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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噬阴吞魔破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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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清岛, 虚云四峰。

主峰一隅, 叶花果与宋有度相对而立。暖洋洋的太阳穿过树荫洒下,两人的脸色却是如出一辙的青白。

叶花果手里攥着一枚信纸, 隐约可见秀气可爱的小字。

“这这,这怎、怎么办啊宋五……!”

叶花果惊慌地垂下目光,看着手中信笺, 喃喃道,“小红糖她说, 她她说,去阴渊的方向寻大师兄了……昨昨晚,我们不该在她面前说什么阴妖异动的!”

主峰之上,三座洞府都是空荡荡。她们的小师妹鱼红棠, 于今晨留书一封,不知所踪。

“不不不行!不行不行,小红糖才十二岁, 怎么能在外头乱跑, ”叶花果欲哭无泪, 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颊, 她蓦地抬起眼, “我……我去追!”

宋有度一惊:“叶四, 你要下山?”

叶花果用力点头:“嗯。”

宋有度修为不高,战力更脆, 不能叫他去。她虽然自知蠢笨又胆小怕生, 可多少还会几招剑术, 又是个医修,想必自保无碍。

她是师姐,她要把小红糖追回来。

叶花果咬着下唇,手忙脚乱地翻倒着自己的乾坤袋,“没事的没事的,我我我一定能追上!小五,先先别告诉两位师兄,他们现在一定……一定……”

她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闷闷的,“……很、很辛苦。”

“……”

宋有度面无表情地不说话。

这两年来,大师兄与二师兄频频下山离岛,出去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

此番三月不归,他们等不到师兄回来,只等到消息说方二师兄入了那仙道第一的金桂宫,而蔺大师兄……于阴渊自立一城,被奉为至尊帝君。

他们不敢问一问大师兄:那……你的虚云呢?

……

大师兄,你是不是不要我们啦?

他们都是大师兄当年捡来的孤儿,一个个本是泥泞里千人踩万人踏的顽石,一朝得逢那白袍雪剑的少年仙神自云端清月之上将他们捞起,这才有了今日。

所以他们不敢也无颜对大师兄的决定多加置喙,只是偶尔意识到时光不复当年,便有几丝被抛下的落寞感。

荀三心思细腻玲珑,万事总快上一步。他率先走了,蓝衣玉琴,山高水远,漫漫前路的终点,不过是想追上那道如雪出尘的身影罢了。

一个时辰后,回春峰下。

叶四收拾好行装,祭出她的细剑菟丝子站在山崖边上。长风夹杂着临海的潮气,吹动绿衣姑娘耳垂边的几缕细发。

宋有度从后头追来:“叶四。”

海浪声模糊了宋五的声音,但叶花果还是听见了,回头了。

宋有度将盛满自制法宝的乾坤袋放在她手心,低低道:“师姐,一路……小心。”

叶花果有些紧张,她把乾坤袋捏在掌心,小孩似的认真重复:“我我……我小心!一定小心!”

须臾,叶花果御剑而去。

她很快化作一个小点,消失在天际。

宋有度仰望天际。

都走了。

这虚云宗六位亲传,六个兄弟姐妹,到底只剩下他一个了。

其实他心里明白,自己是师兄弟姐妹里最无能的一个。虚云四峰留给他来守,其实很不靠谱的。

他不喜热闹,孤僻沉默,也不会打架,只知道躲在洞里炼器。谁的仙器坏了他给修一修,要出门了他给开个粟舟,仅此而已。

……当年大师兄从那个炼器老匠手下,欲将被鞭打得遍体鳞伤的小奴隶买下的时候,那小奴隶就已经木木呆呆地说过了:我除了炼器,什么都不会。

蔺负青就问他:会锻刀吗?

小奴隶点头。

蔺负青又问:会开粟舟吗?

小奴隶说:可以学。

蔺负青便粲然抿唇而笑:那就够啦,你跟我来吧。

那时,金阳穿透了肮脏的炼器房窗边,少年仙君的侧脸在日光下白得近乎透明,连每一根纤柔的眼睫都在皮肤上投下影子。

自那以后多年,宋有度再没见过比这更好看的人。

……

虚云外门,那炊烟袅袅的村庄之间,今日有了新的热闹。

又一艘漂洋过海的破船抵达了虚云,上面载着伤病交加奄奄一息的俩阴体兄弟。

被发现的时候,两兄弟都被病痛与饥渴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气,垃圾似的瘫软在舟底。虚云的外门弟子把昏死不省人事的他们背上岸,仙丹就着灵水喂进去,算是把这口气续回来。

这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

如今,太清岛虚云四峰乃是阴体之人传说中的圣地与唯一的活路,隔三差五就有阴体艰难地渡过临海,抱着微薄的一丝活下去的希望,来到这太清岛上。

两兄弟醒来后抱头痛哭,喃喃念叨“这不是梦”、“海上仙山是真的”,周围床头站着笑嘻嘻一群人,开始走惯例的流程——

首先第一件事,给新来的灌输他们家大师兄有多么“风华绝代、三界无双”!

