本用不了。”
他叹了口气,“咱们口口声声小日本,可人家松下的电磁炉的确好用,可惜就给你看,不让你买。”
林蕊瞪大眼睛:“为什么?”
她觉得电磁炉原理应该挺简单的,电磁嘛,肯定是电磁感应。
虽然她学渣,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弄,可我们国家连原.子.弹跟氢.弹都造出来了,模仿能力又是世界一流,没理由搞不定小小的电磁炉啊。
卢定安莫名有些脸热,尴尬道:“我们的确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跑步追赶。”
虽然他今后打算发展的方向是理论物理,距离民用有些遥远。
不过蕊蕊都能想到电磁炉应用的是电磁感应原理,他顿时觉得自己没立场置身事外。
林蕊叹了口气,惆怅不已:“那看样子咱家还得先暂时用着煤气灶。”说着她还自我安慰了一句,“好在煤气要比电费便宜。”
林母被她那没鱼虾也行的口吻气得哭笑不得,忍不住拽了下她的小辫子:“刚才是谁还愤愤不平咱家用不上煤气灶的?”
林蕊哼哼唧唧:“生活总要往前看,精益求精嘛。”
王奶奶也叹气:“要真能用上电磁炉就好了。你们说咱们国家自己生产不了,怎么不让进口啊。光进口彩电、录像机、录音机顶什么用。人不听戏不看电视没问题,可总得吃饭喝水。”
林父咽下口饭,摇摇头,面色凝重:“不行,咱们不能这样丢掉市场。现在国内家电市场已经被日本电器占据了大半江山。八年抗战丢国土容易,一直到美国给日本投了原.子.弹,人家宣布投降的时候,咱们也没收复国土啊。”
王奶奶笑了起来:“可不是,那时候还有鬼子死活不肯投降,说他们没打输。咱们被他们摁在地上打。”
“用电也是个问题。”卢定安已经在思索发展电磁炉的可行性,“电磁炉的功率高。现在城市大部分居民都住在筒子楼或者大院子里头,共用电表。一旦电磁炉开用的话,很可能电路会吃不消。”
解决用电根本上还是在解决住房问题。
去年全国城市人均住房面积为十二个平方米,虽然比十年前翻了一倍,但依然远远不能满足人民的需求。
在满足人民衣食住行的基本生活需求上,我国依然任重而道远。
林蕊立刻重重地叹气:“我们家是被平均的,实际住房面积可远远达不到。”
卢定安笑了:“所以说短期内这个问题其实不容易解决。估计今后有段时间的主流还是石油气钢罐。”
因为无论是煤气管道还是电磁炉,都要涉及住房的改造。
林蕊差点儿当场给卢定安跪下。她干爸就是她干爸,妥妥的商业大佬,这还刚上大学呢,就能以点看面,分析得头头是道。
她印象当中,煤气罐好像的确存在了不短的时间。
因为上辈子她血缘关系上的亲爹下岗之后找不到工作。
有熟人介绍他去送煤气,他觉得人家是在侮辱他,跟人家闹得不欢而散。她妈劝他有话好好说,他又觉得她妈是看不起他,闹得家里头乌烟瘴气。
那时候应该是二十一世纪初了。电磁炉差不多也该是那个时候开始出现在超市里头的。
郑大夫时刻不忘督促女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她笑容满面地看小女儿:“你卢哥厉害?你好好学习,将来也能跟上你卢哥的步伐。”
看,就说妇女同志爱幻想,老琢磨些不靠谱的事。
林蕊立刻假装没听见,只盯着她干爸推销新能源:“电磁炉还是很有发展前景的。”
林母不抛弃不放弃:“对,妈也这么觉得,妈就指望你好好学习,把电磁炉给造出来了。”
高瞻远瞩的人立马缩下脑袋,老老实实地扒饭吃。
林父叫小女儿的样子给逗乐了,鼓励她道:“没事,咱们蕊蕊这么聪明,将来肯定能把电磁炉给造出来。”
怎么连林工程师也痴心妄想了?林蕊愁眉苦脸:“爸,你还是指望我挣钱买一个。”
桌上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林母给丈夫夹了颗砧肉,嗔了句小女儿:“我真该夸奖你有自知之明。”
可惜郑大夫低估了自家女儿的脸皮,林蕊同学半点儿害臊的意思都没有:“这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自我定位明确。”
她兴致勃勃地问她爸,“上海现在有什么新玩意儿吗?”
