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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番外三、太平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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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太平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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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三年,立春, 斗柄回寅, 天下皆春。

帝都的风物熙攘如旧, 曲水坊紧靠着青龙大街, 开市的时候往往摩肩接踵,挑担的力夫和市货的百姓挤挤挨挨,时常不免有些不轻不重的摩擦。

维持秩序的京卫窥见火气将起的动静,就不动声色地靠过去将人分隔开来。

被撞掉了篮子里一把小白菜的妇人“哼”了一声,捡起掉在地上沾了尘的菜叶,随手递给了一旁挤过去的瘦小子, 努了努嘴, 道:“有些人呐, 一样长了两只眼睛, 偏他的是个样子货。”

得了京卫一个严厉的眼神,不甘不愿地挤走了。

街边的酒楼上, 少女趴在窗台上, 撑着下颌看人吵架看得津津有味。

雅间里垂手侍奉着四个丫鬟, 却独有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站在她身边, 看着她看够了热闹, 终于想起身边还有个人,转回头来吐了吐舌头。

那年轻男子也有些无奈, 叫了声“明珠”, 道:“天气还有些凉, 窗外有风, 趴久了要吹的你头痛。”

女孩儿娇俏地撅了撅嘴巴,年轻男子看了她一眼,又道:“你不是接了皇后娘娘的帖子,等等要进宫去陪娘娘说话?”

翁明珠“啊”了一声,道:“是了,怎么我竟给忘了。”

屋角的丫鬟们都掩着口笑,那年轻男子眉宇间都是无奈的意味,还要说些什么,雅间门口就有人轻轻地敲门。

进来的是个管事模样的男子,进了门就恭敬地打了个躬,道:“给少夫人安排的车已经等在楼下了。”

丫鬟们取了幂篱,服侍翁明珠戴在头上,她身边的青年亲自扶了她的手,送她下楼上了车。

按大齐的祖制,历代的皇后都住在紫微宫西北的永安宫里,但容皇后为天子所爱重,虽然在立后之时,也堂皇地修葺过永安宫室,装饰、布置都重新铺陈,但皇后本人却始终留宿在九宸宫里。

宫城内接引的小轿没有走熟惯的路,翁明珠就不免有些惊讶。

随轿的女官春羽是容皇后身边得用的宫人,看见翁明珠撩了帘子,就微微含笑同她解释:“娘娘今日在永安宫。”

永安宫里的皇后容晚初正席地坐在长绒的地衣上,拿着个拨浪鼓逗弄身边满地乱爬的小孩儿。

看见翁明珠进了门,就笑着同她招手:“明珠,我可有些时日没有看见你了。”

翁明珠从踏进宫门,嘴角就高高地翘了起来,这时候也十分欢悦地屈膝叫了声“皇后娘娘”,由宫人服侍着脱了外头的大衣裳,又换了鞋,就挨到了容晚初的身边去。

地衣上打滚的皇长子看见有陌生人靠过来,就扶着容晚初的膝头坐了起来,两条藕段似的腿盘着,一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盯着来人看。

翁明珠不由得笑,叫着“殿下”:“您还记得臣妇吗?”

皇长子殷秩年前已经过了周岁,性子十分的活泼好动,看见什么都要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看个清楚才算完。

翁明珠说了话,他就十分有模样地说道:“免礼平身。”

他口齿颇为清晰,但这样扶着母亲的膝,手脚都短短,水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片澄明,其实并不知道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知道旁人叫他“殿下”的时候可以接上这样一句罢了。

容晚初笑了起来,道:“这小子怕是个核桃脑子,什么也记不得,偏他不怕生,见着谁都盯着人家看。”

翁明珠却不以为然,道:“我们殿下最是聪明的,什么都记得清楚,不过不爱说罢了。”

容晚初不由得笑出了声。

她打趣道:“你既这样喜欢,倒不如自己快点生个闺女,我把他送给你做女婿。”

翁明珠登时就红了脸。

她把脸埋在帕子里,耳廓上还显出鲜明的血色来,殷秩看了一回,就拍了拍容晚初的膝头,说道:“阿娘,热热,赐冰。”

以为翁明珠脸上的红晕是因为殿中太热而起的,要赐给她冰碗。

容晚初笑着俯下/身抱起了他,道:“秩儿真聪明。”

