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④③章
知道艾米莉亚的身份还见过她人类外形的一共只有四个人。
她不记得具体的时间, 只记得那时威尔的身边只有亚瑟，他们三个一起旅行, 走过了很多的路, 历经了各种各样的冒险。
不着调的威尔克斯特经常被她咬，却还乐此不疲地喜欢逗弄她玩，亚瑟却总是很温柔, 会细心地撕下小块的肉一点点喂给她吃，在翻越寒冷的比斯山山顶时, 他还让小小的幼龙躲进他的衣服里取暖, 幼小的龙在那时就深深记住了他身上的温度与气味，记住了那头灿烂的金发和哪怕在极寒中冻得瑟瑟发抖还无时无刻不用温暖笑意安抚它的那双碧绿的眼眸。
幼龙生长得很快, 体型越来越大, 再也不能被他们藏在衣服口袋或者大兜帽里蒙混过关了，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午后, 幼龙被守城的士兵发现，两个年轻人落荒而逃。
逃出老远, 他们俩气喘吁吁地躺在草地上休息，风吹过草叶, 发出沙沙沙的响声，白云在蓝天飘荡，阳光暖人微醺。
“宝贝, ”
威尔克斯特用手指头戳它的脑门, 苦兮兮地一脸哀怨, “如果你能变成人, 爸爸就能带着你到处走了。”
幼龙毫不犹豫亮出一嘴儿的尖牙嘎嘣一下咬住了他的手指，换来威尔克斯特熟悉的一声惨叫。
亚瑟在旁边无奈地扶额而笑，他双手抱起它，歪着头苦恼，“你再继续长大的话，我们就没办法轻易进入城镇了。”
幼龙歪过头眨巴了两下眼睛，忽然振动翅膀从他手中挣脱出来落到了地上。
“咦？”
两个年轻人都愣了一下。
幼龙落到地上的时候还是四肢着地的，它扭动翅膀和四肢，身上泛起了红色的光，光芒越来越盛，两人不得不挡住眼睛。
当那红光消失，他们再度睁开眼的时候，绿绿的草地上，正趴着一个光溜溜的小奶娃。
看起来不过三四岁大，红红的头发软绵绵地覆在脑袋上，一双同样红色的眼睛咕噜噜地转着，像极了威尔克斯特。
但她屁股上还长着一条龙尾巴，背上的小翅膀也没能完全收起来，还在呼啦啦地扑扇，小奶娃仰起脑袋，冲着两个呆住的大傻子就是一声：“嗷呜——！！”
威尔克斯特当即冲过来抱起她狂蹭，“呜呜呜呜我的宝贝女儿太可爱了让爸爸亲亲！！！”
小奶娃亮出小乳牙啊呜一口给他留了一圈带口水的牙印，然而乳牙没龙牙的尖利，威尔得意得像个傻子，直嚷嚷宝贝亲他了，于是小奶娃挥起小手pia的拍到他脸上，一巴掌把他拍飞出去老远，跟着自己也摔飞了出来。
亚瑟赶紧接住她，细心地脱下外套把她包裹起来，两个年轻人围着她忙乱了好一阵才接受了事实。
在后来的那段时间里，幼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小伙子抱着个小女娃到处奔波的场景，威尔依旧不着调地喜欢逗她玩，整天喊着“宝贝宝贝”，明明自己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偏偏自诩为爸爸，一大一小相似的眉眼和发色与其说是父女，倒更像是一对兄妹。
但更多的时候，小女孩都是亚瑟在照顾，亚瑟牵着她的手教她用双脚平稳的走路，教她如何奔跑跳跃，又握着她的手教会用餐具吃东西，并且耐心地一点点地哄着她学会了如何说人类的语言。
她能清晰明白念出来的第一个词，就是“亚瑟”。
他们更加积极地去完成各种任务，赚取酬金给她买漂亮的小裙子，她也像个人类的孩子一样，极为缓慢却也在一点点地长大。
她没有名字，威尔总是喊她宝贝，亚瑟会温柔地叫她公主。那时候威尔还不是什么创世英雄，他们也没有拯救世界的使命，更加没有后来那些盛名牵绊。
他们俩都还只是普普通通的，向往自由冒险生活的少年。
虽然辛苦，但那段时光，却是她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光。
……
艾米莉亚摸了摸亚瑟的脸，记忆中年轻俊美的面庞依旧好看得要命，但却染上了几分沧桑，碧绿的眼眸里也含了淡淡的忧愁。
