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归观
走之前这两日, 燕王似乎很忙, 徐青青在府里基本见不到他。
大通铁铺那边倒是有消息了, 王铁匠私买铁矿, 私打大量兵器, 暗中接许多江湖生意。徐青青推测, 刘灵秀应该是也跟王铁匠做了一单这样的生意。
徐青青没让人打草惊蛇,等王铁匠交货的时候再一举缉拿。
从刘灵秀联系王铁匠的举动来看, 刘灵秀很可能跟江湖人仍有瓜葛。这不禁让人想到那群胆大妄为地冒死为她劫狱的‘山匪’。
方洪卓已被斩立决,刘灵秀身在牢狱之中,能有什么机缘结识‘贵人’,愿意为她劫狱冒险?
徐青青想到了两种可能, 一是刘灵秀在狱中结识了一位厉害的狱友,刚好这位狱友帮了她。府衙大牢男女犯人分开羁押,并且同类型的重刑犯才会羁押在一起。与刘灵秀一同流放的两名女犯人都没有江湖背景,所以这种可能排除。
那只剩下另一种可能了——方洪卓的朋友。方洪卓是老江湖人,江湖朋友不在少数, 他被欧判刑斩立决,实在难救, 但方洪卓完全可以请求朋友们帮忙, 把刘灵秀救出。当初在公堂上,方洪卓肯为刘灵秀一力担下所有的罪名,肯为她做这件事也很正常。
徐青青让丘福查了方洪卓的江湖关系。
随后, 徐青青得到了一条让她略感意外的消息, 方洪卓与胡百天竟是世交好兄弟。
方洪卓和胡百天的母亲当年是手帕交, 俩人在怀孕的时候甚至曾指腹为婚,怎料生下的孩子都是带把的。二人长大后关系依旧亲厚,胜过亲兄弟,且都在江湖上胡作非为,一个偷盗一绝,一个抢劫一绝,对彼此十分讲义气。
看来劫狱的那帮‘山匪’,说很可能是逃走的胡百天东山再起,重新发展起来的流匪势力。
随着马车不规律的颠簸,徐青青将这些情况一一向朱棣讲明,结果去见朱棣坐在对面一直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徐青青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没反应,果然睡了。
白讲这么多了。
徐青青靠在侧窗边,望着外面向后飞跑的绿树景象。
越到荒郊野外,这空气越好,周围满眼皆是绿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和花香的味道。
徐青青深吸口气,正心情大好地翘起嘴角……
马车骤然急刹!
徐青青身体猛地前倾,狠狠地扑向朱棣身侧的车厢板上。
徐青青吓得闭眼,已经做好了摔一脸血的准备,忽然头撞在了一处不太硬的地方,整个人被捞起翻转,靠在了朱棣身边。
徐青青抬眼看朱棣,眨动的睫毛刚好可以擦过他的下颚,距离近得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徐青青忙垂下眼眸,挣扎着要从朱棣怀里起身。
外头突然传来杂乱声,接着,就听见刀剑相撞的脆响。侍卫们大喊有刺客,保护王爷和王妃。
一队侍卫迅速围住了他们所乘坐的马车。
咚!
似有什么东西射中了车厢板。
咚!咚!
紧接着又来了两声。
朱棣迅速扯回欲起身的徐青青,将她紧搂在身侧。
徐青青正疑惑着,一支箭飞快地穿透窗纱,从她面前掠过,直直地插在侧窗下的箱板上。
徐青青身体僵硬了片刻,马上扑进了朱棣的怀里。半路遇刺这种事,电视剧小说里的情节没少见,但实战她可是第一次遭遇。按照刚才那箭射入的力道,那硬邦邦的铁箭头如果真刺进人的身体里,说不定都能把骨头都给扎碎了,分分钟感觉会没命。
徐青青不光怕死,她还怕疼,受伤后长疤什么的更加不能忍。身边人可是未来天子,有九龙之气护身,她窝在朱棣身边肯定比较安全些。
徐青青紧紧搂着朱棣的胳膊,过于紧张外面战况的她,全完没有注意到她搂胳膊的方式过于紧贴,以至于令对方能明显感觉到她的那两团柔软。
朱棣睨一眼徐青青,唇微动,终究没出声。他迅速抽手,把胳膊搭在徐青青的肩膀上,以此方式护她在怀里。徐青青感谢看一眼朱棣,乖巧地往他怀里凑了凑,像只受惊后紧缩成一团的小白兔。
片刻后,丘福在车外恭敬禀告:“逃走两个,余下的都解决了。”
