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番外·温家二爷(二)
俞星城重新打了水, 又搬了个小凳过来。
先是把他伤口附近的一些血痂或污痕给擦净,然后用软纱布沾了一些药膏,轻轻的擦拭着他身上的伤口。
说实在的,俞星城并不怎么照顾人, 她自己又是能缓慢愈合的体质, 不需要这样处理伤口, 显得有一点笨手笨脚。
温骁有时候会有点抖,但他又会立刻说不疼。
俞星城因为他偶尔会抖,自己手更哆嗦了, 实在忍不住,伸手去按住了他肩膀。他肩膀没受伤,俞星城按上去, 就觉得自己像是指腹按在了劲弓上,他皮肤下的筋骨肉都绷紧了。
温骁闷哼了一声,俞星城以为是弄疼他了,偏头, 在煤气灯的暖光里问他的侧脸:“怎么了?是我手太重了吗?”
温骁在躲她的目光:“手怎么这么凉。”
俞星城也感觉到她扶着温骁肩膀的肌肤,有些发烫, 她指尖微痒, 后知后觉所谓夫妻,但根本就没有过什么肢体接触。
再说俞星城心里还是有点难适应这关系的转变。
但为了别显得心虚, 她还是没把手拿开:“哦,刚刚洗了软巾,手沾了冷水。你忍忍。”
温骁:“没有忍。……挺舒服的。”
俞星城也不知道该接什么,气氛尴尬而温热, 她总觉得他们还只是朋友, 很要好的朋友, 或者说……很贴心很值得依赖的朋友。但当几个月前,婚事被提上台面,温骁说了一些话,她确实有些慌了。
现在想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成婚前后在干些什么。
但这两个月来,她确实把温骁的一些话反复咀嚼,再回头看他这些年的诸多举动,都似乎变了味。
俞星城陷入回忆,温骁忽然开口:“觉得很奇怪,很少有人帮我涂药。”
俞星城仰头:“你在外受伤,随行的医修不帮你吗?”
温骁:“我的影手大多数都是从背后长出来的,有陌生人靠近后背,很容易控制不住伤到他们。所以我大多数时候都自己处理。”
想来,以前在温家的时候,很多人对他就有恶意,那时候他看着身份显赫,少爷脾气,实则也要在屋里用影手为自己处理伤口。
俞星城想来,从认识温骁以来,他似乎都是离群索居,在苏州的时候他租了个极其偏远的小院,家里除了床几乎没有家具;在俞星城消失的这几年,他似乎也卖了温家旧宅,只一个人租了个长屋,住在离她家宅两条街远的的地方。
当时二人成婚的时候,温骁只用个小木箱,装了些旧衣裳就来了。
其中还有两三套,是四五年前俞星城陪他一起去订做的长衣。
俞星城一直觉得温骁很孤单,但她没有细想过,他原来在世上这么无牵无挂。除了他心里坚持的血淋淋的正直,他几乎不大剩下什么念想了。
以前小燕王说,温骁是风雪夜路上的执灯人。
现在算是,这个为夜路执灯的人,也有偶尔可以下值归家休憩的时候了吧。
虽然俞星城觉得他们二人成婚之后,她也没算是给他一个休憩的家……
温骁又道:“你放心,这些影手对你没有敌意。”
俞星城:“我知道。差不多好了,等我拿个干净的纱布给盖上,然后稍微绑一下。”
温骁承认自己享受被她照顾的过程。一股股疲惫也侵袭着他,若是在平日他还抵御的住,但俞星城细碎小心的动作,还有她衣袖中的暗香,以及她时不时关切又自说自话的嘟囔,让温骁觉得过于舒适和放松了。
他忍不住坐在那儿不动,道:“帮我简单处理一下就行。”
俞星城用几层剪裁的大块纱布盖住了背部,又拿了一卷透气的薄白棉布,打算在他身上缠几道,把纱布固定住。
温骁转过身来抬起手,俞星城拿着成卷的布条,伸手过去,缠了两圈,温骁清了清嗓子,她正两只手在他背后交接那卷布条,这才发现,自己脸都快贴在他胸口了……
这个姿势,简直像是圈抱住了他。
俞星城动作一僵,定了定心神,装作没发现,目光却只往下看。
她盯了一会儿,却发现温骁又并了并腿。
她后知后觉——
这盯着人家穿的绸布裤子看,也不像回事儿啊!
