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平行世界花滑篇（73）
苏哲现身时，诸多冰迷第一时间就将目光聚焦到了他身上所穿着的表演服上。
这是一身由黑白两色组成的服装, 下身仍旧是一身纯黑色的长裤, 上身则由白色和黑色的色块晕染交错而成, 这种晕染色块的交织从上衣延伸至腰部，然后渐渐隐没，除此之外, 就看不出其它什么特别的内容了。
唯一值得关注的, 或许是苏哲的发型，他今天的发丝并不像以往一样清爽有序，又或者像守望者表演时一样梳成一丝不苟的背头, 今天他略长的头发显得有些凌乱张扬, 从另一个角度看, 又似乎有一些颓靡的模样。
不仅如此, 在今天的这6分钟热身时间内，苏哲所呈现出的状态与以往又有了不同的变化，在今天的练习阶段, 他的每一个动作，肢体变化的幅度都比以往要更大几分, 而大幅度的肢体变化, 带来的就是视觉上更为浮夸、张狂的姿态。
冰雪王国的论坛上，有许多冰迷们一边看着这短暂的6分钟热身, 一边对照着之前众人讨论的自由滑曲目中可能用到的名单, 最终众人将目光锁定在了《梦境》、《傲慢者弗洛德的一生》以及《妄想奏鸣曲》这三首曲目之中。
57L：【……这三首, 不论苏神选择的是哪一首, 都很惊人啊。】
在根据苏哲当前的表演服和练习时间表现出来的状态，冰迷们推测出这三首曲目之后，一时之间都有些不敢确定。
这三首曲目都是世界名曲，而在内容意向的表达上都有着各自的复杂性，例如《梦境》，它所传达的意向是一场纯粹的梦，梦中的一切都变幻迷离，曾经也有成名选手选用过《梦境》作为自己的节目用曲，但是迄今为止，并没有留下特别经典、成功的作品。
《傲慢者弗洛德的一生》看起来似乎是一个有着明确主题的故事，但是弗洛德这个人物同样是一个具备多面性的人物，从明面上的傲慢到他内心的卑微彷徨，同样是一个在冰面上难以充分表达的故事。
而在这三首曲目之中，表现难度最高的，还是要数《妄想奏鸣曲》。
作为荒诞歌剧中的经典代表之作，只要是歌剧爱好者提起荒诞派歌剧，就绝不会绕过歌剧《大艺术家》，而在歌剧《大艺术家》中，《妄想奏鸣曲》这个经典唱段更是重中之重。
在《大艺术家》的歌剧表演中，《妄想奏鸣曲》的唱段表现的是主角拉尔维斯的妄念，是一直凭借着虚假的妄想生存在最底层中的拉尔维斯人生之中最癫狂与张扬的一次梦境，在这个梦境中，在过往始终被压抑在拉尔维斯心中的妄念都逐一实现，而梦境又在他最为狂喜的时刻崩塌。
即便是在歌剧舞台上，《妄想奏鸣曲》的演绎也被称作是对歌剧演员的大考，有不少知名的歌剧演员也曾经表示，在全情投入拉尔维斯的角色之中后，在舞台上激烈的情绪转换，对于自身的精神是极大的负担。
直到6分钟热身时间结束，除了王蔚之外的选手们离开冰场后，网络上的冰迷们也在为苏哲自由滑选曲的猜测而激烈地讨论着。
79L：【《微风吹拂》、《堕落的守望者》、《书与剑》还有《木偶之歌》，如果今天的自由滑用曲真的是我们猜中的任何一首，而他的表现还能保持和前面这些曲目一样高水准的话，那在我心里，他就真的封神了。】
81L：【 1，不开玩笑，说实话，只凭前面这4个节目，现役选手中，他在艺术表现力上已经和其他选手拉开了无法逾越的鸿沟，但如果他真的在今天的自由滑中选用了这几首曲目之一并且还能保持一如既往的高水准的话……】
网络上的冰迷们自然还不知道苏哲确实选用了《妄想奏鸣曲》作为节目用曲，但花滑部里，张宏国、罗超还有一众部员是确实知道苏哲的这个选曲的。
张宏国一面摇着头，一面和罗超感慨：“这个崔毅，居然就敢给苏哲选这个曲子，胆子也太大了，之前的势头那么好，可别砸在了自由滑上……”
听着张宏国的念叨，罗超笑呵呵地没说什么。
其实在选曲初期，哪里能知道苏哲最终能够呈现出几分的效果呢？苏哲他最大的优势就在他的艺术表达上，以崔毅为首的教练团队也是以这个作为差异点进行的选曲，再加上前面已经有微风、守望者这两个表现难度同样不低的作品在，崔毅团队才敢下的这样的赌注。
罗超心里大概也能想到崔毅的想法——既然决定赛季中临时换曲重编，那就干脆下个狠手看看。
