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第36章
顾暖奔到前面一看, 一头彪悍肥硕的黑色野猪正在大殿前撒蹄子狂奔。
它所过之处, 惊起一片尖叫。
香客游人纷纷躲避，满脸惊慌。
最让人惊奇的是，这野猪那么庞大的体型，却不显笨拙，四个蹄子跑起来欢实灵活。有胆子大的香客拎着东西想要砸它，都被它一一闪过。
黑色野猪跑了几圈, 鼻子抽了抽, 似乎嗅到什么味道，一个转身向偏殿那边奔去。
偏殿那边正在修缮，人比前殿少，但还有建筑队的工人在那边。
顾暖一边追, 一边打报警电话，她身后还跟着一些胆子大的香客，都举着手机打算拍视频看热闹。
……
等顾暖跑到偏殿，就见工人们慌乱的四散开, 瞠目结舌的瞪着不远处的野猪。
这个时间正是饭点, 地上还有没吃完的饭盒。不远处是清越观提供的免费汤，一头肥硕的大野猪扎在锅里, 喝的哼唧哼唧的。
看到顾暖过来, 工人们连忙围了过来, 七嘴八舌的嚷着。
“野猪抢了我们的汤！”
“我今天才喝了一碗，那野猪就过来了！”
“我一碗还没喝呢！这猪抢了老子的汤，老子要把它炖了加餐！”
“顾丫头, 我们大部分人都还没喝到汤，你看能不能让胡小道士给我们再做一锅？”
……
跟来看热闹的人，看到野猪竟然抢汤喝，还喝的贼香，被人驱赶都不肯走。众人啧啧称奇，这清越观的汤粥到底有多香，竟然连野猪都引来了！
那些喝过免费粥的人神色纠结，恨不得将大野猪赶走。
他们有空就来蹲点，也就只蹲到过一两次免费粥。每人还限量，只准打一碗。
结果现在看到一头野猪霸占着整整一锅，简直让人心疼。人不如猪，那么好的东西就被野猪糟蹋了！
没喝过免费粥的到是没这么大的怨念，拿着手机拍视频发到网上。
“清越观的汤粥简直神了啊，野猪都被招来了！”
“不攻击人，进门直奔大汤锅，这是一只有追求的美食猪！”
清越观热闹无比，各个角度的视频被上传。标题一个比一个夸张耸动——
【清越观道祖显灵，二师兄出没！】
【吨位彪悍的野猪王降临清越观，只为一口神仙汤！】
顾暖一脸血：“……”
别人家的道观若是营销奇景趣事，都是玉兔啊、锦鲤啊、长生龟什么的，到了她们清越观，就变成一头大野猪！
这也太不体面了，她拒绝这种扬名方式！
*
野生野猪是国家三级保护动物，清越观附近没有野猪饲养场，这头黑色大野猪很显然是从南山上跑下来野生的，还不能随便打死。
大野猪吭哧吭哧的将一大锅的汤都喝了个干净，又将锅舔了一遍后，才意犹未尽的抬头。
它似乎丝毫都不怕人，撒开蹄子奔到地上的饭盒处，低头嗅了嗅。
没有闻到印象中的美味，它撩蹄子将饭盒踢飞，然后冲着顾暖哼哼唧，仿佛在讨食。
围观的人群又是一阵惊呼。
“哎哟，挺聪明的嘛，还知道找准人要吃的。”
“猪其实不笨，智商在动物里算高的呢。”
“还摇尾巴呢，快看，这算不算卖萌讨食？就是丑了点，哈哈哈。”
……
顾暖面对大野猪的‘撒娇卖萌讨食’，丝毫不为所动。她冷酷无情的退到外围，将场地让给刚赶到的警察和消防队。
消防队带了专业工具，十分有经验的开始围堵大野猪。
大野猪似乎察觉到危险，黑黝黝的眼睛里透着委屈。
它冲顾暖哼唧哼唧，见顾暖铁石心肠不理会自己，只好失落的扭头就跑。
人群又是一阵混乱，只因这大野猪十分灵活，钻来钻去，硬生生的躲开了罩网，一头扎入人最多的地方。
围观群众刚才看的开心，现在就有点怕。野猪的獠牙可不是摆设，这头吨位又重，跑起来和小型坦克一样咚咚咚的。这要是被撞一下，肯定会进医院。
人群慌乱四散。
消防队那边怕伤到人，也怕人群乱起来反而出事，立刻驱散人群，让兽医端着麻/醉/枪待命。
眼看野猪要冲出大门，消防队有点急。
临近过年，南郊商圈这边举办了庙会，外面一条街上游客不少。这大野猪不管不顾的冲出去，想再抓到就难了，而且外面人群密集，它容易伤到人。
就在这时，顾暖喊了声：“墨墨。”
一道白影窜出来，狠狠的和黑色大野猪撞上。
众人惊呼，实在是和野猪膘肥体壮的身材比起来，白色二哈看起来有点娇小。
