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老人家
作者有话要说: 小和尚一边往嘴里头塞寿司,一边歪着脑袋看林鑫:“大姐,你真让二姐考广播剧团啦?”
为这件事,小师兄跟二姐闹了好长时间的别扭了。
苏木愤怒,蕊蕊明明答应好的,先跟他一起考中专,然后再考大学。
如果不是林蕊捂着嘴巴,她肯定要惊叫出声。她站着的位置看不到柜台后面的情况,但是耳朵可以清晰地听到翻找东西的声音。
“老不死的,赶紧交代把黄金藏哪儿了。再不说,老子一刀捅死你。”
回答他的是一声沉痛的闷哼。
“操.你妈,没黄金?卖了这么多年的老逼,竟然没有黄金。你骗哪个啊?”
楼下又传来踢打咒骂的声音。
林蕊心里头发慌,因为她只听到了老太微弱的应答,老爷子没有丁点儿声响。
这是碰到强盗了。
每到年底,就是各类刑事案件高发的时候。
人们累了一整年,总算积累下来些钱财。那些罪犯也打着大干一票好回家过年的主意。
血腥味愈发浓郁,林蕊眼前发黑,手软脚软地想往后退。
凶手起码有两个人,带有利器,初步判断冷兵器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他们刚才没有听到枪响。
但是也不排除他们随身携带枪.支,情急之下会拔枪的可能。
得赶紧通知无苦,叫苏木藏好了,她和无苦兵分两路,给这伙强盗来个前后包抄。
少女轻手蹑脚往后退,不想身后响起炸雷的一声响:“好了,师嫂,你回去自己睡吧。我再要间房就是了。”
林蕊一屁.股坐在楼梯上,恨不得掐死这个小和尚。
说好的练武之人呢,这么浓郁的血腥味,他闻不到吗?
他那溜进去一只蚊子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的结界呢?
小和尚伸头看楼下,委屈不已:“我没吃饱,精神头不够。我还以为他们要做猪血肠给我们明天下早饭呢。”
说话的时候,没耽误小和尚手脚动作,他直直从楼梯上跳下去,骑在柜台前一人的肩膀上,手一劈,就打落了这人的匕.首。
林蕊还指望他一鼓作气,顺势干掉另一个的时候,无苦却龇牙咧嘴,哎哎喊疼:“磕着我的蛋蛋了,痛。”
少女勃然大怒,现在这节骨眼上,这小秃驴竟然还敢耍流氓。
无苦委屈得很:“痛嘛,本来就很痛。”
林蕊气得捏着鼻子就跌跌撞撞地往楼下跑,飞脚踢出楼梯口的椅子,砸在柜台后头那个提着菜刀要往无苦脑袋砍的强盗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紧迫的情绪压制了本能的眩晕,下了楼梯的林蕊反而没觉得头昏了。
她拎起柜台上的算盘架住了改往她身上招呼的菜刀。
如果是上辈子,以她的身手,干掉对面的强盗大概用不了五六招。
可是现在不一样,现在她顶着林蕊的身体,即使眼下已经比她刚传过来时强多了,但身体素质各方面都难以跟上辈子相比。
无论是挥出去的拳头还是踢过去的腿脚,杀伤力都大打折扣。
而战斗力惊人的小和尚无苦却因为判断失误,将强盗肩膀上的徽章磕到了蛋蛋,痛得战斗力能一成都发挥不出来。
那人不知道是不是练过,反应也迅速得很,立刻跟无苦缠斗到一起。
柜台前面的方寸之地,四个人打得热火朝天。
林蕊数次想要抢电话机报警,都被持刀歹徒逼得又往后面退。
她暗道这样不行,还是集中精力先放倒一个再说,立刻收手,反将铁算盘砸在被无苦骑坐肩头的那人后背上。