“喂。”

忽然屋门被打开,宋有度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沈小江,你出来。”

“啊!”正唾沫横飞的沈小江吓了一跳,回过头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年脸孔,“宋五师兄!”

他连忙奔出来,“五师兄我来了!有什么吩咐?”

屋子外,宋有度将沈小江上下一打量。

行,小孩已经破境开光了。

两年前才筑基的,这速度还真是不慢。

宋有度忽的道:“……你,要快点儿变强。”

“啊?啊……”沈小江不明就里,眨巴眨巴眼,只觉得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奋力挺直了腰杆,“……是,好的!”

宋有度平静道:“我很弱,保护不了虚云。你的天赋比我好,以后会比我有能耐。”

说到这里,从来一副死鱼眼面瘫脸的宋五师兄,居然扯起唇角,很别扭地笑了一下。

沈小江愣住。

“从今往后,每日辰时到我的百锻峰来。”宋有度很快就收了笑容,还是波澜不兴的一张面,一字一句道,“我很弱,但我可以帮你,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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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松书院以北约百里,有一座无人荒山。

方知渊倒是想直接在识松书院闭关,然而想想他那要命的天生体质,若是真的留在书院,不保证破境时不会出个几十条人命。

他只好躲出来。

山石上爬着湿漉漉的苔痕,方知渊一身暗金袍衫,闭眼盘坐,周身气息时起时伏。

紫霄鸾伏在他身边,漆黑的眼睛盯着他看。

间或会有阴邪的气息自空中闯入,那是被阴命祸星外放的灵流气所吸引来的阴妖。

那黑躯红眼的阴物乍一接近荒山,便被方知渊的灵气绞碎,溢散的阴气却并未消失在天地间,而是化作一道道寒冷黑暗的魔流,被方知渊直接纳入体内。

姬纳暗想:这个疯子。

可饶是紫微圣子再怎么心内暗骂,此刻也不禁为方知渊这样疯狂又极端的破境之法震撼到背脊发麻。

寻常修士自金丹境破入元婴境,必经过长期的静心养丹。将十二经络内的灵流全数浓缩精炼于丹田,再外引天地灵气于耗空的经络,重新纳灵流、炼灵气。

如此反复,经由一转二转乃至十八转,将无形之气化作有形之体,方可于金丹内炼出自己的元婴。

蔺负青三月破境已是传奇般的神速,闭关数十年都炼不出元婴的修士大有人在。而方知渊扬言九日破境,自然不可能用的是寻常的路子。

前世,他为蔺负青舍命投身阴魔之道,于雪原之上自愿被阴妖主吞噬入腹。

今生,仍是为了蔺负青,换他来将阴妖吞吃入腹。

他要借阴妖的阴气冲关破境。

这也就意味着,方知渊今生走的是与蔺负青同样,阴阳双修的道路。

忽然间,方知渊浑身轻轻一震,双眼倏然睁开,惊喜之色一闪而过。

“师哥?”

通灵玉珠久违地发出了感应,方知渊才刚来得及取出,蔺负青分出的一缕神魂便直接沿着玉珠落入了他的识海之内。

玄袍帝冠,俊美无俦,是莲骨魔君的姿容。

方知渊素来无心雕琢识海,内里是一片空旷荒凉。魔君身在那里,就像茫茫长夜内独一颗的启明星,那双清幽深邃的凤眸正无声地凝视着他。

几天来消息断绝,此刻再见面竟仿佛经年。

方知渊胸口如沸,火燎火燎的。神魂凝身入识海,先将人狠狠抱进怀里揉两把。

“……”蔺负青安安静静地望着他,由他施为,不言不语。

方知渊问他可有受伤,他不答;问西域情况如何,他也不答。

等方知渊终于意识到不太对劲了,怔怔地松开他一点。蔺负青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还能停下吗。”

