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玉漏迟(4)
第四十四章、玉漏迟(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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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晚初在春意融融的暖坞里, 单穿了件软而薄的羽裳,这样不管不顾地往门口来,让殷长阑不由得皱了眉, 大步流星地跨了过去, 将女孩儿拦在了房门里头:“胡闹。”
他身上还有些深夜踏雪归来的凉意, 冷侵侵扑面而来, 扎人的骨。
容晚初却笑吟吟地踮起脚来,拿手心贴了贴他的脸颊, 道:“外头这样冷?”
女孩儿掌心温热而细腻, 贴在面上时, 仿佛微微粗粝的肌肤都跟着润泽了。殷长阑眉峰微缓,声音也跟着柔和下来,道:“起了风,比白日更冷许多。”
他抬臂将容晚初的手握在掌中捏了捏, 旋就放开了,又勾着她的肩往里间轻推了一把, 道:“先进屋去吧, 我身上冷, 不要扑了你。”
他在门口的熏炉边上烤了片刻,跟进来服侍的宫人和内侍就簇着他往槅扇后头去更衣。
容晚初低着头收拾方桌上被她放得横七竖八的书册, 就听见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男人一面理着玄色宽袍里的雪白袖口, 随口道:“今日怎么没有回房去休息?”
“同明珠说了一回话, 这里倒比后头方便些。”
闻霜坞里设的是火炕, 炕桌上摆满了容晚初前头放下的书,女孩儿埋着头一本一本地捋着,殷长阑在她对面坐了,就伸手过来帮忙,一面听她闲闲地说话:“送她走了,我也懒怠挪动,索性就宿在这里。”
“明珠?”殷长阑为这个亲昵的称呼微微挑了挑眉。
容晚初知道他不清楚这个,就跟着解释道:“就是翁御史的女儿。”
殷长阑原本想要说些什么,但又闭上了口,微微地沉默了片刻,才道:“如今你是掌持宫闱的贵妃,还是少同这些秀女关系太过亲密才好。”
容晚初只觉得这话有些隐约的酸气,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正一摞书敦在桌上,骨节修长的手指掐着齐整的书册,面上神色平缓,眼睫微微地垂着,像半轮质地细密的扇。
她为自己的这一点错觉,忍不住地掩口轻轻笑了起来。
殷长阑一撩眼皮,唇角还衔着淡淡的笑意,问道:“什么事这样好笑?”
容晚初下意识地道:“没什么。”
她有些心虚地转移了话题,道:“前头的秀女们已经在储秀宫留了这样久,验看要到年下了,总不成大过年里还这样没名没分地拘着人家。”
殷长阑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把自己手中这一叠书拢齐了,又把容晚初手里的几本抽了出来,堆放在上头,就站起身来,把一整摞书都抱在了怀里,往书架前头去。
容晚初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自己说的话,微微地抿了抿唇,又道:“你要不要抽个时间亲自见一见?”
“我见她们做什么?”殷长阑有些诧异地反问了一句,道:“你做主就是了。”
容晚初嘴角忍不住高高地翘了起来。
她道:“今儿明珠落了水,宫里积年的嬷嬷审了这一日,虽然还有些疑点没有全厘清,总归也逃不出眼红心热、争风挑尖,为了份位前程,等闲就要人的性命。”
殷长阑把臂上托的书一样一样循着签子插回书架里,一面耐心地听着她说话,察觉她说到这里,忽而停住了口,就回过头来看她,温声道:“可是吓着了你?”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容晚初不由得笑了起来。
她摇了摇头,轻声道:“哪里就吓住了我。只是我心里觉得,这还不过是几名秀女、搏一个影子都没有的前程,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倘若往后这宫里进多了人,只怕斗起法来比这凶狠得多……”
男人结了细茧的手指抚上了她的面颊。
容晚初顺着他的力道仰起了头,殷长阑身材高大,站在炕边俯视下来,桌边摇曳的灯火映进他眸子里,使他的眼瞳泛着火焰和金水的光泽。
“不会有更多的人。”他声音温柔,像是安抚,又像是一种隐秘的誓言,容晚初怔怔地凝视着他,听他含/着笑意,声音沉邃而温和,道:“把她们都遣送回家也好,怎样处置也好,你做决定,我来下这道旨意。”
容晚初眨了眨眼。
蝶翅似的睫羽震颤了几回,殷长阑放开了握在她颊边的手,顺手拧了拧她的琼鼻,低声笑道:“傻丫头。”
容晚初还未全醒过神来,下意识地反驳道:“我才不傻。”
殷长阑从善如流地道:“你不傻。”
他在容晚初反应过来之前转移了话题,问道:“翁氏的事非常复杂?还需不需要人手?”