这家伙身体一个踉跄,人直接撞在桌子上。
他个人不算高,那棱角正对着他的鼠.蹊位置,疼得他差点儿直接将无苦给扔出去。
“不许动。”
林蕊正要回身飞踢那持刀歹徒,身后却多了支黑黢黢的枪.筒。
挺长的,灯光太暗,她也分不清楚是冲锋.枪还是猎.枪。
不过从强盗的规格来看,配备自制猎.枪的可能性比较大。
少女跟无苦对视一眼,两人都相当识相地抱头蹲在地上,不打算试探那把.枪的性能。
千算万算,竟然漏算了歹徒其实有三人。持枪的那个跑到两位老人的房里去搜刮所谓的黄金了。
他们懊恼,那三个歹徒也心烦意乱。
晚上八点钟的时候,他们到店里头来转悠过,确定今天没人投宿才决定动手的。
谁知道,楼上还藏了两个小孩,挺能打的那种。
老夫妻无儿无女,就是今晚了结了他们,除了公安也不会有谁再追究。
公安的事情多了去,案子那么多,等这阵子风声过了,也就没事了。
可小孩子不一样,现在讲究计划生育,好多人家就一个娃娃。
娃娃出门有个好歹的话,那家里头的大人真是拼了命也会追下去。
现在一般的娃娃哪里会拳脚功夫。说不定人家就是练家子,家里头的大人厉害的很。
林蕊颤颤巍巍地强调:“我们不认识他们的,我们就是过来住店而已。今晚发生了什么,我们姐弟在房里头睡觉,什么都不知道。我师父师伯师叔师兄他们,我们也不会讲的。道上有道上的规矩,不该我们管的事,我们绝不插手。”
手里拿着□□的人面色阴晴不定,显然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连这两个小孩一并干掉。
林蕊吓得心惊胆战。
妈呀,枪,她也有被枪指着的一天。
她就说无苦这娃邪性么,跟他待在一起,就会出事。
“少废话。”那人眸中戾气一闪,沉下脸吩咐两个同伴:“把他俩绑起来。”
他伸手试了试扳机,刚要动手的时候,忽然热水冲天而降,烫得他跟两位同伙哭天抢地。
苏木站在楼梯上,将泡脚桶里头的水兜头浇了下来。
先前老爷子送上去的三壶热水,少年全都倒在泡脚桶中了。
林蕊跟苏木已经就地翻滚到桌子下面,两人齐心协力,直接推翻了桌肚下的一筐子啤酒瓶。
她先前就看到了,这家店兼着卖啤酒小菜,想必是为了方便客人自斟自饮。
酒瓶子骨碌碌地滚了一地,被开水烫到的人本能地要逃窜,踩着了酒瓶,脚下一滑,便摔倒在地上。
无苦这会儿连自己的蛋蛋痛都顾不上了,赶紧过去缴械,拿麻绳将三人捆绑在一起。
林蕊手抖脚抖地厉声呵斥往楼下奔的苏木:“站住!不许下来。”
谁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潜伏着的第四人。
苏木又不会武功。
她哆哆嗦嗦地拿起电话机的时候,才想起来110现在还没有成为报警电话。
得把人押着去派出所,就是不知道河庄的派出所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太太发出了微弱的声音:“电话,墙上有电话。”
派出所的民警前两天过来走访的时候,特定将他们的电话号码留下来,叮嘱一有什么不对劲,就赶紧想办法打电话报警。
少女掩饰不住的失望:“哦,难怪这么多年你都没回老家来看看。”
这县官不如现管,隔着远了,官再大都不太管用。
老人慈眉善目,说话慢吞吞的:“是好多年没看过了,变化真大。”
他抬头看了眼林建明,“小林,听说那个以物易物的贸易会,就是你们家丫头提出来的?”
