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048 番外
方誉没想到会听到一个这么沉重的消息, 原本因为刚做完采访意气风发的神色瞬间低落了下来。
他点头：“好的，我跟你去。”
魏展青和楚渺对视一眼，魏展青上前问道：“你好，我们是滨海市电视台火眼金睛栏目组的, 正好在对高考状元做采访, 请问他去探望您母亲这件事情，我们可以跟拍吗？”
中年人犹豫了一会儿, 点了点头。
他同意之后, 楚渺和丁武就扛着摄像机上了他们的车, 跟拍方誉和这个中年男人。
魏展青几人另开一辆车，跟在后面。
车上, 方誉的神色看起来有些紧张。他揉搓了一下衣角，显得有几分局促, 然后他看向那个中年男人：“叔叔，见到老奶奶之后，我该说什么？”
中年男人道：“你……你是高考状元？我小弟是高考之后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孩子，溺水死的。他成绩很好, 后来分数出来, 他也是状元, 可惜……”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他还没看到自己的成绩, 就死了。”
“你见到我妈, 不用紧张, ”他又道，“我妈现在病得已经有些糊涂了，但嘴里一直念着要见小弟。我们找了好几个高中生想安慰她, 她都摇头, 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找到了你的身上……”
“要是她见到你也摇头, 同学你也不要太有心理负担。”
中年男人说着说着，居然开始宽慰起方誉来。
但方誉心中沉甸甸的，只勉强笑了笑。
车里的气氛一时凝滞，没有人说话，只有摄像机沉默而又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
忽然，开车的中年男人缓缓放慢了车速。
楚渺问：“怎么了？”
中年男人道：“前面似乎有一起车祸，堵住了。”
楚渺朝窗外看去，正好看到无边无际的车流。
众人耐心等了一会儿，这车流还没有消散，反而有种越来越拥挤的趋势，后面的司机不耐烦地摁着喇叭，车内的人也难掩面色的焦急。
中年男人打开窗，探出头去张望，忽然愣住。
“这个地方……”他看着左侧平静流淌的河水，和一块矗立在河边公园的石碑，喃喃道，“正好是我小弟之前落水的地方。”
“这公园和石碑，是小弟救下那孩子的家人修建的……”
他的神色有些哀伤：“小弟，我妈……也不知道我妈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哎。”
楚渺想了想，领着丁武下了车：“我们去前面看看。”
车祸发生的地点就在前方几百米处，一辆颜色嚣张的跑车横亘在了路的中间，还有一辆同样等级的车与他对立。
两辆车都受了损伤，一辆车尾被撞得凹了一块，一辆车灯被撞碎，看上去像是一起追尾事故。
两名车主各自站在车的旁边，有交警在他们身侧协调，但两方都互不相让。
一个穿着十分重金属朋克的男人毫不客气地指着另一个人的鼻子骂道：“你怎么开车的！女司机就是女司机，技术烂得一逼还敢上路，全国的女司机都他妈这幅德行！”
另一人在大夏天还穿着十分繁复的长裙，衣着饰品都十分精致可爱，脖子上系了优雅的丝巾，脸上也扑了一层厚厚的妆容。
面对男人的职责，她眼神中满是愤怒，但是却不怎么开口。
男人还在喋喋不休：“这辆车可是小爷我刚买的，才上路三天就被撞成这样，女人真他妈坏事，你们这种女司机就不该开车，老老实实等男人开！”
女车主终于开口了：“我是撞了你，那也是你突然变道，冲到我的面前，我才撞了。”
她说话很慢，一字一顿，似乎还捏着嗓子。
楚渺总感觉有股莫名的违和感。
但那男人却一点就炸了：“你这女的给脸不要脸，自己技术烂得要死，还怪到我的身上了？你们女的也配开车？”
他咄咄逼人地朝那个女人走去，气不过，忽然推了对方一把。
对方没料到他会动手，被这一股劲推的直往地上倒去，却又仿佛突然掌握住了身体的平衡，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斜斜站住了，然后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给扶正了起来。
“啊——”
她控制不住惊叫，面色惊恐，发出了男人厚实粗糙的声音，裙摆也随之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了遍布腿毛、肌肉虬结的大腿。
“卧槽！”
楚渺听到周围看热闹的车主发出了一声惊呼：“神他妈女司机，这人是个男的！”
重金属朋克男子听到这粗犷的声音，整个人都不好了：“卧槽，你一个大老爷们穿什么裙子？有病啊！”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一个看热闹的女车主笑得格外开心，“你不是一口一个女司机技术不行吗？现在撞了你的是个男人，怎么着，你们男司机全都不行？你们男司机全都不配开车！”
众人都惊讶地看着这个反转，议论纷纷，楚渺紧紧盯着这两人的身侧。
别人看不到，但是楚渺能够看到，刚才明明是有一个半透明的人影出现在了这个男扮女装的司机身边，扶了他一把，才没有让他摔倒。
