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回又路转
苏木坚决地否认自己是戴有色眼镜看人。
他委屈地用眼神向林蕊控诉:“本来就是你最好。”
林蕊的尾巴要翘上天了。哈哈, 她就知道自己魅力无限。
钢铁厂中学的校长也来了, 在最后三人成绩出来之前, 老李就去给校长挂电话。
这回学校真要正儿八经地放一次卫星了。
上台领奖之前, 照例是领导讲话。
苏木急得口腔中都要起燎泡,有什么好讲的。
时间就是生命, 浪费学生的时间等于扼杀祖国的未来。
林蕊目瞪口呆,哎哟, 不得了。这小子到底跟谁学的, 说话这一套一套的。
苏木奇怪地看着她:“不是你说的吗?”
林蕊骄傲地挺起胸膛, 果然润物细无声。看看,她不就将孩子给培养出来了嘛。
可惜领导大概忙了一天, 也想赶紧回家跟家人吃晚饭, 居然都没发挥, 三五句结束,然后就通知学生领奖。
匆匆赶到的校长骄傲地挺起胸膛, 跟英语老师一道上去陪同学生领奖, 还跟主管教育的副市长握了手,“咔擦”拍了张照片。
校长红光满面, 下台的时候连声表示要好好奖励林蕊。
所有为学校、为钢铁厂争光的子弟, 都应该得到褒奖。
林蕊双眼放光:“校长, 我能自己要奖赏吗?”
旁边的老李跟龚老师都轻声咳嗽, 委婉地表示:“你的基础还比较薄弱,需要尽快将基础打牢。”
哎哟,现在的老师也这么天真吗?
如此重要的机会, 她怎么可能浪费在申请不补课上。想要逃课,那方法五花八门,数不胜数,随便想个招就行。
她要的是校长点头让芬妮转学到钢铁厂职工子弟中学。
“校长,你就答应我。我保证她是个特别认真的学生,学习非常努力。”林蕊渴求地盯着校长的眼睛,希冀从对方口中获得肯定的回复。
县官不如现管,只要一把手点了头,那可操作的空间可大了。
校长迟疑了一下,没有把话说死:“让她家大人先把她的材料证明拿到学校来看看。我们是钢铁厂办学,我说了不算的。”
林蕊立刻追着校长不放:“您不是砸大会上说了嘛,学生有难题,第一个找校长。我现在最大的困难就是这个。”
校长还是笑,只强调让林蕊喊芬妮家大人说话。
旁边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声响。
厂里头分管教育的黄副厂长来了,校长顺水推舟,将难题丢给了领导:“刚好,来,你向黄厂长反应困难。”
黄副厂长热情地跟龚老师还有李老师握手,感谢他们培养出优秀的学生。
他侧过头来看林蕊,满脸都是笑:“都说将门虎子,果不其然,到底是我们厂林大工程师家的孩子。将来给你姐姐一样,也是要放卫星的。”
林蕊皱着一张脸,直接装熟:“黄叔叔,我现在特别愁我好朋友上学的问题。也是她鼓励我好好学习,不要浪费难得的学习机会。咱们钢铁厂一直说造福社会,那是不是应该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呢?”
黄副厂长就是笑,嘴上敷衍着:“这个事情,我说了不算的,要厂里头开会才能做决定。”
林蕊笑眯眯的,打蛇随棍上:“那也得黄叔叔提交会议议题,才能表决啊。”
她心中再清楚不过,所谓的上会只是走流程而已。大会决定小问题,小会才说大问题。
旁边电视台的记者过来摄像采访。
不知道是不是担心林蕊直接叫嚷起来,黄副厂长终于退让了一步:“把她的材料整理好盖上公章,然后交到我办公室来。我们上会也得有东西给领导看。”
林蕊大喜过望,立刻对着记者的话筒滔滔不绝夸奖感谢学校老师的辅导,领导的关心以及钢铁厂对子弟教育持之以恒的重视。
“为了准备比赛,我不得不缺席了一些课程。老师跟同学都主动帮我补课,还帮我记课堂笔记。”
林蕊拿着于兰的课堂笔记本示意给记者看。
镁光灯亮起来的时候,于兰激动得都快哭了。
妈呀,她要回家告诉她妈,她上电视了!
