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第 52 章
花卓失败而归之后, 在微博上一连发布了好几条,明里暗里diss今年的比赛评委不公正。
李灿转发了他的微博, 大肆嘲讽:
“一个loser自己做不出好菜就说人家评委不公正, 你公正得很你咋没本事当评委呢?愿赌服输都做不到算什么男人,早点把你那金针菇切下来, 用你那尊贵的高汤煮一煮自己吃了补补脑子好吧。”
花卓就跟李灿在微博上撕了起来, 撕得血雨腥风,吃瓜群众纷纷来围观,最后不知怎么回事,花卓还被判定为违规操作, 直接被微博禁言七天。
这下可没把花卓气爆。
但他还是保持着理智, 悄悄给自己的那个秘密徒弟打电话。
电话接通,徒弟那边安静得有些过分, 这挺不寻常的, 毕竟他徒弟是个开烧烤摊的,这个点应该正在营业。
不过花卓没心思管这些细节, 单刀直入说:
“我想让你把朱慢套麻袋打一顿, 别让她察觉是我干的就行。”
徒弟声音有些发抖:
“花……花先生,你,你你你要不还是算了吧, 啊, 那个朱慢, 人挺好的……”
花卓终于没忍住, 大发雷霆道:
“你胡说什么!前几天你不是还跟我说, 那个朱慢看着真带劲,恨不得搞她一顿吗?现在我给你机会去搞啊,你套了麻袋想干嘛就干嘛,谁能找到你?找个没监控的地方,就这样,挂了!”
花卓没听对面徒弟抖抖索索的呼唤,直接把电话挂断。
“咔哒”一声。
徒弟哭丧着脸,拿着手机,对旁边人说:
“他,他挂了……这,我不是,我没说过那种话啊,您别信……”
在他旁边,坐着一个面带微笑的少女。
少女衣着时尚,看起来跟路上随便一个大学生没任何差别,但徒弟今天已经领教够了这个少女的手段,还怎敢随便把人当个大学生?
今天,徒弟的烧烤摊刚刚开业,这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就带了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过来,说要跟他“谈谈”。
徒弟怂啊,不敢不谈,被少女带着保镖一起,带进了这家快捷酒店钟点房里。
几个保镖一瞪眼,徒弟就吓得抖如筛糠,立刻把自己知道的、做过的事情全都和盘托出。
“我,我是那个花卓的秘密徒弟,比赛前他知道自己要跟那个美女,那个朱慢一组,派了我和他的另外的徒弟一起在网上黑她。我啊,我也没什么文化,但是刚好记得之前那个朱慢她爸的新闻,就把这事捅出来了。
我师父,哦,就是花卓,让我紧盯后续进展,说一定要了解到朱慢的状况,还给我在他们一起住的酒店里开了个房间。我就在你们楼层那里,看见你跑出来敲朱慢的门,你敲不开嘛不是,还找服务员拿卡,我就心想,这个朱慢现在状态肯定很差。
然后我看见你房间里走出来一个那种白领,我就去跟她搭讪,问你是谁,那个白领就说,你是那间屋子里的人的表妹。
我就全都跟花卓说了……“
正说到这里,徒弟的手机在桌上一跳一跳的震动起来,来电显示就是“花师傅”。
少女南风挑眉,抬眸,示意他接电话。
徒弟抖着手接了电话,全程外放,对面花卓的声音,一屋子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听着花卓嘴里那些污言秽语,徒弟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怎么知道这个花卓,现在这个时候跑来发疯!自己的提醒他都听不懂,怎么智商突然下降这么多啊!
觑着那边那个少女黑如锅底的脸色,徒弟感觉自己头上的天花板可能要塌了。
挂断电话后,哭丧脸的徒弟垂头坐在沙发上,等着那个凶残少女最后的审判。
少女南风却忽然问了句:
“你知道十六年前那件事的真相吗?”
徒弟立刻头摇得仿佛拨浪鼓,连连说:
“我真不知道,就是之前看到过那个报纸上的新闻,我知道的也就报纸上写的那些东西……大姐,不是,小妹,你饶了我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一跑腿的……“
少女南风朝身后几个保镖使了个眼色,转身当先走出房门,顺手把房门关紧。
屋内隐隐约约,传来惨叫和哭嚎的声音,听不清楚。
南风双手插兜,对走过来的一个服务员随意打了声招呼,闲庭信步地下了楼。
走出了屋子,她立刻给另一批人打电话。
花卓所在的小区屋外,几个小混混正在小卖铺外面的桌上玩扑克。
带头的黄毛小混混接了个电话,把手上的烟摁灭,站起身来说:
“兄弟们,活来了。”
月黑风高的夜里,花卓心神不宁地用电脑刷微博,看着网上跟自己有关的消息。
现在他被禁言,自己的粉丝数也不如李灿,根本没多少自己的粉丝还在说话了。
花卓就怕这种事,他最怕的不是被禁言没法吵架吵赢,而是自己的粉丝把自己忘掉!