他问的显然是冒险破境一事,那嗓音带着不明显的颤抖,叫方知渊心口骤然疼得收缩起来。

方知渊慌忙道:“我有把握。犯不着师哥担心,我有十成的把握。”

蔺负青问:“还能停下吗。”

“……”

方知渊眼神沉了沉,道:“阴阳两股灵流已经浓缩了三转,此刻停下,于人身无碍,只是这颗金丹不知能不能保得住。”

蔺负青脸上血色又褪下一分,幸亏神魂之体并不会被看出异样,“……我明白了。”

以方知渊的烈性,他明白这人不可能平白放弃一次冲关的机会,任自己跌落境界。

他不舍得知渊为难,他不劝。

“那么,”蔺负青低声叹息,他身子前倾,主动贴进方知渊的怀里,“那么我等你破境的喜讯。”

他扶着方知渊的肩膀,在那人脸侧亲了一下,默然片刻,又往唇上亲了一下。

完事儿了,蔺负青看一眼四周空荡荡的识海,撤身退开,“我走了,不打搅你。”

却手腕一紧,方知渊攥住他腕子。

“我很快就去见你。”

“……”

蔺负青把唇抿得很紧,神色挣扎。

“师哥,”方知渊仰起脸,眼底似有一簇灼热滚烫的暗火,“我……”

他忽然抬手,拇指轻轻蹭了一下蔺负青白瓷似的侧脸,沙哑道:“蔺负青,我想抱你了。”

“你等我去抱你。”

……

西域边境,森罗石殿。

蔺负青睁开眼,疲倦地垂拢目光。

他盖着一张白毡毯子倚靠在窗边,手里一颗安静的通灵玉珠,苍白得像个病人。

那天殿顶之上,顾闻香一句话几乎把他心肺冰冷冷地捅了个透穿。

当时魔君本就消耗过度,阴妖异动的消息砸入耳中,没当场昏过去就算是他心性强韧。

饶是如此,最后蔺负青也几乎是被柴娥扶进殿里的。医修来了好几批,被他无一例外地给赶回去了。

魔君望向窗外,此刻已是月上中天,只见头顶上妖禽狂躁地翻飞,不断撞击在雷网之上。

下方大地辽阔,无数走兽相互践踏,更多的则是撞向石殿,一座座防御巨阵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裂缝越来越大。

天空大地,黑压压一片。

蔺负青神情沉静,目光隐约夹杂几丝落寞,忽然唇瓣很轻地动了动。

他自言自语一句:“我怎么还是这样没用。”

蔺负青撩开身上的毯子,下床,推开窗。

他足尖一点,人就踏空飞出了窗外。

蔺负青踏着图南剑行至高空,在夜风里清喝:“叶剑神,可请现身一见——”

星月的微光落在他眼角眉梢,周围一片寂静。

蔺负青玄袍翻飞,他又唤道:“叶剑神,我知道你定然还在这里——蔺负青力不从心,再护不了这森罗石殿,还请叶剑神现身见我!”

一道剑意遥遥而来。

叶浮踏着他那把没鞘的黑剑,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蔺负青的身前。剑神苦笑道:“嘘,小声,小声。我与森罗石殿素有旧怨……”

蔺负青诚恳道:“我要离开西域了,这里交给您,蔺负青最是放心。”

叶浮的苦笑僵硬了:“……离开?”

蔺负青道:“这里就先祝剑神与石殿冰释前嫌,那么……咳,我走了?”

叶浮惊恐万状:“慢着!使不得!为什么?”

月光落在两位剑修的长剑上,一者雪白,一者黝黑。再远处,妖兽的嚎叫穿透长云,直上天际。

蔺负青扫视着大片的妖兽狂潮,他毫无半分畏惧,只淡淡道:“叶剑神有爱妻,我就不得有?”

“方知渊强行引阴妖冲境,我不可能放他一个人冒这等九死一生的险。”

“如果我去晚了,他可能会死的。”

说完这句,蔺负青御剑高飞。

他穿过修士们在森罗石殿上空施布的雷网,瞬间无数禽鸟类的妖兽在夜幕下疯狂扑来。

几百道翅膀拍飞声搅在一起,震耳欲聋。蔺负青手腕上金光一闪,敖昭龙吟传出,如惊雷般炸响在森罗石殿的上空!

无数禽鸟不堪真龙威压,直接在半空中被震晕了,扑棱棱坠落下去。

夜色之下,在叶浮有些无奈的目光注视下,蔺负青脚踏雪剑,消失在东方的深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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