林蕊坐在警车上,苦大仇深地瞪着小和尚。
脚店发生了抢劫杀人(未遂)事件,昏迷的老大爷跟肚子上挨了一刀的老太太被紧急送去医院抢救,他们三个小孩自然也不能继续留在那儿住。
幸亏河庄虽然地方不大,政府倒是颇为有钱,还给派出所配了辆警车。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女民警一直在轻声细语地安慰三个孩子:“没事了,你们很好很勇敢。你们救了八爷爷跟八奶奶的命。要不是你们,事情就坏了。”
八奶奶以前是吊脚楼上的姑娘,相中了当河工的八爷爷。
她也不图什么,就图这人对她实在的好。
八奶奶收拾了细软,跟着八爷爷坐船一路的跑,跑到两个人都不愿意在船上待着了,他们就在河庄落了脚,开了这家脚店。
两位老人一辈子没红过脸,无儿无女也过得太太平平。
现在,他们年纪大了。八爷爷老家有个跑船的人带了消息回去,来个位无父无母的远房侄子,想要自己过继到老人名下。
八奶奶很高兴。
她年轻的时候,叫楼里头的人灌了虎狼之药,身子骨彻底坏了,一直生不了娃娃。
这下子,能有人给她家老爷子烧纸钱,她一块心病算是落下了。
不想这远房侄子不是个好的,人过来之后,看着脚店里头生意不断,他就起了歪心思,只想搂钱。
这人好赌,从老家跑出来就是为了躲赌债,来了之后,照样不思悔改,反而越赌越大。
赌桌上无兄弟。
当他欠下的钱已经以万字当尾缀的时候,一起喝酒吃肉的朋友立刻翻了脸。
远房侄子吓得瑟瑟发抖,以为他们要剁了他的手指头,立刻尖叫着说他堂伯有钱,有好多的钱。
他老家人说了,堂伯娘年轻的时候是花魁,客人光是要见她,就先得送上一条小黄鱼(金条)。
老太太私奔前,肯定带了好多金子。
这多年,两个老不死的又始终开着脚店,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候都没割了他们的,没儿没女的,哪儿来的开销,挣到的钱肯定全锁在房里头。
远房侄子连连保证老头老太肯定有钱。
老太太之前就说了,他们攒了棺材本,不用他费多少心思养老。只要他侍奉了他们的身后事,以后这脚店就归他继承。
那几个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天生好运气
河庄每天来来往往的渡船不计其数,奔流不息的河水运来了新客,送走了旧人。
林蕊他们的摊子刚支起来就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围观。
不是说昨天那短暂几个小时,他们已经彻底打开了知名度,而是对于素来风平浪静的水乡小镇而言,抢劫还捅刀子,已经是惊天的大案。
十分值得众人前来打卡参观当事人,顺便议论纷纷。
要不是那位少林寺出身的小师傅夜观天象,发现有血光之灾,慈悲为怀施以援手,八爷爷跟八奶奶可就没命了。
林蕊竖着耳朵听了半天,额头上青筋直跳。
这世道简直了!
光头自带光环吗?凭什么都把功劳归在小和尚头上,其他人就不配有姓名么?明明歹徒还是她先发现的。
如果没有她体质特殊,对血液敏感,一切早就无法挽回了。
可惜自古故事看人设,和尚自带神秘色彩,充满了吸引力。
在众人的口口相传中,他跟苏木被直接忽视掉了。
明明是混战,现在却变成了小和尚一人单挑三劫匪。
拿枪的拿刀的齐齐上阵,集体被他打倒在地。
林蕊听得差点拍案而起。
好意思啊!蛋疼的小子,要没有姐姐她鼎力相助,就连他自己都交代进去了,还单挑?
众人啧啧赞叹一番之后,煤炉煮着的饺子跟汤圆也陆续翻滚着,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还是老办法。
晚上吃过饭之后,林蕊借口今天大家都在外头奔波了一天,要烧烧水,好好洗个澡。
尤其是小和尚无苦同学,看看那些大妈大婶子们,热情的恨不得将小和尚浑身都摸个遍,必须得好好洗个干净。
跟所有小孩子一样,无苦也不喜欢洗澡。
修行中人企图逃避,他不洗。
姑爹前天才带他去厂里澡堂子里头好好洗刷了个遍,他干净着呢,他身上香喷喷的。
少女在心头冷笑,姐姐要的就是你的香。
她摆出姐姐的架势,脸一沉:“不行,必须得洗澡,到时候身上长虱子了怎么办?”
无苦企图狡辩:“天都这么冷了,虱子早冬眠了。”
林蕊皮笑肉不笑:“新鲜,我还头回听说虱子还冬眠的。”
林鑫不知道妹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不过在外头晒了一天,晚上痛快洗个热水澡总没错。
见大姐也不帮自己,小和尚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负隅顽抗:“天冷呢,洗澡会感冒的,打喷嚏,阿秋阿秋。”
林蕊看着他戏精上身,兀自狞笑,还阿秋,阿夏都不行!
