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周目（五）

2003年，变数颇多的一年。　几位大明星的相继离世，伊拉克战争，地震，大火，sars…太多的变故冲淡了喜悦，笼罩在天空中的是抹不开的浓郁惆怅。　仲夏的天本该晴朗无云，此刻却灰朦一片。恹恹的小花无精打采低垂着头，不去理会旁边绿草的哭泣。时有微风吹来夹杂热浪，惹得树上蝉鸣越发聒噪。　几个孩子正站在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踢着新足球，身后的破旧瓦房被岁月刻画的斑驳又苍老。　“洛洛，这个给你吃！”扎着羊角辫的可爱女孩递给旁边一脸呆萌的小男孩一颗亮晶晶的糖果，“这比你上次给我的还要好吃哦！”女孩笑着说，眼睛里闪烁的是与糖果相呼应的亮光。　“谢谢姐姐！”小男孩扑闪着睫毛长长的大眼睛软糯糯的道了谢，接过糖果迫不及待的剥开糖纸塞进嘴里，肉嘟嘟的白嫩小脸被糖果的甜味浸润，抹了蜜一般甜甜笑着。　场景突然快速变化穿梭，片刻后狂风肆虐暴雪纷飞，不多时已是积雪落满枝头，铺了厚厚一层雪白的地面每踩一脚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继而留下大大小小的深浅脚印。　是雪后初霁的夜，只有几件陈旧摆设的小屋内，面容慈祥的穿着打满补丁的旧棉袄，坐在散发着温暖橘黄光芒的取暖器旁，边织着毛衣边向围坐在旁边的孩子们讲诉着古老的故事：　很久以前，有两个关系很好的兄弟，分别得到了一种很强大的力量，弟弟想用这力量消灭世间所有的恶，却被哥哥阻止。　哥哥告诉弟弟：正因为有善也有恶，这世界才会保持平衡不会倾斜。若是只剩下善，那便失了制约，早晚要发生无可挽回的事。　可是弟弟不听，利用这份力量消除了所有人的恶念，洋洋得意的指着自己的成果向哥哥炫耀。　哥哥没吱声，只是默默转身离开。　身后是人们高呼弟弟名号尊他为神的盛大场面。　哥哥从此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拥有至高无上地位的弟弟在众人的敬仰与爱戴下逐渐失了本心，觉得这单调乏味的世界太过无趣。　黑暗在心中悄然滋生，汹涌成灾。弟弟拼命压抑恶意却适得其反。　弟弟终究被恶意吞噬，化为无际黑暗笼罩了整个世界。　随之迸发而出的恶意回到了人们体内，面对这暗无天日的绝望世界，被遗忘了的罪恶再度苏醒，杀戮、贪婪、掠夺……人性当中最恶的部分被唤醒，血色映红了世界，与黑暗交相辉映。　世界即将毁灭的瞬间，一道白光忽然出现在天空，随即扩散弥漫驱散了黑暗。　伴随蓝天白云的重新出现，温暖阳光照射大地洒在每个人身上。厮杀的人们放下手中武器，跪下来目送在阳光照耀下逐渐化成剔透金珠消散的死去之人离去。　善意渐渐苏醒，从此人们又兼具了善恶，有的人善意更胜，有的人则输给了恶意，可正因为善恶并存，世间才恢复了平衡。　“秦奶奶，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呀？”小男孩眨巴眨巴眼睛好奇的问。　“以后你们就懂啦。”秦奶奶慈祥的揉揉小男孩脑袋，“不早了，你们该睡觉了。”　小男孩顺从地点点头，同其他孩子一起走到旁边屋子，各自爬上双层钢丝床准备休息。　睡梦中似乎有人在拽自己，小女孩睁开眼便听见小男孩在低声抽泣，“呜呜呜…姐姐…我尿床了…怎么办…明天他们知道了肯定要笑话我的…呜呜…”　小女孩蹑手蹑脚的走下床，牵着小男孩到他床前抱起被子，悄悄开门走了出去。　“这个大家伙很暖和，被子放上面烘一会儿肯定就干啦！”小女孩得意洋洋的打开取暖器将被子搁上面，紧挨男孩坐到取暖器前感受着那惬意温暖，困意渐渐涌上来，不知不觉就和小男孩头靠头睡着了……　再度醒来时弥漫在鼻尖的只有烧焦味，小女孩和小男孩惊恐地站在火海中望着烧成火炉的屋子吓得尖叫出声，旁边屋子不停传来哀嚎声音，他们站在这火海中紧紧牵着手，发抖的双腿早已不听使唤无法迈开步子，两个孩子置身于火炉中相视一眼，才发现对方是一具焦炭！　意识到自己早已死去的两个孩子在明白过来的瞬间化为粉末被熊熊大火吞噬。越烧越旺的火焰腾空而起映红半边天划破黑夜。　一时间喧嚣四起，长鸣不止的警笛声与人群议论声惊醒这本该沉睡的夜，消防员手持水枪冲过来浇灭那座烧的漆黑的平房。　“轰隆———”大火被扑灭的同时平房应声垮塌沦为一片废墟，消防员们相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地挂满懊恼与无奈。经历无数火场救援的他们很清楚，这种大火的存活率仅为百分之一，再加上建筑物垮塌……怕是连那百分之一都不复存在了……　“嗯，正在确认遇难人数……是的……已确认无人幸存……是，收到！”虽然大家心里都清楚，但还是正常开展了搜救工作。向上级领导汇报完毕的支队长挂了电话就立即投入到搜救工作中……　十一具焦炭很快被发现并装进尸袋。