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第九十章
脚尖踩在眼泪汇聚的河流上, 没有一丝波纹晕开, 艾德里安和修笔直坠入河中，像是被河流吞噬, 又如穿梭了时空。像是听见有钟声在响，钟摆在荡，也像是有羽翼在扇动, 睁眼与闭上也毫无区别。
艾德里安猜测，他和修貌似到达了一界虚无, 纯黑之地。
这里没有光，没有一丝的光亮，什么也看不清。
先前听见的那些声音忽然又消失了，肩上有些重, 黑暗里一片寂静, 伸手看不清五指。好似除了艾德里安，以及修先前自我弄出的动静外，耳朵里安静到也像是听不见任何声音。
“老师——”
‘老师——’
这里像是有着一层天然的屏蔽魔法, 张望四周的修察觉到了些许异样，坐在艾德里安的肩头, 他看着前方, 随后拉着艾德里安衣服，很小声的呼唤了一声。
话音有一秒的迟钝, 随后在空中传开, 接着像是有回声一样。
很怪异, 修压着眉头, 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重复着他的话。话音忽近又忽远，音量忽强又忽弱，最后突然同时间消失在耳边。
同样的，艾德里安听见的声音亦是如此。他微微侧头，看向自己的肩膀，问了声：“怎么了？”
下一秒，那些东西又开始重复他的话。
‘有些不对劲。’
艾德里安沉下了眉头，接着扬起法杖，薄唇轻呡。一道浅色的魔法阵浮现，随后在他右手杖尖之上，魔法阵的中心处漂浮一团偏圆形的光球。
光球开始旋转，散发出浅黄色的光晕朝远方扩散，渐渐照亮面容，光亮世界，将他们的影子拖拉极长，同时还伴随着一道道的黑影突然出现。
光晕悄然亮起，修忽然听见了一声惨叫，他搓了下手，朝着肩窝靠近，随后伸手试图抱住艾德里安的脖颈，同时说了声：“我听见好像有东西在哭——”
回音又开始，在耳边回荡。
手掌触摸上脖颈，传来的触感冰凉，没有温热感，不像人的皮肤，反而像冰冷的石膏。
同时修还听见，‘艾德里安’好像说：“你没有听错，是我在哭。”
声音一字一顿，有水珠向下落。
修浅浅的吸了口气，他抬起头，眼睛正好对上了一张没有嘴，只有无神眼眸的脸，以及两行透明的泪，正顺着他的脸颊下流。
人偶长着如同艾德里安一模一样的脸，但是肤色僵硬发青，一看就不是活人。修立即大声叫唤了一句，往后移了些许距离，随后眉眼冷淡的在他的肩头站起来。
“老师，不要相信你身边的那个我，那个是假的。”
修淡定的摸了下袖子，手心紧紧握住自己的小短杖，再次朝着后边退了几步。接着他将法杖举起，将杖尖对准了那一个，外表伪装成艾德里安模样的人偶。
修的呼声落在了艾德里安的耳边，可是连续回荡的声音太混乱了——
像是有千百人在耳边合奏重唱，分不清远近，分不清距离。
“彼得？”
艾德里安右手持杖，同时侧过头，朝着自己的肩头看去。
借由杖尖散发出来的光亮，在艾德里安的眼中，他看见。坐在自己肩头的‘修’，有着和修一样的外表和面容，但是肤色冰冷僵硬，也不像活人，且背后生有翅膀。他的脸上没有嘴唇，双眼毫无神采，和之前见过的那些人偶一样，皮肤如石膏，抬起手像是在和艾德里安打招呼。
指尖轻点虚空，同时艾德里安在嘴中低吟，法杖略微晃动。于法杖尖端之上，那一枚浅黄色的光球破开，随后化为一束光圈朝四方扩张，一瞬照亮了黑暗。
“老师，我在这里。”
修看见了远方的光亮，于是大声呼唤。接着在他面前，伪装成艾德里安模样的那个人偶，他停下了泪流，伸长了脖子，像是无骨的蛇一样弯折扭曲，眼神冰冷的正面朝向修逼近。
随后修回过头，镇定的慢慢往人偶的肩头朝后退，双手握紧法杖。红色的小型魔法阵随着他咒语的吟唱，逐渐在修杖尖处凝聚。
艾德里安弹了下指尖，浅黄色的光圈如波纹加速了扩张的速度，一瞬划破虚空，照亮了数秒的黑暗，现行了无数背生双翼的人偶。
这些人偶他们形态各异，面容无比怪异，全是男性。他们没有嘴，眼睛全部望着同一个方向，背后那双翅膀，根部为白色，羽尖为灰色。
没有嘴，那声音是如何发出的，不知道。
黑色占据了大部分，黄色的光晕中染上一抹红。艾德里安感受到了魔法的波动，便知晓了修所在的地方。于是他手持法杖，驱逐了自己肩头，那一个已经折下自己左臂的人偶。
随后艾德里安手指轻点虚空，白光在黑夜闪烁。