容晚初被他带走了思绪,就有些怅然地摇了摇头,道:“利益相关,话说出口都虚虚实实的,我宫里的人到底在我身边服侍的日子还短,就是专门做这个的,也……”
也未必就能如臂指使。
殷长阑微微沉吟了片刻,就扣指轻轻地敲了敲桌板。
骨节与漆木碰在一处的声音清脆,容晚初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他。
窗外却掠过一条瘦长的黑影。
那一点暗影如一片黑漆漆的叶子,又像是一只潜行的夜蝠,在容晚初眼角的余光里一闪,就垂着手立在了槅扇底下。
外头早就刮起了风,这时有细而尖锐的风声在安静的房间里隐隐地响起来,殷长阑亲自转身走了过去,将槅扇外的窗屉微启了一条窄缝,被他伸手合上了。
屋中重新宁谧下来,那点若有若无的冷意也被阻隔在了墙壁之外。
那黑衣的少年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微微有些局促地并了并脚。
容晚初在他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房中的时候,便已经顷刻之间回手从髻上拔下了一股金钗,反握在手中,这时见殷长阑神态从容,才将呼吸重新放匀了。
殷长阑看着她下意识的动作,眼中一时染上了疼惜和愧疚之色。
他柔声道:“有哥在。”
容晚初有些赧然地笑了起来,仰起头来看着他,眼瞳上浮着信赖的碎光。
殷长阑微微沉吟了一下,先指了指虽然整个人静静立在落地罩底下,但不发出一点声息、连呼吸都低至不闻,就仿佛世间并不存在这样一个人的黑衣少年,道:“这是高横刀,我的‘黑月’。”
黑月一词并不见于史册,也并没有一点官方的文字记述过他们的存在,只有极少数流传的乡野话本中,用一种民间的夸张想象,信誓旦旦地描写开国太/祖皇帝的身边曾有一支‘天兵天将’之师,为皇帝斩妖屠魔,保卫皇图基业万载不颓。
容晚初从前看遍与殷扬有关的正史野史,称得上倒背如流,但对这个词也只是微微的耳熟,却已经记不起它最初出自何处。
她微微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黑衣少年。
黑月少年高横刀整个人暴露在她的视线里,显得稍有些不自然。对比内间的灯火如烧,外间微微显出些昏暗来,他的身影就向着落地罩外这一点交错的阴影里极轻微地缩了缩。
他像是一片没有生命的夜影,即使是就站在这里,倘若别人闭上了眼睛,也不会觉得那里有一个活生生的人存在着。
殷长阑道:“以后,你就是他的令主。”
容晚初有些惊讶地道:“我?”
她显出些困惑来,一双杏子眼里都是迷茫和不解,使得殷长阑笑着抚了抚她的脸,道:“他不是独自一个人,你不是说储秀宫的事至今没有查明?有什么难解的问题,就交代给他。”
容晚初敏锐地察觉到这当中的不妥,她道:“他是一直跟在七哥身边的罢?若是把呼唤他的权力交给了我,他——他还能随时随地地保护着七哥吗?”
殷长阑顿了顿。
容晚初已经坚决地道:“我不要。”
她抿起了唇,嘴角平平地抻着,面上也失去了平日的笑意,眼睫微微扑闪,就直直地盯住了他,没有一点退缩和改易之意。
殷长阑对上她这样的神色,就知道她已经下定了主意,再不能更改了。
他微微地笑了笑,柔声道:“哥也说了,‘黑月’并不是只有横刀一个人,把他给了你,自然有别的人跟着我。”
容晚初却道:“倘若他不是最好的,七哥又怎么会选了他。”
殷长阑有些罕见的懊恼和踌躇。
将高横刀送到容晚初身边,是他顷刻之间的念头,并没有精心地思量过,以至于被她抓/住了漏洞。
明知道他的阿晚是这样敏锐的女孩儿,还没有将事情安排得天衣无缝。
何况高横刀毕竟是个男子,当真跟在容晚初的身边……
高横刀见二人之间微微有些僵持起来,不由得低声道:“属下有个妹子,一同蒙义父收养,亦一同受训……”
他看到殷长阑的视线忽而间投了过来,明灭之间有种难言的锐利,连口中都顿了一顿,才说了下去:“只她是个女子,尊主身边没有她的位置,就负责留在明城训练新人。”
他见殷长阑的神色随着自己的话语渐渐温和起来,就越说越顺畅,道:“她与我相争,五五之间。”
殷长阑微一沉吟,就回过头来捏了捏容晚初的鼻尖,温声道:“听见了吧,给你换个人来。”
容晚初唇角高高地翘了起来。
她大方地道:“七哥一向待我最好,我当然也待七哥好。”
殷长阑微微失笑。
高横刀闭上了嘴,向后退了一步,重新充作了一片不存在的影子。
外头的风刮得愈发大了起来,凤池宫的宫墙之内原本还有几分宁静,这时也有细碎的枝叶被风卷起,敲打在窗扇上。
遥远的地方传来入更的梆子声响。
容晚初有短暂的出神,她道:“怎么刮了这样大的风。”
殷长阑知道她也不过是自语,道:“钦天监上表,只道这几日天气都不大妥当,你出入也多珍重些。”
容晚初回过神来,没有回应他这句话,只是微微地咬住了唇角。
柔粉色的唇/瓣被洁白的贝齿叼/住了,显出失了血色的浅白色,落在殷长阑眼中,不免有些怜惜,探手将那片收了主人自己蹂/躏的唇拨/弄出来,低声道:“也不怕咬疼了。”
失血的位置迅速地充回了血,就变成了颜色更艳/丽的润红。
殷长阑目光落在上头,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那片唇一张一合的,有些迟疑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道:“……风这样大,七哥今晚就睡在这里吧?”