手指摸过他的下巴，她鼓了鼓脸，“你长胡子了。”
亚瑟稍稍偏过脸笑了，“没来得及整理。”
艾米莉亚把他拽起来，转过身时，表情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傲慢。
她冷哼道，“这种弱鸡，不配让拂晓出鞘。”
亚瑟很顺从，“好，不拔剑。”
“喂！干瞪着眼睛看什么看啊！”
艾米莉亚插着腰朝底下大声道，“还不快收拾干净！”
“烦死了你！！”
不知何时到来的精灵王气冲冲地回吼，吼完了，才别别扭扭地看向艾米莉亚身后的亚瑟，“亚、亚瑟大人……”
亚瑟微笑着点了点头，“艾斯特尔也来了。”
“艾斯特尔？那家伙的名字？”
艾米莉亚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亚瑟问道。
艾米莉亚抱着手臂哼哼，“有老鼠逃出来了，又想捣乱。”
亚瑟微微愣了愣。
精灵王艾斯特尔已经非常利落地以指做笔悬空画出一个复杂的魔法阵，青色光芒暴涨，他闭眼片刻，再睁开眼时手中已出现一根顶端镶嵌有绿色宝石的华丽权杖。
他肃着脸举起权杖一指，绿色波纹如藤蔓飞速生长蔓延最后聚拢到一处虚空处。
光芒隐去，藤蔓汇聚成一个茧，一个黑色的身影被困在其中奋力挣扎。
“那是谁？”
露西亚已经被这发展给弄晕了，一头雾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艾米为什么也来了，还有精灵王陛下……”
露西亚话说到一半，已经被精灵王扭头狠狠瞪了一眼。
要不是他们弄开了风源谷的结界给了班迪斯可趁之机，他怎么可能能闯进来？
弗兰克的目光还若有所思地停留在高处的那两个身影上，虽然距离隔得有些远，但说话声音都能听清，他清楚听到了这位传说中的第一骑士对艾米莉亚的那个称呼。
他称她为“公主”。
能被亚瑟大人称为公主的人。
弗兰克看向那个红发似火的娇小人影，表情有些古怪。
精灵王沉着脸缓步走到绿色的茧前，冷冷道，“暗夜精灵班迪斯，回答我，是谁把你放出的水镜囚笼？”
被藤蔓困住的正是昨天才被艾米莉亚狠揍过一顿的暗夜精灵首领班迪斯。
他枯瘦如鹰爪的手指抓着茧上的藤蔓，眼睛黑洞洞地透出诡异的笑。
“我主听到了班迪斯的请求，暗夜使者让我们解脱，嘿嘿嘿嘿……”
阴诡沙哑的声音非常刺耳。
精灵王皱紧了眉头，“暗夜使者是谁！？你们是如何打开水镜囚笼的结界的？”
“使者，使者是来帮助我们完成主人当年的命令的——”
班迪斯一边疯癫地笑一边回答，“太迟了，太迟了，你们来不及了。”
“什么？”
精灵王愣了一下。
“什么鬼？”
站在石崖上确保亚瑟安全的艾米莉亚皱起眉，“等等，这家伙是不是说了‘我们’？除了他还有别人？”
“当年的……”
亚瑟重复了一遍，脸色骤变，“不好，艾斯特尔小心！！”
来不及了。
浓郁的黑气毫无预兆地爆裂开来，离得最近的精灵王艾斯特尔只来得及布下一个防护罩就被巨大的黑色冲击力击飞出去重重撞进了山崖里。
大地以比方才更加巨大的幅度震动起来，每一寸土壤都在抖动，仿佛正有什么东西正要从地底挣扎出来。
风之林的万里晴空飘来了黑压压的乌云，太阳被遮挡住，吹拂而过的风变得阴冷而让人毛骨悚然。
艾米莉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刺激得她身上龙鳞都要竖起来了。
露西亚是在场所有人当中最难受的一个，她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体内最纯净的光明魔法力在剧烈翻腾，浓郁的黑暗系魔法力首当其冲地侵蚀着她。
亚瑟脸色发白地仰头望着天空。
艾米莉亚很少见他这样的表情，“怎么了？”
亚瑟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苦笑，他抚上自己的剑柄，语气中又仿佛带着解脱似的放松，“这一天还是来了。”
