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命真苦
林蕊背了一晚上单词才打着呵欠上床睡觉。
稀罕, 她去参加个更厉害的比赛, 让他们好好瞧瞧。
优秀如她, 才看不上这种小儿科的演讲比赛呢。
轮得到他们嫌弃她?是她嫌弃他们!
礼拜六一大早, 龚老师就从教室叫走了邢磊。
厂里头为了体现对子弟教育的重视,特地派了辆小车送师生去参加比赛。
于兰幽幽地看着窗外, 叹了口气:“小轿车坐起来真舒服。”
她还是上次回老家的时候,碰上开出租车的远房堂哥才坐了次小车。
真羡慕那些能天天坐小车的人。
“有点儿出息行吗?”林蕊恨铁不成钢, “小汽车有什么好稀罕的, 以后满大街都是小汽车, 让你坐你都不稀罕。”
小轿车有什么好啊,她最嫌弃那股皮革味儿。
于兰不服气:“我就不信你不羡慕。”
林蕊立刻跟猫被踩了尾巴一样, 炸起毛来:“谁羡慕啊, 对, 我羡慕他今天不用上课了。”
老李夹着备课本走进教室,瞥了眼说话的姑娘。
俩丫头立刻低下脑袋, 赶紧去摸书本。
“蕊蕊, 你要监督我,我以后都不跟你讲小话了。”于兰严肃地看着她, “我不能打扰你学习。”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 感觉世界有点儿混乱。
等等, 她没学习啊。要学习的人不是于兰自己么。
最初老李好像打着她要参加英语演讲比赛顾不上补习物理的旗号, 让于兰好好学习然后辅导她。
可是她现在都不参加比赛了啊,那基于这件事存在的一切都不成立。
于兰有点儿疑惑:“你的意思是,我不用再去补课了?”
“你……”林蕊硬生生将“没事儿补什么课”咽回肚子里头, “既然期中不及格,那你就继续补。”
罪过啊,她自己无心向学就算了。别难得于兰有想学习的心还被她给带散了,那她真要愧疚一辈子。
老李真有毒,明明都是套路,她却不得不往坑里跳。
于兰信心十足地拍着林蕊的肩膀,跟她保证:“咱们期末考试肯定全都能及格。”
林蕊默默地挪动一下肩膀,少女,你自己奋斗就好,姐姐对这些其实没什么兴趣的。
这是穿越人士最后的倔强。
吃午饭的时候,陈乐一直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盯着林蕊。
少女被看得不耐烦,相当流氓的怼回头:“别看了啊,再看我要以为你在暗恋我了。”
陈乐面红耳赤,结结巴巴道:“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我,我是说你晚上不许逃课。咱们说好的。”
“说你个大头鬼。”林蕊没好气地瞪眼,“我问你,转学的事情你打听得怎么样了?”
陈乐摇摇头,愁眉苦脸道:“我问过了,不成。上学得跟着户口走,她是农业户口,父母都不是城里人。这个手续办不了。”
林蕊不耐烦道:“不就是口粮问题么,她家又不需要国家分配计划口粮,哪儿来的这么麻烦。”
可惜情况就是这样复杂。
一张轻飘飘的户口页,就把人钉死在土地上动弹不了。
“让她好好学习考出来,这样咱们将来还有机会当同班同学。”
林蕊看着“何不食肉糜”的小班长,从心底深处无奈地叹了口气。
同学,她要有机会继续上学啊!