外婆也附和外孙女儿:“没事,洗吧。我把浴帘子拿出来罩在桶上,就不冷了。大锅里头烧好热水,你们自己好好洗个痛快。”
她转头叫上在边上看热闹的小孙子,“你也洗,都洗干净了好过年。”
鹏鹏目瞪口呆:“奶奶,爷爷说后儿带我去镇上澡堂子泡澡的。”
“哎哟,那一池子水不晓得泡了多少人,比泥水干净不到哪儿去。”外婆埋汰道,“就在家里洗,家里有井,不省那点儿水。”
林蕊眉开眼笑,嘴巴跟抹了蜂蜜似的,甜得要命:“外婆,等我挣够了钱,给你装电热水器啊。”
外婆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两道:“那我们蕊蕊可得好好挣钱。”
林鑫无奈地摇头:“外婆,她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回头的瞬间,她的目光扫过了老人。
突然间,像是一道光劈开了她脑中的世界,面前的脸跟书本电视上的图像重叠在一起。
少女惊恐地捂住嘴巴,瞪大双眼。
她脚上一软,直接跌倒在地。
她的耳边回荡起一首歌:“1992年,那是一个春天。”
妈呀,说好的1992年呢?明明今年才198.9!
老人家为什么会在江州啊?还跟她老太唠家常。
刚才她都跟老人胡言乱语了什么啊?
老天爷啊,不带这么玩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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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定安笑着看林蕊:“蕊蕊要不要吃冰棍?”
“别惯着她, 才吃过饭,闹肚子。”林鑫立刻拒绝。
林蕊现在对什么冰棒可没丁点儿兴趣。她凑过头去看她姐戴着的手表, 愁眉苦脸。
七点钟了,她的知了猴, 肯定已经从土里钻出来了。
林鑫又好气又好笑, 不停地哄妹妹:“不急, 咱们看完电影再去抓。要不明晚也可以。”
“胶带都缠在树上了, 肯定好多知了猴。”林蕊小声嘀咕,“这才生下来不到二十四小时呢, 庆祝什么啊, 也不怕这么大的福分, 孩子压不住!”
林鑫皱起眉头,拽了下妹妹的辫子, 虎着脸:“不许胡说八道。走吧, 咱们过去给芬妮帮忙。”
又是瓜子又是糖, 还有冬瓜茶,三样东西排成列,光一个芬妮哪里忙得过来。
林蕊阴谋论:“他就是故意的,知道咱们肯定看不过眼会帮忙。这下好了, 免费两个小工,哦, 不对,是四个。”
还有卢哥跟鹏鹏呢!
太会算计了!脑袋瓜子都用在这种小账上,难怪日子过得紧巴巴。
林鑫拍妹妹的胳膊, 往她嘴里头塞了颗奶糖。就她怪话多,糖怎么不黏住她的嘴?
郑鹏到底年纪小好热闹,加上知了猴对他来说一点儿也不新鲜,反而是大幕上的电影瞧着挺有趣。
林蕊愤恨不已:“叛徒!”
她大话说的太早了,因为她很快也沦陷在电影中。
八十年代的渣画质照理来说根本入不了林蕊见多识广的法眼,可耐不住电影剧情好,演员给力。
林蕊一面看一面吸气,没想到现在电影尺度这么大,居然还敢正面杠军队**。
到底怎么过的审啊?
她一开始还嗑着瓜子,到后面连喝茶都忘了,注意力全都放到了电影上。
一卷胶片放完,放映员调上下一卷的间歇期,卢定安小声跟林鑫说话:“谢晋导演的《芙蓉镇》,你看过吗?也是部很好的片子。”
林蕊识相地离姐姐远点儿。她这颗大灯泡实在太耀眼了。
郑鹏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激动,而是神情严肃地看林蕊:“二姐,打仗不是英雄吗?为什么那个官太太不让她儿子当英雄?”
“上战场都有可能牺牲,比起英雄,所有的母亲都更希望自己的儿子平安。”
芬妮皱起眉头:“她那是自私自利,就她儿子是人,别人的孩子不是人?雷军长说的没错,这种人就该第一个扛着□□包去炸碉堡!”
林鑫过来给村上的老人拿瓜子,闻声笑了:“父母在面对自己的孩子时,都难免自私。不应该存在的是特权,军人保家卫国是天职。”
郑鹏吓得小脸惨白,惊惶地看着姐姐:“我爸也要去打仗吗?会不会死人?”