容晚初对上了男人灼灼的眸子,不由得微微有些瑟缩,不大自在地解释道:“何必再走一趟,平白受了凉气……横竖原是我想着要睡,地龙都烧透了,一点也不冷的……这里有你的衣裳,明儿直接上朝去也不碍事……我回后殿去,也不会打扰了你……”
越是补充到最后,声音放得越低,最后就有些说不下去了,放弃似地侧过了头去。
殷长阑一颗心原本被她一句话轻易搅得七上八下的,听到后头,反而微微地笑了起来。
他道:“好啊!”
他声音又低又柔,含/着浓浓的笑意,温声道:“都听你的安排!”
女孩儿一张秾夭桃李的粉面就转了回来,对上他温柔的眼,杏眼里漾出了潋滟而欢喜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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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容氏在储秀宫施展了一回威风,却没有得到一星半点的申斥,皇帝甚至还在她宫中留宿了一夜,第二天蒙蒙亮的时候,春风满面地从凤池宫直接出发上朝去了。
话在外头传了一遭,回来的时候就不是原本的模样。
翁明珠虽然人有些娇憨率真,却不是懵懵懂懂什么也不知道,在与容晚初一同用午膳的时候,还有些赧然地悄悄牵了她的衣袖,低声问她:“我在这里,是不是让您不方便啦?”
凤池宫前后屋舍百余间,她虽然跟着过来暂住,却住在东侧殿里,夜里又早早地吹灯歇下,同没有她这个人在,也没有什么分别。
容晚初失笑地拍了拍她的头,道:“人小鬼大。”
她面上没有什么异样,反而是翁明珠闹了个大红脸,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娘娘,我不是、我不是……”
吭吭哧哧地,半晌也没有把这句话说全了,一双大眼睛圆/滚滚的,信赖地看着容晚初的时候,清亮得像某种幼生期的小动物。
她在冰水池里吃了苦,但昏厥的缘故里还是心理因素多些,这时离开了那个环境,到了容晚初的身边,心境很快地开朗回来,除了面上还有些苍白,也不过是需要缓缓地调养了。
容晚初看着她直笑,最后安抚她道:“我答应了要送你回家的,你放心就是。”
翁明珠就真的放下心来,围在容晚初身边,叽叽喳喳地说话,像只因为春天到了而恢复了精神的小麻雀。
阿讷原本对她还有几分警惕,但这样说着话,两个人竟不知何时说到了一处去。
容晚初挥手撵了她们出门:“到别处去说你们的悄悄话,让我消停些。”
翁明珠怕她真的生了气,就瑟瑟地住了口。
反而是阿讷搀了翁明珠的手,笑道:“娘娘平日里读书画画的,偏不爱听我们说话。”
容晚初将她睨了一眼。
阿讷见好就收,同翁明珠说说笑笑地出去了。
等在帘子底下的阿敏进门来,向容晚初道:“尚宫局的何姑姑过来了。”
崔氏因为前头一摊子坏账出了事,如今尚宫局的事务就由何氏暂代,却因为容晚初的心意未定,也跟着并没有一个名分,大家只“何姑姑”、“何大人”地混叫着。
容晚初眉梢微微顿了顿,道:“叫她进来吧。”
何氏端着手,低垂着眉眼,步伐稳稳地进了门。
她的宫规礼仪是半点都不缺的,该跪就跪、该行礼就行礼,该效忠就效忠,也该翻脸就翻脸。
她是犯官之后,充入宫闱,尚宫局的掌事崔氏对她有知遇之恩、照拂之情,但她却能因为出身旧事,轻易将崔掌事的困境暴露在宋尚宫的面前。
而一桩大事难以遮掩的时候,她又能毫不犹豫撕开自己的罪状,把宋尚宫做过的事也坦然呈于容晚初之手。
容晚初微微地笑了笑。
抛却个人的情绪,这倒是一个最适合宫闱生活的女人。
何氏伏在地上向她行礼,声音低沉悦耳,道:“贵妃娘娘祺安。”
容晚初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道:“起来吧。”
