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牵手

过道的灯没开, 祝涟真看着谈情半边肩膀被阴影覆盖，连听他说话都觉得有些阴沉沉的。

两人的情绪好像在一瞬间交汇重叠，祝涟真莫名从对方眼神里感知到了一丝难以捕捉的沮丧。

“你不是也有很多厉害的粉丝吗，上个月还有人亲手给你雕巧克力雕像呢……也很费神费力啊。”

祝涟真试探性地说完, 怕谈情误会自己时刻关注他的动态, 又马上补充：“这是我助理告诉我的。”

谈情眨了一下眼睛, “你知道你最厉害的地方是什么吗？”

祝涟真不假思索：“跳舞啊。”

“是你可以让人长久地喜欢。”

谈情失笑, 语气恢复轻松自然, “你应该从没担心过粉丝爬墙这种事吧？因为你就是有一直留住她们的能力。”

这话里的每个字都让祝涟真想反驳。

不过他还是沉住气, 顺着谈情的意思往下说：“我当然不担心了, 别人喜欢我又不是我的荣幸，应该是她们庆幸自己眼光好。”

他舒了一口气, 告诉谈情：“所以为了让粉丝保持这种优越感, 我才得努力向她们展示出自己值得喜欢的优点啊。被你说的好像是我什么都不干，就让她们死心塌地了似的……”

谈情表情仍泰然自若，点点头，似乎认同了他的答案，“嗯，是我想错了。”

祝涟真稍稍迟疑, 想起了自己放弃的那个见面会名额，以及阿绪今天说的话。他忍不住问谈情：“你粉丝……最近脱饭的多吗？”

已经出道这么多年，这种事当然不会成为他们的痛处, 祝涟真便不需要问得太委婉。

“还好。”谈情也平静地回答, “只是想到有人因为对我失望而离开, 我就觉得有点抱歉。”

他说话时还无奈地笑起着，化解了字眼里的消沉。

“有什么好抱歉的，跟我营业难道——”

门外传来男人吵闹的声音，祝涟真思路被打断。他望向玄关，看见另外仨人回来了。

每人手里都提着硕大的白色塑料袋，里面塞满零食，好像已经把附近便利店搬空了。

“你们没买点果蔬汁？”祝涟真走过去扒拉袋子，“怎么还有泡面啊，服了……这堆巧克力是不是Koty你拿的？你还嫌自己体重太少是吗？”

Koty把一箱水放到地上，气喘吁吁地靠在沙发旁。面对祝涟真的指责，他灵机一动道：“这些都是给你买的，生日快乐啊Len！”

“滚。”祝涟真把一大包薯片摔进他怀里。

付榕手里举着台DV，在拍这周的团体Vlog，他伸长胳膊，让周围几人都入镜，“到宿舍了……祝涟真去给我们做夜宵。”

祝涟真转脸看镜头，“眼睛没闭上，你倒是开始做梦了。”

这边几人闹起来，谈情在不远处望了他们一会儿，安静地回漆黑的卧室。

他进屋没开灯，打开衣柜，把遗落在里面的枕头取出，丢到床上。

很快，他又伸着懒腰走出房间，蹲下来翻找袋子里喜欢的零食，“你们饿吗？我煮两包速冻饺子吧，我记得厨房还有阿姨买的醋。”

“嗷呦，小吻好体贴呀。”Koty歪着身子窝沙发上说，“这时候弹幕肯定在刷‘谈情居家好男人’了。”

“毕竟今天涟涟生日，总不能让他下厨吧。”谈情抬头冲镜头笑。

祝涟真塞了一口威化饼干进嘴里，没任何反应，默默目送谈情进厨房忙活。

大概因为时间到了容易怅惘的深夜，身处环境又并非自己最熟悉的家，祝涟真胸口泛起了一些不安的酸胀感。其实只要稍微转移注意力就能将它消解，可他却还是将目光落在谈情身上，放任那种感觉在心头生长。

直到谈情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速冻水饺喊他们吃饭，祝涟真才重新心神镇定。

付榕把DV架在餐桌尽头，坐下问大家：“咱们要不象征性地举杯祝他生日快乐？”

“你干嘛，你有尴尬喜爱症吗？”祝涟真抓起两根筷子比齐，“而且现在都过零点了。”

纪云庭咂嘴，小声提醒他：“别这么说，我们怎么能让粉丝知道我们吃夜宵呢？”

“还是让她们知道吧！”Koty正襟危坐，“不然她们会以为我们凌晨去夜店。”