现在看来，他们团队这次的选曲是真的刁钻，而昨天的短节目中，苏哲已经成功了一半，在今天的自由滑中，只要苏哲再能够扛住《妄想奏鸣曲》，那么今年的冬奥……
想到这里，罗超眼里也忍不住泛起几分兴奋的情绪来了。
体育频道的网络直播间内，林雅作为解说，手里早已经有各位选手今天自由滑的用曲及相关的注解信息，饶是她，在看到《妄想奏鸣曲》时，也不由有些担心。
苏哲……他真的能够在冰面上展现出拉尔维斯的妄想吗？
比赛进行到第4组，已经趋近于当前花滑项目的顶尖水准，即便是以第六名的排序进入第4组的王蔚，也有足够让关注瞩目的实力。
王蔚、伊戈尔、津川优人，格兰特、天海翼……在这些选手路线表演完毕之后，天海翼以短节目100.29、自由滑196.43的高分，再一次占据了排序的第一位。
现场的观众们在看到天海翼的成绩后，先是由衷地鼓掌赞叹，然后忍不住想起了短节目比赛后曾经暂时位列第一的苏哲。
以天海翼此时296.72的高分，除非苏哲在这一轮的自由滑中，同样也能拿下196.4以上的分数……
可是这，有可能吗？
在现场观众和网络上观看直播的冰迷们的关注下，苏哲和崔毅已经通过选手通道来到了冰场。
他脱下了冰刀上的冰刀套，在和崔毅点了点头后，来到了冰场上做最后的热身准备。
而在苏哲准备期间，现场的观众们以及网络直播前的冰迷们也终于从解说林雅的口中明确地听到了苏哲这场自由滑的选曲——《妄想奏鸣曲》。
这个节目主题的公布，顿时让所有对《妄想奏鸣曲》有所了解的观众陷入哗然。
冰雪王国论坛中的冰迷们在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后，也仍旧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居然是《妄想奏鸣曲》？
居然真的是《妄想奏鸣曲》……
现场所有观众的惊愕并不能影响冰面上苏哲的状态，他在短暂的最后热身之后，平静地面朝裁判席站定，他的双脚岔开，两手捧在脑袋两侧，头颅微垂、闭眼。
在他做好了开始的准备后，属于《妄想奏鸣曲》的音乐也随之响起。
音乐的开始是一段美好动人的旋律，舒缓的琴声仿佛正在将人带入一段美好的梦境，而冰面上那个少年也无声地睁开了双眼。
贫穷的拉尔维斯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轻柔美好又高雅的音乐……不，或许应该说，他听过这样的音乐，只不过这样的音乐从来不属于他，而是属于那些高高在上空洞无物的贵族们！
他们自诩高雅、自诩高贵，他们听着毫无意义只有旋律好听的音乐，一点都不懂的什么叫做真正的艺术！
拉尔维斯在短暂地沉醉后，就迅速激烈而愤怒地斥责起那些空洞乏味的贵族——【他们听的一切都只是腐朽，只有我，只有我拉尔维斯才懂得什么叫做真正的艺术！】
伴随着拉尔维斯激烈的情绪，原本舒缓的钢琴曲中夹进了一段有些嘈杂的旋律，这样的旋律在让人烦躁的同时，也是拉尔维斯情绪的体现。
现场的观众们只看到，冰面上，苏哲的每一个动作都有着超乎以往的力量感，这种力量感在于他每一个动作的’用力’与’夸张强调’，而在一连串代表着拉尔维斯激烈情绪的急促步伐之后，在音乐最激烈的高潮部分，人们几乎是觉得毫无征兆地，冰上的那个人就已经腾空跃起一个4周跳。
这个4Lo十分完美，不论是它进入的步伐又或者是滑出的步伐，又或者从跳跃本身，它都具备了待机时间短、进入难度大、跳跃高远度好等等特点。
如果是苏哲以外的任何一个选手做出这样的跳跃，此时都应该获得了满堂的掌声和喝彩，但此时，苏哲在这个跳跃之后，现场的观众们却似乎并无察觉。
如果仔细看，就能看出，所有的观众都还在认真地盯着冰面上的那个人，他们的全部情绪都在跟着冰面上的那个疯子而起伏。
噢，是的，冰面上的那个疯子。
【拉尔维斯他就是个疯子，他妄想着自己有着惊人的才华，但是实际上他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艺术造诣的废物！】