林蕊嫌弃地白了陈乐一眼:“看看你哦,吃啥啥都香,干啥啥不行。既然你搞不定我朋友上学的事,那所谓的协议一笔勾销啊。”
陈乐急了:“不行,咱们说好的我就负责打听。只要我打听过了,不管结果如何,你都得履行承诺。”
“呵,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随口一问,然后就过来敷衍我。”
陈乐的脸涨得通红:“你污蔑人,我明明找胡主任跟周主任都问过,的确不行。”
“非厂职工的孩子不能上学?那你怎么不说胡主任在外头插队的表弟家的孩子也在我们学校读书呢?”林蕊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人家在敷衍你呢。”
真是没见过这么好打发的衙内,白瞎了他金光闪闪的背景。
陈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甘心道:“我再去问问就是了。”
林蕊摆摆手:“行,你什么时候问出个结果来,我什么时候来学校补课。”
“不行,起码你今晚得来。我晚上回家立刻问,你明天也得来上课。”
林蕊敷衍地挥挥手。
怎么转个学这样难啊。
钢铁厂职工子弟中学又不是多热门的重点学校。
林蕊叼着勺子思考,转学应该找谁?教育部门,学校哪位老师的爱人在教育局工作来着。
哎,等等,她得好好想想能用上的关系网。
“林蕊,李老师找你呢。”数学课代表捧着周考卷子回来。
今天下午数学课的内容就是随堂测验。
林蕊的眼睛下意识往试卷上瞥,警觉的数学课代表立刻盖住试卷,义正辞严道:“不能偷看,考试是为了检测自己学习的成效。”
“嘁,说的好像谁稀罕看一样。”林蕊赏给少年一个眼白让他自行体会,自己溜溜达达地往办公室去。
李老师放下筷子,朝她点点头:“吃过没有?吃过的话,我带你去看演讲比赛。”
“不稀罕。”林蕊脱口而出,“我不稀罕什么演讲比赛。”
高规格的比赛她见多了,对这种过家家似的演讲比赛根本看不上眼。
李老师倒是没有发火,只点点头:“我倒是没看过英语演讲,你陪老师走一趟。”
林蕊本能地想拒绝,要是帅哥邀请,她也就当去看风景了。
老李?算了,她是颜控。
“下午的数学考试卷子,你可以晚上带回家做。”
林蕊下意识地想清清嗓子。
老李,为人师表,您这么明目张胆地滥用职权是不是不太好?
哎哟,今儿天真不错,外头的太阳热烈得都不像十一月份。
林蕊挣扎了一下,最终没忍受着自由的诱惑,屈从于人性的堕落,抄着手跟班主任出学校大门。
他俩可没有小车接送的待遇,只能自己去校门口坐公交车,中途还要倒趟车,才赶到比赛地点。
车上人不多,老李选了靠后的位置坐下,示意学生坐自己旁边,和颜悦色道:“你说卖早饭的话,应该卖什么?”
“煮粥啊!”林蕊忍不住激动。
妈呀!老李,你可算是想开了。
学校这么得天独厚的生意沃土,你要是再捧着金饭碗讨饭吃,劈你的雷都在路上!
“弄几个大保温桶,就是装开水的那种,裹上旧被子什么的保温。分白粥,八宝粥,跟咸粥。怕不抵饿的话,直接从外头批发馒头进来卖或者煮玉米。怕营养不够,直接加煮鸡蛋。”
什么油条豆浆就别想了,不是卖不好,是人忙不过来。
油条得现炸的才香。
至于磨豆浆,人生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现在又没有豆浆机。
当然,如果他们夫妻能够跟孙泽一样找到卖豆腐的人家,直接批发豆浆过来卖赚差价,这话当她没说。
李老师点点头,犹豫道:“可是粮食有定量,我怕不够。”
“下乡买啊!”林蕊认真道,“江州是鱼米之乡,您还怕买不到米?现在刚收了新粮上来。您要是担心米不够,我外婆家村上有种粮大户卖米。”
现在坐公交车也便宜,就李老师家的消耗量,一个礼拜两袋米绝对搞得定战斗。
李老师认真地拿出本子记下来,又追问林蕊:“还有呢,中午光卖饭团跟汤以外,我还要加点儿什么不?”