“只有你会这样。”付榕冷淡地纠正。

谈情低头用勺子搅拌白汤，等晾凉了一些才捧起碗喝。他所有动作都被祝涟真看在眼里，不一会儿，祝涟真撂下筷子对其他人说：“你们看他。”

大家纷纷转头注视谈情，盯得他莫名其妙地笑出声，“怎么了？”

“主动给我们煮东西，其实自己一口都不吃，光装模作样地喝汤。”祝涟真不满地扫量着谈情，“你们知道谈情的体重为什么一直能保持了吧？”

谈情解释道：“我前不久吃晚饭了，现在不饿。”

祝涟真紧握筷子，戳破碗里单薄的饺子皮儿，嘀咕起来：“你吃才吃多少，我就没见你饭量大过……你多长十斤跟现在也没差别吧。”

付榕把嘴里的食物咽下，睨了祝涟真一眼，忽然嗤笑出声，“合着你喊我们抬头，就是为了看你怎么关心谈情？”

祝涟真顿时脸色微僵，反驳他：“你这什么理解能力……”

谈情马上放下勺子，对祝涟真说了句“谢谢”。

“谢什么，这烂梗你都接。”祝涟真瞪他一眼，赶紧低头吃饭不吭声了。

两盘夜宵很快被几个大男人一扫而空，实际每人也只吃了三分饱。盘子筷子统统丢进洗碗机，然后他们石头剪刀布决定两间浴室的使用顺序。

“明天七点起，跑步，吃早饭，再去练舞。”纪云庭提醒他们设闹钟。

尽管大家私生活的习惯不同，但接下来几天，他们都能严格遵守日程表的安排。

经纪人时不时给他们发一些粉丝的反馈，还有媒体的正面报道，算是鼓励他们继续努力。

近期偶像圈热度最高的视频，当属“Acemon团魂熄灭合集”。

与当年贴吧时代的信息松散不同，如今网络社交平台发展完善，只要有资本下场运作，各种风向便被带动得传播极快。类似“别的团营业是相爱，塔团营业是相亲”“Acemon根本不需要节目组恶剪，他们本身就是恶霸”的精准评价充斥在各种热搜热评里，将他们最没风度的缺点包装成特点，再用搞笑的方式表达出来，很容易吸引新粉丝入坑。

曾经大众斥责Acemon人心不齐，传达不出偶像团体该有的热情与正直；现在却认同了他们始终如一的叛逆，纷纷感慨Acemon剑走偏锋。

这无形之中提高了公众对他们的宽容度，连Koty曾经的各种黑历史都能被粉丝以段子的形式调侃。

三月底，最新的《风云歌会》开始录制。

这档节目对歌手要求极为严格，半开麦是最低标准，若艺人唱功不过关，登台就是自取其辱。尤其一些唱跳型组合，因发挥不够出色而被网友取笑的不在少数。

候场阶段，祝涟真找助理要清心丸吃，他平时练舞更多，现在要演唱一首抒情曲难免紧张。而且他们五个人是轮流上台，边走边唱很容易抢拍，彩排时他已经犯了这样的错误。

“你仔细跟上付榕的节奏就行，今天大家状态都挺好，没事的。”纪云庭拍他肩安慰道。

祝涟真点头，戴好耳返，反复深呼吸，调整心跳频率。

灯光准备就绪，付榕站在舞台正中央，握紧麦克风。前奏响起后，他准确地默数拍子，开始演唱。他私下苦练了很久英文发音，加上本身嗓音清透没有杂质，听起来给人一种空灵而冷冽的感觉。

祝涟真站在黑暗里，等待抓住上场时机。

掌心已经冒了一层细密的汗，他赶紧拿纸巾擦干净，抬头望见了舞台另一侧的模糊身影。

借着微弱的光亮，祝涟真辨认出那是谈情的轮廓。对方举起手，冲自己比划着什么。

定睛一看，原来谈情是在伸手帮他倒计时。

一下，两下……在即将到达切入点时，谈情手腕一转，指向了舞台。

祝涟真几乎是条件反射拿起了话筒，目不斜视地朝付榕旁边的位置走去。

他大脑此时放空，歌词完全是凭本能唱出来，为了不分心，他索性闭上眼，无视台下观众。

这首《Alone》包含大量情绪摇滚的特点，主歌部分多为低吟的演唱方法，对祝涟真来说完全是新尝试。好在前期练习时间充分，克服了紧张感后，他平稳地完成了自己的Part。

