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康成郡主和楚迢迢两个第一次来青|楼的小姑娘做出很端得住的模样, 老鸨一眼就晓得这两个眼生的是男扮女装的, 她假作不知,带着人笑意盈盈迎上前。
是男是女不重要,只要不是来找茬的,照样接待着。老鸨眼睛犀利,两人穿的料子绝对是贵人级别的,好生招待着也是肥牛。
康成和楚迢迢要了一个大的客室,她们两个还在老鸨的介绍下对着点人的名牌摇摆不定。
这个名字听起来好,那个听说舞姿一绝。
商量半天, 楚迢迢把牌子一放,霸气一拍桌子, 粗声粗气:“把你们这儿的头牌叫出来就是了!”
老鸨乐呵呵应了,像她这种大花楼,口头上说是分成春花秋月四座院, 每院头牌的名号一个,减少发生不必要的抢头牌事件。
比如现在楚迢迢她们待着的是秋院的客室,秋院的花魁不在, 便去请了隔壁月院的花魁来。
楚迢迢不喜欢被一群喷了浓重香气的青|楼女子包围伺候着,挥退了大半,只留下一个抚琴的隔着屏风弹奏。
这下两人放松一些, 康成郡主凑近楚迢迢小声说道:“这花楼里的人好看是好看, 就是看多了感觉也就那样, 为什么总有男人会迷恋呢?”
“我又不是男的, 我哪里清楚?”楚迢迢托着下巴, 大咧咧仗着没人看见磕着果仁。
康成郡主试探着学着她旁边的桌沿上一靠,别说铺了软垫的就是舒服。她做贼心虚地左右看了两眼,对着房梁做了个“嘘”的手势。
保护郡主的暗卫们:“……”
楚迢迢不解:“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康成郡主理了理头发,小声道,“我怕有人跟我爹告状。”
“嗐!我保证没人跟着我们!”自觉反侦察手段一流的三脚猫功夫楚迢迢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保护楚家小小姐的暗卫们:“……”
两队暗卫相视,默契地当作没看见没听见。
花魁来了,颜色好比天上月,清丽仙逸,不像在这种境地的女子。康成郡主颇为惊艳,稍稍有些理解男人心态。
楚迢迢索然无味地移开眼睛,耳里听着康成郡主一副毛头小子样兴致勃勃地和那据说原本是个贵族小姐战乱后才一番流浪奔波到此地步的花魁聊天。
她想着,康成还是被拘着太久了,这种姿色连真正美人儿的手指头都比不上。
唉,说起来,她都几个月没见着步音了。
楚家小小姐没什么形象地趴在桌子上,被挤得肉嘟嘟的脸蛋上满是忧愁,心里头后悔带了闺中好友来这种地方,没看康成都要被那花魁哄得一掷千金。
幸好康成身上没带什么银钱,这次出来说是楚迢迢请的,她身上的银票才是大头。
花魁不知,比起冷淡的当然是和热情的客人聊。她从康成郡主身上掏出了一百两银票后再没其他,哄着的态度稍微收敛了些。
康成郡主是个敏感的性格,再者对于同性本就抱着欣赏和挑剔的共同心态。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荷包里母亲偷摸着的十两金子拿出来,察觉到花魁似乎变得冷淡端着,心下就不大愉快。她性格好,但并不代表傻。她不是那些被哄得晕头转向的臭男人,花魁也没真到倾国倾城姿色。
身为郡主,不高兴了,就是不高兴了。
康成也不想待了,和楚迢迢一拍即合,她们又不是男人能享受某些东西,既然聊天不愉快那就到处逛逛看热闹呗!指不定能看几家笑话
不到两盏茶的时间就再次过来的老鸨笑着让两个青衣婢子给她们领路,转头就骂了留不住客人的花魁一顿。
花魁很委屈,她这个级别从客人手里哪个不是五百两往上的,今个儿一百两就特意收敛些等着人来哄,主动出钱,有些人不就吃这一套。她的眼睛没妈妈尖,又隔着屏风,真不知和自己聊的不错的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儿家,不然肯定是不会用这法子的。
花楼内鱼龙混杂,楚迢迢两人到了秋院和春院之间连接的木桥,下方是涓涓流动铺着碎石的水,调笑的男客搂着娇滴滴的人儿细语间靠近。
小桥也就那么窄,通过两人都到摩肩接踵的地步。旁人忍忍也就过去了,康成郡主捂着敏感的鼻子,拉着楚迢迢退出了桥,等身上有劣质香粉的两人先过去。
青衣婢子身上的香气都比他们好闻。
提着花灯的青衣婢子茫然地瞧了瞧那被搂着的女人,穿着的衣服是春院没错,脸生得很,没听说最近新来了姑娘啊。
男客两人一再靠近,康成郡主泪眼汪汪,连男装都不顾了,嫌弃地捂住口鼻别开头去,一退再退。楚迢迢也知道她娇气的鼻子,从腰间解了香囊给她闻着。
没想到她们两个的举动,男客和娇娇女硬着头皮漫天说地再次靠近,加上周围突然喧闹起来的陌生“客人”们,别说楚迢迢和康成,青衣婢子都料到不对劲,小脸苍白地往后退了退。
楚迢迢眼珠子一转,拉着康成就要跑,伪装成客人的杀手见状,色眯眯的表情一变,凶神恶煞地一跃而上。
他们守了楚府这么多天,得来全不费工夫,楚迢迢竟是自己甩了侍卫出来了!还附加一个康成郡主,两人死了楚府和康王家指定撕破脸,简直是喜上加喜!
