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惊险枪击
茶楼里一段不愉快的小插曲后,接下来谢颜倒是再没遇到什么意料外的状况,他和柳掌柜的聊了几句,便回后院写起了小说,一口气写了几千字,直到晚上李泉回来才熄灯入眠。
第二天清晨,谢颜起床后发现昨夜汉口又下了一夜大雪,至今未停,小院里堆放的煤炭都被盖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点黑色,像长了霉斑的面饼。
谢颜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狐皮斗篷披在肩上,推门出去呼吸了口寒冷的空气,他现在十分庆幸自己昨天接受了温夫人送的斗篷,不然今早怕是还没走到温家,就已经冻的不省人事了。
“阿颜,今天路上的雪好多,你要不别走了,坐电车去上班吧。”李泉去后厨热了几个拳头大的杂粮馒头,走来递给谢颜一个。
“我是这么打算的。”谢颜点头,虽然省钱很重要,但这么冷的天,他也没必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谢颜紧了紧斗篷,把油纸包的馒头捧在手里充当热源,和李泉告别后朝芙蓉街的电车站走去。
或许是雪太深太厚的缘故,今天清晨路上的行人比起往常上了大半,谢颜一脚深一脚浅踏在雪地上,一路只见到了几个早起干活打扮简朴的普通百姓。
他晃了晃脑袋,把头发上的雪花甩下一些,正准备走向隔壁街道的电车站,余光突然扫到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正吃力地拎着一只麻布口袋,从不远处的巷口走出。
“小心!”谢颜见老人脚下没注意差点踩到冰棱子滑倒,出言提醒,走过去扶了他一把。
“麻烦了,麻烦您了。”老人见谢颜穿着精致讲究,以为遇上了富贵人家的小少爷,赶紧局促地道谢。
“没事。”谢颜摇头,顺手和老人一起把麻布口袋放上他赶来的驴车。
“老人家,您大清早来买米?”谢颜见那个麻布口袋上写着“富士山米行”的字样,有些疑惑。
正常人家为什么会在大雪纷飞的早晨赶着驴车走远路到芙蓉街路买米?怎么想都不至于缺早上的一顿的米吧。
老人往冻得发紫的双手呵了口气,才叹气开口,“小少爷您有所不知,我家住的远,不早点过来赶不上回去烧锅炉,公家要扣钱的,而且晚一会儿芙蓉街警卫来了,可不会让我把驴车赶到街上来,我总不能提着米袋走回去。”
老人解释完,谢颜更加不懂了,汉口这么大,他为什么非要来路远还有警卫的芙蓉街买米?
“老人家,您为什么不在家附近买米呢?”
“小少爷,不是我要赶远路,是其他地方买不到啊。”老人叹气看着谢颜,觉得眼前的少年太不识人间疾苦,他家小孙子今年才十三岁,就已经去码头干苦活了,哪有这么好的皮毛衣裳穿?
“这话怎么说?”
“您大概不知道,去年汉口天气太邪门,附近一带水稻收成降了三四成,村子里地多的农户手里可能还有余粮,我们这样住在郊地半工半农的粮食早就吃完了,只能花钱去买。”
“城里的小作坊米行夏天没收到粮食,冬天也没东西卖,只有在那些能走大火轮从外省进货的大米行里才能买到米。”老人说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整个汉口这样的米行也没几家,我们只能跑远路买,米价也涨了不少,越来越吃不起了。”
“难道政|府不管这事吗?”谢颜皱起眉头,以他之前的见闻,湖广巡阅并不是不管民生疾苦的人啊。
“嗨,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的事哪轮得到那些大人物管,而且只是买米贵了难了,又不是饿死人了。”老人搓了搓手,“大户人家不愁米吃,农户手里也有存粮,就我们这些不上不下的日子苦些了。”
“其实原本情况要比现在好些,虽然米难买,但是也有心善的米行可怜我们,不但米价不高只多收个船运费,每隔段日子还专门雇车送米去郊地做生意,方便我们买,可惜这些日子不知为什么再没见过,可能那家老板也撑不住了吧。”
“是吗?”谢颜听老人如此说,突然想起昨日李泉提到的那位可怜的谢少奶奶,对方家里似乎开的就是米行,“老人家,您知道那家米行的名字吗?”
“名字?”老人一愣,“我当时是在家门口买的米,谁打听这个,不过我车上好像有他家的袋子,你识字的话可以看看。”
老人说着从驴板车上垫的稻草下翻了一阵子,抽出一个不大的麻布口袋,“那家米行货不多,一次性买的人太多了只能用小袋子,早知道我就多排几次队再买点了,唉。”
谢颜接过麻布口袋看了一眼,袋子正中间写着几个大字,赫然是昨日有所耳闻的“谢记米行”,而角落里还印了一行小字,应该是谢记米行的地址。
谢颜把那行地址仔细读了一遍,发现米行就位于他每天上班路过的电车站附近。
“老人家,我出两铜板,您可以把这个袋子卖给我吗?”
