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
霜狼少年还在继续说话。
“贵女殿下, ”他转向少女, 双眸中仿佛在发着光，声音也骤然的柔和下来, “让、让你受惊……真的不好意思。”
说到这里, 他头上高高竖起的耳朵，似乎因为羞愧, 而低垂了下来：“不过、我、我们……真的, 不想伤害您的！不如说，我们都……特别、特别……”
“特别什么？”
少年结结巴巴, 还没说完呢，雪兰将剑猛然划开地面，强烈的斗气勃发如虹, 嗤笑：“特别的无耻吗？你们这群野蛮虫子。”
霜狼少年耳朵一竖，尾巴上的毛也根根立起。
他本想像往常那样, 把尾巴立起, 发出威胁的咆哮, 但突然想起自己的皮毛被燎秃了一块, 尾巴一僵后，悄悄的垂下了一点。
“妈的，差点忘了，还有这两个人类魔法师。”
一名抡着巨斧的巨熊部族雄性道：“人类的法师怎么敢混进我们荒原的魔眼祭典？”
雪兰眉头微皱。
他跟伊格纳茨原打算着伺机将贵女救出, 离开荒原, 谁知道中途跳出个暗精灵。
听这个狼人大放厥词, 雪兰面上不改, 内心已是十分愤怒。
这群荒原虫子在叫嚷什么呢？让贵女殿下身陷险境，折辱她的尊严，现在还恬不知耻的要凑上来效忠？
他们也配？
等庞塞公国的军队一到，他就立刻护着贵女殿下撤离荒原，再回头教训这些虫子！
雪兰暗下决心，不过面上没流露多少，他倒不是忌惮这些吼叫的无脑虫子，拍卖场附近挤着的近万荒原部族雄性，包括那头虚张声势的狼，雪兰都有把握清理干净。
只是他一刻也没忘记，除了这些不堪一击的家伙，荒原的……裂隙十二城，全部都派出了使者，参加了这次的魔眼祭典。
雪兰微微抬眼，看向拍卖场的二楼。
在这般混乱的情况下，二楼的包间中，除了他们两，并没有谁再冲下一层，仿佛死寂一般，然而雪兰能感觉到，从这些包间后所传来的巨大压力，那一个个隐约流动的魔纹阵视窗，一刻也没有合上。
“哼。”
尚带着几分少年跋扈气息的贵族，轻轻的冷笑了一声，心里却愈发谨慎。
就算没有裂隙十二城，要带走贵女殿下，也不是件容易事，这些嚷嚷着要把阴影魔沼全绑起来的虫子们，可能忘记了，阴影魔沼，可是——
“战斗时走神可不是个好习惯。”
暗精灵的声音十分平静，一道宛如刀锋的黑暗元素猛然切割而来，雪兰一惊，连忙纵身跃起，但身上的斗气仍是被直削去了一层。
只听嗤地一声，贵族上身做工精致的马甲外袍，被从中划开，镶嵌着宝石的纽扣颗颗崩裂，布料又如絮飞起，眨眼间雪兰上半身的衣服就敞了个大口子。
青年落到地上，低头一看，衣服已经是再没办法合拢了，他的锁骨、半个胸膛，马甲线……全都暴露在外。
人类是个讲究的种族，贵族尤其讲究，雪兰就更是讲究得时刻端着仪态了。
他一怔，连忙转了身，确保自己背对着陆陆，心底的愤怒顷刻爆发。
竟然……竟然让他在贵女殿下面前这样失态！
若是平常，他一定激发出全部斗气，与这个该死的暗精灵力战到底，捍卫贵族的荣耀，但现在，雪兰硬生生的忍耐住了。
他家世好，潜力又好，在谁面前，几乎都没这样忍耐过，但为了陆陆，这个顺风顺水的贵族，努力的忍耐着冲动。
庞塞的军队至少要一天一夜才能抵达，在此之前，他必须尽可能的保存体力，保护贵女殿下。
伽暗可不管雪兰心底这番千回百转，他只见这个人类贵族居然在战斗中把后背暴露给他，这个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魔源呼唤着黑暗元素，强大的能量甚至将霜狼少年都震退了数米，在堕落之前，伽暗就是霍格霍尔部族的高手，与阿克利一样，他也是精灵英卫。
而转化后，伽暗能力暴涨，雪兰的策略其实没错，若不是牵挂着要带走陆陆，以暗精灵的实力，随时能从这个拍卖场离开，谁也拦不住。
黑暗的气息袭来，雪兰连忙举剑抵挡，暗精灵眼中浮现一缕讥诮，于半空中突然转了方向。
他如一个鬼魅，挟裹着黑暗，朝一旁的——陆陆袭去。
“贵女殿下！”
雪兰的心都绷紧了，斗气吞吐，紧跟着暗精灵的去势挥砍而去。
伊格纳茨也第一时间警戒起来，猛然闪到陆陆身前，扭动戒指，他的魔力瞬间增幅，然而暗精灵却也随之提升了力量。
在场众人，都纷纷感觉到一股重压，雪兰眼露惊色——伽暗堕转后的实力，竟比他想象得还要强。