林蕊赶紧安慰表弟:“打完了,都打完了。”
起码在她记忆中,此后三十年都没有大规模的战役。
每次她们寝室去学校食堂吃饭,看到电视新闻中国外战乱,都会暗自庆幸,亏得她们生活在和平的国度和平的年代。
幕布上的光影再一次亮起,电影越往下播放,战争的残酷越一览无遗。
影片中,那位平常牢骚满天的副连长为了让焦渴难耐的战友喝点儿水,去砍甘蔗,结果踩着地雷壮烈牺牲。临死前,他惦记着的还是战友们有没有吃上甘蔗。
林蕊的眼泪拦不住,簌簌往底下掉。
林鑫摸出手绢,让妹妹擦眼泪,同样眼睛红红的。
芬妮咬牙切齿:“不应该他死的,大官的儿子的不是要升官吗?那他们去战场上啊。”
“雷军长的儿子牺牲了。”卢定安看着大幕布,“他爸爸亲手把他送上的战场。”
林蕊又想哭,因为雷军长的儿子死的冤枉。
那个绰号叫“小北.京”的将二代,因为他连发两颗都是臭弹,被敌人活活打死了。
连长一看炮弹的生产日期,1974年4月,破口大骂:“批林批孔,批他奶奶的!”
林蕊怔怔地看着屏幕,眼泪止不住往下淌。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战争永远都会有人死亡。”林鑫轻轻地叹了口气,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幸亏仗已经打完了。”
林蕊抽着鼻子,不停地擦眼泪。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居然看电影还哭成这样。
根生叔叔嘴里头叼着烟过来,红光满面地问城里来的客人:“怎么样,电影好看吧?”
卢定安赶紧点头:“非常精彩,是部好片子。”
其实这部电影,他刚上高中的时候就看过。不过再次重温,他依然承认这是部极为优秀的电影。
最起码的,英雄也是人,不是宣传画。他们有喜怒哀乐,他们面对死亡也会恐惧。这才是真正的人,没有人是不怕死的。
历史的过错应当被铭记,被反思。
“这电影要两个多小时,看着吧,下面还有部短点儿,《人到中年》,也是拿奖的好片子。”
根生叔叔话音未落,打谷场上响起骚动。
有人低喊着:“鬼子进村咯。”
然后有人过来拽根生叔叔:“快跑,计生干部来了。”
只是哪里还跑得掉,镇上计生小组的人早就堵住了出路,就等着包抄抓人。
根生叔叔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怕个屁,老子儿子都生了,我怕他们?”
先前林蕊见过的妇女主任沉着脸走过来,厉声道:“好,生了不能揣回头。罚款,红头文件规定了,罚款拿来。”
打谷场上的人愈发骚动起来,有人扯着嗓子问:“干部,你说罚多少钱?”
“三千块!有两个孩子还超生,三千块掏出来!”
村民们发出惊呼,有人小声念叨:“怎么又涨了?年前到东村的那个不是才罚了两千吗?”
此时虽然分田到户,但大部分农民也就是能填饱肚子而已。一年到头忙下来,也才四五百块钱。
三千块,岂不是要他们不吃不喝挣七八年?
林蕊在心中列算式。
别说根生叔叔家了,就她家目前的状况,三千块钱也得林父林母不吃不喝干小两年。
旁人有劝的,有开口打圆场的。
计生干部冷笑:“这是我私人的账?这是国家的罚款,一分都不能少!”
根生叔叔脸色铁青,突然间连喊三声“好好好”,猛的操起桌上切炒米糖的刀,狠狠地剁下。
鲜血喷出,三根手指头在桌上滚了两下,根部血肉模糊。
“老子一根手指头一千块,三根手头抵债!”
林蕊看着血淋淋的手指头,眼前一黑,瘫倒在地,不停地抽搐起来。
妈呀,她都不知道她妈见血还会抽啊。
第十七章 急送大医院
打谷场上的人惊呆了。
根生叔叔举着血淋淋的左手,残损的手掌上只连着拇指跟食指,其他三根手指头全都滚在桌子上。
他怪笑着指着断指:“老子还你们的债!”
