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朵花
宁秋的座位是二列第一个，开学的第二个星期轮到二组做值日。
高中部一天九节课，正课上下午各四节，傍晚还有一节自习课。
说是自习课，其实大多时候都被各科老师轮流用来补习，亦或开战班会之类的活动。
自习课六点结束，又花了二十多分钟做扫除。
阮果回家的方向与宁秋截然相反，两个人一出校门便分道扬镳了。
今日有雨，淅淅沥沥地从早上落到下午才停。
不算太冷，多数学生依旧穿着夏季短袖校服，唯有陶琳不放心宁秋的身体，出门前硬让她穿了件薄薄的针织外套。
街上湿一块干一块的，地面凹凸不平的地方还有小水洼。
往来的道路上学生已经不多了，时不时会见到对面荣昌职高的学生三三两两地在外流连，迟迟不回家。
走到车站约莫要花上十五分钟，宁秋裹了裹单薄的针织外套，不急不缓地向前走。
没走几步，有一群学生挡在了街道与巷口交错的拐角处。
宁秋停下了脚步，微微皱眉。
前面约莫有七八个对门职高的学生围在一起，男女都有，几个人团团围住一个马尾辫女孩。
为首的女生头发染的半黑半黄，波浪卷似地披在脑后，隐约露出小巧可爱的耳钉。
她看起来很纤细，动作却一点也不温柔，正毫不留情地推搡着那个独身一人的马尾少女。
宁秋听见卷发女孩和身边的小姐们骂骂咧咧个不停，远远地传出许多诸如“小三”、“婊子”之类的侮辱字眼。
被欺负的马尾女孩也穿着荣昌的校服，拿卷发女孩猛力扯着她的头发，扯得她马尾辫歪斜散落，她也不吭一声。
“臭不要脸，还死犟着不道歉。”那卷发女孩骂道，满脸怒火，抬手就给了对方一耳光。
“道不道歉？”
旁边一个高瘦男生似乎看着有些不忍，环着卷发女孩的腰哄她。
“贝贝算了吧……跟她较劲没意思……”
卷发女孩闻言，猛然扭头怒瞪着他，“你还帮她说话。”
“行啊，我不较劲也行，你马上打她十个耳光我就不追究了。”
卷发女孩的声音很尖利，引得偶尔路过的人频频张望，却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或进行劝阻。
高瘦男生有些为难，在卷发女孩不耐烦的催促下，还是迟迟没举起手。
“算了吧，咱还要跟安阳唱K去呢，还有那一位……你不会想让他干等吧？”
卷发女孩有些迟疑，恨恨道：“你不打我打，活该她半路被我碰见！”
宁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眼见那沉默的马尾女孩就要被拉住进行施暴，她忍不住快步走了上去。
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先一步冲进了人堆中，是宋家辉。
“你们职高的怎么连自己学校的人都欺负！”
“还是一群人欺负一个女生，害臊吗？”
他突然从旁边的小商店里冲了出来，义愤填膺地拦在那马尾辫女孩身前。
卷发女孩愣了一下，怒道：“你谁啊？”
“一中的少管闲事，小心连你一起打。”
“就是……这女的是小三，你护着她干嘛，她是你马子？”
宋家辉憋红了脸，“不、不管因为什么，聚众欺负一个女生都是不对的，你们打人我就报警了。”
卷发女孩愣了一下，和身边的人一起哄笑起来。
“那你打110啊，看看警察会不会抓我们！”
闻言，那个沉默的马尾女孩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她拉住宋家辉的衣服，声音带着一丝祈求，咬唇道：“别……别找警察……你、你走吧……小心挨打。”
宋家辉愣了一下，沉下了脸色，却也没有离开。
“你不用怕他们，我不会当没看见的。”
“小白脸还逞起英雄来了。”
宁秋没想到，阮果这位微胖的同桌会如此富有正义感。
眼见那群人又动起手来，还肆无忌惮地开他和马尾女孩的玩笑，宁秋皱起了眉头，却没有继续走上前。
她上去了也是送菜的，帮不了什么。
宁秋下意识地摸了摸衣兜，头一次感受到没有手机是多么不方便。
这条路上没什么人，宁秋当机立断往回跑。
跑到一半，迎面并肩走来两男一女三个学生。
其中一男一女穿着一中校服，另外一个是对门职高的，正与女孩有说有笑。
宁秋看见那冷脸不言的同校少年低头玩着手机，双眼微微一亮。
她迅速几步小跑到了同校男生面前，气喘吁吁地轻声问他。
“同学，我有急事，你的手机能借我打个电话吗？”
怀舟抬眸，便见一个穿着淡蓝色针织外套的女孩子站在自己面前，不停地喘气。
她白皙的脸上染着薄红，煞是好看，不经意间猛然对视，撞入两湾极美的秋水瞳中。
很美，还有点眼熟。
宁秋这才看清楚对方的脸。
是个长相俊朗的少年，带着几分与许清澜截然不同的刚阳，连露在短袖外的肩臂都有着微微鼓起的肌肉。
哪怕穿着一中校服都盖不住那几分不羁，率性中微带戾气。
他很好看，像宁秋小时候翻过的言情小说封面上画的人物，却也很凶，黑色碎发下的锐利双眼，让宁秋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部有关狼的纪录片。