这下他是真的惊了，心底还涌上害怕。
“伊格纳茨。”
他大喊着好友的名字，生怕这个暗精灵，真的将少女再掳走——
那道绝不容忽视的霜冷之息，就是在此时，从拍卖场穹顶的方向，弹射而出，击碎风声，击穿黑暗元素的屏障，击中了伽暗的胸骨。
需要伊格纳茨用上六级光系魔法，巨神之手，才勉强破开的黑暗屏障，在这一击中，仿佛是纸糊的。
伽暗的胸口瞬间凹陷下去，胸骨根根断裂，他张开口，鲜血喷涌而出，整个身体，也被这一击打成了弯弓的形状。
他如纸片一样摔出去，重重撞入地面，烟尘腾起，然而淡淡的绿色光芒，从他体内显现、游走——是先前陆陆释放的血返术，留在伽暗体内还未彻底散去的生机之力。
“咳、咳……”
伽暗躬着身，不住的喷着血。他没有在瞬间死去，全靠陆陆还留在他体内的生机之力，但这一击的力量太过强大了，他的身体在被残留的霸道力量不断破坏，再重新愈合。
他喘着气，艰难的撇过视线，往上方看去，便看到扭曲的穹顶中，一团滚滚黑烟，直触地面，而后从脚部开始，凝聚成一名身量极其高挑的年轻男子。
阴影魔沼的主人。
血之君主。
霜骸·梅尔维尔。
他彻底显露面目的一刻，沸腾的拍卖场，仿佛被极夜的女神，吹了一口寂灭一切声息的寒气。
见此隐隐在暗精灵身上游动的生机之力，霜骸放下了手，指尖蓄势待发的第二击没有再发出去。
场中雅雀无声，所有人都注视着他，先前喊着要把阴影魔沼全部绑起来的荒原部族，此刻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而霜骸仿佛无视了所有人，垂下手之后，便朝着右侧——陆陆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雪兰面上镇定，握着剑的手，却开始隐秘的颤抖。
伊格纳茨的情况比他好一点，毕竟他已经晋升到大魔导士，但也只是好一点而已，魔法师仍笔直的站在陆陆身前，迎接着血之君一步步走近，全靠强撑着的意志力。
伊格纳茨心中唯有震撼。
因为直面着血之君，在场中人没有谁比他感触更深刻，真是扑面而来的威压……这种压力好像还不是他刻意散发的，不然说跟传说中相比，今次出现的血之君，似乎非常的收敛。
血之君走到一定距离，就停了下来，无言的寂静中，一个……圆圆的头，从伊格纳茨身后，悄悄探了出来。
陆陆：(⊙v⊙)。
突然……好安静哦。
她被从难友身边拽走后，就一幅乖巧.jpg的样子，呆在伊格纳茨身边，打算伺机而动。
因为听不懂蒂亚斯通用语，她也完全不知道这群人发生了什么，只是看他们个个仿佛超人一样，又是飞又是跳，喝喝哈哈打得极其激烈。
陆陆本想趁混乱开溜，但身边这个……男人？应该是男人吧？主要是这个人终于没多个耳朵或者尾巴，外表看起来跟人类几乎没有差别。
这个男人（伊格纳茨）好像是察觉了她的想法，紧紧的贴着她站，陆陆不敢暴露太多心思，只好任由他挡住了视线。
虽没了视野，但陆陆仍能听见难友的声音，她悬着心，希望难友能顺利带她逃走，要不然，自己逃走也行……
直到现在，陆陆探出头，看见了倒在地上挣扎的暗精灵。
陆陆：“……”
她慢慢转回视线，与一双血色的双瞳对视了。
是的，与暗精灵一样的血色双瞳。
但暗精灵的眼眸，是无光、沉黯的，这双眼，却比陆陆见过的任何一种红色更为纯粹。
她一时间居然怔住，面对刺入铁笼的利钩，也没有畏惧的少女，竟一时间被这红眸所摄，小小的倒退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对面的人旋即垂下了眼眸。
长长的眼睫将他的瞳孔遮下暗影，他又退了一步，刚好退入从穹顶射入场中的光线交接处，上半身隐没在阴影中。
至此，陆陆才从那种莫名的惊惧中回过神。
她微喘着气，惊疑不定，再度朝对面看去，因为血之君半边身体隐没于暗影中，她看不大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的身形格外的修长，一头白发披散开来。
他穿着黑白二色的繁复制服，右边的上身罩着一个撒金绣花的披风，披风只系了一半，将他的右臂笼在内，金线与一枚红色宝石制成的徽章，穿过他胸前的暗纹绣花，别在他心脏的上方。