睁开眼，正好有一束强光迎面而来。

他视野被这片白色占据，耳边响起谈情沉稳厚重的歌声，咬字清晰有力，又能听出隐忍的情绪蕴藏其中，好像随时都能爆发成偏激的模样。

祝涟真忍不住转脸看去，只见谈情微微仰起脖子，颈部线条在雪白的灯光下更显性感，举着话筒的那边袖口下垂，又多了几分随性。

音乐鼓点与心脏共鸣，“咚咚”的撞击胸腔，祝涟真匆匆收回视线，不再关注谈情，尽全力投入接下来的表演。

副歌节奏靠付榕的高音带领，吉他声愈发强烈紧凑，几人随伴奏吟唱，最终又不再局限于音乐，不约而同地打破旋律束缚，将歌词中的情绪表达得跌宕起伏。

即兴发挥是Acemon的舞台特点之一，正因如此，舞台才会被他们完全掌控。炽烈的，傲慢的，阴郁的，慵懒的……种种风格完美统一地汇聚进音乐中，几人在台上甚至没有眼神交流，仅靠各自身体迸发的能量，竟顺利达成了别样的默契。

“I know I\'m not alone……alone……alone……”谈情伫立在团队最边缘，他眼皮轻垂，纤长的睫毛投下一道浅浅阴影，“But I was still alone……”

谈情声音越来越沙哑游离，吟唱到最后的“alone”时，他紧握话筒微微欠身——猝不及防地爆发出一道极具穿透力的嘶吼。

音乐的情绪到达巅峰，多数白色灯光同时投射他们身上，除Acemon以外，舞台其他空间均陷入浓重的黑暗。

吉他渐渐进入收尾，祝涟真抬头，见到空中落下无数白色羽毛，如雪一般轻飘飘地融进光影中。

这时观众席传来一阵高呼，他下意识望向谈情的位置，果然又是这男人在耍花样。

谈情伸手抓住三根羽毛，放在掌心交叠成雪花的样子，笑着展示给观众们看。等大家心花怒放地为他尖叫了，他又迅速收敛笑容，若无其事地把羽毛一丢，毫无留恋地转身往舞台下走。

仿佛从没来过一样。

音乐彻底结束那刻，祝涟真终于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的心跳一直在强烈加速，从来没得到过缓冲。

回到后台，大家才发现这首抒情摇滚让他们流了不少汗，简直比节奏强烈的《Shake》还容易精神紧绷。

“水不够了，我让助理去拿。”谈情舔舔唇，递给大家水瓶和毛巾。

祝涟真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无意间扫了眼谈情胳膊，发现他指尖在轻微发颤。

祝涟真先是迟疑，然后伸手，握住了谈情温热的指节。

“小祝？”谈情迅速低头。

祝涟真另一只手把水瓶捏出声响，他大喊助理的名字，让她拿包过来。

“到到到！”阿绪一路小跑。

“糖，给他。”祝涟真言简意赅，顺势松开谈情手指。

阿绪翻找出几块巧克力递出去。谈情拆开包装纸，拿了一块含进嘴里，对他们道谢。

当着旁人的面，祝涟真才忍住没数落谈情。今天的白色演出服款式简单，越瘦穿着越好看，他早就发现谈情最近又在节食，除了早餐只喝水，加上运动，迅速轻了几斤。

这根本是把身体当工具用。

“我去换衣服。”祝涟真起身，不再理会谈情，皱着眉扬长而去。

录完节目，几人穿好外套，上车回宿舍。

祝涟真靠窗坐，感觉到谈情就在旁边，他也全然没反应，闭眼听歌。

“我想吃小龙虾！冰镇啤酒！芝士乳酪蛋糕！”Koty愉快地振臂高呼，“我想变成猪！”

“偶德，偶德。”纪云庭示意他淡定。

祝涟真几乎快入睡，右耳音乐消失了，他立刻警醒，发现是谈情偷了他一枚蓝牙耳机。

手机正播放着《烦恼游戏》，祝涟真悄悄调低了一格音量。

后排几人因一会儿晚饭吃什么大吵不停，诋毁彼此的口味下贱。

“我想吃三文鱼饭团。”谈情小声地掺和一句，却无人理睬。

“还有糯玉米。”谈情继续说，“豆浆。”

祝涟真忍不住了：“你有点出息行吗，谁演出完是想去7-11的？”

谈情脑袋倚着靠背，慢慢偏头，说：“那我不吃了。”

“你饿死吧。”

祝涟真低头给阿绪发短信，让她立刻扫荡7-11，买好热食送去宿舍。

撂下手机后，他右手指尖被谈情握住了。

没考虑过躲避，祝涟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望着窗外。

后排三人已经从口味不合的争吵进化到人身攻击，前排两人各戴一只耳机，听同样的歌，默不作声地牵手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