互联网是最无情的,他的粉丝们今天关注了他,明天就可能关注别人,争分夺秒的抢眼球才是硬道理,现在自己被禁言,粉丝流失得不知会有多惨烈!
花卓越想越气,这一切的源头就是朱慢!要不是朱慢打败自己赢了第一名,现在他应该在庆功宴上享受鲜花和赞美,哪能窝在冷清的家里,连条泄愤的微博都发不出去,眼睁睁看着粉丝四散!
不过想想,也就这几天了,朱慢肯定会被徒弟套上麻袋打一顿,说不定还会……嘿嘿嘿。
他当初挑选那个徒弟就是看上这徒弟有那种背景,做事也比较果敢,这才意意思思地给对方传授了一点技艺,让他开了那个烧烤摊,这徒弟也对自己一直是死心塌地。
等朱慢尝到教训之后,他这口气就能出去了。
正这时,屋里突地一黑,停电了。
花卓暗骂一声,起身出门去楼道里看电表,没注意自家房门半开着。
电表没什么异常,他进屋去拿着手机照明,拉开抽屉找自己的电卡。
手机光扫过镜子,忽然,镜子里映照出一个人影。
花卓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差点吓到失禁,立刻尖叫出来:
“啊啊啊啊!有鬼啊!”
身后的人影一声低笑,是个野蛮的男人笑声。随后,花卓就眼前一黑,被套上了粗糙扎人的麻袋。
麻袋套上之后,几个人对着花卓就是一顿毒打,边打边粗野地笑道:
“爷爷们今天教训你是给你面子,知道你惹上谁了么,识相点以后就当好你的缩头乌龟,再敢冒头看爷爷不切了你命根子!”
花卓一边惨叫一边双手抱头,缩在床脚承受着拳打脚踢,到最后意识模糊,昏了过去。
昏过去之前,他心里最后一个念头是:
明明我只想赢而已,比赛想赢有错吗,怎么最后竟然变成了这样……
拿了全国比赛名额的朱慢回到笙歌案,还是照样过日子,厨房、瀚海楼两边连轴转,忙得脚不沾地。
只是,任谁都看得出来,她现在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更加沉静,更加温和,也更加古井无波。
看人的时候,那双眼睛总是好像有很多很多话要说似的,最后却只会对你微笑。
姜虎私底下偷偷跟贺雪儿讲:
“你觉得朱姐正常吗最近?”
贺雪儿摇摇头,忧虑道:
“我觉得不太正常啊,看上去很有心事的样子。”
姜虎就惊讶道:
“怎么连你都看出来了,看样子她是真的很明显了啊!”
贺雪儿撇嘴:
“你怎么对我的智商如此没有信心?我明明敏锐又聪慧,人称小柯南的!师父这样是不是因为陈总裁不见了啊?”
姜虎:
“对啊,不光陈总裁不见,连表妹南风都不见了。”
“好几天没回来,啊……难道!师父脚踏两只船被发现了?”
“卧槽!你说的有道理啊!”
贺雪儿跟姜虎同时用复杂而又同情的眼神,看向朱慢。
谁能想到,美丽大方的老板娘,居然脚踏两只船,还翻船了呢?真是让我等单身狗无地自容!
贺雪儿跟姜虎怎么想,朱慢当然是不知道的。她只是,每天虽然都很忙,却总会想起父亲的事。
父亲的音容笑貌,最近在自己梦里出现得有些频繁,朱慢知道,这是因为有这件未解的心结。
她也自己尝试过去找线索,可父亲其实从不会跟她谈工作的事,她只知道,父亲在天香楼当总厨,是因为跟天香楼的老板是共同创业的高中同学,关系非常好。
那位老板也到她家里来过,还给她送过大芭比娃娃,可惜,时日久远,她已经记不清那个老板的长相,更不知道姓名。
她专门去问了李灿,李灿帮忙找了以前厨艺界的一些资料,给她发来那个老板的照片和姓名。
那老板名叫吴安福,但在天香楼倒闭之后,就离开了B市,听说去了南方,再无音讯了。
当年的事,找到这个人就成功了大半,但朱慢自己是真没那个本事。
也就只能暂且按下了。
不过她很困惑的是,那天比赛完之后,南风就开车把自己送回笙歌案,然后对自己说:
“我还有事,这几天先不回来了。”
然后,这个人就人间蒸发一样地消失了。
电话短信都只是偶尔回一下,电话时间很短,她好像去了很远的地方,视频里到处都是椰子树。
朱慢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还有些担心她的安全。
毕竟,现在的南风是个少女形态,不一定有之前做总裁时的震慑力啊,又是在外地人生地不熟的,万一碰上心有不轨的人怎么办?
