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9（二更肥章）
顾景溪看她激动的样子, 似乎冷笑了一下。
计老笑眯眯地说：“所以每个竞赛生，在走这条路之前, 都最好能给自己定一个目标, 要走到哪里。”
“比如, 目标是能参加自招, 就奔着省一等奖, 目标是清北的任选专业, 就奔着国一，基本就是这两种了。”
少女在沙发上坐得笔直。
分明是那样清秀娇艳的面容, 却写满了认真。
她说：“那如果高二就拿到世界奥赛的金牌, 可以提前入读大学吗？”
顾景溪：“......”。
周舟说：“我的目标是回科学院，而且希望时间能越快越好。”
计老露出一个兴趣十足的意外表情。
这个年纪的娃娃, 就有这么坚定的目标, 真的很罕见。更何况她半年前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差生。
是什么改变了她？
计老耐心解释：“目标很好，但不可以, 参加这些比赛, 不管有多厉害, 也最多是获得保送、一本线录取、降30分录取，这三种，没有直接入读大学的。”
“而且考试也是有时间差的, 十几天后，也就是九月中旬, 就是全省联赛, 就算能顺利入选省队, 也要到12月才能去京城参加全国联赛。”
“全国联赛通过了，等到来年的7月中旬，才会举行世界奥赛，那时候你就已经升高三了。”
“之所以把景溪叫来，就是怕你之前没有系统接触过竞赛体系，会有不懂的地方，所以我让你们先认识认识，有什么问题你就直接问他吧，对了，景溪就是目前的积分榜第一。”
周舟迅速想起荔枝王在猴题库聊天对话框里对自己的一通嘲讽。
看来对方也是杨乐水的好友之一。
周舟望向俊秀的少年。
对方靠在沙发里，神情淡淡的，眉间写满了傲气，一副“我不想回答你的问题”的样子。
她笑了笑，主动向对方伸出手：“你好，初次见面，我是周舟。”
顾景溪愣了下，眸底迅速划过一丝错愕。
他慢吞吞地伸出手：“我是顾景溪。”
什么初次见面？居然要装不认识 ，可恶。
少年挑了挑眉毛，好心提醒：“我们之前见过的，上学期期末，你捧着一大束鲜红的玫瑰，最后一次请求秦朝夜和你复合的时候，我和乐水都在旁边看着呢。”
周舟：“......”所以为什么这种本该很私密的场合会有那么多观众。
计老仍然是笑嘻嘻的：“年轻就是好啊，好了，既然你们早就认识，我也不用多操心了。”
他随即正色道：“好了，小舟，这套题你做一下，我最后再看看你的情况，如果确定没有问题了，景溪会把课表发给你，明天你就直接跟竞赛班上课吧。”
大佬就是大佬。
计老于谈笑间，迅速掏出一份题来，办公室里的快活气氛也顿时停滞了。
周舟知道，作为入读竞赛班的最后一关，这份题目显然不会简单到哪里去，必然是兼具了计算难度与思维难度，而且覆盖面会很广。
顾景溪事不关己地看了看腕表：“计老，我能走了吗？快上课了。”
计老露出了一个邪魅的微笑。
他把手中的题目纸轻轻搓开，那居然是两套题目。
顾景溪：“......”
