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残忍如你
她想,她其实是一个自私的人,凡事以为尽力去做了,就一定会得到。可是现在她真的不知该怎么去做了。
卫国来的聘礼很多,消息很快传开了,大街小巷大家都在议论她和李淳的事情。站在门口看着路过的丫鬟下人们,听着她们议论的声音,没有一个不是羡慕的。可是,只是看着那些陆续送进来的大红礼盒她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入宫的时间定下来了,收到来自卫国的消息那晚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又回到了青砖红墙的王宫,她还是七八岁的孩子,抱着彩球在宫里乱转,偌大的王宫一个人也没有,死寂得像一座陵墓。她在里面怎么走也走不出去,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死路。
李淳要娶戚长歌,卫国一片动荡,就连仁显太后也惊动了。
“你要纳谁入宫哀家没有意见,为何偏偏是戚长歌,你私放戚长歌本就触了众怒,而今居然先斩后奏要纳她入宫,你叫群臣怎么看你,你将后宫的众妃嫔置于何地?”仁显太后怒极厉声道。
在他打算纳戚长歌时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遭,太后是绝对不会同意他纳戚长歌的,如今彩礼已经送到陈国,全天下都知道他将纳戚长歌入宫,太后就是再也愿意也无计可施。
李淳安抚她道:“这件事是臣弟颇欠妥帖了,我应当事先与姐姐商量的,如果姐姐不喜欢,我便让人去把彩礼要回来。”
仁显太后没好气道:“现在谁都知道你将纳戚长歌入宫,你又去把彩礼要回来,让旁人怎么说?人是你叫人去要的,如今突然又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哀家从中作梗,坏了哀家的名声。”
李淳故作为难的道:“那姐姐你说现在当怎么办?”
能怎么办,事已至此,她还能怎么办。
这么大的事李淳擅自做主纳了戚长歌,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她来兴师问罪,他若是狡辩她尚且有话要问,可是眼下他这般讲话,她竟不知该怎么说了。
一肚子的气,仁显太后拂袖起身,道:“哀家这里你不用交代了,可是王后那里你该怎么交代?琳珠一直病恹恹的躺在床上,你却从来不曾看过她,当初你也是这般不顾天下人反对娶了她,可是你自己看看,你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折磨成什么样子了,是不是只有她死的时候你才记得这宫里还有一个王后呢。”说完她拂袖离开。
李淳凝视着她远去的身影,想起景安宫来,末了对身旁的公公道:“去叫御医过来。”
公公领命出去,不一会便带着御医进来。御医进门,向李淳行礼,李淳道:“不必多礼,王后的病怎么样了?”
御医回道:“王后的病药石无灵,臣等无能为力。”
李淳闻言皱眉,道:“当真道了这般地步?”
御医道:“恕臣直言,王后的病是心病,所以才会药石无灵,王后的心结一天不解开,她的病便一日不会好。”
“心病?”李淳喃喃道,说到这他停下来,她是什么心病他不是不清楚,谁都说他娶她是因为她的姐姐琳琅,的确,当年他会娶她是因为琳琅,她欠他一个承诺。这深宫里锁着的原本该是她的姐姐,这凤印也该是给她的。
琳珠知道他的心思,所以才会郁郁寡欢。可是,再郁郁寡欢又能如何,他不可能给她和琳琅一样的东西,那种东西他早已经丢掉了,再也不会给任何人。
李淳收回心思,凉声道:“她自己的身子自己都不在意,与别人有什么关系。她要这样折磨自己,那便是她咎由自取。”
他的话叫四周的宫人头低得更加厉害了,谁都知道王后的心病是为了什么,可是李淳说出这样冷漠的话来,叫王后听去了恐怕会更加伤心。
他的话很快便传到了景安宫中,明德王后半依在软榻里绣花,眼前的宫人小心翼翼的将李淳的话一字不落的告诉她,小心的抬头看她,却见她苍白的脸依旧是面无表情,肯不出任何伤心或者愤怒的神情。
“是啊,自个的身子都不珍惜,还指望谁来珍惜你。”明德王后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捏着针在布上穿梭。这些话和他做的那些事相比早已算不上什么了,她想自己不该为了这些不打紧的事上心的,听宫人说那些话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觉得一丝悲伤,只是胸口有东西在翻滚,喉咙里一阵腥甜,又痒又甜,一口血喷出,染红了锦布。
“王后!”宫女们惊叫一声,慌张的围拢过来。
她还是捏着针,怔怔的望着布上的血点,那血喷落的样子真像一朵盛开的话,真是好看啊。
她正想着,眼前一黑软软的昏倒过去。
宫女人吓成一团,急匆匆的去找御医。御医来过,为明德王后诊脉,最后默默的收回收,转身回去向李淳禀告。
议事殿里,李淳正在练书法,御医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御医跪在下面将明德王后的病情如实禀报,末了低声道:“王后怕是活不过今年了。”
李淳手里的笔骤然一滑,在白纸上落下败笔,他凝视着纸继续练着,冷漠的道:“下去吧。”
御医离开议事殿后他终于停下来,再也练不下去。
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了吗,连今年也活不下去了吗?
