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相见不欢
雍熙元年。 时日万里,晴空无云,三个年头过去,汴京城与昨日无异,兴隆繁盛。 太长街日日络绎,来往的人永远停歇不下来,这座似乎永动不歇的城池,注入了无限的活力剂,也没有人去怀疑,宣人的价值观与他们信赖的所谓风骨到底有多少骄傲的资本。 风月楼从未出过任何一点茬子,作为天下第一楼,兰姑的精心运作让人心中钦佩,风月楼的女子们夜夜笙歌,毫无关心外界发生的事情,只管自己寻欢作乐,要说她们要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是年岁增长脸上的皱纹又添了一道,兴感之余会叹红颜易老,人生匆匆,还未享受快乐时光,人就颜黄珠老,真可谓是拿着黄金喊缺钱。 而城南将军府也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人们再也不会避塞那个话题,偶尔话到之处便随口讨论几句,可事情过去四年,也已素然无味,相比之下,远没有李寡妇昨夜里灯下的那个身影要吸引人去听,市井的热点总是在些让人感到奇怪的点上。 安于凉茶酒坊的那个四年前来的小伙计,已然长成了一名青涩的年轻人,陆离与四年前来的时候不一样了,少年稚嫩,从高傲的将军公子到无名小伙计,人生变故可以算的上是一场不小的打击,但他很快又融入了这样的环境之中。 几年来的生活平淡的如一碗清水,不会晃荡也无色无味,清澈见底的让人没有想喝下去的欲望,可能就是太过平淡了,有时候陆离自己都分不清昨天和今天,甚至于去年和今年,唯有在提醒他变化的,是飞速生长的身体换了一套又一套的衣衫,掌柜的为此感到苦恼,阿离这个小伙计不见心眼长了多少,这衣衫倒是大半年一身。 陆离会常常在黄昏时坐在茶酒坊的二楼窗边,这是一天最闲暇的时候,也是太长街上景色最美的时候,斜阳以三十度角的昏黄夕光照向汴京城中,青砖石瓦批着光晕,偌长的街面上满是流光。 陆离望着发呆,心有所想,又不想去想,几年如一日,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不平凡对于陆离来说好像已没有什么太大关系,那个曾经资质过人,十四岁进入了渐微境界令人羡慕的少年,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再有所成果。 如今年近二十,十九的他被平凡的生活彻底埋没在了市井巷弄,要说陆离最大的长进,就是在市井巷和风月楼里混下的处事哲理,小人物的哲学是门非常深奥的学目,它不相同于任何大道理,没有过多讲究,没有过多说辞,凡是本人认定的道理,就是正理。 宣朝虽然民风开放,但绝大多数都是市井里的小人物开放,有钱人家有谁会去抱怨生活的不公,载声载怨的永远是底层的人,社会阶层三六九等注定了丰富多彩。 日落之后,安于凉茶酒坊一如既往,迎来吃完晚饭无事之人的集聚,大小围几桌聊着说着。 陆离在后面等待着客人的招呼,几年过去,人们看见这名伙计也无几人还会想起茶酒坊里那名修行者的小伙计,送上了美酒,陆离便坐在了一边,听着最近的热议话题。 桌上的酒香是来自于今年新酿的桂花白,轻和而有醇气,每年的开春之际,度过了寒冷的冬日后,都是桂花白最诱人的时候,掌柜的特意从千里之外的岚苍山运来两大缸山中酿藏供人品鉴,因为安于凉掌柜家在岚苍山下,出门到京城做了生意后,那里就自然成了酒房,相隔千里,可要想喝到一口纯正的岚苍山桂花白,全汴京城里只此安于凉茶酒坊一家。 酒桌上的人偶尔会品两口小菜,有的是自己带来的,有的是从街边买的,倒也无妨,掌柜的不会刻意强求客人们去买自家糕点酒菜,宣人在乎不是什么酒桌上的吃食,美酒自然搭配的是最有趣的谈话,这样才能别具味道。 茶酒坊里的人在谈论着最近的举国大事,一帮无知的市井酒徒在信信而侃着政治军事,甚至是修行者的战斗,南唐国的事情不知是由谁传出,汴京城里的谈论中还有略微的调侃之意,陆离在一旁听着入迷。 为首说话的是位声音洪厚的中年男子,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面相清瘦,一撮小胡子打理的神采奕奕,着装打扮中有南唐人身上的影子,如果猜的没错,此人一定是刚从南唐国回来不久,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位南唐人。 茶酒坊对叙述之人从不过问名字,人们不会在乎讲述的是否真实还得让人留下姓名不可,只要故事精彩纷呈,吊的人们胃口十足就足矣,宣人似也钟情这样的方式去抒发自己的情感,茶酒坊里这样的人也多了去了,他们会摆出一副深沉的面孔,流露出迷样的表情,脸上写着我有故事你有酒吗?去等待着出酒钱人的光顾。 “各位,太宗皇帝调兵前往南唐,此次把南边的十几城的兵力全部都集结了过去,看来这次真的是要对南唐动手了,南唐国现在正当根基不稳,新主李玉为了继位出了大岔子。” 中年男子关子卖的十足,抓住了在场众人耳朵,他的语气中无不透露着,自己知晓这里面的一概情况。 中年男子继续往下说道:“南唐国老皇主膝下共有两个皇子,太子李向,次子李玉,太子李向或许在宣朝没什么名号,但那二皇子李玉却是个诗画大家,还在城南乐府中提过不少响彻天下的名诗,诗作中有股引人哀思的神郁,字画间灵气附着,李玉在宣朝不能说家喻户晓,兴学之人应该对他都不陌生,他所写过的《长相思》、《相见欢》、《临江仙》等词牌,那个没有在风月楼里歌舞过的。” 说罢停下喝了口桌上香气四溢的桂花白,又夹了两口小菜拌猪耳和糖醋黄瓜,有人便问道:“确实是啊,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成了新主的?难不成真别人逼着他当的?” 中年男子放下手中木筷,用手指着问话之人,笑着回答:“哎,你说的没错,南唐新主还真就是被人逼着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