他那一声惊叫，应当也不是因为那个男人的推搡，而是因为这个人影的搀扶。
楚渺眯起眼睛。
他行走过的地方留下了微不可查的湿痕，这是……水鬼。
他的神情专注而茫然，脸庞十分清秀稚嫩，身上穿着十几年前的粗布蓝衣，长相和方誉有几分相像，周身还泛着一圈浅金色的光芒……
不，不是。
楚渺忽然意识到，不是他长得和方誉像，而是方誉长得像他——
他身上这一圈浅色的金光，分明是功德金光。
这个水鬼，应该就是老太太多年前为了救人而死的小儿子。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水鬼朝她看来，与她对视，然后朝她露出了一个腼腆的微笑。
他闪身就要离去，楚渺随手画了一道符咒，凌空一抛，那水鬼就不受控制地被牵引来到了她的身前。
他表情十分惊讶：“你……能够带走我？”
他自从死后，就一直徘徊在这附近，不能够离开。搀扶那个快要摔倒的人，已经是他能够活动的最极限的距离，他也就只能够在这个距离以内，去帮助别人。
他还以为以后一直都要困在这里，没想到这个女人动了动手指，就让他挣脱了这种无形的束缚。
周围还有很多人，楚渺不方便和他说话，只低声承诺道：“你跟我走，我不会害你。”
就在这时，骚乱已经结束，交警疏通出了一条道路，楚渺和丁武回到了车上——
当然，楚渺的身后还跟着一只水鬼。
水鬼一上车，就看到了坐在驾驶座上的中年男人。他微微一怔，喃喃道：“大哥……”
中年男人什么都没有听见，仍然在专注地开车。
楚渺拿出手机，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给他看：“你妈妈病重，临走前想要见你。”
水鬼的面色立马黯然了下来，清隽的侧颜满是伤悲。
……
车开到了医院，中年男人带着一行人匆匆进了病房。
病房内还站着几人，应当是老太太的亲属。
老太太身侧的心电图微弱地起伏着折线，已经能够看出来她的状态十分糟糕。
她强睁着眼睛，双目已经没有了光泽，口中却还一直念着：“小杰……小杰……”
中年男人见状，忍不出眼眶一红：“妈，我把小杰带回来了。”
他拉着方誉站到病床边，让方誉握住她的手：“妈，你看，这是小杰啊！他高考考了状元呢！”
方誉将她的手放在掌心，捏住指尖部分，轻轻摩挲，对病床上面容略有些可怖的老太太温柔笑着：“妈……我是小杰，我回来了。”
水鬼站在了方誉的身边，慢慢蹲了下去，贴在病床边，将自己的手盖上了那枯朽的手背。
“妈，”他也道，“我是小杰，我回来了。”
“好……好啊……”
老太太的眼神明显激动了起来，她费力地伸出手，想要去抚摸那个面容，却力有不支。
水鬼见状，主动将自己的脸颊凑了过去，贴在她的手掌上。
老太太忽然笑了。
“小杰回来了……”
她的手臂缓缓垂落，闭上了眼睛。
心电图化成了一条直线。
“妈！”
中年男人上前，趴伏在病床上，泪流满面。
水鬼也一直握住她的手，低声啜泣：“妈……”
病房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声。
悲伤弥漫，楚渺几人觉得这个素材已经拍够，便从病房内退了出去，留给这家人独处的空间。
方誉自然也退了出来，他直面了死亡的场景，纵使和这个老太太只见过一两面，心里也不好受，眼眶泛红。
魏展青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你不要有负担，是你的到来让她无牵无挂地走了，你做得很好。”
方誉却有些认死理：“我好像没起到什么作用，她最后看的地方是我身边……”
魏展青道：“她是病人，病人眼花是正常的，你已经完成的很好了。”
方誉面上微微松弛了几分，明显是接受了他这个说话。
只有楚渺知道，真正起作用的，是那个水鬼——
老太太临终前的最后一刻，一定是看到了他。
这也是这对母子相见的最后一面。
并不是所有人死后都会滞留人世，除非有极重的怨气和功德，否则普通人死后，灵魂都会由阴转阳，消弭于世间。
孤阴不生，孤阳不长，阴阳的循环，才是人间天道。
水鬼是为了救人而死，他所救的那家人又给他修建了公园和石碑，以感恩纪念他，所以他才会被困在那公园的范围之内。
就算今日楚渺没有带走他，假以时日，他也一定能够凭借着被人敬仰的信念，成为这条河的新任河神。
唔……不过她强行带走了他，那么他要坐河神这个位置就有点麻烦了。
不过没关系。
江河尽归于海——换而言之，就是所有的河神都是龙王的小弟。
她找秦渊就好了嘛！
楚渺掏出手机，给秦渊发了条微信：“我遇到一个水鬼，性格还不错，你过来看看。”
秦渊本来蔫答答地趴在沙发上，在楚渺家中看小孩，跟小苦大眼瞪小眼。但收到微信之后，立马精神抖擞爬起来，飞快回复她：“我这就来！”
他特地换了一身衣服，还给拽过小苦，给小苦也换了一身——
衣服都是和楚渺今天穿的那身配套的亲子装，和楚渺站在一起就让人知道是一家人的那种。
秦渊叮嘱小苦：“待会儿你一见到渺渺就抱住她喊妈，听到没有？”
小苦被他眼神威胁，瑟瑟发抖地点了点头。
秦渊信心满满地带着小苦走了出去。
哼，哪里来的野男鬼，趁他不在的时候接近他媳妇！
他要让这个野男鬼知道，什么叫上！阵！父！子！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