有人尖叫,有人吓得哭闹不止。
林鑫挡在妹妹前头,大声喊着人群:“别过来,都离蕊蕊远点儿。卢定安,冰棒,捡起手指头,用冰棒镇住,马上去医院。”
妹妹这是受到了刺激,癫痫发作了,只有等她抽完了才能送去医院。
“车子,赶紧找车送县里头。”外公也反应过来,慌忙找东西给根生叔叔止血。
地上淌着的,全是血。
林鑫立刻否定了外公的提议:“县医院解决不了,只有工人医院才有可能接上手指头。”
根生叔叔是家里的主劳力,他手指头断了,以后妻子孩子怎么办?一家老小全指望着他挣钱过日子呢。
林鑫看着抽搐不止的妹妹,又气又急。
她刚才怎么没挡住妹妹的眼睛,蕊蕊不能见血啊。
她就不该拦着蕊蕊,要是蕊蕊去抓知了猴了,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吗?
看什么倒霉鬼的破电影?她们还稀罕这点儿电影不成!
卢定安捧着盒子过来,盒子底下放冰棒,盖了层皮子,上面安置了手指头。
他安慰林鑫:“没事的,过去了就好。”
哪知道他踩到了猫尾巴,林鑫立刻暴跳如雷:“离远点儿!”
蕊蕊哪里还能再看血淋淋的手指头。
地上抽搐不止的妹妹终于安静下来,身形如弱柳扶风的林鑫,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背起妹妹,就往马路上冲。
1988年的农村可没有小汽车,就连燃油三轮车跟拖拉机也只有少数几户人家才配备。
大家伙儿七手八脚地将疼得满头大汗的根生叔叔扶出打谷场,然后商量着要怎么把人送去医院。
拖拉机进县城,勉强凑活。可要到市区的工人医院,那真是没办法勉强。
“先上路再说。”根生叔叔家老人走得早,眼下外公成了主事的人,“到了路上看能不能拦到车子。”
这也是句没办法下自我安慰的话。
港镇又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方,大晚上的,路上哪有什么车子。
“干部呢?镇上的干部下乡不坐小轿车?”
可惜计生干部在村民面前是官老爷,到了镇政府压根就排不上号,严格来说只是临时工。
还小轿车呢?他们都是自己骑着自行车下乡的。
超生一个,他们全年的奖金就泡汤了。砸人饭碗无异于夺人性命,他们能放过超生户才怪。
吵吵嚷嚷间,人们已经簇拥着受伤的根生叔叔跑到进村的大路上。
拖拉机手哪里还顾得上电影,早就着急忙慌地奔回家,把拖拉机开过来了。
村民们七手八脚的,将根生叔叔扶上车。
有人要推妇女主任也上去,人都成这样了,干部难道撒手不管?
妇女主任也被吓得不轻,脸上到现在还没血色。她挣扎着不肯上车,梗着脖子喊:“红头文件是政府下的,他违反国家政策,自己斩的手,关我什么事?”
外公皱着眉头喊:“赶紧走!”
血再淌下去的话,没的就不是手,而是命了。
妇女主任死命扒着没上车,马达声响起,冒出一阵黑烟,拖拉机“突突突”地往前开。
外婆从林鑫肩膀上接过林蕊,满脸焦急地喊着:“蕊蕊来家啊,蕊蕊不怕。”
小孩子魂不稳,叫吓出窍了,就得赶紧叫回来。不然孩子没了魂,以后就是个傻子。
舅妈急得在边上掉眼泪:“作孽噢,这是作的什么孽啊。”
好端端的,有他们蕊蕊什么事啊,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林鑫根本不愿意妹妹跟根生叔叔一辆车。那浓郁的血腥味她闻着胃里头都要翻江倒海,何况是见不得血的妹妹。
然而眼下的情形哪里轮得到她挑三拣四,能有辆车子送妹妹去医院就不错了。
林鑫又气又怕,蕊蕊明明已经有好两年没再犯过病了。他们家都以为蕊蕊养好了,以后能平平安安过下去。
这病一旦发起来,谁知道以后什么时候是个头。
卢定安手里头还捧着那三根冰镇的手指头,不敢靠近,只能爱怜地看着泫然欲泣的林鑫。
拖拉机一路突突到了村口的大道上,开车的人问外公拿主意:“三大爹,我往哪儿开?”