白色衬衣的扣子，则一直扣到最上边，将他的喉结，紧紧的压住。双手也带着一双黑色的手套，浑身上下，除了脸，就只有袖口处所露出的一点点肌肤。
光影将他的面目暧昧得模糊，陆陆只能看见他的下颔，线条极其优美。
“令你感到不快，”他的下颔牵动着，“我深感抱歉。”（古精灵语）
陆陆心头剧震。
她倏然抬头，直直的盯着这个人，因为霜骸的身高太高了些，少女不得不仰起了头。
“你……”
陆陆惊讶道：“你会说这种语言吗？”
自从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消失后，陆陆其实也不大能熟练的使用这个突然出现在她脑中的‘古精灵语’，她现在是勉强模仿着发音，说得非常的蹩脚。
这种语言很奇怪，发音拗口，陆陆说习惯了中文，没有神秘之力加持，其实很难保持正确的腔调，她小心的说了一遍，见对面的人没反应，不由有些失望。
这个‘古精灵语’，她果然说得太糟了吗？
真相当然并非如此。
霜骸注视着对面的少女，没有说话，他的喉咙，正产生一种刺痛，这刺痛还在不断的朝他整个脖颈蔓延，要不了多久，就会生成一根金色的小刺，扎入他的喉间，需要他花费至少三个月去消除。
他能令巨城化为死域，令沙漠化为泽国，挥手间覆灭山脉。但也无法抗拒这种铁一般的法则——若非贵女，或贵女的附庸，擅自使用【至高语】，便会受到反噬与惩罚。
这是蒂亚斯世界隐秘的规则，也是各族各部，只能零散的使用一些特定词汇的原因。
霜骸没有理会喉咙间越来越剧烈的刺痛，眼见少女在他开口后，眼神倏然明亮，又在无法得到回应后，悄然暗淡，他再度开口：
“我不会阻拦你做任何事，”血之君注视着少女，静静的道，“若你要离开，请与人类的法师一同。”（古精灵语）
他已经……
彻底想起来了。
在那个清澈的溪边。
以及那朵不知是否被她收下的花……
霜骸感觉他隐藏在体内的翅膀，仿佛有细微的瘙痒，尖角、薄翼，似乎都记起了，被少女柔软的手指，轻轻触摸的感觉。
“下一次，”他品尝着喉中蔓上的血味，“若你再度降临荒原……”
后面的声音，消失在喉间横生的金色小刺中。
霜骸闭上了嘴，但拍卖场中，却因为他的这番话，掀起了一阵轰然。
当然，摄于血之君的威胁，相比先前大声吵嚷，这次挤在场中的各族雄性们，只是“小声”嚷嚷。
“为什么要让这两个人类陪贵女殿下走？”
“贵女殿下明明是降临在我们荒原……”
霜狼少年的反应尤其剧烈。
要让这两个人类，带贵女殿下离开？
少年的尾巴已经绷得笔直，毛发根根竖起，急切的去看陆陆。
他、他很想……
很想成为这位殿下的附庸啊。
从她出现在展台上的第一刻起……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这样渴望着……或许在场的荒原部族，都有着同样的心愿吧，但现在霜骸，却代表整个荒原，放弃了争取贵女殿下附庸的资格。
离开了荒原，殿下还会再愿意回来吗？霜狼少年的耳朵已经完全贴入头发中了，心底全是慌张。
与此同时。
在沸腾的人群中，也有个人跟霜狼少年尤利一样激动，只不过是为着别的原因。
斯坦利蹲在地上，反复确认那个躺在泥巴里的暗精灵，身上真的有着生机之力，盈盈流走，保证他还吊着口气。
又将视线移到人群中的少女身上，恍惚如做梦。
斯坦利回想起他当时跟着那个叫塔克的林妖，去库房里清点灰锈城这次的拍卖品，路过了一个名叫一号间的密室。
那该死的胖子说，里面是一群精灵奴隶……还笑得特别恶心的建议，他可以打开密室，买走一个使唤。
然后……然后他当然懒得去看一群丧家狗精灵奴隶，谁要理会臭男人啊，他可是有着远大理想，要成为贵女殿下附庸的人！
于是他就这样的……走了，走了过去。
周围的荒原雄性们都在嚎叫，而剑士蹲在地上，看着区区一个前·奴隶，现·堕落种暗影精灵，拥有着代表服从之烙的生机之力。
又看着人群中那仿佛如明月降落至此的少女。
只有一个念头：
杀辽吧……快，我自己，动手，立刻马上，把那个愚蠢的、从贵女殿下门外走了的蠢货给sha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