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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孤身犯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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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似幕,绵延起伏的皱褶如浪涛, 在夕阳余辉的照耀下披上一件纱袍。一个高高的沙丘上, 青年放下手里弓箭, 笑容冷毅, 杀气四溢。

楚棠淡淡地收回目光。

宋双成在他身边, 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我们陛……公子刚看到你孤身在此, 脸色差得很。”

“说来话长。”楚棠道。

刀疤眼用刀尖指着楚棠:“兄弟们上!先给我取了他的头!”

他们看得出沙丘那边人多势众,不明敌我情况, 又不愿放弃肥水, 只能将目标定在单枪匹马的宋双成和看起来没什么威胁的楚棠身上。

楚棠极其淡定,任由他们指着,眼神轻轻掠过,莫名让人背脊一凉。

宋双成利落地转了一圈斩/马刀, 仰天大笑道:“来啊, 小爷可是在西北长大的!”

马贼一拥而上, 宋双成双腿狠狠夹了下马腹,一个人冲向了他们。武器交加, 铿锵的声音不绝于耳。

楚棠勒马在原地, 没有动。

有人想要来攻击楚棠,被宋双成长刀一栏,连人带马滚下。有人想从后面偷袭宋双成, 被楚棠的袖箭射落在地。

刀疤眼见势不好, 退意刚萌生, 就看见楚棠身后远处生起了黄烟滚滚, 脸色大喜,冷声道:“看你们能得意多久!这里是我们侯爷的地盘!”

楚棠的视线掠过刀疤眼马上挂着的袋子,不动声色,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挑衅,和他平日里的冷清很不相符,像个养尊处优又不谙世事的贵公子,仿佛招摇喊着人上前去打劫他似的:“蔚瀛不是七王爷在管吗,这侯爷是哪门子的侯爷。”

“自然是七王爷的亲生儿子!”刀疤眼哼道,“我们侯爷心怀天下,对兄弟至仁至义……”

楚棠目光冷淡,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刀疤眼头皮一麻,见眼前那人微微举起了左手,仅有的那只眼睛露出了惊恐:“你、你想干什……”

暗器里不知带了毒还是什么,刀疤眼只觉身体一麻,从马上晕倒在地。

“驾——吁!”后面赶来的一大群人驾马上来,停在了楚棠面前。

他们人多,个个凶悍强壮,眼神恶狠狠地看着两人。看到刀疤眼倒下的情景,为首的人一怒:“你们是什么人!”

宋双成刚和人打完,喘着气,眼瞧着敌众我寡,小声问楚棠:“要打吗?”

楚棠颔首。

见他们旁若无人地说话,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为首人气得七窍生烟:“今天我就给你们一点教训,不要仗着有点身手就招惹我们!”

宋双成:“哟,恶人先告状啊。明明是你们先来招惹我们国……公子的。”

为首人听了,表情气恼,二话不说,拿起大刀就劈向宋双成。其他的人也纷纷操起武器挥向两人。

宋双成经验良多,挡住了大部分的正面攻击。

楚棠在一旁协助他,忽然,他左手微微一顿,就在这个空隙,几把刀瞬间如雨袭向楚棠。

楚棠眼神微动,在马上往后弯腰一倒,劲瘦的腰肢隐隐显出行云流水的线条。

“锵锵”铁器狠狠摩擦的声音响起,那几把刀并没有砍下来,一支长/枪横空穿过,和重刀相碰,却沉稳极了,丝毫不抖,一息的停顿后,长/枪往上一挑,刺耳的碰撞声中,击散了重刀。

楚棠凭借极佳的腰力仰面坐起,脸上白绢因为颠动而散了开来,漆黑长发微微扬起。

只是下一刹那,楚棠腰间就一紧,一只有力的手臂搂住他,单手一捞,直接抱着楚棠坐到他的马上。

——楚棠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人是谁,所以只犹豫了一下,并未反抗,反而一踏马镫,借力过来了。

那些人还没看清,楚棠的脸被身后那人遮住,两人就坐在同一匹马上了。

那匹马剽悍漆黑,只银蹄白似踏烟,其上,黑衣青年剑眉星目,一只胳膊牢牢环住楚棠,一双瑞凤眼凌厉平稳,沉声道:“找死。”

冲楚棠挥刀的人回头一看,才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沙丘上那群人已经过来了,和他们的人打了起来。有人喊道:“快逃!”