“行,那小少爷您走好。”老人不明白谢颜要米袋干什么,只当是富家少爷的小毛病。
他方才和谢颜说话已经耽搁了一阵子时间,闻言接过谢颜给的铜板,便斜着跳上板车,拿起鞭子抽了一下毛驴屁|股,架着晃晃悠悠的驴车离开了。
目送对方离开后,谢颜又看了眼手上麻袋上写的地址,决定去这家谢记米行看看。
昨日李先生的行为让谢颜心中警铃大作,他向来习惯用最坏的结果考虑事情,防患于未然。如果日后事有不测,谢颜需要对付李先生的话,那么那位谢记米行的谢少奶奶的事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提前掌握敌方的秘密与弱点,未雨绸缪,才能在事情朝坏的方向发展时立于不败之地,这是谢颜上辈子用十几年时间总结出来的人生准则。
谢颜花了十多分钟时间找到了麻布口袋上的地址,这个街角他前几天每天都在路过,只是一直没有注意过,此时仔细观察,终于在一堆林林总总的招牌里找到了“谢记米行”的字样。
大雪纷飞的清晨,街边的店铺统共没开几家,谢记米行也大门紧闭,谢颜四下看了看,走进街对面一家刚开门的茶叶店。
“老板,麻烦问一下您对街那家米行什么时候开门?”谢颜礼貌地问,“我之前在他家买过一次珍珠米,口味比别的地方好多了,今天专门赶过来怎么不见它开业?”
茶叶店的老板刚开门正在归账,闻言打量了眼谢颜,“这位小少爷最近不在汉口?谢记半个多月前就倒闭了,他家两个男人前两天出殡,我还去送了一程,唉,想当初也是家境殷实的大户,现在连彩漆棺材都买不起了。”
“我前阵子去了趟京城,确实没听过。”谢颜自然地说,“谢家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好像是上个月从上海进的那批米出了问题,生意一下子倒了,谢家父子出门筹集周转资金,被作乱的流匪给杀了,可怜谢少爷的孩子才出生半年就只剩下一个娘了。”老板摇头叹气,“说来也怪,谢家做了这么多年的米行生意,怎么会突然栽这么大的跟头?”
谢颜见茶叶店老板不知道更多内情,没有再继续这个问题,免得被怀疑目的,他和老板道了谢,又花五大子买了一个西洋式便携水杯,临出门前才不经意地说,“汉口的天怎么比京城还冷,路上都没几个人了,对了老板,你刚才说谢家只剩下谢少奶奶和她孩子,他们没事吧?还继续做米行的生意吗?”
“做什么生意?”老板就像听到了笑话,“谢家父子一死,催债的人差点没把谢家大门砸烂,谢少奶奶嫁过来没几年,嫁人之前就是个普通的闺阁姑娘,哪里会生意场上的事?”
“据说谢家老宅都已经被抵押出去顶债了,谢少奶奶的孩子又生了病,她现在应该在租界那边的洋医院照顾孩子吧。”
茶叶店老板说完这些话后,便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手里的账本上,谢颜把打听到的消息记在心里,打了个招呼走出店门。
他看了看手中随手买的水杯,灰色的杯身设计简洁美观,外层是磨砂材质,杯盖上系了一根黑绳编的杯链,看样式倒是有些后世的影子。
他自己每天几处跑,没必要用这么贵的杯子,放着有些浪费,要不索性送给温珩吧?谢颜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温珩这些天帮了他不少忙,他确实该送个礼物表示一下,人情总得有来有往才对。
方才与茶叶店老板的对话让谢颜对谢记米行的事已经有了初步了解,再多问也问不出什么了,谢颜惦记着昨天下午请假落下了温言悔的课程,决定先早点去温家,回头再细想要怎么处理那位李先生。
他顶着风雪走到电车站附近时,最近一班电车好巧不巧刚刚开走,下一辆过来还需十多分钟,谢颜看着电车缓驶走的背影,懊恼地缩了缩肩膀,裹紧斗篷,决定先去不远处的屋檐下避避雪。
此时离谢颜早上出门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然而大雪却依旧没有变小的趋势,路上的行人比起刚才似乎更少了,谢颜左右看看,选了一处位于街角的屋檐避风。
这间房子位置有些偏僻,离大门紧闭的谢记米行不远,屋子背后是一个堆了很多杂物的小巷子。
谢颜贴墙站好,走上台阶上以免鞋被雪水染湿,他搓手轻轻哈了口气,打算先吃口手里的馒头,然而没等他感到暖意,身后的巷子里突然传出一阵突兀的声响,似乎包含着杂物跌落的声音和转瞬即逝的呼救声。
大雪与复杂的地形几乎吸收了全部的声响,街道上无人注意到这份不同寻常的动静,只有站在一墙之隔的谢颜猛的站直了身体。
一股寒流从脊柱开始瞬间充满谢颜全身,在这一瞬间,人类本能的警惕与求生欲扩大到极致,谢颜突然回忆起了自己穿越到民国前,胸口结结实实挨的那致命一刀,他到现在,都不知道究竟是谁想要自己的命。
不过这一次,他再不可能在同样的事上栽倒第二次了。
谢颜抿了抿唇,下一秒心已经冰冷到极致,他飞速而冷静地掏出怀里的手|枪,不动声色地朝巷口移动几步,竖起耳朵判断里面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