“厂里的领导叔叔也特地抽空过来看我们准备演讲,还帮我们走比赛流程。”
“咔擦”一张,林蕊又跟黄副厂长合了影。
陈乐在边上直打哆嗦,脑袋倒还清明:“怎么他们都过来采访林蕊啊,特等奖明明是江外的。”
苏木不假思索:“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哪有蕊蕊上相。我是记者我也拍蕊蕊。”
陈乐深深地看了眼自己的朋友,决定点醒显然眼睛被眼屎糊了的少年:“那是江外的杨晓丹,他还不上相啊!”
前年《大众电影》上报道杨晓丹跟傅艺伟结婚的时候,他表哥家的小保姆哭得一塌糊涂。
苏木什么眼神啊,江外的学生明明跟《端盘子的姑娘》中的杨晓丹长得一模一样。
被指责的少年直接梗着脖子:“那我们蕊蕊还是钢铁厂的小鹿纯子呢!”
然后他就郁闷地看到小鹿纯子跟杨晓丹被记者们推到一起拍照。另一位也拿了一等奖的省实验初中的学生像是被集体忽视了一样。
大家全都在议论少男少女的明星脸。
镁光灯闪啊闪,照亮了蕊蕊的脸,她笑得那样开心。
苏木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迟疑着,今晚要不要把数学卷子给蕊蕊。
她肯定会不高兴的。
可是,不好好学习的话,将来要怎么办?
少年捏紧了书包带子,微微皱起了眉头。
“过来拿奖状跟获奖证书。”工作人员出来催促得奖的学生。
先前他们忙着统计核对得分,根本顾不上填写奖状跟证书。
大家从领导手上拿过的证书其实都是空壳子的红本本。
于兰兴奋地推着林蕊往前走:“快去快去,赶紧拿个大奖状回来裱起来挂在墙上。”
她刚才都跟组织比赛的老师打听过了,有保送的。
蕊蕊得的是一等奖,特等奖跟一等奖得主只要通过了预考的中专线,就能被保送进中师的英语专业,出来就是国家干部身份。
于兰抱着她又蹦又跳,简直恨不得要在她脸上唧一口。
少女拍着胸脯保证:“没关系,中专预考线绝对小意思。咱们肯定能过的。”
现在中专属于香饽饽,不仅只有应届生才允许考,而且在中考之前要经过一次筛选。过了预考线的人才允许报考中专,并且中考考场也要跟普通考生分开。
林蕊看着胸有成竹的少女,将那句“姑娘,你哪儿来的自信”给咽下肚去。
预考可是能够将三分之二的备考生们直接给淘汰掉的,不然国家哪儿来的那么多岗位包分配。
于兰兴冲冲地拽着林蕊冲到小会议室里头,大家都排着队准备拿自己的证书。
排在前头的特等奖得主礼貌地朝林蕊微微欠身,示意她先请。
于兰立刻面红耳赤,原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音都低了下去,扭扭捏捏地躲到了林蕊的身后。
哎,刚才她的大嗓门肯定被人家听到了。
林蕊上前拿自己的奖状跟获奖证书。
于兰憋不住想跟她说自己刚打听到的小道消息,这位特等奖得主要保送直升外校高中部。
可惜将来他没机会跟蕊蕊当同学了。
于兰的眼睛瞥到证书上的名字时,失声惊呼:“你们写错了,是林蕊,她是林蕊。”
负责分发奖状证书的老师愣了一下,拿出报名表核对,疑惑道:“钢铁厂职工子弟学校,是叫邢磊没错啊。这儿还有签名呢。”
话一说完,他自己意识到不对劲。再数数男女生的人数,哎,怎么男生少了一个,女生多了一位?
旁边的学生发出哗然,有人小声议论道:“钢铁厂换人了。”
发奖状的老师赶紧暂停手上的工作,跑出去跟领导汇报。
竟然会发生这种情况,早上都核对过参赛人员身份了,竟然有人在眼皮底下偷龙换凤。
学校老师、领导听到动静也进来了。
老李安慰林蕊:“没事的,演讲主题一早就公布了,这又没有泄题。”
龚老师摸了摸少女的脑袋,轻声道:“你的成绩是十位评委打分评出来的。”
黄副厂长朝校长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出去打听情况,看事情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苏木愤愤不平:“你自己参加的比赛,凭什么他们要说三道四?”
