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在老皇帝一顿威逼利诱下, 鹿道长回到住处哆哆嗦嗦地找齐自己的古籍来, 还好还好，他大略觉着“阴婚”的解除方法是在哪本书上看见过的。
步音飘回大军驻扎之地，盯着主帐眼中有一丝复杂，帐内人似有所感掀开垂帘疾步走出。
尹子墨一眼便瞧见她，心里那种若有若无的联系果然是真的。他送了口气：“理清楚了？回来了？”
“唔，差不多。”步音慢悠悠现了形，她也不是磨叽的性子，张口把两人之间的纠葛说清楚。
现在尹子墨和步音都知道, 他想要推翻的是与步音有血缘关系的王朝，这看起来是一个不可化解的矛盾。
但单从情感这方面来说, 步音承认是自己犯的错，她失了常识，对随意一人叫出亲昵的称谓, 普通人都会误会。
“……无事。”他动了动唇，笑了下，“你能想通就好。”
“芊芊也是为了我才哄你做契, 我替她赔罪……”过一段日子大概能解开我们之间的契约了。
她话未尽，帐内楚刀走出：“嗯？子墨，你不是说要去找……？”他转头就看见了站在那里的步音。
她此刻穿的是女装, 白衣胜雪、牡丹如朱。
楚刀呆了呆, 求证似的：“步胤？”
“……她是步音。”尹子墨将满腹心思压下, 以眼神询问女鬼后解释道, “先前行事不便, 作为男装。”
“原来是这样啊，”楚刀摸了摸头，往前走了几步，确认不是错觉，“那你的眼睛本来就是红色的吗？”
红色？
步音手指微动，长袖一招，不远处一段水流飞来在她面前形成水镜。镜中自己的双瞳微微染赤，如同落地的枫红，纯然深浓，醉如秋意，又浅如霞云。
步音有刹那的怔然。
这双眼睛，也许被澶澶看见过，他未曾提出一词，被尹子墨看见过，他也不曾置喙。
红瞳再美，也昭不详。
步音摸着自己的眼尾，倒不觉得麻烦，寻思着自己这是要成厉鬼了不成？
她曾经见过的那些所谓厉鬼图，里面的白衣女鬼一双眼睛吓人得很，她这眼睛相比之下好看是好看，没什么气势啊！
女鬼有些惋惜：“应该更红一点，凶煞一些多好。”
楚刀抖了一下，他本来是没反应过来的，在看见她一手招水、白衣红瞳，再联想最近子墨老是问自己的问题，窸窸窣窣往后退了两步，声如蚊蝇：“子墨，步音姑娘莫非是那个？”
“我听得到哦，”步音意味深长地投去一眼，“我是谁，你妹妹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
楚刀哽住。
有旁人在，步音不好直接说他们之间的契约，直接离开。
尹子墨看着她的背影，以前她有时间便跟着他，现在有时间便去了他看不见的地方。是不是终有一天像上辈子一样，他们之间的婚契突然消失，他再也找不到寻不着她的存在。
男人死死握住右手手腕，挡住那三个朱砂点，眉眼低垂，如玉侧脸掩藏了表情。
楚刀突觉周身一寒，他动了动僵冷的四肢，搂住尹子墨的肩膀，是真佩服他：“你一点都不怕吗？”
世界上居然有鬼，楚刀觉着自己长久以来的认知被完全打破，他现在要挨着点人气，不然谁知道有没有其他鬼魂在暗中观望。
“怕什么，她不杀人，”尹子墨面无表情地拍下他的手，“就算杀了人又如何，你我手里没几条人命？”
楚刀没回答，他双目呆滞地回想着：“佛祖在上，这女鬼手里哪里只几条人命！”按照她这一路所为，间接死在她谋略下的没有一万也有几千。
尹子墨皱眉：“按你这么算，我手里也有了几万人命，几千算什么？”
“得，我说不过你。”楚刀摊手，“反正人找到了，大哥诶，我们可以商量攻城计划了不？”
“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我想想……”尹子墨拧眉深思，他不愿真的杀进皇宫，那样他和步音之间再无余地，“派人暗处和太上皇搭条线。”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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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音想去看看尹奶奶，她想起了，尹奶奶是尹飞轩的妻，尹飞轩会听从朝廷号召入宫就是因为家中娇妻病重，一味药引在皇宫宝库，用这个作为报酬吸引了对方。
尹飞轩失职后，长公主把他赶出去没见，步音自己后来派人联系了他，因为可能用得上——后来也果真用上了。
利用尹飞轩的忠厚纯善和尹家庄的愧疚之心，完美达到自己目的的女鬼翩然落在院子里。
因着这一分曾经利用过的心，她在树上看着尹奶奶眉间的死气，悄无声息帮她抹去大半。
步音靠坐在树上感叹，自己可真是个好女鬼。就是死气太难吃了，生前她不重口腹之欲，死后对各类气息多般挑剔。
最美味的当属自己曾经的食物“尹子墨”的阳气，其余人的阳气闻起来就寡淡得很。天道金光也是珍馐，就是太缠鬼了，一个不注意那人身上的天道金光就想把自己裹起来。惹不起。
