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20
电话被.干脆地掐断了。
林欣听着一声声冗长而刺耳的忙音, 靠着墙根，无力地滑坐到了地上。
多少人都劝过她不要再乱收高价资料费了, 就算不考虑道德因素, 单从这件事被发现后, 被开除的风险来看, 这样干也是得不偿失的。
但她就是遏制不住自己心里那点贪念。再加上有表哥罩着, 多少年了, 她都有恃无恐。
林欣缓缓闭上眼，刚才办公室里同事们冰冷而讥讽的神色又清晰地浮现出来。
她虽然乱收钱不假, 但整个学校, 除了表哥，没有任何其他人知道。现在这件事被捅出来, 即使她不被开除, 自己也再没脸混下去了。
英语办公室挨着7班的教室，现在正是下课时间, 很多学生都走到走廊上透气。
7班的英语课代表正好捧着水杯出去打水, 一回头, 看见一向严苛的英语老师居然无力地靠坐在墙根处，面如死灰，顿时慌了, 忙跑过来，半扶着她的肩膀：“林老师, 林老师你还好吗？出什么事了？需要我叫救护车吗？”
林欣睁开眼, 年轻女孩的面容浮现在眼前, 满脸都写着那样纯粹而不加掩饰的担忧。
是她的课代，她的得意门生。
可如果她知道自己在13班收一个人五千三的资料费，如果她知道自己曾肆意谩骂班上唯一一个交不出钱的懦弱女孩......
她还会这样关心自己吗？
“......”
林欣撑起一个难看的笑：“老师没事，午饭没吃，有点低血糖头晕罢了，现在缓过来了。”
女孩说：“啊，我包里刚好有几片吐司，您稍等，我这就去拿！”
她把水杯随手搁到地上，风风火火地就往班里跑。
望着女孩跑走的背影，那一刻，林欣很难说清自己是否后悔。
她只是觉得，以后再也没办法教这么好的孩子，再也没办法每天见到他们了，真是可惜。
这时，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显示表哥发来了两条微信消息。
难道......？
林欣手忙脚乱地解锁屏幕，满心期冀地看去——
【风和日丽】：对了，尽快把这么多年收的钱退还给学生家长，已毕业的按银行利率计年息返还，未毕业的，也就是这一届高二13班，你现在，立刻就去班里道歉，然后承诺本周之内把钱还完，打回卡里。
【风和日丽】：这是整个学校的污点，家长是可以追究你法律责任的。如果不是校长还留了我几分薄面，只怕你连教师资格都不保。正式的辞退公告明天会发人事，你好自为之吧。
“......”
也就是在这一刻，林欣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后悔了。
**
下午第二节、第三节课都是自习课。
周舟刚从书包里掏出被T恤包好的手机，就感觉背上被笔戳了一下。
她转过去，看见大少爷眉毛紧锁，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喂，你为什么每天都用T恤包手机？这TM是什么复古风潮吗？”
他已经注意好久了。明明只有奶奶会这样包东西，一个三明治都可以套上三个塑料袋，再装进盒子。
可是老天，奶奶都快八十了！
周舟说：“包里课本多，我怕撞坏了。”
“撞坏了你再买一个不就是了？大姐，这么多年你花的钱难道还少了吗？”
“所以我现在要开始省钱了。”
周舟不假思索地说完，忽然又想到什么，拿笔在他桌上敲了敲：“你提醒我了，今晚之前，二十积分，记得。”
又敲敲同桌的桌子：“还有你，刷到两百分。”
周季然：“......”
祸从天降的刘妍妍：“......”
