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拾
第二天,神黎睡到了日上三竿。
这次醒来,一切没什么变化。
窗外阳光正媚,隔着木缝稀稀疏疏漏进来,昏暗的房间里就有了一圈又一圈游离的光晕。
眼前有淡淡的影子落下来,神黎拨开微掩住眼帘的黑发,看到了缘一躺在她身边闭眼小憇的脸。
柔软的被褥尽数盖在了她身上,他没沾到一分半点。
对方轻握着她的手也是微凉的温度。
榻榻米上,彼此的长发铺散开来,交织在了一起。
也许是她动作大了点,缘一的眼睫颤了颤,蒙着淡淡水雾的瞳孔在光与影的夹缝中睁开来,安静地注视她。
他的神情平静,对她说:“早安。”
随即又道:“因为你抓着我的衣服,力气太大了,我挣不开。”
他似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她身边。
神黎这才注意到她手中紧紧抓着对方的衣襟,她轻轻道了声“抱歉”就松开来了。
缘一在这之后坐起身来,给她掩了下被褥,问她:“头疼吗?”
她懒懒地蜷在里面,说:“不疼。”
于是,他很快就出去了。
神黎躺多一会后才坐起身来。
结果一起身,身上的单衣就从肩头敞开落了下来,她呆了一下,然后平静地将衣服拢好。
房间里有点乱,但是睡前被碰倒的空酒瓶已经在缘一方才走前顺带扶好收拾走了。
神黎揉了揉长发,清晰地回想了一下睡前的事,嗯,很好,什么出格的事都没做,真不愧是她。
这时,老板娘送来了吃的,拉开壁门一看,那动作就顿在那。
老板娘问:“这不是缘一的房间吗?”
神黎笑着说:“是啊,昨晚聊太晚了我就忘回自己房间去了。”
老板娘听后也没说什么,将吃的放下后就走了。
只是临走前还是八卦地问了她一句:“你们真是姐弟?”
说后她笑了笑,也没等神黎回答,就嘀咕句:“看着确实也不像。”就离开了。
神黎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她昨晚又没对缘一做什么,连一点邪念都没起,顶多想帮他脱少点衣服好睡觉而已。
所以她十分坦荡地打了个哈欠,起身打开了窗,就洗漱去了。
等她洗漱回来后就等来了缘一一起吃饭,缘一好像也对昨晚的事一点都不介意,一点都没提起,神态举止都十分平和。
神黎一边大吃大喝,一边抽空问他:“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他也不瞒,说:“回鬼杀队。”
神黎便说:“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他瞥了她一眼:“你不是鬼杀队的人。”
神黎笑着说:“但我有日轮刀啊,而且我有鬼王的情报哦。”
虽然不知道顶不顶用就是了。
此话一出,缘一的表情凝重了些许,他的眼底好像结了层冰。
但是很快就在春日的阳光中化开来了。
窗外树梢上的乌鸦在嘎嘎地叫,缘一安静了一会后,也不问她为什么会有日轮刀,就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神黎便轻快地笑了起来:“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加入鬼杀队呢?”
“你与鬼王接触过?”
他平静的声音同时响起。
交叠在一起的声音让两人都默契地安静了下来,似是在等对方先开口回答。
神黎觉得缘一好像不太想回答,也不追问他,就自己先恨恨地说:“嗯,被他狠狠地欺骗过感情!”
闻言,缘一似是困惑地向她看来。
神黎问他:“你见过他吗?”
他摇了摇头。
“那你千万要小心,不要被他骗了,他可以拟态的,什么男人女人正太……你可不要有天走在路上就被他扮成的美女勾走了!”神黎愤愤地咬着米饭,也不怕说出来丢脸:“我当初,就是被他给骗了,一颗心都快掏给他了,都和他约好未来了!那个死鬼!”
缘一安静地听着,神色晦暗。
神黎说着说着也不说了,她的目光落在旁边干净柔软的红色羽织上,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这时,缘一说:“所以你想杀他吗?”