计老正色道：“景溪，你作为高二级竞赛班在读生，和小舟比一下吧，这样我也能得出更直观的结果。”
“这套题目不会太轻松，两位，开始吧。”
闻言，周舟和顾景溪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点挑衅。
两个人分别搬来两张凳子，就着计老的大办公桌，伏案飞快地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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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两小时后，这场堪称折磨的考试，才被计老叫了停止。
太多了，也太难了。
这是两人做完题后的共同感受。
图论是周舟的弱项，但张卷子里却相当精明地把图论中的托兰定理与染色问题揉在了一起，即使是从来都不愿意放弃的她，也第一次有了跳过这道题的冲动。
何况除此之外，还让人头秃的不等式证明，和非常无聊的平面几何。
周舟忽然觉得，当一个数学家其实轻松多了。数学家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擅长的研究方向，一条路走到黑，但作为练竞赛的苦逼高中生，就注定什么都要会，不想看也得看。
而且相比之下，昨天那道曲面积分真是非常和善了。
顾景溪把笔一甩，已经直接趴到了桌上。
计老大略扫了眼两人的答卷，目光中带上了几分怜爱：“不错，就先到这里，两位都去吃饭吧啊，小舟，你明天就直接来科技楼上课，记得让景溪把课表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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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舟和顾景溪并肩从行政楼出来，沉默地走了一段。
顾景溪望着身边始终安静着，一言不发的少女，总觉得她变化很大。
就算不提她现在耀眼到吓人的竞赛成绩，光是她性格上的巨变就已经足够惊人了。
从前的周舟虽然也不说话，但绝不会么自信，这么坚定，这么......夺目。
顾景溪沉着脸，忽然开口：“你写了几道？”
卷子一共有六道题。他们近期一直都是按省联赛的标准在备考，对于卷子里这种难度级别的题，一道能控制在四十分钟以下就已经是合格了。两小时做六道，几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少年的眼角眉梢微带挑衅。
周舟于是随口说：“都做了，但都是瞎写的。”
于是她眼见着少年变得更恼怒了，显然是不信。
他踢了一脚路边的碎石子，又把双手揣进校服兜里，慢腾腾地说：“虚伪。”
周舟觉得有点好笑。
他之前不是还特意发消息来警告她不要再作弊刷题，怎么现在还又攀比上了。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但彼此间依然保持着微妙的同行距离。
从行政楼走回高二楼，要绕过东操场。此时刚刚下课，正是上午放学时间，校道上人来人往，人流量很大。
忽然迎面走来一小撮女生，看起来像是刚下.体育课。
周舟顿时感觉自己被那群人过分灼热的目光刺得脸疼。但少年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径直与她们擦肩而过。
女生们的双颊红红的，都是一副“我要憋死了快让我说话”的表情。
果不其然，还没走开多远，周舟就听见那阵毫无遮掩的大嗓门从身后传来：
“卧槽那是顾景溪吗？”
“对啊！活的学神啊！屠榜荔枝王同志啊！听说叫荔枝王就是因为女朋友喜欢吃荔枝啊！”
“别瞎讲，上次学神是辟谣说没女朋友了。”
“害，那么大一个女生杵旁边，你说人家没女朋友？”
“什么年代了，一起走就是女朋友？那我说男女生坐一同张凳子会怀孕，你信不信？”
那么大一个女生：“......”
那拨人渐行渐远。
周舟正觉得点尴尬，也没注意两人刚巧走到了篮球架下，可等她发现不对的时候，一颗褐色的球已经在她眼前迅速放大，且越来越近。
周舟：“？”
但身边的少年反应快的惊人。
她还一脸懵着，顾景溪猛地伸手一拉，就把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遮进了怀里。
周舟感觉自己顿时被洗衣粉的清爽香气包围了。
少年的胸膛宽厚而温暖，带着阳光和青草的气息，让她想起旧时，和大学同学一起去京郊野外踏青的和煦春风。
完全是会让人砰然心动的类型。
顾景溪一只手将她搂在怀里，另外一只手一抬，准确地把那颗球砸到了旁边。
周舟正想道谢，对方却已经低头，居高临下地看她：“想什么呢？做题做傻了？”
少年漂亮的眼睛里，似乎满带着不悦。
周舟：“......”
没等她说话，顾景溪已经抬头看向操场那边，一脸歉意跑过来的大男生。
但他的表情很快变得很诧异。
周舟随着少年的目光看过去。
从篮球场边追来的男生皮肤是健康小麦色，浓眉大眼，英气十足，裸露在球衣外的手臂线条流畅而修长。
顾景溪长腿一伸，刚巧把那个骨碌碌滚动的球截在脚下。
男生弯腰抱起球，带着歉意地：“不好意思溪哥，我没注意这儿有人。”
看来顾景溪确实非常有名。而且优等生圈子和差生圈子，似乎完全没有重合。一路走来和顾景溪打招呼的人、偷偷用眼睛瞄他的人特别多，但周舟一个都不认识。
顾景溪耸了耸肩，没说话。
男生这才注意到他怀里还有个女生。
几缕细碎的黑发散落在鬓边。女生的皮肤很白，眼睛亮晶晶的，是娇美又乖巧的长相。
但这个眉眼......