杀手想得太美滋滋,被一群黑漆漆安慰突然跳出来阻拦时心里一惊,忙不慌地打起来。
楚迢迢懵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趁着暗卫拖住杀手,牵着康成跑步离开。青衣婢子慌张跟上,明白只留自己一人铁定活不了,压住害怕小声给她们指路逃跑。
她们哪里知道这花楼的大半客人都被杀手们包了,从秋院到春院再到花院,楚迢迢奔溃地从拐弯的琉璃镜里面看见越来越多的追兵。
她的脑袋是有多值钱啊!!
暗卫再厉害也□□乏术,眼瞅着就要被追上,楚迢迢咬了咬下唇,看着右手牵着的康成,她的男式头冠在路上跌了一跤已经碎了,眼里死死忍着生理性泪水,长发撒乱,在她的生涯中恐怕从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
楚迢迢心底歉疚,大概也能猜到那群杀手八成冲自己来的,她不该把康成拖下水。
在心里下定决心自己取引开杀手,她转头看向牵着的左手,打算让青衣婢子带着康成躲起来。
一转头她震惊无比地看见白衣女鬼飘忽地跟着她们飞,见她看过来还眨了眨眼睛,对她微笑着晃悠了一下两人牵着的手。
步音无声笑着:“好久不见,小可爱。”
楚迢迢一个急刹车,往后看,青衣婢子牢牢坠在身后,手里莲花灯早丢了,不知她为什么停下,也跟着停下喘气。
“迢、迢迢,呼——你是不是想到办法了?”康成郡主问道。
步音现在是鬼身,只有楚迢迢能看见,她听着这话,左手五指张开,手心里蕴出一团浅灰的鬼气:“你的暗卫要被包饺子打不赢了哦,要不要我帮忙?”
女鬼枫红色的蜜味眼瞳仿佛诱惑善良孩子的魔鬼:“只要付出一点点‘代价’,让我吸几口阳气就行了,所有人都能活下来。”
楚迢迢挣扎了半秒钟不到,骤缩的瞳孔中映出急速靠近的刺客群,她音调高亢,把康成都给下了一跳:“我同意!!————”
康成差点想去摸楚迢迢额头,是不是被吓傻了。
恍惚耳边一声神秘轻笑,只有步音和楚家小小姐能够看见的半透明鬼气在顷刻间笼罩了花楼。
飞檐走壁的刺客如同下饺子一般扑通扑通倒在地上。
正和刺客对战的暗卫头领警觉地察看一番,发现他们莫名其妙陷入昏睡之中。现下来不及多想,先去保护小小姐和郡主的安危。
步音在暗卫过来前便现了身,在场三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都愣愣盯着她发呆。
女鬼没发呆,她还记着自己的“报酬”,牵起楚小可爱的手,靠近手背微张唇瓣轻轻吸了几口阳气,在炽热夏天吃了冰西瓜的凉爽美味令她脸上出现一丝餍足,青衣婢子看着看着就红了脸,旋即垂下头,有些自卑地退后两步。
“交易顺利,小可爱。”步音感知到暗卫过来,有满足了口腹之欲,干脆利落隐身,省去被问询功夫。
楚迢迢被一声小可爱调戏涨红了脸,纯情得像小兔子,女鬼轻笑,虚虚挨着她耳边轻声道:“你是喜欢尹子墨的吧~我很快要和他分开了,把他送给你怎么样?”