神黎轻瞌下眸子,道:“想。”
得到这个答案,缘一便不再多言,安静地吃起饭来。
中午过后,缘一和神黎换上昨天那套已经干净了的衣服,告别了老板娘,踏上了去鬼杀队的路。
说是回鬼杀队,不过神黎猜测应该是去紫藤花纹之家吧。
缘一说要走水路,快些。
这让昨天刚落水的神黎有些抗拒,但是缘一说有船,神黎也就同意了。
暖春的午后,船桨划开平静蔚蓝的水面,神黎坐在木船上,探手去撩那闪着细碎波光的春水。
镶着金光的云彩与花叶倒映在如镜的绿水之上,神黎看见那澈蓝的底下有红鲤相游,不禁伸出手去。
那些红鲤也不怕生,一点都不受惊扰,接连亲吻着神黎的指尖。
神黎被逗笑了,望那水面上倒映出自己蓝色的眼睛,不禁笑道:“小时候打架掉进水里了,差点以为自己要死掉了。”
前方的水面上虚虚栖息着的鸟群随着船的划过而被惊飞,那雪白的羽翅一哄而起,扰乱了阳光间发散的尘埃。
在这之中,坐在她对面划船的缘一问她:“很害怕?”
“本来是不怕的……”神黎笑了笑,转着伞说:“但是,如果当时死了的话,我弟弟可能也会死。”
她的目光穿透水面,仿佛见到了当年那个落了水不断往下沉的自己:“那是一场不赢的话家人就会死的战斗,所以当然怕死了。”
那时候,本来都准备迎接平静的死亡了。
可是,有声音惊穿了死亡的浮水,掀起了她对死亡的惊惧。
「神黎!」
那是,她第一次,萌生了对生的渴望。
若是不活下去的话,就再也听不到那声音了。
好像也是从那一次开始,她就对水有些没辙了。
当下,神黎笑着感慨说:“一个人如果没什么牵绊或挂念的话,死亡又有什么可怕的?”
缘一平静地看着她,沉默了一会才说:“鬼杀队里,好像有很多这样的人……”
神黎想到鬼杀队的特殊性,便收回手,笑着看他:“那缘一你是吗?”
闻言,他怔忡了一秒,抬眼看向了天空。
片刻后,他说:“曾经可能是……”
说这话时,他的眸子落了阳光,干净透亮得什么都染不上,不带这尘世的一丁点污秽与雪月。
神黎看得有些恍惚,当回过神来时,船已经快靠岸了。
水面上飘浮着几截朽木,船只轻轻晃开了涟漪。
上岸时,船里落了许多花瓣,缘一率先上了岸,随即微笑地向她伸出手来。
他的面容一瞬间在阳光下生动了起来。
神黎一愣,也微笑起来,搭上了他的手。
她说:“突然觉得缘一你,成长成一个好男人了啊。”
可惜这个过程,她没能参与。
一路上走过竖着地藏的林间小道,神黎喜欢折狗尾巴草玩。
虽说是回鬼杀队,但是缘一并不是很赶,因为他总是根据乌鸦的指示,尽力途经有鬼出没的地方。
神黎随他遇上第一只鬼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先将她紧紧地护在了身后。
星星稀稀疏疏的春夜,青竹林立,落了满地的扁枝。
乌鸦啼鸣间,缘一抽刀扬剑的身姿安静得就像一缕了无痕迹的风。
但是暗沉的空气里好像因此有了热烈闪烁的火光。
他火红的羽织和长发在微亮的星光下飘飞,伴随着鬼的厉叫,像一袭燃烧的焰火,又像一轮坠入黑夜的赤日。
——炙热、安静、灼目地燃尽恶鬼的罪业。
神黎被那么眩晕的温度灼痛了眼睛,她看得出了神。
待到缘一将红褐的刀身收进刀鞘里朝她走来时,她才从他那纤瘦但是令人安心的身姿上回过神来。
转眼间,那个因讨厌伤害人而拒绝学剑术的孩子已经将剑技锤炼得炉火纯青了。
那个走路可能都会跌倒的孩子,现在已经能够保护她了。
缘一见她神色有些呆滞,以为她是被方才的鬼吓到了,但是神黎很快就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笑了出来:“缘一,你很强吧。”
神黎觉得自己的血液有些滚烫,心脏也跳得有些快。
方才那灼灼的一幕,撞击着她的眼球。
来自血液的鼓动,让她的情绪都高昂了起来。
她牵住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上的温热,道:“什么时候,我们切磋一下?”