天气也渐渐快要入冬了,大家都穿起厚厚的大风衣来。
朱慢又开始担心,南风不知去了哪,有没有大衣穿?会不会被冻着?
尤其是每天早上,她起床后开始自己穿大衣时,就会忍不住给南风发个短信,提醒她天气冷了,要多加衣。
等到南风的回复短信过来时,总是已经过了大半天。
她会回复:爱你,想你,吻你。
很直白,看得朱慢每次都耳根发红,一边唾弃这人油腻,一边暗暗回想起跟南风接吻时的感觉。
每当这时,贺雪儿就拉拉姜虎,两人一起偷偷看朱慢的表情,彼此猜测:
“这是不是表妹发来的消息哦?看她笑得那么开心。”
“我觉得不是,肯定是陈总裁发来的,你看她耳根都红了。”
“我压表妹股,十块钱,入股吗?”
“哼,我压陈总裁股,二十!来来来,你去验证,快去!”
贺雪儿悄咪咪地走到朱慢面前,假装无意间瞥了眼屏幕,然后按耐住内心的欢喜,跑到姜虎身边:
“我赢了我赢了!十块钱给我,是陈总裁!”
姜虎沮丧道:
“怎么每次都是陈总裁……你确定没看错?”
贺雪儿:
“当然没看错!上面写的名字是陈南风!”
两个人想了想,或许表妹已经出局了,现在一直就只有陈总裁本人。这么一想,还挺为表妹可惜的。
当然了,贺雪儿也问过朱慢,为什么表妹名字跟陈总裁的名字一样。朱慢机智回答:
“因为表妹家里刚好姓南,取名的时候刮着南风,就取了这个名字,跟那个陈总裁没关系。”
贺雪儿背着朱慢,跟姜虎唏嘘感叹:
“命运,让两个名字相似的女人,爱上了同一个女人,啊!这是什么凄美又离奇的爱情故事!啊!女主一般的人生!她究竟会选择天真可爱的她,还是选择成熟稳重的她?让我们拭目以待!”
过了差不多有半个多月,这天傍晚,朱慢正在收拾笙歌案厨房。
这会儿已经收工了,她在准备晚餐给大家一起吃。
笙歌案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走进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正是穿着长靴、腿长一米二的少女南风。
南风先进门,然后把身后的人让了进来。
朱慢擦擦手,从厨房出来,身上还套着围裙,就朝着南风走过去,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回来了!”
南风从进门起,视线就一直定在她身上,这时候先伸开双臂把人抱在怀里,凑到朱慢耳边,轻声说:
“好想你啊,每天想你好多遍。”
朱慢耳朵一红,太久没有感受过南风这样酥软的声音了,她反应有些强烈,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
等南风把她放开,朱慢看向她身后,忽然怔愣。
南风身后那个人,是个看着五六十岁的男人。
他看上去……老了很多,胖了一些,但却非常眼熟。
眼熟到,最近刚刚看过他照片的朱慢一眼就认了出来。
吴安福。
朱慢父亲朱万寻的高中同学,也是曾经的天香楼老板。
“啊……朱慢啊,你都长这么大了……”
吴安福微胖的圆脸上,是感慨又躲闪的表情。他看上去不像是过得很好的样子,除了身体发胖,头顶都秃了,衣服也是洗得发白的旧衣服。
朱慢一时愣在原地,脑海一片空白。
吴安福就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可她的父亲,却是再也见不到了……
朱慢鼻尖一阵酸楚,赶紧抹了抹脸,对吴安福伸手,握手:
“吴叔叔,好久没见您了……“
一句话未说完,她已经哽咽。
吴安福看着她强忍泪水的样子,也是迅速就红了眼圈。
一旁的南风,见两个人差点对着哭起来,忙说:
“咱们找个包厢,好好聊聊吧。”
朱慢点头,把两人带进一个包厢,关了门。
她先给吴安福倒了茶水,拿了些点心进来,又跟外面的人说今晚晚餐只能大家自己做了,这才进来坐下。
吴安福看着她来回忙碌的身影,眼里都是欣慰。
等她坐下,吴安福对她说:
“你现在非常能干啊,要是你父亲还在,他肯定很欣慰,很为你骄傲。”
朱慢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吴安福点头道:
“吴叔叔过奖了。您近些年还好吗?”