朱棣下了车,徐青青想了想,也跟着下车。朱棣淡淡扫一眼地上的尸体,感觉徐青青也出来后,回头睨她一眼。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九具尸体,血溅四处,有被砍得肉皮翻卷的,有被削掉一边脑袋的,着实血腥,死相惨不忍睹。
徐青青脸色转白,忍住吐意和惧意,凑到一具尸体旁边仔细看了看。这人被割了脖颈,满脸血污,这样看五官不是很清楚。
丘福在燕王的眼色示意下,取来水囊,浇在那尸体的脸上,将尸体脸上的血污冲去大半。
“这人我认识,是凤阳城的流匪。”
徐青青确认后,告诉朱棣,她之前和师姐楚秋去凤阳城作法的时候,曾被两个流匪盯过,其中的一位就是这个人。
丘福有些吃惊,“想不到刺杀王爷的江湖人,竟跟胡百天有关系。”
“或许跟我有关。”徐青青欲跟朱棣再解释一遍她的推测,毕竟之前她在车上解释的时候,他睡着了没听见。
朱棣先开口:“胡百天此人凶狠狡猾,虽重义气,却不至于为一个女人,冒这种风险。”
原来燕王在车上听见她说的话了。
刘灵秀是胡百天好兄弟要保护的女人,为给她报仇,冒险在半路截杀亲王的车驾,的确不太符合逻辑。
“这么说来,这些人真冲王爷而来?因为王爷在凤阳几乎全灭了他的属下才来报仇?”提及这个,徐青青不禁愧疚了,当初可是她挑拨燕王去杀流匪。
丘福捡起刺客使用过的剑,检查道:“所用的兵器皆为同一种手法打造,武功路数也很相似,确系为同一伙人。王爷在去凤阳之前,便被这伙人偷袭过两次,那时王爷与胡百天并无瓜葛。”
他们还曾抓到过两个活口,却只是受命办事的喽啰,知情甚少。
“莫非是有人花重金雇胡百天杀人?那王爷以前都得罪过什么人?”徐青青关心地再问。
朱棣用‘别说废话’的眼神凉凉瞥一眼徐青青,率先上车。
丘福默默小声地对徐青青道:“太多了。”
徐青青恍然大悟,跟着上车了。
马车稳妥地行驶一段时间后,刚才那一场刺杀所带来的受惊感才渐渐消散。
徐青青从座位下的抽屉里掏出一盒早准备好的点心,吃之前礼貌地送朱棣跟前谦让一下,见他没有吃的意思,她立刻高兴地把点心盒捧在怀里,吃独食。
朱棣看着她鼓着两腮的丑陋吃相,不禁想到她曾说她学过礼仪的话。
女人的嘴,才是骗人的鬼。
“为何会读《资治通鉴》?”
朱棣突然一声询问,令徐青青呛着了。她捂着嘴咳嗽了两声,然后眼珠儿乱转地瞄他,慢慢地把嘴里鼓起的食物咀嚼掉。
“师父有一道友,出身书香,她云游之前便将藏书赠予了师父,其中刚好有一本《资治通鉴》。我闲来无事,就读了读。”
徐青青没想到居然过了这么久,燕王才想起来问。本来这借口她早准备好了,还以为用不上了。
朱棣凤目微眯,凝看了徐青青片刻,见她撒完谎后毫无负担地继续鼓着两腮吃东西,也懒得和她计较,不过是读本书罢了。
几日后到了凤阳地界,徐青青征询朱棣的意思,她想直接去道观安置,左右大家随后都要来道观安置。
徐青青有三个多月没见到自己的小姐妹了,着实想念得紧,她可准备了很多礼物送给她们。
朱棣便与徐青青分为两路,他去凤阳将皇帝的旨意转达给两位兄长,于明日带秦王、晋王来道观与她汇合。
徐青青乘坐马车抵达道观的门口的时候,天色渐晚,道观的香客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馨儿正拿着扫帚在门口扫地,看到门口突然来了很多侍卫还有马车。思及几月前魏国公来的时候,就这阵仗,然后便把她最爱的住持师姐给带走了。馨儿吓得丢了扫帚,眼里含着一圈泪,赶紧去叫师姐们,该不会是这次又有哪一位贵人要把她的一位师姐给抢走吧。
楚秋马上带着人来,大家一起紧张地看向马车,转眼见一名妇人打扮模样的女子,低头从车内跳下来。她身穿湖蓝三领窄袖,下身着白色裙,以金线镶边,绣着的花鸟鱼纹在白底的裙裾上栩栩如生。
再看她发髻,虽只梳着简单的牡丹头,插着两根简单的簪子,但簪子为一珍珠,一为红宝石,每一样都精致不菲,彰显富贵。更不要说她乘坐的这辆宽敞豪华的大马车,以及众多随行的护卫了。这些护卫的衣着比上一次魏国公带来的人更气派,个个锦衣加身,打眼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的护卫。
