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家了
第四章
车开得很稳，李笙昨天晚上一晚上精神紧绷着，一晚上都没有睡觉，坐在车里，闻着淡淡的烟草味，很快便睡着了。
李笙做了一个梦，迷迷糊糊地好像感觉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土黄色的洪水，她跟着奶奶在一个很大的木盆里，到处都是小孩子的哭喊声，她没哭，安静地看着那浑浊的夹杂着泥沙的水，木盆不停地往前往前往前，然后听到了一声吆喝——
“包子，馒头，小馒头，豆浆——”
李笙睁开眼睛就意识到自己在车上，意识慢慢回笼，原来堵车了，外面不远处是早餐店，非常有节奏的吆喝声——
“包子，馒头，小馒头，豆浆——”
李笙身上暖暖的，再一看，自己身上搭着一条黑色的毛绒毯子，绒毛细细的，摸上去滑滑的，而旁边的人大腿上放着她的电饭煲。
李笙愣了一下，脸红了起来：“不好意思，我刚睡着了。”
李笙一边说一边准备把毛毯给对方，把自己的电饭煲接回来。
林越隔着毛毯压了压她的手，说道：“盖着吧，别感冒了。”
李笙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人是林越，整个人一下子就拘谨了起来。
这种情绪很少见，李笙是个早熟有主见的人，紧张拘谨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非常少见。
可是这个人是林越，林越像是能够开启记忆的闸门，她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洪灾，哭喊声，还有小学免费的鸡蛋牛奶。
这两个字像是有魔力一样，她一瞬间就变成了那个站在学校门口等待老师发牛奶鸡蛋面包的小孩子，对于世界一无所知，满心欢喜地等着好吃的面包。
李笙捏了捏自己的衣角，有点想跟对方说自己是读对方捐的希望小学才能出来，想替村子里的孩子们谢谢他捐的希望小学，谢谢他送的早午餐，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因为她辍学了。
李笙是个天才，这是整个桃花镇都知道的事情。
谁不知道李家那个女娃子生得白白净净的，还没有去学校读书就已经学会了写字数数。
李笙自己也是骄傲的，她是整个镇有史以来唯一一个进市一中读书的学生，只是这样的骄傲进了一中才发现，她并不是天才，远远比不上其他学生，成绩也只能算中等。
这个年纪的李笙并不知道什么叫做教育资源的倾斜，她凭借着滴落出来的一点点教育资源能够走到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其他学生面前，本身就是一种成功。
辍学仿佛就是戳在她身上的一个印记，村子的孩子辍学是很正常的事情，但现在李笙在外面打工了一年多，她很多观点都跟着变了。
李笙越想越是拘谨得手脚都有点发抖，她越是拘谨不安，整个人就越是紧张不敢说话，坐在后座上，如坐针毡。
反倒是坐在旁边的男人突然开口说道：“你家里有哪些人？”
李笙像是被这句话烫了一下一样，整个人更加紧张了，就像是被抽起来回答老师问题一般，认真地说道：“我家里还有奶奶和小姑。”
“你爸爸妈妈呢？”
“我爸爸妈妈在我小时候就车祸去世了，我是奶奶带大的。”
林越看着她的脸，她并没有多余的情绪，很明显她不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
而李笙这个时候也想到了奶奶，心里有点难受，她没有告诉奶奶和小姑她辍学的事情，李笙回不去一中，她去找过了四中的校长，想要去那边读书，但是对方并没有给她什么机会，直接拒绝了。
李笙还是没有死心，现在是一边打工挣钱一边学习，她还是想要参加高考去读大学。
车子慢慢停了下来，停在了别墅前面的车位上。
笑笑走丢了一年，童家便搬走了，人生还要继续，换个环境对一家人都好。
林越父母也想要让林越搬家，林越并没有搬，成年后，他买下了隔壁童家原本的别墅，把隔壁保持成以前的样子。
而现在，林越打开了别墅的大门，因为一直有人收拾的缘故，依旧是干干净净的。
他对着李笙招了招手，跟招小孩似的：“你过来一下。”
李笙其实一直在琢磨林越这个恩人，她原本以为对方所说的空房子是指那种空房间，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所说的空房子是指这个两层楼的别墅，这个房子哪怕她不懂市场也知道自己租不起。
林越删掉了门锁里面自己的指纹，对李笙说道：“手放在这上面。”