吴安福摇头,凄惨地笑了笑:
“我跟你阿姨离婚了,现在一个人在海南那边打拼,也没什么好不好的,勉强糊口吧。”
朱慢点点头,又看了眼南风:
“您怎么会想起到这边来?”
吴安福冲南风努努嘴,眼中带着欣赏:
“喏,是她找我来的。”
吴安福离婚之后,在海南那边开了一家小小的茶馆,每天忙碌度日,一个人过得寂寞又粗糙,也没什么钱赚。
但他知道,自己这样的生活是应该的,当年的事,一直就在他心底里,从没忘记过。
少女南风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茶楼时,吴安福见不是客人,立刻就明白,这是朱万寻的女儿那边的人。
他本想把这件事的真相带入坟墓,但这个年纪轻轻却眼神成熟的少女,态度坚定,一定要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
吴安福实在拗不过,就把一切和盘托出,以为这能带给自己安宁。
可这个少女听了还不够,还一定要让自己跟她回到B市,把这件事亲口讲给朱万寻的女儿听。
少女当时说:
“您要是不答应,我就每天来,来到您答应为止。”
吴安福坚持了十天,少女南风就来了十天,甚至自带外卖坐在他店里吃,每天从早上开门一直坐到晚上打烊。
吴安福看不下去,实在没办法,跟着少女回到了B市这个伤心地,又一路被领着,到了笙歌案。
他讲完这个,又看了看少女南风:
“我是真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小姑娘,端着个茶壶每天不停添水喝茶,往那一坐就能不动,这姑娘长大后一定有出息。”
南风微微一笑,没做回答,用眼神催促吴安福说话。
吴安福抿了口茶,给自己艰难地做着心理建设。
朱慢也咽了下喉咙,知道自己期待已久的真相就要来了。
当时的情景,可能全世界除了吴安福再没人知道了,能不能给父亲平反,也是吴安福一句话的事了。
“当初那件事情……是我儿子做的。我儿子那时候只有六七岁,他把角落里的捕鼠药,倒进佛跳墙汤里,谁都没看见,监控还刚好坏了,我是问儿子他承认了我才知道的。”
吴安福这一番话,宛如闷雷,滚滚而来,将朱慢心头炸了个七零八落。
是吴安福的儿子做的?
吴安福继续说话:
“当时我要站出来说清楚事实,自己去替儿子坐牢,但是,是万寻……你父亲阻止了我。他说,我以前救过他的命,现在是他偿命的时候了。
我不让他去,他直接一拳把我打晕了,扔在包厢里头,自己出去自首,说是自己无意中把捕鼠药倒进汤里的。
虽然吃了汤的顾客本人没什么大事,只是去紧急洗胃。但B市到处都是公子哥,这个顾客也是,他怀恨在心,就把天香楼直接搞垮了,你父亲也……”
朱慢呆滞地瞪着眼睛,看着吴安福,简直难以接受,真相居然是这样?
吴安福说着说着,声泪俱下,眼泪流到了桌上:
“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抱着赎罪的心态在过日子……万寻啊,我对不起你……我是真的,谁都对不起啊,这是我这辈子过不去的坎儿啊……”
朱慢依旧呆呆的,没法产生任何反应,甚至连眼泪都不流了。
她设想过许多事实。
无意中弄错东西什么的,后厨经常会发生。
但是,她没想过,这一切竟然只是这样。
父亲替人顶罪,所以他说“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就把自己一生的前途搭了进去。
或许当时他顶罪的时候,不知道天香楼会因此倒闭,也不清楚自己留下案底后,会没有地方要。
他把天香楼当做自己的事业,可是,他更把吴安福当做自己的兄弟……
南风细问道:
“您救过朱叔叔的命吗?”
吴安福点点头:
“对,那就是件小事。之前我俩去采购,他差点被车撞上,我把他推开,自己被撞歪了腰,躺了三个月医院……其实不过就是正常人都会做的小事,但是他却记得那么深……万寻真是实心眼的好人啊,是好人啊!”
吴安福捂着脸,泣不成声,倒在桌上。
朱慢的眼泪缓缓从眼角落下。
她终于知道了……一切。
她的父亲,或许不是什么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但他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好人,是一个在自己的逻辑里,坚持维护良心的好人。
南风把朱慢的头按在自己肩上,轻声说:
“想哭,就哭出来吧。他会一直陪着你。”
朱慢终于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