【你们这些愚蠢的家伙！你们永远不会懂得什么叫做拉尔维斯的艺术！】
在拉尔维斯激烈地怒斥贵族的庸俗与无知后，这个’大艺术家’却收到了那些从来对他不屑又冷漠以对的贵族们的追捧，那些贵族们跪在他的脚边，妄图能够从他手中求走一幅他的作品。
从前的冷漠都变成了现在的谄媚；
从前的不屑都变成了现在的追捧；
拉尔维斯！
噢，看呐，那就是大艺术家拉尔维斯！
冰面上，音乐的旋律已经从最初的钢琴曲转为了恢弘的交响乐章，冰面上，那个不久之前还在蔑视贵族的拉尔维斯，现在正以夸张的姿态接受所有人的吹捧。
【是的，我拉尔维斯是真正的大艺术家，现在这样的生活和贵族的追捧才是我拉尔维斯应该拥有的人生！】
恢宏的交响乐曲在整个冰场之中交织回荡，而一连串带着骄傲与自负的情绪同样穿插在这样的乐曲声中，人们看着冰面上那个浮夸的身影，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能感受到他此刻满溢而出的自负情绪。
被贵族们吹捧上天的拉尔维斯，马上就要登上属于最高艺术成就的领奖台，而当他迈步站在奖台上之后，原本灿烂光辉的交响乐声骤然之间夹入了仿佛代表了命运的可怕轰鸣声。
冰面上的那道身影脸上原本溢满的自负骤然消逝，他惊惧地看着四周，眼神、面孔，他的一切都充满了不安与愤怒。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一切突然消失不见？
原本应该属于他的奖项，原本应该属于他的一切荣耀，为什么都失去了影踪？
音乐在这一刻开始，有如狂风、有如利剑，无情地将拉尔维斯从喜悦的巅峰劈砍入万丈的深渊，拉尔维斯的仿佛也陷入了癫狂，他激烈地抱着头在冰面上痛苦地滑行、他的每一个步伐都深深地在冰面上刻下了他痛苦的痕迹。
那些在上一秒还在追捧着他的贵族，此时都化作了来自地狱的魔鬼，似乎正要将他拖入无尽的深渊，将他撕裂。
从天堂到地狱，从巅峰到谷底，只是一个瞬间。
【这不应该！这不应该是属于我拉尔维斯的境遇！】
【为什么我会遇到这一切……是因为我拉尔维斯愚蠢的妄念吗？】
【妄念……？】
【不！什么妄念？你看我所经历的一切，是多么地真实与艺术，我所遇到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超群的天赋啊！】
【是的，这一切都是我的梦境，这一切都是我幻境，你们这些无知的恶魔就是被我所操纵的傀儡！】
【嘲笑吧！癫狂吧！化作恶鬼来扑向我吧！然后你们都只能在我的掌心之中徘徊，然后勉强成为我拉尔维斯完美艺术品中的一个小小的装饰。】
空旷的冰面上，伴随着乐章的激烈、疯狂，有一个身影也同样变得越来越激烈，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癫狂的味道，从狂喜到狂怒，又到一轮新的自负。
分明只是一个人，分明只是一个空旷的冰面，为什么他们却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个不讨人喜欢的拉尔维斯？
他忽喜忽怒，他贫穷无知而自负，他只能在梦境里踏上人生巅峰，然后又在一切崩毁之后，沉溺在梦境之中不愿醒来。
分明是这样一个懦弱、无知、贪婪、疯狂的疯子……为什么又能够将他们的目光紧紧地吸引在他的身上，然后又开始因为他可悲的一切而感到心痛？
当音乐声渐渐停止，冰面上的那个身影陷入了恐慌，他不断地强留着这一场梦境，不愿意离开这场幻梦。
但梦终究有醒来的那一刻。
在代表梦醒的钟声敲响的那一个瞬间，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冰面，看着那个懦弱的疯子被迫清醒，然后跪倒在地，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颅。
一场属于梦境的妄想被迫清醒了。
但在那个妄想者的心里，他的妄想仍旧未曾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