林母皱眉:“什么叫玩意儿,说话一点都不讲究。”
林父倒是不在意这些,皱着眉头想了想,遗憾地摇头。
他在上海钢铁厂一直忙着参观请教人家的生产线跟技术问题,连着几天三餐都是在宝钢食堂解决的。吃过饭,大家又在招待所开会讨论问题,谁也没顾上出去逛街。
林蕊彻底傻眼。
江州钢铁厂后来到底是怎么垮掉的啊,明明员工这么全心全意地以厂为家。还是说时代洪流根本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她看着累瘦了一圈却依然对厂里头的未来充满希望的父亲,默默地咽下嘴里头的饭。
如果林建明工程师知道十多年后,他为之奋斗一生的钢铁厂倒掉了,一定会很难过。
估计跟老年丧子的悲伤不相上下。
林父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总算找到件自觉女儿可能感兴趣的事情说嘴:“北城那边搞公审大会,围观的人特别多。”
所以42路公交车堵在半路上,他又走了一站路改乘17路回的家,不然到家还能更早点儿。
“公审大会?”林鑫愣了下,疑惑道,“最高法、最高检、公安部跟司法部不是联合发文,不允许再搞□□示众公审公判大会那一套吗?我们九月份才加入的联合国《禁止酷刑和其他残忍、不人道或有辱人格的待遇或处罚公约》。”
林母不知道大女儿说的那个公约到底规定了些什么,看她面色似乎不悦,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到底什么案子啊?”
“流氓团伙恶性斗殴致死事件。”林父眼睛扫到王大军才反应过来,“对,就是那几个。除了一个眼睛挨了酒瓶扎的被认定有自卫情节判死缓以外,其他两人都是死刑立即执行。”
剩下参与斗殴的混混,各自被判处七年到十五年的有期徒刑。
当场宣判的时候,有人直接在众目睽睽下尿了裤子。还有人软在地上嚎啕大哭。
旁边的家属更是当场就晕过去好几个。
林鑫皱眉:“即使罪犯也有人权,什么公审,这是在公然践踏法治精神,简直荒谬!”
将原本严肃的审判当成了什么?供人看热闹的庙戏?
真不知道某些领导的脑袋到底是不是有问题。
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的道理,他们难道就不懂吗?
“砰”的一声重响,打断了林蕊的愤慨。
王大军滑落在地上,还带倒了凳子,震得饭桌都跳两跳。
面如土色的青年男子虚弱地看着林父:“叔,你刚才说光……光头怎么了?哪两个被枪毙了?”
林父这时想起来他们也算是王大军的朋友,有点儿于心不忍。
但他到底还是咬咬牙照实说清楚:“光头死缓,这辈子牢底坐穿。还有两个好像是跟着他混的兄弟,每人身上都背了条人命,死刑枪决。”
林蕊浑身一个哆嗦,难以置信地抬起眼睛。
她没想到会判得这么重,在她的理解中,斗殴致死跟谋杀判的罪行应该不一样。
光头,还有他那两个手下,她都还记得他们的脸。暑假里头,他们吃了她三个礼拜的白食。
可摸着良心讲,她愿意再让他们白吃三个月,只要时光倒流回头,没有发生那起恶性的斗殴事件。
争什么地盘啊,撑死了就是老大吃肉他们喝点儿汤,犯得着把命搭上吗?
林母察觉到了小女儿的不适,赶紧过来抱住人,呵斥丈夫:“吃你的饭,饭都塞不住你的嘴巴,好端端的在饭桌上说这些干嘛?”
王奶奶开始还没意识到不对劲,只恨铁不成钢地盯着瘫坐在地上的孙子:“听到没有,你还敢鬼混!你这条命就是你叔叔婶婶还有舅舅蕊蕊跟苏木给拽回来的。”
老人家的心也是一阵狂跳,要是当天孙子没有被连夜送出省去,谁知道死的人到底是哪个?
王大军带着哭腔喊:“奶奶,光头眼睛瞎了还要坐牢,三黄跟二宝被枪毙了啊。”
他十天前还跟他们一张桌子上喝酒吃饭来着,现在人说没就没了。
王奶奶也满腹辛酸。
她虽然恨孙子不学好,不乐意他跟那些小把戏们瞎鬼混。可那些人真撞上她了,也会笑嘻嘻地喊奶奶。
有时候碰见她在公园门口做生意,她要给他们拿吃的,他们还不好意思要。
不是坏的淌脓没得救的坏孩子啊,怎么就落到这一步了?