真是瞌睡就有人递枕头,林蕊简直眉飞色舞,愣是从老李那张其貌不扬的脸上看出了秀逸俊朗。
“卖菜啊!我……邻居家奶奶做了一手好吃食,像是卤干子、卤鸡爪、泡椒凤爪,味道都好的很。平常她都寄卖在卤菜店的。”林蕊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您上次看到我在夜市,我真是给她老人家帮忙来着。”
李老师对她的狡辩未置一词,只边点头,边记在本子上:“既然正餐都有了,那要不要卖夜宵?我看你们好像挺容易饿的。”
这下子,老李在林蕊眼中已经完成了整容手术,完全可以归类为帅哥的范畴。
“寿司,这个我邻居家姐姐家有的卖,可以批发。还有赤豆元宵米酒汤圆,要是能搞到牛奶的话卖奶茶也非常合适。”
老李点点头,收回本子:“那老师就麻烦你联系了。暂时先要卤干子、卤鸡爪、泡椒凤爪、姜丝凤爪还有寿司。”
林蕊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
老李真够意思,她刚才好像落下了姜丝凤爪。
“老师,你家小菜不用买,师母的酸白菜下饭没话说。要是有人不爱酸的,油盐萝卜干就好。”
车子停下,林蕊兴冲冲地往大楼里头奔。
李老师在后面看着学生快要飞上天的得意劲儿,暗自感慨现在的学生果然越来越不好带。
还得老师分开来□□脸跟白脸。
成功开拓了校园消费市场的林蕊神清气爽,就连看到英语老师跟备赛的课代表同学也能笑得春风满面。
呵呵,二八分账,一天起码十几二十块的进账。
这就是人在家中坐,财从天上来。
哎哟,大学市场必须得开拓,下一步得说服她姐。
“邢磊,怎么样啊?你说的可好?”林蕊跳过去,拍拍英语课代表的肩膀。
肩膀绷得死紧的少年差点儿整个人跟弹簧一样跳起来。
待看清是林蕊后,他才结结巴巴道:“没,我还没开始说。”
不仅他没说,大清早就赶来的参赛学生谁都没上台。
一上午的时间,净是领导讲话跟文艺表演了。
每位领导都号称“我就简单地说两句”,结果集体都想申请“两句”长度的吉尼斯世界纪录。
天知道他们怎么那么爱说废话,严重怀疑他们平常说话没人爱听。
所以才利用职权逼的底下人不得不看他喷唾沫。
林蕊想到了那个相当有意思的笑话:来,我们好好开个会来认真研究下文山会海的问题。
龚老师在边上慢条斯理地将干面包吃出了法国大餐的优雅范儿:“上午本来就是给大家彩排并且准备构思演讲稿的时间。”
林蕊默默地看了眼邢磊,少年,你很不老实哦。
“什么演讲主题?”
邢磊有气无力地作答:“人类的未来生活。”
林蕊同情地看着手抖得不像话的英语课代表:“你多吃点儿,省的到时候没力气。早说啊,早说我给你问陈乐要个鸡腿补充能量了。”
邢磊气若游丝:“谢谢,不必了,我哪里吃得下。”
林蕊瞥了眼那干巴巴的面包,觉得学校小卖部终于碰上对手了,竟然还有更难吃的面包。
李老师安慰邢磊:“没事,该吃的还是要吃。你们想想古代考科举,那可是要关在里头好几天呢。”
这话还不如不说呢,邢磊立刻抖得连面包都拿不起来了。
龚老师不得不开口劝慰过度紧张的学生:“你看大家都跟你一样。”
她话还没说两句,那头终于有人招呼了:“过来,赶紧过来抽签。”
可怜的英语课代表邢磊同学手一抖,好不容易拿起来了干面包又掉在了地上。
林蕊心里头暗叫一声,罪过呀。
虽然说这干面包看起来很不怎么样,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干面包烤一烤加点儿蜂蜜的话,滋味还是很棒的。
没有烤箱算什么难题,用台灯啊!直接将台灯反扭过来,就是个天然的烧烤架,加热面包毫无难度。
这下子什么都没了。英语课代表也吃不下,他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活像是得了帕金森。
林蕊不得不拍着他的肩膀安抚他:“放松,深呼吸,没事的。来,咱们数呼吸,一二,吸气,一二,呼气。”
英语课代表用力的吸着气,根本配合不了林蕊的节奏。