她心里没什么嫉妒的,只有些遗憾以后吃不到可口的阳气。
楚迢迢一下子激灵了,下意识反驳:“谁说我喜欢——咦?你要和他解绑了?!”
她瞧了瞧旁人,悄咪咪问:“那你以后能来找我玩吗?”不带尹子墨的那种!
女鬼瞧着她关注的点,若有所思。未免她和空气对话惹来注目,挥了挥手笑眯眯离开。
见她没有明确回答楚迢迢有些沮丧。
女鬼消失了很久之后,楚迢迢牵着失魂落魄的康成郡主回了府上,暗卫和楚府一众都忧心郡主被刺杀吓走了魂,楚春寒特意从众多事物中抽身安抚,转头铁青着脸加大了巡防力度,并给康王府送信表示歉意。
只有楚迢迢知道这女人满脑子再想什么。
果不其然,某个比楚迢迢还颜控的郡主在将近半柱香后终于回神,被下人收拾整齐的小脸红扑扑的,一双剔透婉约的大眼睛兴奋至极:“迢迢!那就是你说的美人对不对!真是昭昭如月、灼灼其光!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前朝因为美女亡国……”
她握着楚迢迢的手巴拉巴拉半天,猛然话音一顿,楚迢迢顺着她的视线慢慢落在自己的左手上——那只被女鬼吸了阳气的手。
康成郡主幽幽说道:“她亲你了。”
“被美人亲吻的感觉怎么样?”
楚迢迢捂住左手手背:“她没亲到。”
“我都看见了!”
“你看错了!”
屋里的小姐妹吵吵闹闹起来,门外的楚春寒叹了口气,露出无奈的笑意,转身离开。恢复精神就好。这次的事,就……过几天再骂一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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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音吃饱喝足,没有回尹子墨那边,飘去了太上皇的住处。
她年迈的弟弟依旧没搬回皇宫去,不过五日不见,炼丹房中的炼丹炉不见了,多了乱七八糟的阵法、几坛散发臭味的鸡血、一罐不知是雪还是□□的白色粉末、镇宅用的各类名兽雕刻、乱七八糟看不清楚的一堆东西以及——好几个巫咒娃娃。
步音:“……”
某鬼想要打弟弟的念头再次蠢蠢欲动。
太上皇正和鹿道长站在这“垃圾场”中间,两人都是面带严肃地审视着。
鹿道长拿着一个巫咒娃娃左看右看,从脖子处牵出一丝线来:“不成不成,这个不成,你看缝针都精致得很!”
老皇帝:“精致不好吗?”
鹿道长:“这种咒术物品要的是诡异恐怖,精致针脚一看就是假的!”
老皇帝:“那我让人换。”
老皇帝也看见飘着半空的阿姐回来了,他给她使了个眼神,鹿道长在不好邀功,等他走了自个儿好好同姐姐说道说道自己费的功夫!
步音神色不明地看着,老皇帝挺起的胸膛,声音都更加不怒自威:“你这阵法靠谱吗?”
其实自己也不能肯定的鹿道长含糊着:“唔……五五分的概率。”
姚澶之人老眼不老,看出这忽悠老头眼神闪烁,咧嘴一笑,慢吞吞地道:“没关系,往日鹿道长不是让道童试药,这次便也让他们试试吧。”
鹿道长大惊失色,满背冷汗,抬起头就想说使不得,对上太上皇清明沧桑的眼神,整个人如遭雷击,蓦地明白眼前这位至高者早就看透自己的小把戏。
鹿道长腿一软想跪下,老皇帝胳膊一伸就稳稳地托住了他,令他跪不得又起不得。
老皇帝道:“道童共一百二十人,这么多次机会,总会成功的,道长怕什么?”
鹿道长哆嗦着手,连连应声。
一百二十人,一百二十人,加上他师门师兄弟和门下道童所有正好一百二十人。
伴君如伴虎,他体会到了,也没了后悔的余地。
鹿道长说是回去钻研钻研,步音看了几眼他摊在地上的孤本,来了兴趣:“你让他就在这儿琢磨,我要看看这本书。”
老皇帝自然让鹿道长留下。
鹿道长心里怕得要死,又不得不顺从。别说炼丹房里就他们两个,他心里很有自知之明,根本不是老皇帝的对手。
姚澶之最近几年才迷上炼丹,可他的武艺是从小练到老的,前些日子这个外表普普通通的太上皇愤怒之下把实心石桌直接拍碎,碰巧看见这一幕的鹿道长那天是被人搀着回去的——无他原因,腿抖。
鹿道长边在心里哭边努力看着孤本,师父曾说他胆儿小就算了,心还贪大,终有一天会吃亏,今个儿可不就应证了那句话,惹大事了!