到底是先去县医院,再等县医院安排车子送人转去工人医院,还是怎么说?
“县医院也没车子,还得靠自己。”林蕊上个月才去过县医院找中专毕业的初中同学,对那边的情况比较熟悉。
拖拉机手还想说什么,眼前突然闪过大灯,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车上坐着的人却俱都是精神一振,有车,是大车。
拖拉机刚停稳,林鑫就跟着外公跳下车过去说明情况。卢定安看着手中的手指头,赶紧一并跑到卡车前。
没办法,救人如救火,这人必须得马上送去工人医院。
卡车急急停下,司机伸出脑袋大声喊:“不要挡路,我们要去看圩埂执行任务。”
昨夜一场大雨,气象部门监测认为后面还会接二连三下雨。港镇是圩区,直接关系着江州城的安危,是以尤其要注意水位监测。
外公一看对方身上的军装,顿时来了精神:“解放军同志,赶紧救人要紧。”
副驾驶座上的人凑过脑袋,看到外公,惊讶出声:“爸爸,你怎么在这儿,谁出事了?”
林鑫腿一软,差点儿摔倒在地。
是舅舅!
好不容易请到探亲假的舅舅回来了。
他跟着县里头人武部的车子回乡,不想在路上碰到这情况。
还用说什么吗?赶紧把人拖上卡车,立刻往工人医院出发。
终于能喘过一口气的林鑫总算得到哭出来的空隙。她看着昏睡中的妹妹,眼泪簌簌往下掉。
蕊蕊前些年都好了,结果严打时,学校橱窗里头贴的都是血淋淋的刑场照片。蕊蕊受不得刺激,又犯了病。
他们家千防万防,过年的时候,从来不准蕊蕊看杀年猪。结果偏偏发生了这种事情。
卢定安想去安慰林鑫,又顾忌着手指头,只能开口轻声道:“没事的,去医院看医生就好。”
舅舅也劝慰大外甥女:“好了,舅舅不是来了嘛,不怕啊。”
舅妈猛的一拍脑壳:“鹏鹏!完了,鹏鹏在哪儿?”
她前头太着急,居然把自己儿子给忘掉了,鹏鹏还在打谷场!
外婆也懊恼不已:“夭寿哦,鹏鹏肯定也吓到了。”
血淋淋的手指头在桌上滚动,别说是孩子,就是大人也吓得魂飞魄散。
卡车在路上停下,外公、外婆还有舅妈一并儿回去。医院那头,暂时由舅舅照应。
车子转上大马路,两旁有路灯照明后,速度就立刻提了上去,开得飞快。
卢定安看了眼手表,还好,卡车只花了一个半小时,便稳稳地停在了医院门口。
理论上,根生叔叔的手指头还有希望。
人们七手八脚地将根生叔叔扶下车。此时因为失血跟疼痛,身形结实的庄稼汉已经进入半休克状态。
他嘴里头还含含混混地念叨着:“我拿手赔政府,赔他们狗日的。”
急诊室的医生看完情况,直接摇头拒绝进行接手指头手术。断掉的手指头哪有那么容易接上去,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包扎止血。
手指头断了以后生活有困难?那就别自己操刀剁下手指头啊。简直就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我们就是冲着工人医院的专家技术才来的,不然光是包扎的话,我们就直接去县医院了。”
急诊医生抬头:“你们要是还不让他包扎的话,恐怕他会没命。”
卢定安问护士站借了电话,赶紧打电话找人。断指再植术现在能做的医生没几个,急诊科的医生真不是推诿。
“术前准备,您先将术前准备工作做了行吗?”林鑫央求道,“我们来联系周教授。”
急诊医生摇头:“周教授下午的火车,去京中开会了。我们也想他好好的,可我们不能拿他当小白鼠做实验吧。断指再植,请恕我无能为力,我只能做我有把握的事。”
“麻烦您将所有准备工作做好,孙教授会过来,她今天下午刚回国。”卢定安挂掉电话,一路小跑过来,将手上的盒子递给急诊医生,“这是切掉的手指头。”
急诊医生一边喊护士过来抽血,一边招呼家属签字,嘴上忍不住抱怨:“刚回国,孙教授多大年纪了?连时差都还没倒呢。一个手术起码十几个小时,你也真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拿着签好的字,连奔带跑地去联系手术室。
林鑫喘了口粗气,这才顾得上照应躺在病床上的妹妹。