邢磊在边上懊悔不已:“我就该直接让你来参加比赛的。”
他准备比赛许久,对这个比赛的情况比较了解。因为关系着中师保送,所以在不少学校竞争其实相当激烈。
他们钢铁厂天然工人同志老大哥,高级技工拿的钱比厂长还高,对于当老师没那么上心。加上这几年学校都是陪跑的身份,所以大家对此事的热情基本只集中在集体荣誉上,而没有往个人利益方向靠。
老师现在工资再低,那也是吃国家粮正式在编的国家干部,外面抢破头的人多的是。
“大家先回去。”林蕊难得良心发现,“晚上还有语文跟数学课呢。”
她不愿意补课,总不好意思耽误其他同学学习。
李老师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转头吩咐陈乐:“你把大家带回去,路上千万要注意安全。老师现在得在这儿等着,晚上可能赶不过去。你跟祁老师说一声,看他今晚方不方便过来上课。要是不行的话,就带大家上自习。”
说着,他又伸手招呼自己的数学课代表过来,“你跟陈乐一起坐讲台上,帮忙给大家解疑。”
大家面面相觑,又被李老师催促了一回,这才不甘愿地动身。
陈乐跟于兰都不肯走,非要陪着林蕊。
等待的时间越长,他们心里头越没底,总觉得会有变故发生。
反倒是林蕊安慰他们:“没事,我本来就对当老师没兴趣。”
她自己上学都头大如斗,天天丧心病狂缺额冒烟地巴望学校出事,可以停课不上学。
要是以后天天在学校上班,还不如直接给她根绳子,她想死一死。
李老师跟龚老师都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该夸这孩子心态好还是无奈孩子到底是孩子,根本就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林蕊百无聊赖地哼起了歌,目光落在会议室的电视机上,顿时眼前一亮。
看电视啊,干坐着也是干坐着,还不如好好看两集电视剧呢。
哎哟,她都好久没看《阿信》了。多么精彩的大女主剧,正儿八经的奋斗人生。
她立刻跑到电视机前,溜溜达达地找插头位置。
先前跟她一起拍过照的特等奖同学从会议室外头进来:“你要找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林蕊抬头看特地安在上头的插头:“你帮我插上电源,快要放《阿信》了。”
男生愣了下,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没有拒接她的要求。
“那个,那首诗你是现场翻译的。”
林蕊茫然地“啊”了一声:“什么?”
“《Believe Iure》,我在后面听到了。你演讲时说的第一节跟你后来背诵的内容不完全一样,有两个单词换掉了。”
林蕊目瞪口呆,妈呀,学霸,知道你特等奖分数碾压我,可是不用这样吓唬人。
她就是随口一说,他竟然能够区分出两段话中的单词差别。
这个可怕的世界,简直就是不让人活的节奏。
林蕊嘿嘿干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的反应真敏捷,你是怎么学英语的啊?听广播还是跟着磁带练习的?江州大学那边有英语角,之前我倒是没见过你。”
林蕊心道,她疯了才会往江州大学跑。
她姐每个周末回家她都感觉像坐牢,她要是自己送上门,那就是大写的自投罗网。
“蕊蕊,写作业了。”苏木手里头捧着糖炒栗子,面无表情地招呼自己的小伙伴。
林蕊闻到甜香味,立刻欢快地奔过去:“哪儿来的栗子?”
嚯,颗颗都油亮饱满,裂开了嘴巴笑。
苏木看她捡起栗子剥了壳,将果肉塞进嘴里头大口咀嚼,满足地眯起眼睛。
少年轻轻抿了下嘴巴:“外头买的。”
先前来的时候,他就看到外面有人支着大铁锅卖糖炒栗子。
林蕊立刻敏锐地捕捉到问题关键:“你哪儿来的钱?”
不得了咯,小小年纪,都学会藏私房钱了!哪个混账东西教他的啊?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奶奶给的,让我给你买好吃的。”
林蕊立刻眉开眼笑,得意得下巴上天:“奶奶最喜欢的是我。哎哟,你很坏啊,苏木同学。邢磊问你借钱买吃的时,你怎么不借给他啊。”
可怜邢磊饿得前胸贴后背,现在还在角落里头两眼幽幽泛着绿光。
苏木强调了一遍:“给你买吃的。一顿又饿不死他。”
邢磊忍不住甜香味的诱惑,吭哧吭哧地摸过来想要吃的。
结果恰好听到了这句残酷无情残忍无义的话。
英语课代表同学呆愣当场,顿时满腔悲愤。
还是不是兄弟啊?当初到底是谁手把手地教他读单词,还帮他背课文来着!
苏木默默地瞅了他一眼,要不是他硬要报名参加这比赛,哪里还会折腾出这么多事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