“袋子,老师你拿面包袋子过来。”
装面包的纸袋子还散发着谷物的清香,林蕊拿纸袋套在自己的口鼻上,示意邢磊看着:“像我这样,用纸袋子呼吸,来,呼吸10次就好。”
比赛的工作人员已经过来催促,邢磊勉强靠着纸袋子呼吸了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就被喊去抽签。
“没事的,把我们所有在台下看着的人都统统当成萝卜白菜,保准没关系。”
邢磊脸上的肌肉抽了抽,默默地抬脚,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我没关系。”
然后林蕊无语地看着他一路同手同脚地去隔壁房间抽取演讲号码牌。
可怜的孩子,瞧瞧都被吓成什么样了。
林蕊摇着头,转过脑袋,对上老师一言难尽的眼神。
咳咳,这两颗萝卜大白菜是长了耳朵听得到说话的。
林蕊尴尬地笑,默默地抬脚,去旁边位置坐下。
她目光落在没吃完的干面包上,相当惋惜。
要是她姐在宿舍卖现烤面包,生意一定很不错。
当然,她要敢跟她姐说,她姐肯定会揍死她。
教室前头发出一阵喧哗声,伴随着英语老师焦急的安抚:“放松,邢磊,你放松点儿。”
可怜的男孩子被英语老师跟班主任一起架着,才勉强回到座位坐下。
十一月的江州,即使是月初,也跟炎热这个词无缘。
江州可没有集体供暖这一说,现在的空调是标准的奢侈品,这间房中的最高气温肯定不会超过二十度。
然而虚弱的英语课代表邢磊同学却满头大汗,活像被架在蒸笼上烤似的。
他手里头紧紧攥着个纸团,上面是阿拉伯数字“1”。
要不是唯一过来看他比赛的小伙伴是个女孩子,邢磊真想抱着自己的同学啕嚎大哭。
为什么他是第一个呢?为什么非得他第一个出场?
林蕊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你傻不傻,这个顺序好啊,早死早超生。”
邢磊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林蕊干咳两声:“兆头好,说明你起码能得一等奖。”
英语演讲比赛设置特等奖一名,一等奖两名,二等奖三名,三等奖五名,然后剩下的全是优秀奖。
“放松一下,咱们现在慢慢地念出你演讲稿的第一句, life iure。”
邢磊艰难地蠕动着嘴唇,干巴巴地挤出个“life”,然后嗓子就跟被人捏住了一样,声音死活出不来。
他挣扎着挥舞着手,想要再找那个面包纸袋。
呜呜,他不仅想把口鼻套在纸袋中,他还想将整个脑袋都钻进去。
“朗读,咱们读出来就行。”林蕊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给他安慰。
李老师过去要面包纸袋,可惜大会的工作人员已经将所有吃剩下来的垃圾都收走了。
他赶紧追出去找人要个纸袋。
这件事成了压垮少年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张张嘴巴,喘不过气也说不出话,活像被大浪抛上岸的鱼。
无论如何蹦跶,都没办法重新回归舒服的水中。
李老师追着工作人员跑了半栋楼,好不容易才要回一个面包纸袋。
可惜纸袋解决了邢磊的呼吸问题,却没办法让他正常说话。
少年努力地张开嘴,想喊出声音,结果只能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嘶哑又怪异。
众人都吓坏了,赶紧去喊保健医生。
专业人士到底见多识广,她看了眼嘴巴张得大大的邢磊,轻描淡写:“哦,没什么,精神过度紧张造成的失语。放松下来就好。”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放松不下来。
医生冷静的很:“让他脱离紧张环境。”
众人傻眼了,他还没上台比赛啊,这要怎么脱离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