结果两者一撞，众人震惊的看着黑色大野猪被撞飞，圆滚滚的在地上滚了好远。
白色二哈凶狠无比的追过去，踩在野猪黑色的肥肚皮上，发出咆哮。
众人：“！！！”
这他妈的是二哈！？
武力值是不是不太对！
大野猪被撞得七晕八素，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蹄子乱蹬，哼哼唧唧的叫着。
雪狼制服了野猪，扭头看向顾暖，好似在问：这能吃吗？
顾暖：“……不能吃，别咬。”
她说着，让雪狼将野猪交给消防员。
消防员将野猪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送进笼子里，危机总算解除。
接下来他们会联络动物园和动物保护站，确认一下是不是走失的野猪。如果不是，最终这头野猪还是要放归山林的。
临走时，警队那边都是年纪不大的小伙儿，喜欢威武的大狗。尤其看到雪狼刚才的表现，各个眼里发光的盯着它。
出警的小队长还特意向顾暖打听，询问雪狼配不配种。
他们队上也有几只不错的警犬，虽然警犬配二哈有点那啥，但看雪狼如此神勇，指不定生出来的小狗崽子特别不错呢。
顾暖满头黑线，“你忘了专家说过二哈绝对不能做警犬，它很容易在抓捕过程中和犯罪分子达成共识的？”
小队长笑得哈哈哈的，“没忘没忘，我这不就是想试试，万一小狗崽不能当警犬，我们可以自己养嘛。”
顾暖慎重的拒绝。
墨墨是她十五岁那年来到清越观的，到现在大概三岁的样子，按理说是该考虑繁衍后代。只是墨墨就算再像二哈，那也是一只狼，怎么都不可能考虑狗子。
更何况它从小就十分有灵性，喜欢独来独往，这些年也没有发情症状，俨然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
顾暖将墨墨当做家人，也做不出那种为了配种，强行将一公一母关在一起的举动。
小队长有点失落，也不好勉强，和顾暖打了个招呼，带队离开。
*
野猪闯道观的事，下午就上了本地新闻。
因为没有伤人，再加上野猪为了讨食的种种举动，让这头黑色大野猪小火了一把，被众人成为‘为了美食毫无底线尊严的猪’。
同时火了的还有二哈墨墨。
白色二哈制服大野猪的那一撞让人震惊，最后威风凛凛的踩猪肚皮的画面又特别喜感。再加上二哈天生的好人缘，看过新闻的都没忍住在网上打听。
“我去啊，这是道观养的狗吗？叫什么名字？”
“我现在只觉得清越观深不可测，书法，汤粥，还有一只能制服野猪的二哈，这是什么神仙道观啊，哈哈哈。”
“看看人家的二哈，在看看我家只会拆家的二哈，我的眼里全是泪！”
……
清越观以顾暖最不想要的方式，再次刷了一把存在感。
可以想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要提起清越观，必然会想到大野猪。
顾暖心塞。
更让她心塞的是，本地新闻才放完不久，她接到消防队那边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小队长无比羞愧的说：“那只野猪跑了，我们担心它还会跑到道观去，你这几天注意一点，小心安全。”
顾暖无语：“……”
一整个消防队，竟然让一只野猪跑了，这是何等的那啥。
小队长匆匆跟顾暖说了情况，不好意思的挂了电话。
顾暖到是没有太放在心上。
消防队和清越观都不在一个区，野猪又不认路，能再次光临的可能性极小。
才这样想着，她就听到雪狼的咆哮。
顾暖判断了下方向，声音是从菜地那边传来的。
等她看到那只在菜地里被雪狼撩翻，还伸着脖子够着吃青菜的大野猪后……
“……”
顾暖默默的想着，这猪看来赖上她了，要不宰了给墨墨加餐吧。
*
胡萌萌心情极好，自从顾暖从帝都回来，不但给他带了礼物，从臭道士手里保护他，还给他放假。
黄毛狐狸喜滋滋的觉得，自己大概离转正不远了。等他成了清越观的正式员工，他也就是有门第的狐狸，看外面那些臭道士以后谁敢打他的主意。