对方没有反应，宁秋定了定神，重复问他：“同学，手机方便借我两分钟吗？”
怀舟没有答话，身边那个漂亮的一中女孩子却惊愕地叫出了声。
“宁秋？”
另一个荣昌的短刺猬头男生看过来，下意识地道：“操，这就是你们理科班那个校花？”
这长得也太他妈好看了。
他怎么从没听怀舟提起过宁秋长得比贺思盈还好看。
李安阳是怀舟的发小，他经常来一中找怀舟，有关宁秋这号人，他却只听过没见过。
一中的学生拿他们当混混和小太妹，看见了全都绕着走，恨不得躲远到十米开外，生怕被揍了。
贺思盈见刚刚还奉承讨好自己的人转头就盯着宁秋目不转睛地看，有些不高兴。
怀舟微微眯眼上下审视了宁秋两眼，一言不发地把手机递给了她。
“谢谢！”宁秋神色微喜地接了过来。
这会儿还没有苹果，许多手机还是2G，连上网功能都没有，更别提触屏手机了。
怀舟手里那款诺基亚N93是暑假七月刚出的新机子，可以上网。
非山寨的正品要七千多块钱，有宁致远和陶琳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那么高。
上辈子的06年宁秋还是个小学生，对当时的手机电脑一类电子产品记忆很模糊。
这种看起来“过时”的手机她也没用过，操作起来笨拙而墨迹。
宁秋不知道手机的价格，贺思盈却是知道的。
她的目光忍不住在怀舟的手机上多停留了几眼，心中若有所思。
怀舟家里很有钱。
李安阳家里也很有钱，在C市关系还硬，整个荣昌的学生都捧着他。
可即便是这样的李安阳，在怀舟面前，却也任其说一不二。
宁秋记得周老师今天在年级主任那里开会，现在还没有离校，连忙以最快的速度拨通了周老师的电话。
她记忆力很好，周老师的手机号码看两遍就记住了。
警察局离得很远，不如打电话向一中的老师求救。
宁秋记得那个马尾女孩不愿意报警，对方应该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更何况，面对这种校园凌霸事件，警察顶多只是进行说教。
有些时候，老师的威慑力反而更大。
宁秋匆匆地在电话里说明了宋家辉被荣昌学生欺负一事。
周老师立刻问了她具体地点，说马上就带着学校保安赶来，让她不要害怕。
李安阳听见通话内容，瞪着眼怪叫了起来。
“卧槽，谁会闲着没事欺负你们一中的学生啊？”
他们职高的看起来是有些混，平时也爱故意吓唬一中的好学生，但真的从没揍过他们啊。
“走走走，大校花快带我们看看去。”
宁秋来不及理会他们，放心不下宋家辉，把手机还给少年以后，她就转身折回去了。
看着宁秋的背影，贺思盈惊呼了一声。
宋家辉是她初中三年的同班同学。
李安阳连忙关心地问她怎么了。
贺思盈脸色微微一变，强笑道：“不好意思，差点忘了我小姨今晚要来我家。我得早点回去了，下次再跟你们出去玩吧。”
宁秋刚才打电话的时候她都听到了，周老师和教导主任要带保安来，她当然不能跟着一起去。
她是文科班的年级第一，同学眼中的教养良好的淑女，平易近人到一点不在乎怀舟的脾性
不管是和一中的异类怀舟同行，还是跟荣昌的李安阳混在一起，被老师看见了都不好解释。
怀舟嗤笑了一声，将贺思盈的心思看的透彻。
她们这类自诩优秀完美的女生总是如此，尽管带着温柔的面具靠过来，骨子里还是瞧不起他们的。
哪怕表现的再和善，也依然能感觉到那丝极力掩饰的高傲。
他冷下脸，径自朝宁秋的方向走去。
“随便你爱和谁去哪玩，下次别叫我，跟老子无关。”
贺思盈白了脸，是李安阳主动提出要带朋友和她出去玩的，她也答应了。
随行的少不了怀舟，今天她在班里画黑板报，让李安阳和怀舟足足等了半小时。
她的举动，算是放别人鸽子了。
哪怕知道怀舟脾气不好，头一次被男生用这种态度对待，贺思盈的眼圈依旧有些红。
李安阳还傻不愣登地什么都没察觉到，看了看怀舟又看了看贺思盈，他咬了咬牙。
“思盈，那我们下次再约啊！”
他快跑几步追上怀舟，忍不住小声抱怨。
“不是，舟哥你别对思盈这么凶啊，我还在追她呢……”
怀舟不理会他，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少女纤细的背影。
他算是彻底想起对方了。
少女很漂亮，高一入学时，他也和所有人一样被惊艳过。
印象里，学习好的女生大多相貌一般，重点中学尤其如此，她们没那个闲功夫研究化妆打扮。
而宁秋不同。
她比贺思盈好看，也跟贺思盈不一样。
起码贺思盈靠近他们这类“混混”时，还会装作没有看不起他们的样子。
宁秋不同，她连装都不会装。
偶然在楼道里擦肩而过，面无表情的少女连眼神都不会施舍给他一个。
同桌兰湾湾喜欢聊年级里的八卦，怀舟听过宁秋和许清澜的“绯闻”。
骨子里的冷淡，毫不掩饰的清高，书呆无趣。
少女再漂亮，眼睛也永远只会朝前看，而他和绝大部分学生一样，在宁秋的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