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2
二楼有一间更衣室, 面积比两间卧室加起来还要大, 里面有一个占据整面墙的衣橱,打开一看, 是各种各样材质昂贵的衣服。我第一次知道男人能有这么多衣服……虽然颜色都很单调, 除了黑、灰、白, 就是接近黑、灰、白的颜色。
我好奇地摸了摸那些衣服,有的衣服看上去笔挺而修身, 质地却如丝绸般细腻柔韧。蓝伯特让我随便找一件大衣。我还以为打开衣橱后,随手拿一件就行, 谁知找了半天, 才找到一件符合小镇风情的灰色大衣。最近几天, 他的兽化越来越严重, 我不想让他太过引人注目。想了想,又翻了件黑色斗篷出来。
走到楼下。他见我下楼, 走过来接过衣服, 动作干净而凌厉地穿上大衣。我失算了。哪怕他穿上最低调朴实的衣服,气质也依然尊贵出众。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会是引人注目的存在。
我示意他弯腰, 给他披上斗篷。那种比松柏还要坚韧挺拔的气质,总算淡下去一些。我环着他的脖颈, 踮起脚,给他戴上长长的兜帽。他的眼睛被阴影遮住后,鼻梁和嘴唇顿时变得格外醒目。看着他高挺的鼻梁,浅色花瓣般的嘴唇, 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一阵难受。还记得被他赶出城堡那会儿,仅仅离开他十分钟,就已开始想念他。那时我以为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极限了,谁知现在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极限,是他还在你的面前时,你就已开始想念他。
“别哭,罗莎。”下巴被他抬起,他的大拇指轻轻擦掉我的眼泪,我才发觉自己已经流了很久的眼泪,“能得到你,我的人生已经很圆满了。唯一的遗憾是,如果早知道我会早死,我不会带你回城堡。”
真的很想失声痛哭,但怕他比我更难过。我深深呼吸,摇摇头,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会单调很多……你让我学会了勇敢,学会了爱人,让我看见了另一个世界……假如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喜欢你,爱上你。”
他沉默了一会儿,握住我的手:“没有我,你也会是一个勇敢的女孩。”他将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吻着,“我死后,你拿着奥菲莉亚的徽章,去王都找她,让她带你觐见国王。见到国王后,你拿出那枚红宝石戒指,告诉他你是我认可的妻子。国王会封你为女勋爵。到时候这座城堡,还有王都的一个庄园,都会是你的财产。这样,即便我死去,我的小玫瑰也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来,眼眶已经红肿,我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已被哽咽堵塞住。他吻了吻我的额头,声音像哄小女孩一样温柔:“你可以选择嫁人或不嫁人。如果要嫁人,记得选一个真正的绅士。爱上他之前,要郑重地考量他的人品。记住,如果他做不到勇敢、谦逊、虔诚、忠诚、慷慨、博学,那么他就不配拥有你。”
他明明是一个嫉妒心强烈的人,现在却如同交代遗言一样,告诉我要嫁给什么样的人……我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紧紧地抱住他,将脸埋进他的怀中,不一会儿,那里就湿透了。
我一抽一抽地说:“我不要嫁给别人……我只想当你的妻子。我会永远爱你,只爱你一个人。”
他一手搂着我的腰,另一手轻拍着我的后背,口气却很冷静,甚至有些残忍:“爱不是永恒的,罗莎。我会永远爱你,也只是因为我马上就要死去。如果我跟你活一样久,可能一两年后,就会被其他优秀的女人吸引。你不要当傻姑娘。”
我哭得只剩摇头的力气。
他吻上我的双唇,却没有深入,只是覆着我的双唇,低哑而无奈地说道:“现在你是我的。但是从后天开始,我希望你是你自己的。”
他没有说“我爱你”,也没有说动听的情话,更没有缠.绵地吻我,我却突然觉得自己已被沉重到窒息的爱包围。
我们在大厅的壁炉旁依偎了一会儿。等我的眼睛不再肿得那么吓人后,一起走出城堡。蓝伯特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黑马,对着马鞍扬了扬下巴:“上去,小玫瑰。”
最近,他总是这么叫我。每次被他这么称呼,除了明显的心动外,就是一阵无法遏制的、犹如刀割的心痛。我将一只手背到身后,用力掐着掌心,几秒后才控制住上涌的泪意。笑着走过去,我晃了晃他的手臂,撒娇说道:“想要你抱我。”
他没有说话,忽然上前一步,将我拦腰抱起,放在马鞍上。“坐稳。”说完,他抬脚踩住马镫,翻身坐到了我的后面,扣住缰绳一甩。黑马被他驯服得很好,没有扬蹄,没有嘶鸣,速度不徐不疾。
今天的天气不怎么好,天空灰蒙蒙的,风很大,杂草海浪般起伏,发出潮起潮落的声响。一路无话,他似乎在专心控马。然而快要进入村庄时,他突然重重地把我搂进怀中,声音是濒临失控的嘶哑:“我爱你,罗莎。”
我怔了一下:“我也爱你。”
我看见他的手背青筋突起,他的口吻也像压抑了很多种情绪般复杂:“之前说的都是谎话。哪怕我活着,也会一直爱你。这些天,只要一想起你会像这样爱上另一个男人,我就快被嫉妒逼疯。”
眼泪再次掉下来,我吸吸鼻子,无声地握住他牵着缰绳的大手。
到家后,父亲却不在家。后院的板车不在,他应该是去镇上兜售商品了。我把黑马牵到马厩,走进厨房,打开橱柜看了看,除了半条面包棍,竟然什么都没有。单身男人真不会过日子。我叹了一口气,挎着竹篮走出去,正要请蓝伯特帮忙看一会儿家,却发现蓝伯特正在跟我父亲说话。
他已摘下斗篷的兜帽,风度翩翩地站在我家的小院里,低声跟我父亲说着什么。父亲专心地听他说话,时不时地点点头,一句也没有反驳。我记得我只在厨房里待了一小会儿,这么快他们就打好了关系?
