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肆
数十名猎鬼人停留在紫藤花纹之家足足几日了, 这些天,神黎经常能见到他们的身影。
猎鬼人之间有一种紧张的氛围,像是即将要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一样,神黎见他们脸上大多都是凝重的表情。
反观神黎, 应该是这里最清闲轻松的人了。
一天夜里, 月光正亮,神黎洗了个热水澡后提着老婆婆嘱咐要给缘一的花茶去找他时,他不在。
神黎到处都找不到他,正巧路过一处清净的院子时,却听到那里的一间刀室里边有挥刀的声音。
其中还有富有巧劲的脚步声, 以及剑身碰撞的锃响。
猎鬼人们一般集中训练很少来这里, 从声音听来, 那里边的人也不多, 应该是有谁在对练吧。
神黎觉得可能是缘一,便走过去看。
门是大开的状态, 越走近战斗的声音就越清晰。
月光透过木格子窗在木板上分出规则的切块,神黎走到门边没来得及看清里边的人时,只见那里边黯淡的光线中,有人扬着袖子挥刀撞在了另一把刀上。
只一瞬, 锵——的一声刀身从切撞点直接断裂, 闪着寒光的碎裂刀尖下一秒就顺着另一把刀挥的方向脱离黑暗, 在她眼前亮起一点奔袭而来的亮光。
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出现在这里,屋里的人明显呼吸一窒。
但是神黎面不改色地偏了头。
期间,神黎看清了屋里的其中一个人是岩胜, 还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晚上好啊。”
半截长刀在下一秒擦着她飘飞的黑发钉在了她身后的廊柱上,其刀尖入木三分。
耳边是刀身在空气里微颤的哼鸣,神黎瞥了一眼,见那被砍断的切口平整利落,可见挥刀之人的剑技也是数一数二的高超啊。
神黎赞赏地吹了声口哨,但屋里唯一手握完整长刀的男子却只是神情淡淡地看着她。
他寂寂的眼睛在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被染亮,里边似乎有诡谲的影子在交叠。
屋里还有一个被砍断了刀的剑士,也是猎鬼人,他从神黎出现的那一刻起表情的变化就是由惊恐转呆愣。
很快,他放下断刀奔了上来,心急如焚地确认她是否受伤了。
神黎对这个人有印象,因为这几天她为他送过几次水,是位很容易害羞脸红的剑士。
因为紫藤花纹之家对神黎很照顾的关系,所以有时候那些人将神黎认成这里的人时,神黎也会力所能及地帮些忙。
不过他们很多人都把神黎当成了手无敷鸡之力的柔弱女子了,一直也很关照她。
现在见神黎没有什么外伤后,他又担心神黎被吓到了,接连道了好几声歉,手足无措极了。
但是这会神黎直接抬手,两指捻住冰冷的刀片,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从柱子上拔了出来。
那人又呆了一下。
而她的视线径直越过眼前人的肩膀,落在了屋里那个正将刀收进刀鞘里的人身上,朝他笑道:“这一刀很好,足以一击致命。”
这一听,那猎鬼人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但是,她的夸奖并没有让屋里的人流露出一丝高兴,岩胜拿着刀走出来时,正巧神黎将刀片递给了另一个人。
他对那人说:“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那人点了点头,小鞠一躬就拿着断刀离开了。
神黎见岩胜也打算走了,当下找不到缘一,就举着装花茶的茶壶朝他笑道:“来一杯?”
他离去的脚步一停。
说是喝花茶,其实老婆婆还给了她一包菓子。
神黎提了两个瓷杯在走廊上摆了摆后自己先坐下来,抬头微笑地看着她,安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但这人啊,长大了可比小时候难搞得多,他作势要走,神黎只得伸手过去拉他的衣物。
结果“嗤啦”一声,神黎就把他的袴角给撕下了一块。
空气安静了一瞬,神黎无辜地眨了眨眼,顺着对方那露出来的小腿往上走,对上了他低俯而来的目光。
神黎也不怂,淡定地笑了笑。
也许是怕神黎又来扯他的衣物,他安静了一会后,似是无奈,乖乖地坐了下来。
这一坐,两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神黎来紫藤花纹之家几天了,一直没怎么撞见他,所以从再次相见到现在来,都没有和他像这样坐下来好好聊下天。
而且,说到底也已经十几年了,他能记得她都是挺好的事了。
好在他们间可能生疏了,但不尴尬。
神黎见他神色平静地端坐着,背挺得老直,并没有一丁点的不自然。
她将拆开的菓子递给他:“给你。”
他也没有迟疑,伸手捻了一块,神黎便提醒道:“是甜的哦。”
他一愣,神黎又笑道:“不过试试看嘛。”
语毕,他看了她一眼后才细嚼慢咽地尝了一口,神黎见他的目光安静地落在院子外那沙石上的影子上,不禁笑道:“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从以前到现在,岩胜一直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礼数,这会嘴里还有东西他连一点声都没有发出来回应她,那淡淡的神色看上去也并不好奇是谁,神黎也就不说了。