放假无事可做，心情极佳的胡萌萌打算回老巢看看。
虽然现在日子富裕了，但作为一只根正苗红的狐狸，他觉得自己不能忘本。也该回去看看他养在南山上的宠物们。
南山虽然大，成精的妖怪却不多。
胡萌萌放养在南山的小宠物们都是稍具灵性，却没开灵窍，没成精的小动物。
胡萌萌询问过顾暖之后，打包了一大堆蔬菜和一大壶井水，打算带给那几个尝尝鲜。
这天一大早他就进了南山，避开人类后，变成黄毛狐狸往山的深处奔去。那一大包蔬菜和一壶井水挂在身上，丝毫不影响行动。
远远的，有几只小动物察觉到他回来，纷纷从隐蔽地冒出头。
不过一会儿，几只小动物就将黄毛狐狸围住，此起彼伏的叫着。
胡萌萌特别开心，伸爪子一个个摸过去，还念着名字：“小白，小花，小黑，小臭，你们都还没被人类抓走吃掉，真是太好了。”
围着他的是三只兔子以及一只黄鼠狼，三只兔子以毛色分，分别是小白，小花，小黑。
那只黄鼠狼因为和胡萌萌撞色，被他简单粗暴的起名小臭。
胡萌萌在南山上待了几十年，一开始也看不上这些没成精的动物。在妖看来，没开灵窍没成精，那和他们就不是一个种族。
开灵窍的是同伴，没开灵智的就是食物。
胡萌萌从受人供奉的家仙变成需要自己刨食的小妖，圈了地盘后，也吃过不少小动物。
在小动物眼里，胡萌萌是猎食者，自然也不会有傻的靠他太近。
后来，总是独来独往的胡萌萌觉得孤单寂寞有点冷，和人类交往有危险，他想了半天就打算学人类一样，养点宠物排解寂寞。
三只兔子和黄鼠狼就是他从蠢蠢的小动物里，挑出稍微有灵性的当成宠物养。
当初为了让黄鼠狼不吃兔子，他可是下了苦功夫，才能让黄鼠狼和三只兔子和睦相处。
自己去清越观找茬，然后被扣着劳动改造。这么长时间没回来，现在看到自己的宠物们一个个活蹦乱跳的围着自己撒娇，胡萌萌的心顿时软成水。
他将背着的蔬菜拿出来，三只兔子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挤来挤去的去抢蔬菜叶子。
胡萌萌慈爱的给它们分食物，确保每一只吃的都一样多。
一边喂，还一边念念有词：“慢点吃，还有呢，别噎着。好吃吧，这可是清越观用聚灵符种出来的蔬菜呢。”
三只兔子吃的头也不抬，三瓣嘴飞速咀嚼。
黄鼠狼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豆豆眼里有丝迟疑。
它是纯粹的肉食动物，以老鼠和野兔为食。有时候找不到食物，也会吃鸟蛋、鱼、青蛙等等。
南山上的小动物挺多，它从来不吃素食。但此刻，黄鼠狼只觉得胡萌萌手里的蔬菜好像特别美味。
见胡萌萌只顾着喂兔子，黄鼠狼‘吱吱’叫了声，抬爪要去抢兔子的口粮。
胡萌萌回首就给了它一爪子，板着脸教训：“你怎么能抢小花它们的菜！”
黄鼠狼委屈，‘吱吱’乱叫。
同样是自己的宠物，胡萌萌觉得自己也不能太偏心。虽然小臭没有小花它们可爱，好歹也跟着自己好几年。
于是他将水壶打开，在壶盖里倒了杯井水，放在黄鼠狼面前。
“喝吧，好东西。”
黄鼠狼嗅了嗅，试探的舔了一口。入口的滋味让它的豆豆眼瞪圆，吱吱乱叫的表示喜悦。
胡萌萌笑眯眯的摸了摸它，跟宠物们吹嘘自己的牛逼经历。还不忘将‘劳动改造’美化成‘打工’。
……
胡萌萌忙着和自家宠物联络感情，自然也就没注意到，在离他不远处的山包包后面，一道黑影目露渴望的瞅着他手里的东西，然后扭头往山下奔去。
*
胡萌萌在南山上和宠物们玩了一整天，他加固了自己以前住的窝，还巡视了自己的地盘，恐吓周遭的动物，让那些动物不敢因为他不在，就跑过来欺负他的小可爱们。
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如果他长时间留在清越观，这地盘总是守不住的。
他琢磨着等自己转正后，就磨一磨顾暖，让她同意自己将小可爱们都接到清越观。
道观里养几只兔子很正常嘛，就是小臭……
胡萌萌瞅着喝水喝的毛都湿了的黄鼠狼，略忧愁。
小臭大概是进不了道观，放它一个在南山上也不放心，这可怎么好。