翁明珠心中赧然,但听着殷秩的童言童语,也不由得抬起了脸,笑着说“多谢殿下的恩慈”,一面颇为欢喜地看着他。

翁明珠进来之前,殷秩已经同母亲嬉顽了半晌,这时候腻在容晚初的怀里,前头还像扭股糖似的折腾,很快就安静下来,发出了深浅匀和的呼吸声。

女官阿讷从一边蹑手蹑脚地走上来,柔软的地衣吸收了跫音,让殿中一时寂静如无风的禅林。

容晚初把怀里的小孩儿递到了阿讷的怀里,阿讷就小心翼翼地抱稳了,重新退了下去。

宫人上来服侍容晚初盥手,容晚初站起身来,就不由自主地歪了个趔趄,翁明珠吓了一跳,连忙搀着她的手臂扶她站稳了。

她担忧地问道:“娘娘可是坐的久了,身子不过血?”

容晚初手扶着腰后,微微地僵了僵,就笑道:“大约是,坐在地上的时候不觉得,站起来就有些麻。”

翁明珠没有想太多,就关切地说了两句,宾主二人一并往窗下的大榻上对面坐了。

坐在对面的少女咬着唇,有心想关心容晚初怎么会忽然到永安宫来,却犹豫着没有说出口。

容晚初也把她细细打量了两眼,道:“有些时候没有召你进宫来了,你这一向可好?和程家哥儿相处如何?”

翁明珠不由得翘了嘴角,道:“有您的关照,谁敢欺负了我去,连我爹都说我是天下第一等的自在闲人了。”

容晚初失笑。

翁明珠前年里和程无疾家的长孙程安定了亲,到去年年尾就完了婚事。小夫妻新婚燕尔,连容晚初都有心让他们多些相处的时间,婚事前后都没有召见过她。

她道:“程家哥儿我也见过的,是个务实的人,你性情率直,平日里与他也互相敬爱才好。”

翁明珠吐了吐舌头,乖乖地道:“我听您的话。”

她在容晚初面前一向温驯顺从,乖乖巧巧的,说什么都肯听进耳朵里,容晚初也没有多说,就对着宫人招招手。

青女很快就托着个匣子上来,容晚初道:“前些日子将作监做了几个颇有奇趣的鲁班锁,我顽着有趣,你也带回去解一解看。”

翁明珠眼睛都跟着亮了,没有等到宫人走近来,就欢喜地站起身来接,一面道:“这世间果然唯有娘娘是疼我的……”

小小一桩小事,教她说得比天还大。

容晚初无奈地摇了摇头。

青女送了东西,却没有离开,而是躬下/身来在容晚初耳边道:“娘娘,陛下来了。”

她看了兀自欢跃的翁明珠一眼,抿起了唇也忍不住笑意,道:“还带了小程夫人的夫婿一起。”

容晚初不由得皱起了鼻子。

她道:“他今日不是赐春盘、春宴?怎么还有空过来寻我。”

青女唇角弯弯的,也不接这个话。

翁明珠“呀”了一声,道:“陛下又来找娘娘了?”

她鼓起了腮。

每次她来见皇后娘娘,不到一半个时辰,那个面相严肃的皇帝必定要来见娘娘,她又是外臣女,这个时候总不好多留,许多话都没有来得及同娘娘说,就不得不告辞出宫去了。

翁明珠闷闷的。

青女看了容晚初一眼,见她没有别的意思,就笑盈盈地应着翁明珠的话,道:“陛下今日召见小程大人,垂询国事。因着您在宫里,特准了小程大人来接您回家。”

——以前好歹还给她个面子,教她自己告辞,如今竟连这一点也不容她,径自叫程安来接她回家。

翁明珠气炸了肺。

她看着容晚初,一双大眼睛里都是委屈。

容晚初看着她小狗儿一样湿漉漉的眼,不由得笑起来,抬手摸了摸她的鬓发,柔声道:“明儿还接你进来。”

翁明珠嘴巴撅得高高的,像是挂了个油瓶,在殷长阑进门来的时候,还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狠狠瞪了他一眼。

程安像棵青竹似的,身姿笔挺地等在了宫外,见到宫人簇着翁明珠出门,眉目温和地迎了上去。

一墙之隔,宫人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室内只剩下大齐朝最为尊贵的一对帝后,皇后娘娘却睨了丈夫一眼,神色冷淡地道:“您怎么来了?”