李笙不明所以，还是把手放在上面，林越一边录入指纹，一边说道：“我已经删掉我自己的指纹，录入了你的指纹，你回家的时候，按一下就可以开门了。”
李笙眼底有点尴尬，抗拒地说道：“不用不用，我……我租不起这里。”
林越：“我有事情请你帮忙，所以不需要你给房租。”
李笙其实防备心特别重，就像是她自己没什么钱，店长她们都跟她说让她别多想，那个人不一定会做什么，李笙感觉到了危险，依旧不管不顾地要搬出来。
如果她能够有一个稍微信得过一点的人，她也不会求助到林越身上。
李笙心里有了主意，开口说道：“我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很委婉地拒绝。
如果只是那种单间，她付得起房租，肯定愿意住，但是现在已经超过了她的承受能力。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复杂，以前的林越对童笑笑好，他不需要千方百计地去找理由，而现在他不得不找到合适的理由，让自己的行为看上去不是那么突兀。
“我最近出了点事情，想要有人住在我旁边，防止我出事了没人知道。”林越说道。
李笙愣了一下，她早就猜到了对方情况不太好，只是为什么不找亲戚朋友？
李笙想了想，说道：“林叔叔，我知道你是好人，也是为我好，但是我……我可能不能接受这些，真的谢谢林叔叔今天早上帮我。”
林越原本以为找到她是最难的一步，现在才明白，把她收在自己的羽翼下更难。
林越头疼了起来，他自然不可能让对方一个人出去打工租房。
偏生他找不到合理的理由把人留下来，林越只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少年时面对油盐不进的胖崽子童笑笑。
十四年过去了，这孩子什么都变了，没变的是那股子倔强。
林越见她要走，只得说道：“其实我找你是有目的的，我弟弟快要中考了，我看你学习很认真，想要你带带他。”
李笙心里觉得怪怪的，本质上她是绝对不会觉得林越是坏人，可是这个人的行为实在是太反常了，前后说的话也非常奇怪。
李笙心里一下子警惕了起来。
有些事情就是经不起推敲，她之前陷入室友的威胁，再加上林越这两个字带来的影响，让她忽略了一些问题。
林越问了她家里有哪些人，似乎在确定什么，再想想对方情绪上的反常。
李笙睁大了眼睛——
一瞬间，脑子里全是器官匹配，心脏移植之类的东西。
李笙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从林越身上感到危险。
“我可能不行，太久没有看书了，那个，林叔叔，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个朋友住在这附近，我……我先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那里能不能住。”李笙额头开始冒汗，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大意，林越这两个字对她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林越静静地看着李笙撒谎，很明白这事不说清楚，这孩子要跑了。
林越叹了一口气，好像对方防备心强也是个好事，他犹豫了一下，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太好了，你觉得有点害怕？”
李笙被说破了心思，心里琢磨着如果林越是坏人，自己跑的话，有没有希望带上行李。
林越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东西过来，递给了李笙。
一份文件，一小袋头发，细细软软的头发。
“你是……”
李笙拿了过来，只看到了后面的结果是同一个人，她有点懵，看向了林越。
林越开口解释道：“我不知道你怎么到你现在的父母那里，可以确定你是童笑笑。”
李笙愣了一下：“童笑笑？我记得童灵有一个走丢的姐姐叫这个名字。”
林越心里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解释道：“暂时不要跟童家接触，当年我带你出去玩，你一下子就不见了，前几年我找到了一个人，他说你被抱走之前，那个人对你招了招手，你就过去了。”
李笙一脸懵。
林越解释道：“你可能不理解，但是你小时候脾气很差，除了我和几个你熟悉的人，其他人你都不爱理，更不要提抱。”
