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故人之女

少女骑着车刚经过校门，右腿从前头的车杆上一跨，裙摆还严严实实地遮着大腿，就轻轻松松地从车上下来了。　她把车子推到了门卫处的小房子门口，轻轻敲了下玻璃。　“大伯，我忘记带锁了，能把车放你这放一下吗？”少女动听的声音沁人心脾，温凉如水。　秦大爷在那里，他呆呆地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少女，听着她熟悉的声音，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大伯？”少女又提醒了他一声。　秦大爷恍若隔世，以为当初那个顾盼生辉的少女又回来了，而他也还是当初那个少年。　“好，好好……”秦大爷的声音有些哆嗦，他生怕自己的动静稍大些，就会从这美好的梦境中惊醒过来。　“谢谢你了。”少女的笑容仿佛穿越了数十年的时光，从漫长的年月那头穿梭而来，“那我把车搬进来了。”　“我来帮你吧。”秦大爷连忙起身，把磁带机在“烽火忽然连天起”的“烽火”处关掉了。　“没事，我自己来吧。”少女笑道，“这车很轻的。”　秦大爷使劲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这好像不是梦。一时间，他百感交集，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想过无数次自己和那个少女再次相遇的场景，兴许两人都是老眼昏花，鬓发斑白，如果她还能记得自己的话，是不是还会给自己一个美好的笑容呢？　他没想到，自己先见到的，居然会是她的女儿。　“你也是江南大学的学生吗？”秦大爷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　少女把车放到了房间的角落里，听到看门大伯突然问起，也流露出几分怅然怀念的神情，回答道：“以前是呢。”　女孩的年纪看起来和当初她妈妈刚入学的时候差不多，因为衣着的缘故，看上去甚至还要小一些。　秦大爷以为女孩的意思是说她最近刚毕业，不禁怀疑自己难道真的老眼昏花了吗，守着这个南校门，居然一直没看见过这个少女：“我以前怎么没看见过你？”　少女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笑道：“江南大学那么多学生，你都能记住啊。”　或许记不住别的学生，但如果看到了她，自己肯定是不会忘记的。但秦大爷自然不好直说，毕竟自己单恋她的母亲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家里父母还好吗？”　少女一愣，没想到秦大爷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不明所以的，想了一下，脸上倒也没有什么悲伤的神情：“我父母都已经不在了。”　秦大爷心中一凉，这么多年的等待，终于有了一个结果。虽然早已经做了百般设想，却也只得感慨一句世事难料，心中怅然若失的。　“对了，大伯，校门口原来那棵银杏树哪去了？”少女看着校门口两侧整整齐齐的行道树，忽然问道。　“千禧年的时候就搬到操场后边去了。”秦大爷带着缅怀的神色刚说完，明知故问道：“你怎么知道以前这里有棵银杏的？”　“我妈妈以前也是江南大学的学生。”少女不慌不忙地说道。　秦大爷面色平静，内心却波涛起伏，暗想着果然如此。　“那她……有跟你说起过学校里的什么人吗？比如她第一天入学的时候，遇见的什么人。”秦大爷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像是随口问道。　少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皱了皱好看的眉头，流露出回忆的神色，接着又看了他一眼，惊讶的神情在眼中转瞬即逝，却说道：“没吧，她也就偶尔给我提及一下学校里的景物，没说起过什么人。”　“哦。”秦大爷刚才看她神情诧异，以为她妈妈同她说过什么，现在听她这么一说不禁有些失望，但也知道理应如此。　看着秦大爷苍老得沟壑纵横的脸庞，佝偻的身子，少女忽地生出几分伤春悲秋的感慨来。　“要不你带我到学校里走走吧。”少女平静下来，主动说道。　“好，好。”秦大爷没想到少女会主动提出这样的请求，难道她妈妈其实和她说过什么，连忙有些激动地答应下来，找了一个同事帮他顶班。　江南大学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了，其间分分合合，还因为战乱的关系西迁过，后来搬回来分崩离析成了几所不同的大学。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才由几所同根同源的大学彻底合并为现在江南大学，这一处的黄龙江校区也一直是江南大学的主校区。　学校里留有不少数十年历史的老教学楼，虽然人文气息浓厚，但因为电路老化、墙体侵蚀等原因，在使用上的确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这也是江南大学那么欢迎林若云捐赠新教学楼的原因。　不过江南大学虽然有名，中海却也不止它这么一所有名的学校，但林若云的扬帆集团只捐助过江南大学数次，学校里的科研项目大多也都是他们赞助的。　江南大学也曾怀疑林若云是不是他们学校毕业的校友，一番筛查后却发现查无此人，也就只能作罢了。　“你是哪届的毕业的？”秦大爷看着身旁的少女问道。　“嗯……前年吧。”少女给了一个明确的时间。　对于秦大爷这样的老人来说，前年的事情其实和前日没什么区别了。　每个人小时候总盼着自己快些长大，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漫长的、难熬的，然而随着年纪增长，忽地就会发现，每一日、每一月都开始过得飞快。十年前已经不是1998年，而是2008年了。往日的回忆愈多，每日每月的时间于他来说也就显得愈发短暂。　秦大爷想了想自己前年的时候，和现在的他，大抵也没什么区别。　“前年啊。”秦大爷感叹了一句，“你看着还和你……”　“还和我什么？”少女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秦大爷连忙止住了嘴。　两人在校园里走着，少女还特地放慢了脚步，让自己的步子尽量和秦大爷一致。秦大爷自然看出来了，果然，那样的女孩教出来的女儿家教也是极好的，也不知道当初是哪个男人有幸娶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