刘妍妍苦着脸，刚掏出草稿本，就看见一个人从教室外走了进来。
“咦，舟舟，你看！”
走进来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老先生，身形高瘦，一张脸却有些圆，看起来永远都是乐呵呵的，儒雅而亲切，却也同时带着一种威严的气场。
“这不是朱校长吗？”
“校长来了！”
“难道是......那件事有结果了？”
班上的人并不傻。
鸽城一中的校长大人一向很忙，基本几个月才会在周一的升旗仪式上露一次面。而他们中午午休结束后才刚刚把举报信递到了校长信箱，就连转账截图都是文鸣偷溜出去外面打印店彩打的。
校长会来他们班，绝对和举报林欣的事有关。
只是，就连周舟都没想到，这件事的处理结果会如此之快，而且还是由校长亲自出面。
就像她之前对何小文说的，如果这次的举报真的不了了之，她就去教育局举报。
此时，全班人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四十多双眼睛都看着这位有些陌生的校长大人。
朱校长回视他们，目光在教室中逡巡着，仿佛想找出那个牵头之人。
片刻后他笑了：“同学们，我是你们的校长，朱承安，我想大家也都知道，这次过来，是因为接到了大家关于班主任林欣老师的举报。”
“我很高兴大家选择通过‘校长信箱’这样一个合理、规范的方式来举报，这既是大家能力的体现，也从侧面反映出多年来学校推广校长信箱的工作进行的很成功。”
“让我更高兴的是，同学们选择通过学校途径举报，这反映出对我们校领导工作的高度信任，所以，校领导在接到这一封举报信，并额外的数则检举材料后，就在第一时间紧急召开了领导会议，商讨这件事的解决方案。”
听到这里，同学们都精神一振。
朱校长缓缓说：“鉴于举报证据确凿，过程叙述简明详实，经校领导讨论决定——”
他小小地卖了个关子，借机观察着班上众人。
据他所知，13班是一个成绩常年吊车尾，但学生出身却都非富即贵的班集体。而要在这么短时间内从这么多少爷小姐身上收集到转账截图，并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毕竟凭这里大部分同学的出身，他们根本不会在意这么一点小钱。虽然举报信可能是大人写的，但学生之中，必然有一个牵头人。
朱校长很轻易地就看到了第四组窗边坐姿挺拔的少女。
她很漂亮，黑色如墨般的长发扎成了清爽的马尾，眸子水灵灵，脸颊粉扑扑的，白里透红。
但真正让校长一眼看到的，是那双明媚眸子里的，沉稳而平和的光芒。
他觉得，他找到这个牵头人了。
刘妍妍一颗心被吊的七上八下，神色间已经露出了一丝不耐。
朱校长说：“校领导讨论决定，开除林欣老师，改由数学王老师担任13班班主任，高二英语组教研组长、1班英语老师李丽兼任13班英语老师。”
“决定立即生效，同学们，欢迎你们的新班主任，和新英语老师吧！”
朱校长侧了侧身子，伸手往门外一指，严格却诚恳负责的王老师，和鸽一的王牌英语老师李丽，就从班门外走上了讲台，显然先前朱校长讲话时他们就一直在外面等着了。
教室里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热烈，且经久不息。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真诚的欢迎和喜悦。
林欣魂不守舍地走到13班门外走廊的时候，听见的就是这样一阵热烈的掌声。她面色一僵，透过装了防盗栏杆的窗户看进去——
班里站着校长，教数学的老王，和她的同事李丽。
而班里依旧是那些她熟悉的面孔。只是现在那些总是无精打采的孩子脸上，居然都无一例外地写满了喜悦。
林欣的目光和朱校长在半空中对上了。这使得本想过会再来的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进了教室。
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却像她此生走过最痛苦的路。
掌声慢慢停了下来。
林欣顶着那些或嘲讽、或愤怒、或淡漠的目光，艰涩地开口：“......同学们，从今以后我不再担任你们班主任，和英语老师了。”
“......我曾经发表过一些不当言论，并向同学们收取了不正当费用，为此，我向大家道歉。”
“费用我会在本周之内退还到大家的转账账户上，希望大家.....”
林欣听到自己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教室里。
干涩，而无力。
“希望大家原谅。”
底下的人并没有什么表情。听到她道歉后，原本愤怒的几个人，脸色都转为了平静与漠然。
然而也正是这漠然，像针一样刺眼，也刺心。
周舟回头看了一眼瘦弱的何小文。她依旧缩在教室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那么安静，却在感受到她的目光时，冲她笑了一下。
何小文笑起来的时候，苍白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灵动的神采，像有了光。
**
校长和几位老师都走了，周舟这才打开手机，发现收到了几条新的微信消息。
是顾景溪给她发来了数学竞赛班的课表，周二、四、五全天在科技楼一楼阶梯教室上课，周一和周三回各自行政班上课。
竞赛班的课时间很长，是以大节为单位算的，每天上午两大节，下午一大节课，每大节两小时，下午上完课后留了一小时的自习和答疑时间。
周舟一眼扫过去，发现出现频率最高的课程就是不等式、平面几何、排列组合概率，以及初等数论了。其余的诸如图论、立体几何、解析几何等课一周都只有一节。
刘妍妍正撑着胳膊肘看着同桌，目光里都是崇拜：“舟舟，你居然真的把林老师给搞走了，我怎么就觉得你那么神呢？”
“好像什么事到了你手上，就理所当然地切到了easy模式，哎，你说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
刘妍妍见周舟不答话，神情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于是也八卦地凑过去：“看啥呢，那么认真？”
周舟并没有遮掩的意思，于是她顺利看到了屏幕上的内容：“什么图片？课表？”
“好啊！”
刘妍妍猛地搭住周舟的肩膀，把她整个人疯狂摇晃：“你居然和1班的顾景溪聊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
周舟无奈地说：“重点是，我明天就要去竞赛班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