他翻页,步音在他头顶跟着看,她说快些,姚澶之就催促鹿道长,她说慢些,姚澶之又让鹿道长看仔细点。
鹿道长被折磨得三魂不见七魄,若有人乍一看一个白衣长发的女子直直立在一人头顶,定是惊恐万分。
姚澶之却很嫉妒。
他瞧着姐姐脚上雪白的罗袜点在鹿道长的头冠上,眯着眼想,这道士起码三天没洗头,脏了,待会儿烧双雪雁纱的给姐姐。
雪雁纱有点薄,彩云布的也不错冬天穿正正好,唔……他记着还有几匹天山蚕丝棉……
太上皇突然找到了某芊芊如出一辙的乐趣,心里盘算着自己库里的好东西,怎么能让姐姐也用得舒服。
鹿道长胆战心惊了一整天,回去时感恩戴德,心里发毒咒自己再也不夸大本领吹牛,否则子子孙孙个个天打雷劈!
他走了,孤本留下。
步音显形在夜色下的烛光中翻了几页,自己看着比那道长快多了。
老皇帝去用膳,命人给这里送来了各地各种口味的白蜡烛,一个小炼丹炉里点燃了长生香,香前是和村里一模一样的檀木盒。
步音吸了一口,呛得慌。姚澶之还等着夸,吃完饭回来就被数落了。
“长生香是活人用的,我一只鬼吃不了。”
挨批的老皇帝一脸愤愤地把长生香扔在地上:“这香搞歧视!不用它!你看看是檀木的香好吃还是桂木的?再不行婆娑树的也有!”
步音被气笑了,对他发不出脾气来,转而说起地上的阵法。
鹿道长有几分天资,孤本描述阵法被他还原了三成,除此之外是大错特错、狗屁不通!
步音指着那浓郁腥臭的鸡血:“你放了几天?是想养蛆?”
“就一天。”
“□□还是□□?想毒死谁?”步音诧异的很,夺人性命的毒物能靠近他身边,“你那群侍奉得没人阻止你吗?”
“……”阻止过了,可那个侍奉的能拦得住任性的太上皇呢?
她又问那些玉石雕刻的物什:“麒麟貔貅我能理解,月兔是怎么来的?”
“咳咳可能是我没说清楚他们拿错了……”
“还有巫咒娃娃……你得庆幸你现在是太上皇而不是皇子。”查出来窝藏这个直接杀头大罪。
被点出急病乱投医的太上皇挨挨蹭蹭过去:“我错了,我这不也是想尽快解开你们之间的契约,对你们都好。”
事实上步音无所谓,她回忆着尹子墨的表现:“他好像态度和你梦中并不一样……”
这个时候,不让她太信梦境的姚澶之正经起来:“只怕万一,还是解开好。”
呵呵,他姐姐凭什么和那劳子尹子墨绑在一起。
思及尹子墨派人和他牵线谈的合作,太上皇眯了眯眼,基本肯定这家伙迷恋上了自己姐姐的美貌。
这是理所应当的,但是并不代表要把姐姐给送了!
太上皇哼哼两声,务必要把尹子墨在姐姐面前的形象搞臭!
“他可是个风流人物!楚府楚迢迢知道吧!和他眉来眼去的!就是被吊着的,”太上皇摇着头,“他的红颜知己多的一本书都写不完,长久的有楚迢迢这种啦,露水情缘就比如什么莲儿之类的……”
“这可不是个良人,别被迷惑了!”太上皇信誓旦旦,“这就是个利用女人柔软心肠的败类!”
莫名觉得有被冒犯到的步音:“唔……”
“行了,”她阻止太上皇继续抹黑,“我们来看看阵法吧,我有些思路,这阵法要的不是鸡血而是鹿血,还有……”
姚澶之安静闭上嘴巴,听着她侃侃而谈,内心是从未有过的安宁。
按照步音的渐进修复,阵法的原貌被完成。被喊来“验收”的鹿道长惊呆了,抚摸那简单又玄奥的阵法纹路,大脑中天人交战。一方含着天纵奇才啊!必须收入门中!另一方喊着他是太上皇你疯了吗要收人!脑袋不想要了?!