这样想着他心情烦躁,丢下笔起身往景安宫里走去,一路上宫人见到他慌忙避让行礼,他径直走到景安宫,宫女们正收拾着屋子,一个宫女端着被染血的锦布出去,正好撞上李淳,吓得慌忙跪倒求饶:“奴婢该死,大王恕罪。”
李淳瞥一眼染血的布,脸色更加难看,径直走到明德王后床前,她脸色苍白,瘦得简直叫他认不出来了。他心口一闷,沉声道:“都给我出去。”
宫女们慌忙出去,屋内只剩下李淳和昏睡中的明德王后。
“你要死寡人不会拦着你,但是你若死了,你的位置寡人很快就会找人接替,景安宫很快就会换人。你若活着,你就是寡人的王后,不管谁来了,这景安宫都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你如果想寻死觅活的求得一点安慰,那你就错了,你死了就是死了,我不会为你掉半滴眼泪,可是你还活着,至少寡人知道景安宫还有一个琳珠。”李淳说着,也不管她听得到还是听不到,最后道,“命是你自己的,死活跟别人没有关系。”
寂静的宫里只听见窗外风吹进来的声音,他看着她,不由得皱眉,最后终于不忍再看,转身离开。
他走后,明德王后睁开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打湿了两鬓。
明德王后病重的消息很快传到李府中。
捧着从宫中传来的信,琳琅揪住胸口痛苦的哭起来,如果琳珠死了,那是李淳的过错,也是她的过错。错的人是她,和琳珠无关,她却承受了她所犯的罪孽。
“不行,我要去救她出来,我要带她出宫。”琳琅起身踉跄着往外走,一旁的海葵慌忙拽住她,道,“她是一国的王后,您怎么可能将她带的出来。”
被琳琅救回李府后她便一直呆在李府养伤,直到传来戚长歌的消息,她想要去陈国找她,可是琳琅说戚长歌早晚会来卫国的,让她在卫国等着她,她于是一直住在李府。她手脚勤快,什么事都抢着做,琳琅看她顺眼,大家于是也就都接纳了她,而今她俨然成了李府的丫鬟了。
琳珠是卫国的明德王后,就算她曾经是李淳最爱的女人,可是她也无法带琳珠走。
可是,那是她唯一的妹妹,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李淳将她作践至死。
“不管怎么样,我要去见李淳,我要问问他,我们之间的事和琳珠有什么关系,即使他不喜欢她,可是他有什么权利将她作践成这样!”琳琅狠狠的一抹泪,起身便往王宫里去。
琳琅去找李淳了,海葵急忙叫人去找李复。
琳琅一路不顾宫人阻拦闯入议事殿中,公公急得围着琳琅团团转,满头大汗道:“大王有命谁也不得进去,夫人您不要为难奴才了。”
琳琅道:“有什么事我担着,你让开。”她说着推开公公,疾步走进去。
议事殿内李淳闻声抬头看去,琳琅这样风风火火的闯进来,想必是为了琳珠。他于是抬手,示意公公下去,公公慌忙弯腰退下,琳琅大步走过去,强忍着怒意问:“为什么那么对琳珠?”
李淳放下手中东西,坐好抬头看她,淡淡道:“我怎么对待她了?”
琳琅道:“你如果不喜欢,求你高抬贵手,放过她,王后的位置她从来就不稀罕,你就当行善积德,放过她好不好?李淳,我知道你恨我,你都冲我来吧,不要再折磨她了。”说到这,她眼眶红了,豆大的泪珠滚下来。
李淳道:“我怎么折磨她了?她贵为王后,坐享荣华富贵,享受着至高无上的权利,这样也叫折磨吗?”
琳琅激动的道:“这些东西她从来就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有你,你从来都知道。你可以给她荣华富贵给她至高的权利,可是你却连一个问候也不愿意给她,她喜欢你,你比谁都清楚,可是你连一个虚假的微笑也不愿意给她,你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复仇是一个傀儡,你让她活在痛苦和煎熬里,这比杀了她来得更加恶毒,李淳,你凭什么这样糟蹋一个人的喜欢!”
李淳冷漠的盯着她,道:“你又凭什么这样糟蹋一个人对你的喜欢?”
琳琅喉咙一窒,瞪着他,竟然无力再反驳。
是了,从一开始就是她欠了他,是她辜负了他,他到底是恨着她的。
“她喜欢我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她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喜欢她吗?我的感情早就被人毁得一干二净了,她要的东西我没有,也给不了。”李淳道。
琳琅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眼泪扑簌而落,她绝望的望着他,哭道:“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你要的人是我,不是她,放了她,我代替她好不好?李淳,求求,放过她。”
李淳轻笑一声,冷漠的看着她道:“嫂嫂,你搞错了,也许几年前我要的人是你,可是现在不是。”
琳琅哭着问:“你要的是什么,只要你说,我都会给你,你要什么只管说就是,只要你放过琳珠。”
李淳微笑看她,狭长的眼睛微微上扬,眼中是寒霜一样的冷漠:“我要八年前的李淳,你能给我吗?”
琳琅怔住,怔怔的望着他,她顿时明白过来,不管她怎么哀求,他都不会放过琳珠,琳珠对他而言就是养在笼中的鸟,即使看着她一天一天枯死笼中,他也绝不会打开笼子,放她自由。
为什么他可以做得这么绝,为什么他可以这么绝情。
“李淳,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琳琅怔怔的问。
李淳道:“你比谁都清楚。”
琳琅讽刺的笑起来,继而是不可抑制的大笑,笑得美丽的脸都开始扭曲,她死死的盯着他,咬牙切齿道:“如果你曾经真的喜欢我,哪怕只有半点喜欢,何至于做到这般残忍,你喜欢的从来都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