“你就晓得哭他们,你怎么不想想他们家里头要哭成什么样了?”王奶奶擦擦眼泪,“你要真心疼他们,就学好,将来好歹有能耐帮忙照应着点儿人家。”
她再转过脸,看到林蕊面色惨白,赶紧挤出个笑,“哎哟,王奶奶不对,说这种事情干什么。来,我们蕊蕊多吃点儿,长身体长个子。”
林鑫摸摸妹妹的脑袋,叹了口气:“吃完就进去躺会儿,睡个午觉。下午再写作业。”
林蕊此刻却没有逃过一劫的欣喜,她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震荡中。
这是她上下两辈子头回真正见识到原本还活蹦乱跳的人,一下子就死掉的现实。
他们真的要被枪毙了吗?她一直都以为被枪毙的人都是罄竹难书的凶徒,恶贯满盈,人人喊打的那种。
光头跟他的两个手下,在林蕊看来,似乎还没有达到那样的程度。
小痞子,收保护费,但同时也的确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夜市的治安。
现在百废待兴,制度建设跟不上时代发展。在一定意义上,他们补充了相关执法部门力有不逮的地方。
有他们在,起码林蕊就没看到解放公园门口有恶性抢摊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现象。
林鑫扶着妹妹回里屋,又服侍她躺下,给她盖上被子,柔声安慰道:“别怕,我们都在呢。姐不出去,姐就在屋里陪着你。”
“姐,他们真的应该被枪毙吗?”林蕊伸出手去抓住她姐的手腕,突然间又觉得自己的问题极为可笑。
不枪毙他们的话,被他们捅死的人又该怎么算?老百姓认的是一命还一命啊。
林鑫轻轻地叹了口气:“有的时候,不仅仅是法律说了算。”
法学系的教授说起“严打”就冷笑,认为那是对法律尊严的极大践踏。整个流程中根本无视法律的存在。
可对于大部分人民群众来说,他们却鼓掌欢迎“严打”。因为真的太乱了,治安崩坏到老百姓连太平日子都过不下去的地步。
乱世用重典,有它存在的现实意义。
只是,一切都应该依据法律施行。
如果个人权力凌驾于法律之上,法律成了个人工具,以个人意志扭曲法律,用运动式的手段阉割法律,那将会是整个民族的灾难。
这样的错误,难道十年浩劫带来的教训还不够吗?难道惨痛的教训还不足以让人们深思吗?
什么时候,法律条文才能不被领导的批文所侮辱?什么时候,法律才能够真正拥有尊严?
这些,林鑫难以用三言两语跟妹妹说清楚。她只能温柔地安慰妹妹:“别想了,好好睡一觉,醒过来就什么都好了。”
林蕊没睡好,她不停地在睡梦中奔跑。因为身后一直有三个无头鬼在追她,明明都没脑袋了,居然还劲儿喊:“给我寿司,给我串串香。”
她成了被夸父追赶的太阳,从噩梦中惊醒之后,不由得哭丧着脸。
她做的东西该有多好吃啊,居然他们变成鬼都不放过她。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点钟还有
本章关于煤气灶、煤气跟刚罐的价格引用自资料。
“80年代初期,煤气开始大量进入城市家庭,煤气罐的需求猛增,80年代至90年代初,煤气罐还是紧俏的高利润商品,一具15公斤重的煤气罐价格在170—180元,由于利润较高,煤气罐生产厂家一哄而起,目前市场已经趋于饱和。据有关资料显示,现在全国大约有200家生产企业,但勉强维持生产的只有一半左右,一个15公斤重的煤气罐价格已降至七八十元左右。”(2001年11月29日16:39 云南日报,新浪网页上的新闻)
“一只搪瓷煤气灶,当时只要17块钱,几乎是改革开放后家家都能看到的,今天它已成了一个时代的集体记忆。……到今天为止,有将近30年的时间,煤气价格一直停留在7分钱一个立方。这座特大型的城市,欠账甚多。当年建设一个煤气厂要一二十个亿……当时上海市长朱镕基说了一句话:我们决不能把上一个世纪遗留下来的落后的生活方式,带到下一个世纪。他提议:能不能发一点煤气债券,解决煤气的问题。大家意见是一致的,集资是可行方案。”(纪录片《城市记忆:上海煤气150年》)
电磁炉,国内产品于89年正式有售(当时国外只有松下产品进入中国市场,但只看不卖)。
87年89年二年内苏浙有近100个品牌电磁炉,由于产品质量不稳定,技术不成熟(包括模具结构和通风效果的设计、电子主要件参数不稳定,线路设计及芯片程序保护电路极差),与产品的实用性相矛盾,无法正常使用;2年内,100多个品牌基本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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