灰色的光环冷漠的将那个人偶推开，落入黑暗，接着像是被重力牵制。掰折了左臂的人偶眼神无比惊慌，它无力的疯狂扇动背后那双翅膀却无法飞行，接着受到一股莫名的吸力，直径笔直朝下方坠落。
接着，在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最深处，忽然像是从深渊中裂开了两半唇。暗红色的唇瓣裂开，流淌着血，内里包裹着长满了的尖锐三角形牙齿，将天上坠落的人偶吞噬、嚼碎。
*
红色的光耀穿透了黑暗的光，那张人脸凑的越来越近，鼻尖已经抵上了法杖尖端。接着从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手指僵硬，指甲僵白清灰，指尖弯钩着试图去抓住修的身体。
“爆——”
修镇定的吟唱着咒语，冷静的看着黑暗里的那一只手，随后双手持杖一扬。杖尖浮现的红色魔法阵瞬间引燃，朝着那只石膏手，扔入一团拳头大小的火球。
‘轰’——
由于修的魔力不足，飘渺的火球在空中忽然炸裂。
炽热的红炎附着上指尖后开始燃烧，顺着手指向上蔓延，燃烧上人偶的胳膊，攀爬上它的脸。随后模仿了艾德里安外表的人偶开始融化，脸上向下滴落着一团有一团，类似烛油的东西。
黑暗里漂浮起白烟，冲开一股雾气，撞击力将修翻滚的从那个人偶的肩头推开，落空。
黑暗中，深渊底部，前一刻吞噬了人偶的那两瓣唇再次张开，齿尖根部还残余着些许血液和碎肉。
呼吸引起的吸力太强，修握着法杖无法行动，不断被拉扯着朝向下方坠落。
黑暗里，四方的那一群人偶突然笑了起来。
随后听见它们在说：
‘找到了，找到了，第一个替死鬼——’
‘是谁，是谁，是谁能离开？’
*
“老师。”
修眼神平淡的背对着深渊，随后紧闭起双眼，怀中用力的抱住自己的法杖。
底部，直到张开的牙齿间，血红色的肉舌在跳跃。
艾德里安朝着这边赶来，白色的光晕加速闪烁，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边。
那些三角形的利齿开始回缩了。
咔——
咔——
的叫嚣着。
在牙齿闭合的前一刻，修快要落入伸长的唇舌尖时，艾德里安终于赶到了这里。
杖尖微扬，灰色的魔法阵浮现，幻化出一只透明且加固的亡灵之手，温柔将修的身体托住。
啾——
随后艾德里安破开了亡灵的门扉，身形虚无的死灵飞龙扬起尾尖从里边飞出。
“离开这里，朝高空飞。”
艾德里安出声下达指令，持杖落在了死灵飞龙的后背上，左手接住漂浮在亡灵之手中的修，同时杖尖高举，刺眼的光耀在他杖尖汇聚。
‘啊！’
黑暗里像是有谁在愤怒，舌尖在躁动，发出怒吼又急切的贪婪咆哮。
落在唇边的食物成功逃离，像是令黑暗中的那张嘴更生气了。
天空之中，那些长有翅膀的人偶停下了歌颂，双眼又恢复了原本无神的色彩。他们扇动双翼，调转过方向，动作缓慢的追向了在空中逃离的死灵飞龙。
白色的光亮逐渐在杖尖汇聚成球，照明了周边范围。在艾德里安身下的死灵飞龙经过之所，数不清的天使人偶，接连的从虚空中出现，缓缓睁开了紧闭的眼睛。
“老师——”
修翻了个身，小步的从艾德里安手心跑到他的手臂，最后顺着衣服爬至肩头，轻轻贴着艾德里安的脸说：“谢谢你。”
“嗯，差点就晚了一步。”
艾德里安左手在身边设下一道魔法阵，眉眼稍稍柔和了几分，侧过头看着修问道：“刚才那个时候有害怕吗？”
“不害怕，我的手比它的牙齿锋利，它吃不了我的，而且我相信老师一定会救我的。”
修坐在艾德里安的肩头上，抬起双脚，眯着眼睛回道：“刚才的感觉很刺激，魔法真的很神奇，真的。”
“这个想法很棒，魔法的确神奇。”
艾德里安出声夸了他一句，接着举起法杖，在他杖尖的那团光球立即朝空中飞去，如太阳一般，散发着白光照亮了这一片虚空。
在光亮的照耀之下，这些天使人偶的速度瞬间慢了下来。同时它们双翅，那一截灰掉的地方，逐渐开始消失。
‘啾！’
死灵飞龙转过身，扬起尾尖，张嘴低头吐出一大团腥臭的腐蚀液。
滋——
绿紫色的液体落在人偶的腹部，瞬间将它的身体腐烂出一个洞。
深渊中的那张嘴同时发出声音，像是在哭，身体受损的天使人偶立即下坠至深渊里，在光影之中，笔直落入了下方的深渊巨嘴。
它们都没有说话了，咀嚼声清晰响在耳边。
深渊底部的怪物在黑暗中隐去了身形，能看到的唯有那一张嘴、牙齿以及舌尖。