青年扔了长/枪,一手环抱着楚棠,另一只手在他空了的箭袖套子里迅速装了点什么,然后握住楚棠左手,举了起来。

马贼在反应过来之前,脖子就齐齐一凉,倒在马上,黑色的血流出不止,不省人事。

被人团团包围住,马贼们惊慌失措,此时想逃也逃不掉了。

不知那青年什么来头,带的人都武功高强,仿佛训练有素的暗卫,出手干净利落,马贼横行沙漠,凭着孤勇抢劫,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只一会儿,就败下阵来了,连连求饶。

“大人饶命!”

“饶命啊大人!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他们被打得鼻青脸肿,武器都扔了,跪在地上求饶磕头。暗卫用刀剑指着他们,等待主人的指示。

青年看着他们,双眸仿佛透着深寒:“拦路抢劫,目无王法,还抢到我的人身上来了,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求大人放我们一马吧!我们不识好歹!我们认错!”有人连连磕头,眼睛一转,又道,“侯爷与我们头一向有交情,求大人看在侯爷的面子上绕过我们吧!”

他们以为搬出这个地头蛇就能压住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青年——哪怕这人出身非凡,但进到蔚瀛,还不是要赏侯爷几分薄面?

青年睨着他们,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他身前那人出声说话了,声音清冽:“你们侯爷要知道你们四处招摇惹事,怕是也饶不了你们。”

青年的神色这才有些变化,手臂动了动,搂得更紧了,冷笑道:“和他们说这么多做什么。”

他抬了抬手,道:“收拾了。”

踏雪动了动蹄子,想要去找火云,奈何青年勒住了缰绳,让他只能在原地打个转,粗粗地打着哼以示生气。火云失去了主人,慢慢踱步过来了,安静地守在踏雪旁边,踏雪凑过头去蹭了蹭他。

暗卫悄无声息处理掉他们,倒了些什么在尸体身上,尸身融成了血水渗进沙子里。

楚棠微微侧过头。

青年道:“回营。”

楚棠刚一动,青年搂得更紧了,胸膛硬邦邦的,像一座发热的铜墙铁壁包围着人。楚棠眼神闪了闪,有些无奈:“袋子。”

乾陵卫收了带有皇家印记的箭回来。青年指了指刚才刀疤眼倒下的地方:“把他的袋子带走。”

“是。”乾陵卫照做。

这里离郁北军的营地不远。一路上,青年都没有说话,一手抓着缰绳,一手紧紧搂着楚棠,看不到是什么神色。

楚棠低眉,看了看郁恪抓缰绳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与他记忆中小孩子稚嫩的手已经截然不同了。

宋双成不知该说什么,发现皇上脸色不虞,他就赶紧减下速度,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蔚瀛是郁北和契蒙的边界,因此常年有将士驻扎在这里,营地很大,士兵众多。三年前,楚棠奉命来西北,便住在这里,后来他要回去拍戏,就找了个借口去绿洲城镇,那些人只能听从他的命令,因此出现了刚才楚棠一人进入沙漠的情况。

楚棠之前和这些将士相处过一段时间,有些熟悉了。几个人领兵守在门口,天色微暗,火把明亮。见到有人来,跪下行礼道:“恭迎国师,恭迎宋将军。”

没人说话。他们抬头一看,看到楚国师和一个青年同骑一匹马,还被人抱着,大吃一惊。

宋双成咳了一声:“这是皇上,还不快拜见皇上!”

将领们赶紧行礼:“拜见陛下!”

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君王神色沉稳,“嗯”了一声:“平身。”

郁恪翻身下马,楚棠踩着马镫,刚要下去,郁恪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几乎是强硬地扶着他下来了——虽然动作不容置喙,但力度不算重。

四周火光明亮,楚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竟不知道青年心里在想什么,但这里人太多,楚棠不便让他难做,便扶着他的手下来了。

郁恪的脸色和缓了一点儿。

其他人纷纷低下头。

听到皇上到来,他们利落地准备好了皇上的住处,是营地里最舒适安全的帐营。

在众人面前,郁恪听着将领的禀告,表现淡定又成熟,熟练地做出指示,俨然一股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气。周围的人听得不住点头应是。

楚棠时不时轻轻点个头以示同意。

郁恪的眼神一直没什么变化,冷冷的,看不出情绪。然而走在他身旁的人竟莫名感觉到每次国师有个反应,皇上好像就会和颜悦色一些……

来到帐门前,所有人都很有眼色,齐齐告退了。

楚棠刚转身,被郁恪一把拉了进去。

门帘一角在风中胡乱飞扬了一下,守在门口的人面面相觑,然后连忙正色,作眼观鼻鼻观心状,什么也没看见。

宽敞明亮的室内,夜明珠散发着光,鎏金烛盏,炉香淡淡。

“陛下,”楚棠平静道,“还有什么事吗?”