到底能往哪儿看啊!
俞星城脸上也有点烫,差点咬着舌尖似的说道:“我闭眼了。”
温骁:“……嗯?”
俞星城心里暗骂:这话就是做贼心虚!
俞星城:“不是、不是……没有,我是说——啊!”
她手一抖,那卷布条脱手,直接从床上滚下去,拖出一长条来,滚到桌子下边去了,幸好地上铺着地毯,俞星城手忙脚乱的妖去捡。
温骁的手却抓住她上臂:“没事。我自己弄就好了。”
他抓着她手臂,俞星城半蹲着,感觉自己稍微有点不稳,就可能会脸贴在他锁骨上。
但温骁很快两只手都抬起,将她扶稳,她被几只影手搀扶着,像是有八抬大轿似的,坐回了凳子上。
布条被捡回来,在空中转了几圈,缠好打结。
很熟练。
俞星城抠了一下手指,有点恼羞成怒似的不大高兴:“你这么熟练,早知道我就不帮忙了。”
温骁忙解释道:“我处理伤口不太行的,毕竟看不见。”
俞星城收拾好药箱:“哦。”
她又泄气:“没有,是我非要帮忙的。你不用安慰我。你现在好些了吗?”
温骁点头。
俞星城犹豫了一下:“你今天要住在这儿吗?”
温骁:“自然是。”
俞星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成婚之后,闹得不愉快,她自认是自己说话不当。成婚第二天就把温骁气跑了,俞星城有点怕见到他,又觉得再这么拖着俩人连以前的朋友关系都没有。
更何况,婚事是自己答应下来的,没人逼迫。
她当时虽犹豫,却也下了决定。她心里清楚,或许没人比温骁更合适了。
结果是她自己把婚事搞成这样。如今,温骁跟她哪有半分夫妻的样子。
她面皮薄,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稍微挽回一点,想请温骁回主屋去住,也不好直说,只道:“我总觉得你住在这儿不太合适。”
温骁:“可我受了伤,身上还是有血气,更容易弄脏床铺……”
大家说话的时候,都一边盯着地毯,一边打量对方的神色。
俞星城抿了抿嘴唇:“也怕你在这儿没人照应。这次你伤的不轻啊。”
温骁想了想,也懂了俞星城的意思。
这婚事,是他……工于心计或者说强拧出来的,不论是自己的年纪,经历或者说是一切,都不够与她般配。俞星城不论当时是出于怜悯他,或者是珍视多年熟识的情谊,不忍心拒绝他,但他自己心里都清楚——他很自私的毁了俞星城的婚姻大事。
俞星城虽然这些年心里没有中意的人,但说不定几年后她会爱上什么人。
但以她的道德和自律,如果跟温骁成婚了,她会断绝了自己跟任何人发展的可能性,也不大可能会跟他贺礼。
温骁做好了做门面夫妻,之后慢慢过日子的打算。
他觉得自己这是人生唯一一次的任性自私,唯一一次主动说“偏要”,就想要用婚姻把俞星城这块石头给焐热不可。
但他却后悔自己如此自私的决定,甚至成婚第二天就面对不了,甚至希望俞星城能当这婚事从来不存在——就离开了。
现在想来,俞星城还是温柔的。
她没有对他不管不问,甚至也没有对他太生气,可能只是亲近不来。
不过,成婚毕竟是事实,外头的人虽然不大知道,但府宅内的下人还是知道的。他成婚第二天就走了,回来又分居,俞星城面子上多不好看……
温骁又自责起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样让自己显得——既是愿意保持距离,又尽量不让她困扰。
他半晌点点头:“好。你等我搬搬东西。”
俞星城又后悔了。