她坐在榻上一动也没有动,下颌高高地扬了起来,像只骄矜气恼的猫儿。

殷长阑虚虚握着拳挡在唇边,干咳着清了清嗓子,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道:“阿晚……”

容晚初“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身畔有只温热宽厚的手掌贴上了她的腰,掌心的力道轻柔,触在酸痛的肌骨上,在短暂的痛楚之后有种说不出来的熨帖。

容晚初回过头来,嗔道:“你少碰我——你这混蛋,登徒子,不知羞……”

连责骂都这样柔软,明媚的杏眼里含/着嗔意和水光,让殷长阑一颗心都熏熏然。

“是我的错。”他倾下/身去,尾音含含混混地消失在相贴的唇齿之间:“我不该孟浪,不该不听阿晚的话……”

无边的春色挟着明媚的光晕,垂润在宫墙内外、神州浩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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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二十年大暑,土润溽暑,大雨时行。

一场夏日里的暴雨刚刚歇止,空气中的潮意还没有全然褪去,帝都城外的大河水面也跟着涨满了。

河边上、长堤底下,挤挤挨挨地站满了人。

当中不少人都是左近的农夫,手里还支着下地的犁耙,嫌日光刺目的手在额前搭了凉棚,远远地张望着平阔的河面。

河堤上站着成行的京卫,穿着制式的盔甲,虽然曝露在烈日底下,但仍旧一个个站得身形笔挺,精神奕奕。

这里是帝都城外最大的码头,京城白云渡口,青水和运河的枢纽,远征南洋的水师将从此处凯旋归航。

为此,平日里熙攘往来、舟楫满川的青水上都被留出了短暂的安宁。

从帝都市货往南地行商的船只不能解缆出港,被阻了归程的贾客也不懊恼,反而颇有些恰逢盛会的勃勃兴致,甚至跟着挤在人群里昂首以待。

人群之外有驾低调的乌篷马车停在了树荫下。

车夫外貌平凡,身形精悍,握着缰绳的手指指骨长度远胜常人,一双眼乌沉沉的,只在不看人的时候有些精光暴闪。他从车辕上跳下来,沉声对着车里道:“主子,夫人,您二位可要掀了帘子透透气?”

厢门的帘幕稍稍掀起了一角,内侧柔和的薄纱却仍垂落着,遮掩了车厢里的人影,只看见落在帘帷上一只修长而稳定的手。

男人稳沉的声音传出来:“辛苦你了,你也去吃口茶歇一歇罢。”

那车夫知道主子惯常不用人服侍。他目光在周遭扫视了一圈,不知道都在看些什么,只是片刻之后当真往后退了退。

大树边上有机灵的京郊商贩支起了茶摊,方桌矮凳,还搭了个凉棚,席位都满当当的,恰好有个人站起身来,老板忙引着新来的客人坐下了,问了吃食。

那车夫十分沉默,要了壶酽茶,并一碟花生米,就拼着桌坐了下来。

一旁桌上有客商就着即将归航的宝船高谈阔论,正说到兴起处,举着摊子上粗糙的茶碗,一张脸都涨得通红:“……数不尽的金珠宝货!遍地的黄金,海里随手一捞都是珍珠和珊瑚……”

一面说着,仿佛那些珍奇异宝都在他眼前似的,说得口沫横飞。

另张桌子上就有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摇了摇扇子,笑着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蛮人茹毛饮血,不识名教造化,唯有圣天子临朝,才能广泽恩德,布施于四海,启其民智,实其仓廪,明其荣辱……这是圣人之行,兄台岂可以巧利之事度之邪?”

茶摊上和更远地方的言笑争辩之声透过窗帘传进车厢里。

帝都卧虎盘龙,尤其是近些年天子手段雷霆,京人逢于道,也轻易不敢乱起征衅。

因此上虽然这架马车看上去平平无奇,这样静静地停在树下,也十分的沉寂太平。

车厢里的玄衣男子微微垂着眼,斟了茶晾在桌上,等到热气稍稍散了,转手递向身边的女郎,一面问道:“就这样好吃?”