何氏对她的态度并没有异议,她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也坦然地接受容晚初对她的冷遇,她只是低垂着头,语态恭敬地道:“娘娘入宫多时,如今又琐事繁重,身边的人手却一直没有补齐,是臣等的失职。”
她从袖中抽/出一卷名册,交在阿敏的手中:“尚宫局为娘娘预备的宫侍,都是已经遴选过七轮,忠诚、性情都出色的,如今只随着娘娘的心意留人便是。”
凤池宫的花名册一直还停留在刚入宫的时候,那时因为贵主新来,头两等的宫人是按例减半的,等着主子往后立住了脚,再选合心意的充入。
因此容晚初贴身服侍的也始终只有阿讷、阿敏两个从家中带出来的。
上辈子里,阿讷意外早亡,阿敏渐渐与她离了心,她身边也遴选过新人。
容晚初从阿敏手中接过那本名录,随意地翻了翻,微微翘了翘唇角,道:“把人都叫过来,本宫要当面看一看,单看画册子有什么意思。”
何氏也没有惊讶,只静静地应了一声“是”,就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阿敏抿唇笑道:“娘娘身边当真要进人?”
“总不成牵着你们一辈子。”容晚初略略闭了眼,因为想到上辈子阿讷的死,让她的语气也显出些疲惫来。
她道:“总归是要放你们出去嫁人的。”
阿敏却道:“奴婢愿意一辈子服侍姑娘。”
“说什么傻话。”容晚初不由得摇头笑了一笑,她道:“阿敏,往后我会替你选个读书殷实之家,让你做个堂堂正正的正头娘子,你只管放心好了!”
阿敏的面色不由自主地黯了一瞬。
她沉默了片刻,才打起精神来,道:“娘娘,您就不要打趣奴婢了。”
容晚初只当没有看到她的异样。
侍女暗地里的小心思,容晚初还远不至于一无所觉。
她的思绪落在了容婴的身上,目光微微有些缥缈,想到他此刻远在柳州、跟在容玄明的身边,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也不知道……
从如今的兄长容婴到最后那个容氏容婴,是从什么时候生出的改变。
她心绪顷刻之间有一点微苦,旋就晃回神来,静声道:“何氏怕就要回来了,你去前头等一等她,教她先把人带到西配殿去。”
何氏才刚刚离开不久。
收拢人手、往凤池宫来,怎么也要一些时候。
阿敏未免有些不解,容晚初淡淡地笑了一笑,道:“聪明人偏喜欢做些聪明事,她若是没有提前把人预备齐了,我才要重新估量她。”
她道:“去吧。”
阿敏应了一声,屈膝就出去了。
外头冬寒料峭,始终有北风若有若无地刮着,侍女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衣裳,想到容晚初的交代,小跑着穿过了回廊和穿堂。
外殿服侍的宫女殷勤地装了个汤婆子送了过来。
阿敏接在手里,连手通臂都暖和了些许,轻轻地跺了跺脚,旁边的粗使宫女就笑道:“您今日怎么连大衣裳都忘了穿,出来的这样急?”
阿敏笑道:“谁知道今儿这样的冷,亏了你了。”
一面心不在焉地同宫人搭着话,一面留意着照壁后头的响动。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外头果然就转进人来,见阿敏就等在殿中,不由得有些惊讶,凑上来道:“何大人带着待选的宫人到了。”
这样短的时间,怎么也不够何氏回尚宫局的官署、值房去,把人点齐了再过来的。
只可能是提前就已经等在了不远的地方,得了消息就往这边来。
全被自家的娘娘料中了。
阿敏心中一时之间说不清是什么情绪,甚至隐隐地有些敬畏和恐惧,不由自主地抿着唇站在了原地。
面前的宫女见她半晌都没有响动,微微疑惑地提醒道:“敏姑娘?”
阿敏醒过神来,道:“我知道了。”
就拔腿往门外去。
何氏仍旧端着手,宫墙之外风更烈些,一路上不免将她的鬓发吹得稍稍有些凌/乱,但她的仪态依旧像是尺规约束出来的一般端正,静静地等候在仪门之外。
直到看见阿敏片刻间就笑意盈盈地转出了照壁,眼中才不由自主地显出些惊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