待他吃得差不多,她为他倒上温热的花茶,但是他没有立即喝,而是安静了一会,突然出声道:“你不是猎鬼人。”
他以笃定的语气说。
但他像是为了确定什么事情一样,转头来看着她的眼睛。
开口第一句是这个让她有些惊讶,但是神黎很坦诚地笑道:“对啊。”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神黎想。
但是他听后,目光先在自己手边的日轮刀上停了一下,随后,他才轻声说:“我以前以为你是猎鬼人。”
这个说法让神黎乐了,她凑过去打趣说:“我还以为你会说我是强盗呢。”
两人好像都通过这话想起了那段哭笑不得的相遇,气氛一下子就缓和了下来。
他冷淡的眉眼在月光下柔和了些许,像朦胧的纱雾,眼里升起看不真切的光。
缘一是他们两人目前的共通点,过一会后,神黎便先同他谈起缘一,她笑着说:“缘一这孩子,变得非常优秀了。”
作为兄长的他,一定也很开心和欣慰吧。
但是青年眼里柔和的光却瞬间泯灭了下去,他只是轻轻“嗯”了一下,好像就没有兴趣再谈了。
岩胜和缘一是两个很好区分的人。
同样不是话多的人,但是缘一身上的棱角总是很温和,不扎人,也很寂然。
像那寂冬里轻柔的雪絮。
反观岩胜,他身上总有一种上位者的骄傲与优雅,那是源于他饱含陶冶的修养。
许是打小作为武士和继承人培养的关系,他的目光像打磨的剑一般锋利,在淡漠的眸子底下总是闪着若隐若现凌厉的光。
现在也是如此,他的瞳孔中升腾起一种烈烈的火光。
他低声说:“缘一是不同的。”
不知是方才吃了菓子的缘故还是,神黎觉得他的声音有些哑,像甜得喉口发腻,甚至有些难以下咽般地吐出了这句话。
神黎有些不明所以。
但是他不再多说了,端起茶杯浅浅地喝了一小口。
温热的花茶不复不久前浓烈的花香,清清浅浅,像那庭中如水的月色。
春天晚上的风凉,其中,他挺拔瘦削的身骨像那一折就会断的翠竹:你这次来,是为了缘一吗?”
神黎点了点头:“算是吧。”
闻言,他神色不变,没有一丝讶异。
然而,沉默突然又在两人间蔓延开来,杯里的花茶很快就凉了,涟漪晃开来,倒映在其中的月色和他的面容被风打碎了一片。
这时,紫藤花纹之家的猫踱着步子来了这庭院,这猫不怕生,有些黏人,平日老爱乱蹿,神黎这会看见它,就出声唤它。
难得的,它没过来,只是蹲在那抬爪去勾紫藤花的枝。
神黎打算再给岩胜倒满时,被他轻轻抬手拒绝了。
菓子他也没有再动,这往往是要结束聊天的预兆。
神黎连忙给他多塞了一个菓子挽留他:“多吃点,这样才能变强。”
他安静地看着她。
片刻后,他又安静地吃了起来。
她觉得岩胜是懂她的意思的,因为他几乎把所有的菓子都吃了。
神黎很高兴,甚至想去多拿一包菓子来。
她微笑地想,当年那个活泼可爱的孩子现在也变得沉稳且寡言了,是个可靠温柔的大人了。
期间,他每吃完一个的间隙,神黎都会和他说话,起初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大多都是神黎在说,他没事应上两句而已。
聊着时,神黎无意间看到他手边那把日轮刀,她没有冒然问他成为猎鬼人的缘由,他也没有提的意思。
神黎只是突然想起了他以前说要当武士的梦想,便笑道:“你已经成为想要成为的人了吗?”
他没有回答她,神色有些恍惚,像是在发呆。
神黎见他的目光落在院子里,神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那只猫正追着自己的尾巴玩,正原地打着圈,滚得一身紫藤花的瓣。
神黎觉得可爱,但是他却说:“真可悲。”
那是十分淡薄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和茫然。
神黎一愣,看向岩胜时,就见他的眉眼间好似有一丝心事重重的郁气,像对什么不满意一样。
若是细看,还会发现他暗色的眼底有一片寂寂的影子在蔓延。
又是这样的神情。
神黎想。
那是一种熟悉的神色。
神黎就曾在他母亲身上看到过。
神黎瞥了他一眼,不再聊他了,反之倾身笑着说:“你不问问我吗?”
闻言,他怔忡了一下,恍惚的神色一扫而空,侧过头来看她。
月光下,他们的距离被因神黎的探身而缩短,他们之间是冷凉如水的清晖,如同十几年前他们一起看过的数个美丽月色一样。
神黎笑着说:“比方说我这十几年怎么样,或是我带走缘一后的情况啊,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神黎想,虽然她没有参与缘一的成长,但是作为带走了缘一的人,总该对这位哥哥有个说法。
可是意外的,岩胜依旧是不感兴趣的模样。
他的神色看不出情绪,还避开了她的目光。
他也没有问。
只是过了会,才淡淡说:“这十几年,你没有写过一封信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缘一:“难兄难弟。”【bushi
屑老板:“数一数你砍了我多少封信。”【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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