秦朝夜觉得非常眼熟。
他看了又看，终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随即，眸中流露出了轻蔑，和愤怒。
他说：“周舟，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别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了。”
秦朝夜不等周舟说话，继续重拳出击：“我们都还是学生，有着自己的生活，你好好学习不好吗？当个舔狗有意思吗？你怎么就没脸没皮到这个地步？”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现在就改。”
周舟：“......”
周舟垂着的手，轻轻握紧了。
她正要说话，但顾景溪已经发出一声冷笑。
对峙中的两人都下意识看向他。
少年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淡漠又轻蔑地挑了挑眉：“据我所知，她的成绩可比你好多了。”
周舟意外之后，很快补刀：“这只是偶遇。”
“不过既然碰见了，我麻烦你传句话给你女朋友，她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污蔑我刷题作弊，而且到处散播谣言，给我，和我的班级都带来了很大的困扰，我要她当面向我道歉，不然，这件事情不会结束。”
少女的声音分明不大，却冷静得吓人。
秦朝夜愣住了。
他做梦都没想过，周舟居然也有对自己放狠话的一天。
他很快想起这几天论坛传得沸沸扬扬的那张照片。
台灯的光下，少女白皙而修长的颈项，和面前那道他无论如何都解不出的竞赛题。
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个知识点叫什么。
这怎么可能？
秦朝夜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恼怒地：“苍蝇都不盯无缝的蛋，你不心虚的话，还会怕什么谣言？”
周舟一听，笑了：“既然都是苍蝇了，就还是多学习吧，没文化很丢人的。”
顾景溪扯了扯她的袖子，说：“走了，别和苍蝇废话。”
秦朝夜：“......”
两人一唱一和，绕过一脸懵逼的秦朝夜，径直沿着跑道往前走。
顾景溪又恢复了双手插兜，吊儿郎当的样子。
周舟说：“谢谢，我本来以为你和杨乐水是朋友。”
少年闻言，冷笑一声，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所以你现在觉得我们是朋友了？”
“我今天看你顺眼罢了。”
周舟：“......哦。”
她抬头望向围着操场的一幢幢教学楼，和悠悠的蓝天。
这年代的人都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都那么古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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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舟快速地解决了午饭，回到教室，开始起草对林欣的匿名举报信。
趁着顾景溪看她还顺眼，她问了对方一些关于林欣的问题。
顾景溪说，林欣的确以脾气暴躁和手段强硬闻名，但收资料费的事情，从没听说。
林欣除了当13班的班主任，还兼带7班、8班的英语。顾景溪说，他和13班的人不熟，但7、8班的同学从来没有提过资料费的事。
周舟觉得林欣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无论是年级主任还是教导主任，恐怕都不愿意来解决这个事情。
所以她这封匿名信，是直接写给校长的。
刘妍妍吃完饭回来，就见到她消失了许久的同桌，坐在桌上奋笔疾书着什么。
她以为之前林欣又找她麻烦，叫她去办公室了。
刘妍妍走过来，看她写的东西：“尊敬校领导，各位同志，高二13班的班主任兼英语老师林欣在任职期间，存在严重的经济问题和思想问题，为了纯洁教师队伍，优化作风建设，消除不良影响......现举报如下？”
刘妍妍的嗓门不小，角落里的何小文立刻就注意到了。
她狼狈地用手擦了擦眼睛，拭去眼底的一点泪光。
定了定神后，何小文拿出自己的老式诺基亚手机，逐条翻找起林欣在聊天群里的记录、和单独给她发的消息。
她真的以为对方只是一时敷衍，其实早就忘了这件事。方才两人罚站回来以后紧接着上的就是数学课，全班人都看见王老师一脸欣赏地说，周舟可以不用听课了，做自己的事吧。
她那时候才知道，她是周舟，是那个一贯阴郁着，却家境优渥的女孩。
居然是这样一个人向她伸出了援手，还告诉她，班上的人都很同情她。