当负责收尾的警察设立好封锁线最后离开时，孕育多日的阴沉天空终于再度飘下第一片雪花。洁白雪花轻轻落到废墟上，好似上天要以此慰藉那些不幸罹难的无辜孩子，抚平他们那无处可归的孤苦灵魂。　一个戴着眼镜的儒雅男人凭空出现于废墟上，蹲下身将手覆在白白一层的瓦砾堆阖目感知着，片刻后两个散发柔和白光的圆球自废墟中升起落到男人面前化为人形继而又化为光球体向远方飞去。　“希望再与你们相遇时，你们已经成长为我需要的那种人。”男人仰头望着那越飘越大的雪花，俊逸面容写满期待。　滴—嗒—滴—嗒—”漏水的地下室潮湿闷热，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蜷缩在角落默默看着水珠滴落，双目空洞无神。　旁边的破盘子里放着发霉的干硬面包，狗盆里的水也浑浊不堪。其实前几天这地下室里还有好几个孩子，可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　因为其他孩子都死了，被那个变态杀死了。　“哎呀，就剩你一个了吗？”地下室的门忽被打开，白色短发捂着口罩鼻梁上还驾着圆框眼镜的矮小女人看见只剩下他一个，不由皱起眉头，“怎么剩下的是你这个怪物？算了，你先出来，今天我要换个乐子。”　小男孩顺从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他很清楚反抗她会有什么下场，低垂着头跟在她后面迈上幽深台阶，眼前陡然明亮起来。　可是这种明亮，他一点不想要。　圆形场地四周摆满照射灯，此刻全部聚焦在场地正中的方形区域内，那个被鲜血浸染成褐色的厮杀场是用无数孩子的生命铺垫而成的。　男孩毫无光彩的死人眸子望着那个场地迟迟不肯迈开步子，他还记得每隔三天就会被带到这儿来，同其他孩子厮杀，甚至杀了自己在这儿最好的朋友。　因为如果他们不自相残杀，同样会被那个变态杀死，与其两人都死倒不如活一个，好友死在自己怀中的解脱神情在眼前挥之不去，化为血色染红眼睛。　“进去。”女人狠狠推了把男孩，扔了把匕首在地上，“把它杀了，你就自由了。不过怪物即使活下来又能干嘛呢？”女人指指出现在场地中央的土佐斗犬，“啧，花了那么大时间和精力最后剩下来的却是你，真是太可惜了。”　男孩弯腰捡起匕首没有吱声。他知道女人不喜欢他的原因，当别的孩子为了得到干净的水和食物而拼命讨好她时，只有自己不屑一顾，所以尽管这儿是训练少年雇佣兵的极端组织，可无法满足变态私欲的他不受待见也是难免的。　其实他本来可以很幸福的生活下去，直到那个答应收养他看起来很和蔼的男人转眼就将他卖给了那个变态白化病女做宠物，只为了换来区区三十万给他儿子治病。　他不恨那个男人，他知道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谁愿意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呢？　可也就从那时起，他选择不再相信他人。　哪怕因极其不配合而从私人宠物沦为训练兵被关进地下室整日厮杀，因为只有一个孩子能存活彼此间每日进行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甚至为了点干净食物就能向前一天的同伴大打出手，看尽了所有阴暗面的他选择将心封锁，对人这种生物产生了深深厌恶。　可即使是在这丑恶之地也有依然保持善良之心的人。那是个孱弱的孩子，整天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其他孩子觉得他没什么威胁，从来也没动过打他主意的心思，也好奇询问过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也会被带到这儿来，他却闭口不谈以沉默应对。　两个性情古怪的人很快就被划为了异类被排斥在外，这也是他们熟络起来的原因。熟悉起来他才发现，自己的好友即使身处这无边黑暗中依然保持着一颗向善之心，不停向他诉说着世间美好，告诉他要相信这世上总会出现那么一个人，会陪伴着他路过生命中的所有美好。　许是描绘的太过美好，哪怕周围孩子越来越少，他也不曾失去眼中希冀，直到那日他和好友被分在了同一组。　“你要活下去，连着我的份一起看遍世界所有美好事物。”匕首扎进胸膛的瞬间他听见好友的低声呢喃，情绪再也控制不住的他怒吼着冲向眼前那头凶猛的野兽。　土佐斗犬倒下的同时，浑身是血的小男孩也倒了下去，奄奄一息。弥留之际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高大身影，轻轻将他抱起嘴巴微张似乎在说着“我来迟了。”　霎那间暖意驱逐寒意，男孩只觉周围升起无数亮光将他包裹消融，驱散了所有恐惧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