不过除了“男主”身上的天道金光，还有一个人身上有天道金光……
许多天没吃到好东西的女鬼摸了摸唇，想起了另一个小可爱。
楚家小女儿，楚迢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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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迢迢正在和康成郡主一起，听着她大倒苦水眼泪汪汪。
康成郡主便是和楚刀订了亲的那一位，长得花容月貌，性情温善内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管家刺绣也是好手，除了偶尔爱哭爱撒娇，可美人的梨花带雨谁会厌烦呢？
楚家上下都对她很是满意。
哦，除了楚刀。
康成郡主也不是一次两次来楚府窜门了，跟楚迢迢的关系亲密得很，好比闺中密友。她家和楚府隔了不到十里远，以前时常过来住几天，现在兵荒马乱加之婚期将近才少来了些，饶是这样她也几乎次次被楚刀气到。
“他说那婚事是太上皇点的娃娃亲，现在都要打过去了，便做不得数……”康成郡主捂着唇，帕子湿了大半，哭得都是楚刀干的混账事。
“我想着绣个安神凝气的香囊给他带着去前线，他说这是女孩子家家的玩意儿……”
“还道我有这些功夫，怎的不多看几本兵书，整天、整天就知道弹琴作画装腔作势的呜呜呜……”
可怜见的，康成郡主家的女先生怎么会教她兵法，就是她想看父亲也是不许的。
“我倒是想改，以前改了也不见他喜欢啊。”康成郡主难过极了，她忍不住想，自己和楚刀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她叹着气，“我要是同你一样喜欢的是尹公就好了，至少还有个念想。”
楚迢迢眼神游弋：“……唔……我现在、不怎么喜欢尹公了，哈、哈。”
康成郡主对于小姐妹的感情是最敏（八）锐（卦）的，连眼泪都忘了流：“你该不会移情别恋了？是哪家的公子？同我说说我帮你相看相看。”
“也没有……”楚迢迢的小手指勾着发丝纠结。
她对尹子墨没有以前那种感觉了，想到“美人”、“喜欢”之类的字眼，脑子里居然窜出的是那个女鬼的脸！
苍天呐！她真的不是喜欢女人的啊！
可美人谁都喜欢啊不是？
现在想想尹子墨也很讨厌，总是黏着美人，还用黑漆漆的目光威胁她不让靠近。
哼！
康成再三追问，楚迢迢有些心虚地咕哝着：“就是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人，哎呀你别问了，我下次有机会带你去看，你肯定也会喜欢上她的！”
“我对楚刀一心一意！”康成郡主信誓旦旦地说道。
“那如果是比尹公还好看的人呢？”
“呃唔……那我、那我悄悄移情别恋一下，就一下！”
哦豁！
两人安静地对视几秒，康成郡主捂住脸，静止的眼泪哗啦啦又开始流了。
“呜呜呜我是不是要主动解除婚约才好”
“不行啊！别听他瞎说！他就是眼瞎，你看我们多喜欢你！”
康成超小声：“那你要记得带我去看大美人……”
楚迢迢：“……你说我哥怎么那么混蛋呢？”
康成：“啊……就是说……”
“呜呜呜，楚刀就是个大混蛋！”
一个继续哭，一个继续安慰，几秒钟前的谈话似乎不存在。
“前些日子我特意抹了最新的香花，他觉得又丑又难闻，还、还说，说闻起来想吐，让我离他远一点呜呜呜……”
楚迢迢抱着她大气安抚：“别哭别哭，我二哥就是那个臭脾气，不会体贴人，我们还嫌弃他们大老爷们整天训练臭烘烘的呢！”
“可是，”康成郡主泪眼朦胧地抬头，抽噎着，万般不解，“我上次看见你也用了那香花，他还夸你特别好闻，我、我才……”
“……啊、这样啊……”
气氛陷入僵持。
楚迢迢干巴巴地说：“要不今个儿哭到这里？咱去逛街？”
康成郡主从指缝间露出的眼睛冒着精光：“我想去那个地方！”
“不、不好吧。”被她哥哥知道会被打死的。
“不嘛~迢迢你上次答应过我的！再说了你大哥和二哥都很忙，偷偷去一下没人发现的！”康成郡主擦擦眼泪，“我从没去过，听说现在只有湘阳城有了，你就满足满足我吧！”
“可是……”楚迢迢有点动摇。
“我就去这一次~”康成郡主做着保证，“再说了你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你哥上次也去了！他对不起我我也要对不起他一次！”
楚迢迢总觉得哪里不对，想了半天没想起来：“那好吧。”
“你最好了~”
……
半个时辰后，步音在湘阳城最大的花楼里找到了逛得兴致勃勃的两个女扮男装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