胡萌萌将那一大包蔬菜和一壶井水全留给了宠物们，自己忧心忡忡，一步三回头的返回清越观。
他变回人形从南山下来后，还没走到清越观就听到了关于清越观的八卦。
有眼熟他的人，知道他是清越观的道士，笑嘻嘻的打趣。
“胡道士，你们清越观的汤粥绝了啊，野猪都抵抗不住。”
胡萌萌回神，聊了几句才知道今天都发生了什么。
听到闹事的是一只体型彪悍的大野猪，还是黑色的……他缓缓皱起眉头，怎么感觉有点耳熟呢。
*
等胡萌萌回到清越观，直奔后院而去。
当他看到菜地里那只仿佛被虐待过的大野猪，听到大野猪哼唧哼唧的求救声，他一拍脑门，终于想起这货是谁了！
顾暖正在考虑要不要趁没人看见，让墨墨宰了这头不停来祸害的大野猪。就看到胡萌萌冲过来，一脸震惊的冲野猪喊了声：“老黑？”
大野猪仿佛看见亲人，眼泪汪汪的哼唧，四个蹄子兴奋的颤动，要不是还被雪狼踩着，它肯定要蹦起来给狐狸一个大大的拥抱。
顾暖面无表情的瞅着狐狸和野猪叙旧，“你认识的？”
胡萌萌立刻撇清关系，“不，我们不熟！”
大野猪听到这话，杀猪般的叫了起来，嚎的特别用力。
胡萌萌立刻扭头凶他，‘吱吱’几声，饱含威胁。
他虽然在清越观的战力是垫底的，但放在南山上，可是妥妥的山霸。在他的威势下，南山上成精的，没成精的，都要缩着。
大野猪被胡萌萌一凶，立刻收了声。湿漉漉的眼望着顾暖，看起来特别可怜。
可惜它的画风超出顾暖的审美范畴，她非但不觉得可爱，还思考着要怎么将这猪赶走。
能和胡萌萌认识，还如此通人性，就算不是妖，怕也是开了灵窍成精的。这猪若是三天两头来偷吃的，她总不可能还专门拨出人手防备它。
清越观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手！
顾暖想了想，扭头问胡萌萌：“南山上食物不够吗？”
胡萌萌愣了下，迟疑的道：“平时还好，就是冬季会难捱一点。今年冬天又特别冷……”
老黑会跑到道观来，难道是找不到吃的，饿的发晕才窜进来找吃的？
顾暖也是这么想，她低头看着大野猪，问：“你能听懂我说什么？”
大野猪‘昂’了一声。
“那我给你三个选择，第一，你乖乖回南山去，别再来捣乱。第二，我给你联系一家好点的动物园，保你吃喝不愁。”
顾暖缓缓说着，见大野猪似乎都不太满意，她慢吞吞的给出最后一条路，“第三，你要是都不选，那就宰了你，今晚吃肉。”
大野猪瞪圆了眼，哭的特别伤心。
胡萌萌见状有些不忍。
这头大野猪和他算是认识，他当年没去南山之前，这头野猪是南山老大。后来他抢了大野猪的位子，还将它揍了一顿。
本以为会结下仇怨，结果这头大野猪特别识相。自动充当小弟角色，有点什么好东西就进贡给他。
胡萌萌身为活了几百年的妖怪，自然看不上一个刚开灵窍的野猪精上贡的东西。那些烂果子，番薯藤什么的，送给他他都不吃。
他也不愿意收一头野猪当小弟或宠物，一点都不可爱，太掉逼格了。
后来这头大野猪没再出现，胡萌萌还以为它被人类打杀了。
没想到，再次遇见，却变成现在这样。
好歹有过同山之谊，胡萌萌没忍住，替大野猪求了下情，“要不……要不把它留下？反正我们缺人手……”
顾暖的笑容裂了。
她凶巴巴的瞪着胡萌萌，咆哮，“你也知道缺人手，它是人吗！它是能讲道还是能接待香客？懂财务吗？会炒菜吗？会做法事吗？我们缺的是能干活的人，人类懂吗！不是只会尥蹶子偷吃的大野猪！”
胡萌萌被凶的也眼泪汪汪。
小黄鸡在一旁听了一耳朵，顿时不乐意。
它啾啾的叫：“暖暖你这是种族歧视，不是人怎么了，不是人就要受到歧视吗！这不公平！”
顾暖头疼，这家伙来添什么乱。
胡萌萌见小黄鸡蹦出来，小声附和：“你、你可以凶我，但不能侮辱我们妖不如人 。”
顾暖一个眼神瞪过去，黄毛狐狸眼神发飘，立刻禁声。
就在一片混乱时，一道粗哑憨厚的声音传来。
“俺、俺会炒菜。”
在场的几只都是一愣，谁在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