“你想干什么？”
艾米莉亚一把按住他企图拔剑的双手，死死盯着他的双眼。
亚瑟温柔地看着她，仿佛她依旧是从前那个不懂事常常和威尔吵架闯祸的小女孩。
他蹲下来，轻轻摸摸她的头，“到我赎罪的时候了。”
“赎什么罪啊赎！我不准！”
艾米莉亚打开他的手，而后恨恨瞪向石崖下。
伴随着爆炸，绿色的茧形牢笼也毁了，班迪斯挣脱出来，张开双手对着阴暗地天空张狂大笑着。
一只只黑色的骨爪从他脚下的泥土中探出，美丽的风源谷在一瞬间变成了地狱坟场。
“可恶！你居然真的敢召唤……”
被近距离重创的艾斯特尔艰难地爬起来，双目愤恨地看着狂笑的班迪斯，“到底是谁帮你的！！你一个人不可能逃得出来还能做出这种事！”
露西亚在弗兰克的帮忙下赶到了艾斯特尔身边，她不顾自己身体的痛苦，伸出双手，“圣光礼赞！”
清净的白光骤然升起将精灵王少年笼罩其中，但下一秒，露西亚的手被按住了，她一愣。
“别费力了。”
精灵王用权杖撑起身体，他眸光沉沉地望向天空，“身为精灵王，我有责任保护我的子民和我的国家。”
“精灵王陛下……”
露西亚微微张大了眼。
“我说过，就算当年的事情重演，亡灵军死灰复燃。我也让他们有来无回！”
他挥起法杖，爆裂的刺眼绿光从他脚下升起，剧烈的风吹着他的一头银发飞扬开来。
敏锐地感受到自身体内光明魔法力与环境中激荡的光明系魔法的呼应，露西亚骇然想起格林兰大人之前对他们讲述过的八十多年前的事情。
他说，先代女王为了赶走亡灵大军，吟唱了昼光极夜之歌，让自己的身躯化作了光。
现在历史重演，这位年轻的精灵王陛下难道也要这么做吗？
“艾斯特尔。”
高处传来温和的嗓音。
精灵王睁开眼，只见亚瑟正朝着他微笑。
“你已经很努力了，”
他说。
“亚瑟大人！”
艾斯特尔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惊慌。
亚瑟无奈地低头看向艾米莉亚，“公主，放手吧。”
“不要叫我公主！”
艾米莉亚瞪他，“我叫艾米莉亚！你闭嘴待在这里！要是乱来我就烧了风之林给你陪葬！我说到做到听到没有！”
亚瑟一愣，“你……”
艾米莉亚怒冲冲地扭过头，“不就是亡灵么！我还怕这些东西不成？我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炎熔地狱！”
艾米莉亚怒目圆睁，赤红双瞳猛然变细成为了金红色竖瞳。
弗兰克皱眉。
她想做什么？
艾米莉亚张开双手，巨型龙翼倏然张开，众目睽睽下，就在她马上要化作巨龙时。
一声惨叫传来。
她的动作顿住。
一柄黑色的镰刀从背后穿透了班迪斯的心脏。
噗嗤一声，刀刃拔出带着血肉分离的响声，班迪斯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往前倒下。
今天一天都不见踪影的金发少年握着镰刀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他的脸上没有往日温润的笑意，绿眸冷淡地看着暗夜精灵倒下。
但大地的骚动并未止歇，一具具骷髅从泥土中拔出了半边身体，有一只骨爪甚至抓住了他的脚腕。
少年垂着眼淡淡看了一眼，举起镰刀利落地斩断了那只骨爪。
“诺亚……”
露西亚喃喃。
诺亚仰起头闭上双眼，黑色的雾气从他身上弥漫开来，高处的艾米莉亚清晰看到，一团黑影在他秀气的额心涌动。
骷髅军队在缭绕的黑气中整齐地跪倒在地，就连只剩骨架的骷髅马也屈起前肢俯下头颅。
被浓郁的黑暗围绕的少年缓缓浮空，风吹动他纷扬的金发，而后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他淡淡道，“回去吧。”
他屈起双指，凌空画下巨大的魔法阵，发光的法阵瞬间笼罩了整个风源谷，匍匐在地的骷髅军队一动不动地缓缓沉入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