郁恪回身,松开手,扫一眼跳动的烛火,不冷不热道:“没事就不能找国师了吗。”

楚棠整整袖子,没说话。

几年不见,明明郁恪的容貌依旧熟悉,看上去却好像变了很多,五官长开之后,越发深邃好看,气场强大得吓人。

郁恪胸膛起伏了几下,仿佛平复了心情,回头看他,目光酽酽:“朕道国师为何不在营地,原来单人独马去诱敌深入啊。怎么,国师有几条命吗?嫌多?”

楚棠:“……”

从孩子气进化成了阴阳怪气,很好。

见他不说话,郁恪哼了一声:“国师身边的侍卫是不是不中用,才让国师甩掉他们自己去的?没用的人杀了便是,国师不忍心,朕忍心得很。”

和刚才在人前成熟稳重的样子截然不同。

郁恪往前走了一步,阴影和气息仿佛要锁住楚棠一样,威压逼人。见楚棠不说话,郁恪拧着眉心,不满道:“时隔三年半,国师就没有话要说吗?是与朕生疏了,还是说心虚了,无话可说?”

楚棠偏过头,瞥一眼安静无人的室内,眯了下眼睛,道:“臣有什么好心虚的?”

尽管郁恪压抑着,情绪不至于明显外露,但楚棠还是看得出他快要气坏了:“那就是与朕生疏了是吧?”

楚棠坐下,铺在椅子上的兽皮柔软:“不生疏,只是陛下是九五至尊,臣在人前哪儿能逾矩对陛下嘘寒问暖?”

那样的话,郁恪还不立刻尾巴都露出来然后翘上天去?

青年一听,眼眸一沉,弯腰打量了下楚棠,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看透:“那现下无人,国师为什么不试一试?”

他凑得很近,深邃立体的鼻梁都快挨到楚棠的鼻尖了,楚棠直视他,眸色冷淡中带着点儿无奈:“陛下,臣关心不关心你,你难道还不知道?”

郁恪眼皮一跳,立刻起身,楚棠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他冷冷道:“朕才不知道。”

楚棠慢慢道:“而且,好像是陛下不想再看到我,见了面也不高兴。”

三年后第一次碰面,郁恪就冷着个脸,好像连话都不想和他说,难道不是郁恪自己的问题吗?

楚棠忽然想到他离开的原因之一,好像就是由于他们之间太亲密了,需要让郁恪冷静冷静。看郁恪现在这个样子,成熟了不少,想必也忘了青春期短暂的悸动了。

想到此,他打量了一眼郁恪。

郁恪好似没注意他的目光,面无表情,坐到了另一边。

楚棠心里默默回想了以前的郁恪,要是三年前的他,应该会粘着他坐下吧。没有以前粘人了,看来是奏效的。

郁恪紧了紧拳头,似乎想到了傍晚的情形,压抑着怒气,低声道:“哥哥不顾自身安危,我难道还要高兴?”

天知道他看到楚棠一人面对那群马贼时是什么心情。三年了,他何尝不想在楚棠面前表现得威严沉着一点?可楚棠这人总有办法激起他不懂事的一面。

后顾之忧没有了,楚棠听到他话,心软了,道:“抱歉,我没想到你会出现这里……”

郁恪打断他的话:“我不出现你也不能孤身犯险!”

楚棠一愣。

郁恪站起来,烦躁地走了几圈,似乎觉得自己过分了,抹了把脸,道:“我不是在责怪你。”

千机阁的人听从楚棠的命令留在了军营,楚棠从现代被传送到蔚瀛,就是在那个绿洲城镇上。事实上,他是主动在那些马贼眼皮子底下露富的,因为他来蔚瀛就是为了查那个侯爷的事情。不过这肯定不能和郁恪说。

楚棠道:“我知道。我说错了,是我不该不珍惜性命,让你担心。”

青年紧绷的脸色松了下来,仿佛冰霜遇上了春风,情不自禁就化掉了。

郁恪耷拉下肩膀,保持着距离,坐到楚棠身边,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哥哥,我只有你一个亲人。”

楚棠“嗯”了一声。

郁恪咬咬牙,仿佛在做什么赌注,莫名有种孤注一掷的意味,道:“既然哥哥希望我成婚,那我成婚好了。不管和我成婚的人如何,哥哥你也要记着,你才是我唯一的亲人,半点闪失都不能有,不然我会发疯的,你明白吗?”

楚棠眸光动了动,回握住他的手:“好,我以后一定小心。”

青年拉着他的手,拥住他,声音沉稳:“你说的。”

楚棠像小时候安慰他那样,抚了下他的背,道:“好,我说的。”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郁恪面无表情,眼底却微微猩红,好像燃着两团悲哀的火焰,慢慢变得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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