艾德里安低头朝下边张望，修同样低下头。
巨嘴嚼碎了那一具尸体，随后两瓣唇忽然合起又突然朝外张开，朝向上方空中喷出一股狂乱的气流。
像是风暴在呼啸，一瞬将上方所有天使人偶推开，直朝死灵飞龙及它背上的艾德里安冲去。
Wu——
巨嘴又开始哭了，像是在渴求着什么。
黑暗中有一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断了翅膀的人偶在空中凌乱，不少被风暴气流回旋的风力吸引坠落。
凡是坠落的天使人偶，皆落入了那张巨嘴之中。
‘除去入侵者——’
‘抓住替死鬼——’
‘逃离天堂。’
侥幸存活的天使人偶，奋力的冲出了气流袭击的范围，它们举起双手，于腹部莫名其妙开始说着诡异的话，指尖同时汇聚出一点点金色的光耀。
无数的光晕粒子，像是一颗颗的光点，又像是一只只的眼睛。这些光亮刺破了黑暗与白光，随后金色光耀，逐渐转变为血色暗红，散发着能毁灭一切的光晕。
狂乱的气流还在追逐着死灵飞龙的动作，呼啸着世界，在愤怒的咆哮。
艾德里安破开亡灵界的门扉，于一声震荡天地的龙吟声中，通体白骨的骸骨巨龙扇动双翼，扬起满是骨刺的尾尖，朝向下方吐出了一口极寒冰霜。
菱形的冰晶飘落，连带着白雪，空气瞬间被冻结。
冰霜凝结了气流，化为一柱旋转的蓝紫色冰柱。艾德里安同时持杖上扬，无数枚白骨从亡灵界中飞出，在他们身前幻化成一面巨大的骨盾。
血色的射线从四方爆破，切碎了冰柱，轻易将骨盾贯穿。
骸骨巨龙和死灵飞龙的体积太大，射线躲起来太麻烦。
‘你们先回去——’
艾德里安用亡灵语在它们脑海中下达指令，眉眼镇定的持杖上扬，在射线近身前拉开了亡灵的门扉。
‘嗷！’
‘啾！’
死灵飞龙和骸骨巨龙遵从着他的指令，侧身扬翅回归了亡灵界。
“抓紧我。”
坐以待毙并不是好的选择，艾德里安侧头对修说了声，接着持杖下指。浅白色偏透明的光耀闪烁，艾德里安持杖直径下落。
无数密集的射线同时落空，天使人偶们同时低下头，下移手，眼神追逐着艾德里安的行动。
‘破冰术——’
‘轻身术。’
‘敲击术。’
三重魔法咒语接连在唇边迅速吟唱，浅色的魔法阵浮现一道又一道，杖尖也染上了层层光晕。
天使人偶下移手指，血色射线于指尖再一次瞬间同时释放。
艾德里安轻松站在了气流被凝结，被折现斩断大半的寒冰上，持杖朝空中高举，随后眉眼如寒冰般用力下锤。
咔——
赋予魔法的杖尖用力敲在寒冰上，冰面瞬间破裂，飞溅起无数枚菱形的蓝色冰凌。
同时，借由敲击术落在冰面上的反作用力，艾德里安在手中法杖落下的瞬间，同时借助反作用力弹飞至空中。
无数枚冰花飞溅，宛如一朵怒放的冰莲破裂，那些暗红色射线与艾德里安擦肩而过，与残破的冰凌在空中相撞，像是无尽的烟花绚烂，在爆响声中炸碎成绚烂的碎末。
艾德里安使了个浮空术，居高临下的低头看着这一群，长有畸形翅膀的人偶。随后高举法杖，魔法咒语在嘴边低吟。
当纯白色的魔法阵汇聚于他杖尖时，随着一束光晕起，魔法阵中忽然分裂出无数根细长粘稠，类似蛛丝一样的长鞭。
精神力用于辅助，艾德里安环顾四周，接着闭上眼睛，随后扬起左手指尖。
在艾德里安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于他指尖所点之处，无数根类似蛛丝般的长鞭，同时朝向四周分散疾行。
修轻轻扯着艾德里安的衣服，观摩着他的施法和所有举动，认真的将这些魔法阵，以及魔法咒语全部记下。
无尽的蛛丝四下分散飞溅，精准的缠绕上了这些天使的全身。艾德里安弹了个响指，那被骸骨巨龙吐息所凝冻，化为冰柱的风暴在一瞬间破碎。随后他持杖朝下压，同时自身极速朝向下方坠落，由艾德里安指尖蛛丝所牵引，一群天使人偶被迫下落。
黑暗的深渊最底部，那张嘴还未合上，三角形的牙齿无比尖锐，欢愉的等待着艾德里安的坠落。
坠落的气流太强，扬起了发梢，修紧紧的抓住了艾德里安的法袍。
艾德里安眉眼镇定的看着下方，直到临近齿尖前方时忽然止住身形，法杖朝下一指。随后那些莹白色蛛丝同时断裂，加速坠落的天使无法停止下坠的速度，在蛛丝断裂时，接连被艾德里安扔入了那两瓣唇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