冰冷的液体通过针头,一滴滴的流入林蕊体内。她已经清醒过来,能看得见东西听得到声音,然而浑身不舒服。
她难受极了,她想吐。
林鑫摸着妹妹的脑袋,轻声安慰道:“没事了,咱们回家了。”手指头断了以后生活有困难?那就别自己操刀剁下手指头啊。简直就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我们就是冲着工人医院的专家技术才来的,不然光是包扎的话,我们就直接去县医院了。”
急诊医生抬头:“你们要是还不让他包扎的话,恐怕他会没命。”
卢定安问护士站借了电话,赶紧打电话找人。断指再植术现在能做的医生没几个,急诊科的医生真不是推诿。
“术前准备,您先将术前准备工作做了行吗?”林鑫央求道,“我们来联系周教授。”
急诊医生摇头:“周教授下午的火车,去京中开会了。我们也想他好好的,可我们不能拿他当小白鼠做实验吧。断指再植,请恕我无能为力,我只能做我有把握的事。”
“麻烦您将所有准备工作做好,孙教授会过来,她今天下午刚回国。”卢定安挂掉电话,一路小跑过来,将手上的盒子递给急诊医生,“这是切掉的手指头。”
急诊医生一边喊护士过来抽血,一边招呼家属签字,嘴上忍不住抱怨:“刚回国,孙教授多大年纪了?连时差都还没倒呢。一个手术起码十几个小时,你也真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拿着签好的字,连奔带跑地去联系手术室。
林鑫喘了口粗气,这才顾得上照应躺在病床上的妹妹。
冰冷的液体通过针头,一滴滴的流入林蕊体内。她已经清醒过来,能看得见东西听得到声音,然而浑身不舒服。
她难受极了,她想吐。
林鑫摸着妹妹的脑袋,轻声安慰道:“没事了,咱们回家了。”手指头断了以后生活有困难?那就别自己操刀剁下手指头啊。简直就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我们就是冲着工人医院的专家技术才来的,不然光是包扎的话,我们就直接去县医院了。”
急诊医生抬头:“你们要是还不让他包扎的话,恐怕他会没命。”
卢定安问护士站借了电话,赶紧打电话找人。断指再植术现在能做的医生没几个,急诊科的医生真不是推诿。
“术前准备,您先将术前准备工作做了行吗?”林鑫央求道,“我们来联系周教授。”
急诊医生摇头:“周教授下午的火车,去京中开会了。我们也想他好好的,可我们不能拿他当小白鼠做实验吧。断指再植,请恕我无能为力,我只能做我有把握的事。”
“麻烦您将所有准备工作做好,孙教授会过来,她今天下午刚回国。”卢定安挂掉电话,一路小跑过来,将手上的盒子递给急诊医生,“这是切掉的手指头。”
急诊医生一边喊护士过来抽血,一边招呼家属签字,嘴上忍不住抱怨:“刚回国,孙教授多大年纪了?连时差都还没倒呢。一个手术起码十几个小时,你也真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拿着签好的字,连奔带跑地去联系手术室。
林鑫喘了口粗气,这才顾得上照应躺在病床上的妹妹。
冰冷的液体通过针头,一滴滴的流入林蕊体内。她已经清醒过来,能看得见东西听得到声音,然而浑身不舒服。
她难受极了,她想吐。
林鑫摸着妹妹的脑袋,轻声安慰道:“没事了,咱们回家了。”手指头断了以后生活有困难?那就别自己操刀剁下手指头啊。简直就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我们就是冲着工人医院的专家技术才来的,不然光是包扎的话,我们就直接去县医院了。”
急诊医生抬头:“你们要是还不让他包扎的话,恐怕他会没命。”
卢定安问护士站借了电话,赶紧打电话找人。断指再植术现在能做的医生没几个,急诊科的医生真不是推诿。
“术前准备,您先将术前准备工作做了行吗?”林鑫央求道,“来联系周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