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猎人公会的决定
走廊里轻轻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住。
“进来。”
不等门外的人有所动作,费尔德低缓慵懒的声音就隔着门传了出来。恭谨地应了声是,管家阿诺德推门而入,在窗帘紧闭的房间中,他看到了城堡的主人。
男人躺倒在偌大的皮质墨绿色沙发上,用手背盖着眼睛,结实有力的长腿一只屈起,一只垂在地面上。他高大冰冷的身躯比例完美,仿佛是平静河流下的激流,肌肉起伏间随时都能带起莫大的力量,雪白的真丝衬衫被解开了近半的扣子,玉质的肌肤若隐若现,白净冰冷,性感而诱人,漫不经心地展现出强悍的美感。
明明看不到他的表情,阿诺德却感觉到了他周身萦绕的近乎颓唐的低气压。
“大人,请帖已经发出去了。”他不动声色地微笑道,“黛西公主和狄克大人已经同意赴宴,猎人公会还没有消息。”
费尔德哼笑一声,挪开盖着眼睛的手,眸如寒星,厌弃地讥嘲道:“以他们臃肿腐朽的管理制度,内部不吵一架是不会得出结论的。”他低骂一句,“短寿还浪费生命的愚蠢生物。”
无论从寿命、长相、身体还是智力,人类都远不及吸血鬼,若不是他们如同蟑螂一般的繁衍能力,人类连和吸血鬼谈判的资格都没有。费尔德从很久以前就对这个种族不屑一顾,自百年前的事情以后更添厌憎。
阿诺德自然知道他家大人夹带私货,当做没听到,就要告辞。
刚倒退了两步,费尔德的声音沉沉响起:“给我弄个祭品过来。”
阿诺德眼中闪过诧异,迟疑地道:“大人,以您的情况恐怕现在还享用不了献祭……”
“不是我要。”费尔德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费尔德要,那难道是……
果然,他冷声说道:“找个好掌控的,丢给伊迪去。”
心里一惊,阿诺德苦笑:“公主未必肯接受。”
“就放在她眼前就成了。”费尔德勾起凉薄的唇角。
“……”
这是要做什么?阿诺德暗叹一声,明知会惹她生气,大人却偏要如此,如此下去,兄妹关系只会越来越紧张。
只是纯血之君之间的争斗无异于神仙打架,阿诺德除了旁观,没有办法,也不打算插足置喙。
“遵命,大人。”阿诺德手贴胸口行礼,礼仪完美地后退,动作优美干脆,宛如模板。
“记住,这一次我不想看到任何意外。”费尔德的语气冰冷无情,暗含警告。
房门关上,屋中又只剩下费尔德一人。年长的纯血之君在永夜般漫长的黑暗之中,埋身于浓重的阴影里,独自抵抗着漫长的孤独与汹涌的干渴,直到阳光阴毒地一丝一丝灌入房间的缝隙,啃食着他的影子。
***
位于比利时的猎人公会总部是一座略显阴沉的灰色六层大楼,被伪装成一个物流公司,上面还挂着残破的“伽利略物流公司”字样。今日的天色有些阴沉,铅色的乌云压在头顶,丝缕的光线照进位于高层的会议室里,为激烈的争辩定下主题。
“这是阴谋!”一道愤怒的声音压制住了会议室里嗡嗡嗡嗡的讨论声,所有人暂时闭上了嘴看着他。那是个十分健壮的青年,发色银灰,肌肉虬曲,肤色古铜,五官粗犷而坚朗,黑色紧身的套头衫掩盖不住他千锤百炼出来的强壮。
他环视了在场一圈,“在我们就要采取行动的关键时刻,为什么费尔德·奥古斯都斯会让她苏醒?又为什么要给我们和那群吸血鬼们同时发了请帖?不是牵制是什么?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快,敌人想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偏不做什么!”
“也不能这么说,弗朗西斯。”一个打扮时髦的金色短发年轻人接过了话头,他长得很英俊,笑眯眯的样子,眼角刺了一个蓝色的六角星,添了一丝邪气的美。他手里把玩着纹路繁复的精巧打火机,悠悠道,“我们还不能确定伊迪小妹的苏醒是否和我们的计划有关呢。”
他的话让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钟。
“伊迪小妹???”