我走过去,试图插话,却发现蓝伯特早已将这段时间的事情,交代得明明白白,还做了一番低调又靠谱的自我介绍。我木头似的站在旁边,看着父亲的眼神从怀疑变成欣赏,再从欣赏变成惋惜,最后惋惜化为了沉痛。而我还是一句话也没插上。感觉他一点也不想知道女儿这段时间做了什么,有没有吃苦,他只想从蓝伯特那里,汲取有关木工的知识。
我闷闷地出门买菜,回到家,进厨房,戴上蒙尘的围裙。客厅里,坐着两个我最爱的男人。到家之前,我从未想过他们会相处得如此和睦。
我的手艺一般,只会烤肉和煮汤。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全都吃掉了。父亲找出一本书,想让蓝伯特解释一下上面的观点,但我们必须赶在傍晚前回城堡,他只好遗憾地收起了书。临走前,我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让蓝伯特先回去,我一会儿就跟上。他点点头,告诉我注意安全。我吻了他一下,然后,敲响了父亲的房门。
“谁。”
“是我。”
父亲打开门,很诧异:“你怎么还没走?”
我无奈地说:“您好久没见我,不该是这种态度吧。”
他叹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眼镜,架在鼻梁上:“能怎么办,你总归要学会独自生活的,我也得学会一个人独处。”
以前父亲总是说这样的话,告诉我,他没办法陪我一辈子……可能因为后天就要失去挚爱,我第一次觉得这句话是如此令人心酸,差点鼻子一酸,掉下眼泪。
我擦了擦眼角。他拍拍我的肩膀,没有过多的安慰:“找我什么事。”
“爸爸,您是不是认识女巫?”
他皱着眉,表情严肃起来:“怎么忽然问这个,是不是谁告诉了你什么?”
我把女巫的话告诉父亲。他搓搓手指,陷入了沉思,许久站起身,关上了屋内所有的窗户,然后从一个上锁的大木箱中,翻出一个小木箱。他把小木箱放到桌子上,拿出一圈叮叮当当的钥匙,找到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钥匙,打开小木箱的铜锁。“咔嗒”一下,里面竟然躺着一块黄铜色的怀表。
是梦中女巫佩戴的那块。我看看父亲,又看看怀表,脑中闪过几十种乱七八糟的猜测,差点脱口问道,难道那女巫是我的姐姐?
父亲没注意到我古怪的脸色,拿起这块怀表,露出回忆的眼神:“我一直没跟你说起你的母亲,就是不想回忆那段黑暗的历史。你的母亲是北国的巫医。北国驱逐女巫的时候,我刚好驾车经过那里,她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希望我能救她一命。当时,她半边身子都被烧伤,看上去活不了多久。我动了恻隐之心,把她装进最下面的货箱里,带她逃离了北国。
“本以为只有北国驱逐女巫,谁知大国一带头,小国也纷纷严厉打击巫术,疑似女巫打扮的人一律被抓走,身上有烧伤痕迹的人,也会被带出去问话。幸好,你的母亲是巫医,在路上治愈了自己的烧伤,不然我和她都不可能活下来。
“我们度过了一段平静却又不平静的日子,时不时有漏网的女巫跑进村庄,但都被村民抓住,送上了火刑架。你的母亲因此每晚都做噩梦,经常惊醒,睡不好一个安稳觉。一天半夜,房门被敲响,我还没来得及去开门,一群人就闯进了屋子里。他们掀开被子,用长刀捅向床底,甚至连马厩的稻草都糟蹋了一遍,确认屋内没有其他人后,他们什么都没说,又去下一家进行搜查。我和你的母亲面面相觑,心中明白,国家又在搜查女巫了。那天快要天亮的时候,你母亲去打扫马厩,居然在一堆粪便中,扫出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她在马粪中藏了一夜,直到天亮都没敢出来。
“你母亲帮她治愈了伤口,给了她干净的水和食物。除了‘谢谢’,她没跟我们多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告诉我们她的身世背景,更没有问你母亲为什么会巫术。她在家中藏了半个月,风头过去后,提出要离开。临走前,她送给我一瓶药水,一块怀表,和一袋金币。我谢绝了金币,收下了药水和怀表。你的母亲闻了闻药水的气味,告诉我,这瓶药水能解除幻术的负面作用;怀表则被施了特殊的魔法,在危急关头使用,能让人重获新生,但是使用者会失去五年的寿命……我记得我之前生了一场大病,所有医生都说没办法,喝了那瓶药水,才捡回了一条命。”
脑中嗡鸣一片,我撑着桌子,晃晃脑袋:“等、等下,您刚说……那个怀表能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没跟大家说清楚,不是大家经常看见的那种追妻火葬场……_(:з」∠)_因为蓝伯特也不是渣男,我就不剧透了。感觉自己好像用错了一个热词(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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