她真不是个东西,想要挽回一点可能压根没有的夫妻感情,却还让他受着伤挪动。
温骁竟然还答应了。他还真是个温柔的人。
俞星城想要收回这话,温骁已经披上外衣,只拿了边桌上的眼镜和几件衣裳,道:“走吧。都已经这么晚了,你也该睡了。”
俞星城:“那、那我扶你。”
温骁没想到俞星城竟然愿意扶他。
他真觉得自己不配这份好心好意,半晌道:“……嗯。谢谢。”
幸好西侧院不远,不过夜里风有些冷,俞星城看他穿的确实单薄,给他扯了扯衣襟。温骁却自己拽好衣裳:“没事,不用。”
俞星城手顿了顿,缩回去了。
到了主屋,舵鹤和几个仆人已经把屋子打扫出来了。二人一进屋,除了暖意融融,便是满眼的粉红鸳鸯金吉祥,二人都有些无言,对视一眼,温骁咳了咳,俞星城便扶他到床边坐。
舵鹤把茶水小炉都安顿好,伸长脖子,眼神乱瞟,踮着脚尖小跑出去了。
俞星城:“你睡里头?我明日不知道要不要早起进宫,我怕宫里找我。”
温骁还以为是他睡在榻上,俞星城睡在床上,她这么一问,也有些结舌了,他想着,做戏还要做到这一步吗……她要是不讨厌就行。
温骁过会儿道:“好。”
俞星城真的就是顺嘴一问,因为肖潼或者杨椿楼总是会来跟她一起住,她也没想着说分着睡在榻上。
她耳朵红了,连忙找补道:“我睡榻上吧。”
温骁皱眉:“怎么能让你睡榻上,早知道我便不过来了。要不让人支一张小床,我睡——”
俞星城也觉得,现在把他一个伤员请过来,温骁的性格又不可能让她去睡榻,今日还真是非要睡床不可了。
不过……都成婚快仨月了,就躺一张这么大的床上又怎么了。
俞星城忙摆手:“没有没有,你觉得不要紧就行。我、我睡觉蛮安静的。”
温骁:“我也……挺安静的。”
俩人可算是躺下了。俞星城又给温骁那边垫了个透气的软垫,他朝内侧躺着,俞星城只瞧了一眼薄薄单衣勾勒处他宽肩窄腰的骨架形状,就心惊肉跳的趿着薄底绣鞋下去熄灯。
灯灭了,她回来,没把握准距离,腿磕在床边,咚的一声。
温骁吓得坐起来几分:“怎么了?”
俞星城在黑暗中疼的抿嘴:“磕了一下腿。”
眼睛适应了黑暗,她瞧见温骁撑着身子在床帐深处,面上关切,他人没动,俞星城却感受到一只影手揉了揉她膝盖。
温骁:“你先躺上来,小心一点。”
俞星城被几只温柔的影手扶着,躺在了床上。
俩人跟隔着楚河汉界似的。俞星城身子靠在床的外沿。
温骁的影手却跨越界限,慢慢的揉着她膝盖。
俞星城穿了条细腻柔滑的丝绸睡裤,那只影手揉的她不疼,反而浑身不太适应起来。俞星城忍不住伸手去抓那只影手:“好了好了,不用揉了,不疼了。”
温骁躺下去。
她却抓着那只影手没松手,两只手拢住捏了捏:“感觉很像是你的手啊。骨节都很像。”
温骁没说话,那只影手的手指似乎蜷了蜷。
俞星城被挠的手心发痒,她笑了笑:“你的影手不会也有性格吧。”
她话音刚落,那只影手就抓住了俞星城的手腕,用力的钎住却又很快松了几分,而后竟然往她小臂滑去,像是指纹都要跟她的肌肤吻合一般,缱绻且带着控制似的钻进她宽袖中,甚至捏住了她上臂内侧的软肉。
俞星城一惊。
温骁那头闷哼一声,这只影手猛地抽了回去。
温骁像是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尖,半晌吸了一口气道:“抱歉。我……还是回西侧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