有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语气如出一辙地透着质疑。有个红色波浪卷头发的性感女人捂脸呻.吟:“差点忘了莱斯这家伙是纯血种家族的颜饭……”
“恕我直言,你口中的小妹年龄比你大了百岁,算起来比你奶奶还要老,你也真下得去手。”有人吐槽。
“我现在真的有点担心,把他放在会议室里,是不是我们的谈话内容分分钟就给被他卖了……”也有人忧心忡忡,顿时会议室里传出了笑声,硝烟味登时被削弱了不少。
冷不丁一声冷笑响起,一个脸如刀削的疤面男抱着手靠在椅背上说道:“我倒觉得这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公主殿下的骑士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众人脸色微变,心里都知道他指向的是谁,不自觉地便看向了坐在右手第一个的男人,他们一直有意无意没有去搭话的人。
这是个容貌清俊的东方人,沉默雅俊,有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不苟言笑的样子坐在在一众穿得颇有个性的猎人当中,上身深蓝色挺括的长袖衬衫,从衣领到袖口都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褶皱,茶色条纹领带用颜色简单的领夹夹起,穿着修长笔挺的西装长裤、打磨光亮的棕色皮鞋,一切都完美得仿佛老牌西装店里的模特,显得格外打眼。
莱斯蓝宝石一般的眼中飘过一丝笑意,修长的手摸了摸眼下的蓝色六芒星,心想他才是真正的有个性。
却也不是所有人都对他抱有善意。
“端为什么能出现在会议室里?这难道不是针对纯血种那群畜生们的会议么?我们在这里讨论的火热,若他转头就把我们卖了,岂不可笑!”那刀疤男见状,更是把话题挑明,尖锐地说道。
“话不能这么说,端自从进入公会以来,一直尽心尽力,帮了我们不少忙。现在是我们和吸血鬼争斗最激烈的时候,就不要内斗了吧。”一个老者出来做和事佬,只是话语却显得模棱两可。
一个“帮”字,充分地显示出了端逸臣在公会之中的地位。无论待了多久,无论立了多少功,他都无法被猎人们认同。
曾是伊迪公主的眷属——这便是他洗也洗不脱的原罪。
在这样的气氛之中过了百年,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任谁都会觉得难熬,然而没人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那就更应该把话说清楚,”这样的语气当然不能让刀疤男退缩,他直接地看着端逸臣,眼神阴沉,“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是不可能认同他的——谁会信一个纯血种的眷属?”
端逸臣抬眸,深眸看了他一眼。
他的语气充斥着厌恶,却没有人感到奇怪。
他的母亲曾经是吸血鬼的眷属,被猎人救出来了以后相爱、结婚、生子,成为了公会的一员,谁知到头来她却背叛了公会、同伴和丈夫,引起了一场杀戮后,抱着他回到了那个吸血鬼的怀抱。
而故事最可笑的地方在于,那个吸血鬼见到了他们母子时,十分惊诧地笑道:“不过是十年前的一个玩笑,你竟到现在都还记得?”
俊美无俦的吸血鬼穿着浴袍坐在奢华的沙发上,唇红齿白难描难画,连诧异好笑地挑眉的样子都是那么的举世无双。
却叫那个女人犹如脚踩刀尖,眼前一片黑暗,不日自杀,抛下了仅七岁的儿子。
而像他这样的人,在猎人公会里数不胜数。
猎人公会里,联系最紧密的关系不是金钱、羁绊、正义、权利,而是仇恨。
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然而在看不见的地方,却另有一种情绪在酝酿,在沸腾,似幽幽的冥火,点燃了每个人心中的恨意与执念。
沉默的男人此时坐直了身体,深眸看了一圈会议桌上的人,他终于开口了,沉而有力,一字一句:“我端逸臣父死,母亡,流离一生,全因纯血种之过。灭门之仇,不共戴天,我发誓,与纯血种——不死不休!”
掷地有声的声音,让他们的眼神起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