声音又低又沉。

偎在他身侧拈梅子吃的女郎就微微红了脸,仰头看他的时候一双眼水光潋滟的,像春雨滴进了秋池。

男人短促地笑了一声,女郎已经探出手来,他却促狭地移开了手臂,随手将茶盏放了回去,顺势把伸过来的柔软指尖扣在了掌心。

他俯下头去,低声道:“我也尝尝。”

花瓣般柔润的唇,因为沾染了酸酿梅子的糖汁而显出格外的晶莹,唇齿厮/磨的时候,微甜而酸的味道激得女郎不自觉地蜷起了舌尖。

她仰起脸,温柔地回应着他。

男子含/着笑意,微微闭了闭眼,他目光沉邃如渊,有种渊渟岳峙的风仪,但面相粗粗看上去时,却隽秀一如二十许人。

女郎抬起手来搭在他肩上。她罩着柔软如烟的绡纱裙裳,露在外面的脸颊、脖颈和腕指肌肤洁白如初雪,又细腻如官窑上好的贡瓷,神态温柔而娇憨,宛然如同十六、七岁初嫁的少女。

半晌,被宽厚手掌握在掌心的指头不满地屈起来挠了挠。

男人眼角微弯,才看出睑侧已有了细细的纹路。他抬起头来,怀中的女郎深深浅浅地调着呼吸,习惯性地将头埋在了他的肩窝里。

男人牵过了她的另一只手,取了濡/湿的巾子替她擦着指尖的糖印。

日头透过蒙纱的窗格投进来,深色衣料上金银并绣的十二章纹映着斑驳的光色。

窗外的茶摊上,客商没有同书生辩驳,书生也没有乘胜追击,不过沉默了刹那,就有旁人另提起别的话头来:“什么大道理咱们不懂,却也知道咱们真是好运气,遇上当今这样圣明的天子!往前数个二十年,远了不说,就说陛下刚刚登基那二年,咱们这些土里刨食的,不知道有多怕春汛夏涝,雨水不间断下上两天,‘哗啦’——”

他做了个手势,长叹了口气,道:“那江堤就像豆腐做的,说垮就垮啦。”

说话的这人须发斑白,显然已经有些年岁,说起二十年前的事,语气间都是说不出的感慨沧桑。

茶摊上有许多左近的农人,闻言都不由得附和起来,有个身材敦实的年轻男子道:“可不是,天赐四年修堤的那一回——那年我也就五、六岁,晚上还在发梦呢,房子说塌就塌了,要不是陛下调了京卫出城救人,我也早不知道喂了哪条河里的鱼了。”

他说着卷起裤脚来,露出一条狰狞的伤疤,从大/腿延伸到脚踝上头,经过了这么些年,疤痕却仍旧没有消失,像是与肉早已长在一处了。

众人都不由得唏嘘,又有人说起天赐四年修堤的旧事来:“那时我三叔是应征的民夫,就在丙字营,先时每顿都能有两个窝头,还能有一碗带油花的汤,就是从没有过的神仙日子了,后来有一日碰见个俊得不得了的年轻人,看着他领的饭,竟问他:‘你们就吃这个?’”

“我二叔慌得不得了,以为是管事给他们开了小灶,吓得不敢说话,生怕说错了话牵连了上峰。”

“那年轻人脸色就变了。”

“他叫我二叔带着路,把丙字营的营盘和分辖的河堤走了一圈,回来就摘了那分管狗官的项上人头。”

“我二叔才知道,朝廷修河堤,拨了流水似的银子,咱们陛下的意思,就是要每个来上工的人都要吃饱……那狗官不但克扣伙食中饱私囊,还在堤沙上动手脚,不把咱们沿河老百姓当人看!”

“那些狗官,一个个的官官相护,要不是陛下不信他们的鬼话,亲自到河岸上来过问工事,这青水河堤怎么可能修得这样结实可靠!”

“是啊!这河堤从前年年修、年年垮,如今不过每年农闲时出些工修修补补,竟已经有七、八年没有决开过了。这才是圣人的大德……”

众人说道这里,一时都慷慨振声。

车厢里的女郎噙着杯口,一双眼含/着笑意看定了身边的男人。

男子也听到了外面激昂的言辞,唇角微微地挑了挑,抬手抚了抚女郎的发髻。

他柔声道:“你和我一同去,先见见你哥哥,还是在这里等着?”