没错,无从得知步音存在的鹿道长自然而然认为这是太上皇半个月的杰作。
打消他收人念头的是太上皇苍老的面庞。
鹿道长抹了把脸,变得恭恭敬敬,说阵法已成,从他的角度看是找不出一丝瑕疵的。
步音也觉得时机正好,是时候把尹子墨拉过来解除婚契了。
老皇帝却说不急,得找个好日子。
“叛军进殿的那日就不错。”
步音锐利的眼神一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老皇帝老老实实坦白,将他和尹子墨“换君”的计划说的一干二净,隐瞒了自己的小心思。
打着小算盘的老人道:“我已经同他说了婚契解除的事,他也同意了你在这儿安心钻研就是。”
才怪!那厮只知姐姐在这儿,婚契解除的事儿他半点口风没露!
步音沉吟着,垂头看着手里的书。她奉献了活着的一生,死后实在是不想再操劳。
本以为又将开始费尽心力,既然这两人商量好了,她也乐得休憩观望。
“好。”
**
不知何时起,叛军中的口号从推翻大楚变成了推翻皇帝,军中到处都是批判这个皇帝的昏庸无道,再叹息几声朝中大臣又有几人为阻止皇帝或撞柱或上吊而死。
听闻一年前蛮夷初入境内,年迈将军联名上请出兵被皇帝驳回。
听闻半年前蝗灾初显,左大人跪了一天一夜去了半条命也没能让皇帝同意开库放粮。
听闻三月前,皇帝还丧心病狂地囚|禁了太上皇!
听闻……
到处是听闻,加上话中“我七姑妈的侄女的……哥哥亲眼看见的!”,这些讯息以一种诡异的迅速的传播速度,辐射至大楚各地。远在湘阳的楚春寒都来了信,问尹子墨在折腾什么!
尹子墨将这封信扔入炭盆中,火光在他深邃静谧的眼底摇曳。
折腾?
不,他是在找一条活路。
前世,他当一个高处不胜寒的帝皇,已经当够了,当累了。
人人道他是明君,可没人知道这个明君支撑下去的动力就是苦苦寻找一个看不见的幽魂。
明君,只当了八年的明君。没有步音的八年明君。
……
有了太上皇的里应外合,京城的机关平平静静,五军纹丝未动。皇帝被攻|进宫内才知道怕。
“你们、你们这些刁民怎么可能进来!来人呐!禁卫军呢!禁卫军何在!”
禁卫军没来,穿上大黄衣袍的老皇帝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被囚|禁多日”的老皇帝正气凛然,一身轻功运起堪比大师,抬起腿一踹,把坐在皇位上的皇帝踹飞三尺远。
紧接着太上皇倒在及时赶来的老太监身上,捂住心口痛心疾首:“你这个逆子!”
老太监也紧张地去扶,尖细的嗓音划破天空:“天哪!您身子还虚着呢!怎劳您亲自动手!”
尹子墨为首的叛军头领们:“……”虚,不好意思没看出来。
闷不吭声的一众老臣:啊,陛下还是一如当年的威武英俊。
皇帝不可置信地吐出一口血:“父……”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捂住嘴带走,老皇帝转身就仿佛没看见叛军的旗帜,一脸慈爱:“尹卿果真是一表人才颇有大将之风!你周岁宴时朕还去过……”
有头领看不过去:“老皇帝,别打哈哈!俺们进来可不是听你扯犊子的!”
老皇帝面色不变:“朕知你要什么,诸位莫急,尹卿之能的确能当大任,逆子德不配位,按理是当给尹卿。”
和叛军其他人略有喜色不同,尹子墨心里咯噔一下,倏地抬眼,和太上皇对上。他们的计划中可不是如此,从未谈好把尹子墨推上皇位!
“可按情,尹卿不是朕姚家人,这么让了朕不好面对列祖列先啊,”太上皇摇头叹息,在叛军忍耐不及之际又喜笑颜开,“好在朕有妙计,既合情又合理——”
“朕任尹卿为乖孙,这其中的情和理,便顺了。”
“众人认为如何?”这个时候他又不问尹子墨意见了。
尹子墨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他听着耳边的窃窃私语,十米开外某姐控脸皮之下是洋洋得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