林越觉得自己这话有点推卸责任，补充说道：“我并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
林越怕李笙去找童家，于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你母亲生你的时候难产，她名下的财产都留给你了，而一个月前，他们找到了失踪了的童笑笑。”
李笙愣了一下：“不对啊，你不是说我是童笑笑吗？”
“是啊，我确定你才是童笑笑。”
李笙有点茫然，当然她到底还是聪慧，明白了对方说的话——
“所以，我是童笑笑，童家找了一个假的回去？”
林越叹了一口气：“问题在于，那个比你更像。”
这才是他头疼的地方，那个人做过了亲子鉴定，就是童家的女儿。
林越第一次见对方就知道对方是假的，因为他当时已经有点怀疑童家，童家说找到了童笑笑，第一时间请他去了，对方自来熟地跟他聊小时候的事情。
林越更加觉得不对劲，童笑笑走丢的时候四岁，现在十九岁，哪里可能那么亲密？
林越当时让人拿到了她的头发，他这里保存了童笑笑的头发，结果没两天就出来了，尴尬的是，童笑笑跟那个人没有血缘关系，甚至不是童家的孩子，而那个童笑笑是童灵的亲姐妹。
也就是说，童父很有可能是计划了很多年，用自己的亲生女儿替换掉童笑笑的身份。
林越顺着这个思路查，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些曾经在童家工作过的保姆，得知了一个事情，当年童笑笑的母亲嫁给童父的时候怀着童笑笑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童笑笑母亲才会下嫁给穷小子，童父自然是知道这个事情。
童笑笑母亲的资产都留给童笑笑，而且如果童笑笑夭折，童家一分钱都拿不到。
林越看看自家这个真货童笑笑，他手头没有半点童家害童笑笑的证据，如果贸然对峙，童家会要求把童笑笑接回去继承资产，以他家这个童笑笑的能力，分分钟就被吃了，到时候他是外人，鞭长莫及。
林越成功把李笙绕晕了，李笙听着这一堆阴谋，只觉得脑细胞都快不够用了，她本能地选择了更加简单的可能，忍不住说道：“会不会是你弄错了？我一点都不记得你，而且我有自己的爸爸妈妈。”
找了十四年才找到人的林越：“那你有三四岁的记忆吗？”
李笙：“……”真的会有人有三四岁的记忆吗？
林越说道：“等我一下。”
他转身去了隔壁别墅，留下李笙一个人在花园里迎接着这全新的一切。
一个认认真真给胖崽子当了一年保姆的人，他真有不少东西。
李笙就看到特稳重的男人翻过了栅栏，拿了一个铁盒子过来。
林越打开了盒子，里面装着一些小玩意，最下面是泛黄的纸，上面是褪色的几个手印有大有小。
林越揭黑历史：“你小时候懒，让你画画，你就按手印了事，还必须给你打一百分。”
李笙：“……”我总觉得你欺负我没有记忆，但是我没证据。
林越捡起来了一张墨淡能够看到指纹的手印，然后对李笙说道：“你再印一张，我送去专业机构给你做鉴定。”
李笙看着那小小的手印，心里已经信了，但是为了保险，还是印了一个出来。
林越叹了一口气，他本想把这一切事情都处理完了才告诉李笙，但是李笙这孩子不乐意乖乖待在他羽翼下，接受他保护，他只能说出来真相，虽然残忍，他已经说了这么多了，必须把利害关系说出来：“我现在知道的信息已经能够推算出来大概，你就是童笑笑，你亲生母亲给你留了一份资产，你父亲谋划了十几年，用他另外一个亲生女儿顶替你的身份，如果找不到当年他们害你的证据就曝光你的身份，你知道你有多危险吗？”
李笙睁大了眼睛，所以她命是真不好对吧，还没能有钱三分钟，就是生命危险。
李笙小心翼翼地举手：“那个……我还是觉得太玄幻了，我能再想想吗？”
林越叹了一口气，俊美的脸上满是疲倦，说道：“没指望你一下子就接受，没有想通之前不要到处乱跑。”
李笙见他叹气疲惫的样子，想到他今天早饭都没吃就过来帮自己搬家，现在又是苦口婆心地给她讲身世问题，心里觉得对不起人家，赶紧说道：“那个，要不然我一边想一边给你做个早饭 ？”
林越表情欣慰，终于说出这话了：“胖崽子长大了，知道心疼哥哥了。”
李笙忍不住说道：“我小时候的外号叫胖崽子？我大概知道我为什么小时候脾气不好了 。”
林越乐了：“敢情我刚才说了那么大一堆你就记住了我说你小时候脾气不好？”
“主要是我是我们村最听话的孩子，你一说我小时候脾气不好，我就觉得那个人不是我。”
两个人的对话让林越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说道：“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