女郎轻轻摇了摇头,道:“我等着霍姐姐就好——也有些年月没有见到了。”

她说着话,手指下意识地覆上了小腹。

男人不由得侧首,在她额角珍重地吻了吻,女郎就跟着微微偏了偏头,男人将她拥在怀里,覆着她的手和她一同抚着柔软而平坦的小腹。

女郎侧头枕着他的肩,神色间微微有些倦意,下意识地蜷着手指在他掌心圈画。

男人忍不住闷声笑了笑,声音低沉地滚过胸膛,带着怀中的女郎一起微微震颤起来。

他柔声道:“你接了霍氏,就先回宫去,外头太阳晒,我怕你吃不消,又想着吃冰。”

女郎不由得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连身子也支了起来,脱离了他的怀抱。

马车外的茶摊上,车夫在沉默地坐了半晌之后,抬起头来看了看头顶的太阳。

高高的天空中有只金雕盘旋,宽大的羽翼乘着风,在湛蓝色的天宇下俯冲又攀升,一双羽翅也跟着做出不同的姿态。

日光游移,树冠投下的阴凉跟着偏了些许。

车夫抛下一角碎银,就站起身往马车的方向来,停在了车厢外一步的地方,沉声道:“主子,宝船马上就要入港了。”

男人“嗯”了一声,女郎就直起腰来,在他肩头袂角拂了拂,抚平了不存在的褶皱。

男人向厢壁上拎了条苍色的披风搭在肩上,一面系着颈扣,一面低下头来抵着女郎的额,温声叮嘱了几句,袍襟一撩,两条长/腿跨下车来。

周围有人迅速围拢过来,一拨簇着男人大步离开,一拨将这架停驻在原地的马车密密地围住了。

河堤上站位靠前的百姓们已经发出嘈杂的轰然之声,远征出海的船队已经在旗船的带领下,从大运河的岔口驶出,缓缓靠近了码头。

甲板沿周的黑铁火炮被牵动机关,在沉闷的吱嘎声里缓缓沉落,被彻底遮挡、淹埋。木兰舟硕大如同深海巨兽的船体上,只剩下船首狰狞的撞角,用残缺的躯体彰显着这支船队经历过的战争。

身材高大而挺拔的将军身披银甲,站在甲板前端,两行将士雁翅阵列在他左右,船速在离开运河的时候已经逐渐减缓,但猎猎的风仍旧不止歇地吹过高耸的船桅,猩红的披风迎风翻涌,像一团烈日下灼灼的火焰,点燃沿堤百姓越涌越高的呼声。

渡头的禁卫军又铺了两三层,锚抛在水中,船体在微微的震动过后,军士们就有条不紊地放下了艞板。

穿着玄色衮服的君王在朝中一干重臣的拥簇之下,脚步稳健地走上了码头。

人群中爆出更加盛大的欢呼。

名将凯旋,圣天子出城相迎。

御极二十年文治武功、四海归心的君王,和奉天之命三度远征海外、武德充沛的将军,在帝都、在天下的百姓心中,都是民心之所向、众望之所归。

河堤两岸人声鼎沸的时候,有人提前下了船,被一众军士护着一路下了堤岸。

车夫打了个呼哨,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近前。

军士们近了马车周围,稍稍显出些拘束,规规矩矩地站在了远处,只留下当中穿着靛色短打的细挑身影到了车下,帘帷微微一挑,有只柔白的手从车厢里伸出来,引着来人上了车。

短衣的女郎面目清丽,眉眼间有些梅雪寒姿的味道,但一双眸子明亮如炬,让她像春日里的一株草木,有着说不出来的蓬勃生机。

车厢里的女郎看着她如今的模样,叫了一声“皎姐姐”,四目相顾,忍不住展颜为一开怀。

光阴如水,在世人的眼中心上潺/潺地流过。

这一年,距离泰安皇七子殷长阑登基,已经过去二十年。

距离天子册后、后诞皇长子殷秩,已经过去十八年。

距离皇长子受金册玉宝、储国东宫,容婴携妻霍氏在百越隐居之所初试啼声、剿除一海倭寇,已经过去十一年。

距离燮国公于存叛乱,为黑月之刃高横刀斩杀,已经过去六年。

距离大木兰舟成,容婴此番率军出海,已经过去四年。

距离静海帝姬殷凝降生,还有不足一年。

距离史书上所载的,天赐朝最后一位皇子、懿真皇后幼子、天征皇帝殷穆的出生,还有十二年。

二十年如一弹指,红颜还不曾老去,胸怀四海的君王和他的文臣武将们,正把目光投向前人足迹所未及的六合边缘。

四海潮平,江天空阔,人间正是煌煌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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