神黎被缘一高超的剑技惊艳到了,一直缠着他打一场,但是缘一很显然不想和她动手,一直拒绝。
神黎便道:“要不我们来比赛看看,这些天谁杀的鬼多怎么样?我赢了的话,到鬼杀队我们就来一场?”
说这话时,神黎趴在长满蒲公英的柔软草地上,笑着侧过头去看他。
彼时是傍晚时分,嫩绿的草被白昼的阳光烘得暖暖的。
而缘一被她强行按在草地上休息。
毕竟这几天来,天黑杀鬼,天亮赶路的作息一直这么下来,神黎担心他吃不消,便趁着黄昏的间隙让他睡一会。
但是他不睡,也不敢起,就躺在草地上,睁着眼睛看那晚霞淡淡的天空。
柔软的羽絮被夕阳镀上浅浅的余辉,傍晚的风吹来,毛茸茸的蒲公英被吹得满天都是。
缘一可能是不希望她抱着这种心态杀鬼,他在草尖幽红的叶隙中轻声说:“杀鬼不是游戏,神黎。”
“你不会呼吸法……”
他侧过头来说时,神黎与他靠得近,彼此的呼吸几乎能够在那方寸之地交融。
神黎眨了眨的时间,他就转过头又将目光投向了辽远的天际。
神黎想所谓的呼吸法就是他们杀鬼的技巧吧,她笑道:“那你教我呗。”
他愣了一下,望着天空的眼睛里像有流星的光划过般,闪烁着微亮的光,但很快就黯淡下去了。
他轻垂着眼睫说:“近年来,学习呼吸法的一些猎鬼人身上,会出现像我一样的斑纹……”
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时,他眼帘里的霞色天空就被一朵毛茸茸的蒲公英占据了。
蒲公英的枝端被神黎捻在手心里,她爬起来跪坐在他身边,将开得炸开来了的柔软花絮贴着对方的脸,逗弄似的临摹着他恬静的眉眼。
而缘一也不恼,安静地任由她玩。
这期间,她将蒲公英吹散,那羽絮像雪一样飘扬开来,沾上了她的眼睫。
她在他的视野中开心地笑道:“这么说缘一你脸上的斑纹才不是什么不祥的象征,所以你也不是什么不祥的人。”
语毕,她用指尖撩开了他的额发,将额角处的焰状斑纹尽收眼底。
神黎低垂着眼看,看着看着,不禁想起那个杀鬼的夜里,他额上的斑纹如火般艳丽燃烧的绚烂。
就像神子身上的圣迹一样。
神黎轻笑着抚过他的斑纹,说:“很漂亮。”
“……”他的瞳孔似是微微颤动了一下。
不多时,他抬手攥住了她的指尖,将其轻轻放在了嘴边。
“别学呼吸法了……”他平静地说:“我不希望你受伤。”
他温热的呼吸轻轻触碰着她五指的骨节。
霞光淡淡的天空下,他躺在草地上注视着她的眼睛,璀璨得像那山际边上的红日。
缘一淡淡地说:“我会一直拼上性命保护你的。”
而他的眼神,温柔又坚毅。
像一道愿意为了她,永远燃烧黑夜的业火。
作者有话要说: 神黎:“卧槽!好强!心跳得好快!难道这就是恋爱?”【童磨附身.jpg 【 bushi
缘一:“她好像和鬼王以前有一腿。”【bushi
这个时候,开斑纹的猎鬼人开始扑街了,所以缘一不希望神黎学。,,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m..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