何小文吸了吸鼻子，开始列举要点。
周舟说：“对，就是举报，我在写举报信。”
“这能有用？”
“高中生举报成年人？校长会信吗？”
“万一老妖婆一口咬定没收钱怎么办？”
本来趴着滑手机的众人，顿时都来了精神，七嘴八舌地说。
周舟说：“所以，我需要大家帮忙，麻烦大家回去找找之前高价买的资料都还在不在，在的话，明天带过来，还有银行的转账证明，只要证据确凿，由不得她不认。”
“想想她收钱的嘴脸，想想她今早上骂小文的劲儿，想想她讽刺我们成绩差！”
听她这么一说，大家感觉顿时不一样了。
就算钱再多，但谁愿意被一个老师薅羊毛，还天天张口闭口讽刺自己？
可这是师生矛盾，矛盾特殊，家长们观念里本能的不信任让他们失去了向来最无往不利的武器。
少爷小姐们没办法靠自家的关系赶人走了！
但周舟让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走正规途径，光明磊落地反映，也可以是一种行事方式。而且更硬气、更坦荡。
周季然灌下大一口冰可乐，把瓶盖往桌上一拍，说：“干她X的，如果真成了，我这个月零花钱分一半给你！”
“我晚上就回去找那破题！”
“妈的，我现在就找到了转账记录！整整5k3，这下我看她走不走！”
顾艾看了看自己点的，摊了满满一桌的外卖，又看向角落里，脸上已经不由自主露出微笑的瘦小女孩。
她忽然觉得对方一点都不陌生了。什么熟悉的陌生人，他们明明就是一起遭受奇葩老师迫害凌虐的可怜同窗。
顾艾走过去，抛出了邀请：“小文，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吃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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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第一节课课间，林欣给8班上完英语课，走回办公室里的时候，感觉气氛哪哪都不对了。
因为见她进来，同事们都抬了起头，目光里带着嘲弄、讶异、讥讽......但偏偏没人开口跟她说话。
林欣把教案放到桌上，试图活跃气氛：“怎么啦？股市又跌了？”
“......”
没有人搭话，就连新来的几个实习老师都没搭腔。本来这几个新人不管听到谁说话都会附和几句的，但现在都把她当空气。
林欣被这么不尴不尬地摆了一道，一口气下不去了，脸拉得老长。
有毛病啊这是？不知道从受了气，现在往别人身上撒？
林欣往凳子上一坐，扯了扯身后软软的靠枕，坐舒服了，才觉得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她掏出手机，一看微信，居然是副校长表哥。
【风和日丽】：小欣，在吗？
【风和日丽】：未接听
【风和日丽】：未接听
【风和日丽】：你收资料钱给人学生举报了，举报信现在都交到校长室，还附上很多彩打转账截图，收款银行账户就是你的名字，你这不给自己挖坑跳呢？那举报信张口闭口一个师风师德，作风建设，写的厉害极了，哪像高中生的手笔，肯定是家长找了什么律师。
【风和日丽】：你说你这要急死人，我早叫你别这么干，你是打定主意人家有钱人不会较这个真是吧？现在人还偏就和你较上劲了，你看你怎么收场？
举报信？
林欣这一惊非同小可。
她手一滑，手机“嗵”地一声掉到了地上。她脸色煞白，匆匆捡起来，根本不敢再看同事的异样眼神，像过街老鼠一样溜出去，颤抖着拨打表哥的电话。
“嘟——嘟——嘟——”
漫长而有节律的声音，每一声都像是敲击在她心上。
这短短十几秒钟的等待漫长得像几个世纪。
直到电话终于被接起，林欣慌乱地说：“喂，哥，是我，我刚在上课，那个信，你听我说，不知道是哪个学生乱写的，哥，求你拜托下校长，我会和学生私下协调解决，退钱而已，拜托，这个事情不能闹大......”
副校长沉默地听了一会，打断了她：“不好意思，这回，我也保不了你了。”
“上面下来的人正在省里搞第六轮作风检查，鸽一是省里头一号名校，巡视组很快就会来，这个当口，任何人都不敢保你。”
林欣顿时崩溃了。她不甘而绝望地吼：“别扯那些虚的！就是一群未成年搞出来的破事，装没收到不就行了，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副校长皱眉，将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一点。
是他不好，这么多年，也太宠这个表妹了。
他取下眼镜，揉了揉鼻根，过了很久才说：“......就这样吧，小欣，这件事的错误本就在你，你趁着这段时间，也好好反省反省。”
“你被开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