楚秋等人正纳闷这位年轻妇人到底是何等富贵人物的时候,就见那女子抬头,露出一张明丽的笑脸来,是她们所有人最熟悉的脸。
众道姑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了片刻,听见徐青青用熟悉的声音唤她们,她们才敢确认了,纷纷冲上来打量徐青青。馨儿见到徐青青后,更是哭了,哇哇叫着抱住徐青青的大腿。
“住持师姐,馨儿总算看到您了,呜呜……”
徐青青笑拉住馨儿的手,带着大家一起回道观。
一盏茶的功夫,她便将自己认亲国公府嫁给燕王的经过简单明了地叙述完毕。
屋子里安静极了。
大家都因震惊而缓不过神儿来。
这未免太快了,太让人意想不到了,三个多月前,眼前的这位尚且还是她们的住持师姐,三个月后,竟已然成了尊贵无比的燕王妃。便是做梦,她们都不敢这样做。
徐青青命人将她带来的建州茶、温州柑和姚坊门干枣抬上来,另有三大箱在京城置办的很多土特产和姑娘们喜欢的小玩意儿。
平安观里的道姑们都年轻,当初都是云尘师父或捡来或收养回来的孩子。云尘师父甚至都没把这些孩子当道姑养,对起道号其实并不怎么上心,反倒是给几个没有俗家名的孩子特意起了名字,说是每个孩子都应当有属于自己的名字。等着孩子们大些,有自己有主意了,再让她们自己决定是否真的出家为道。所以这平安观说是道观,其实更像是孤儿院,由云尘道姑一力撑起的孤儿院。
大家吃起来温州柑,叹柑多汁甘甜,越笑越热闹起来,你一言我一语问了徐青青许多问题。比如国公府都有什么亲戚,皇帝长什么样,燕王对她好不好等等。
徐青青都一一答了,打发这些姐妹先去吃饭,便单独跟楚秋说话,将她赞来的银票和凤阳地界的几处田产交给楚秋。
“日后这道观只能麻烦师姐来打理了,道观香火越来越好,吃穿该是不用愁,不过这些钱和地留着算是个保障。”
“这怎么能行,这么多钱,还有地,都是你的嫁妆吧,可不能乱用。我记得好像富贵人家女儿家嫁过去,这嫁妆是有单子的,将来还要留给儿女,可有讲究了。你本就出身在乡野道观,容易被人轻瞧了去,若再这样肆意往外撒财,只怕会惹燕王不快。道观一切用度足够了,切莫再给了。”楚秋连忙拒绝道。
“当我不知?只这扩建道观一样要多少银子呢,这本就是我答应师父的,是我的责任。”
徐青青让楚秋不必推脱,且不说这些钱不是她的嫁妆,是谢氏另外给她的私房钱。即便是她的嫁妆,她舍了出去一部分,以燕王那性子也根本不会拿金钱俗物跟她计较。
楚秋这才慢吞吞地收下东西,忽然一笑,谨慎瞄了眼四周,确认没外人偷听后,凑到徐青青跟前小声问她。
“自家姐妹,师姐就不客气了。我听说燕王脾气凶厉又冷性,那你跟燕王有没有……嗯?”
徐青青连腾地红了,“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他对你好么?”楚秋关切地继续问。
“凑合吧,各取所需。其实好不好不打紧,反正我是正妃,娘家靠山大,地位稳着呢。不过可能过几年,或许更短,我就会回来陪你们了。”徐青青畅想了一下未来,心情大好。
“回来?为什么?”楚秋越听越糊涂了。
“留在这为王爷祈福什么的,既有贤惠的名声,又能和你们热闹,我还可以自由自在,多好呀。”徐青青低声对楚秋道,“不管是王府还是皇宫都规矩大,终究不过是个大点的鸟笼子罢了。”
“师妹,你可不能玩火啊,燕王可比火厉害。”楚秋狠狠点了点徐青青的鼻尖,警告她。
“你还不知道燕王是谁吧,”徐青青凑到楚秋耳边嘀咕一句,就见楚秋眼睛倏地瞪大,差点把眼珠子瞪了出去。
“书生?是书生?”
“嘘——”徐青青嘱咐楚秋,一定不能把书生曾经自尽过的事说出去。
“那他当时为何要自尽?”楚秋追问。
徐青青斟酌了下,觉得这秘密很危险,还是只有自己知道比较妥当,一旦燕王得知楚秋知道他的致命弱点,指不定会杀她灭口。前几日他那些属下杀刺客的手段,徐青青可亲眼见识过了,稳、准、狠又快。
“根本不是什么自尽,他是为了来我们道观潜伏,故意装自杀。”徐青青叹道,“他早就怀疑是我放的孔明灯。不过这种事儿如果随便穿出去,丢他的脸,他肯定会计较。”
“原来如此,放心,我绝不敢说。”
这解释糊果然弄住了楚秋,徐青青很满意。
楚秋则很忧心。
燕王装书生的样子可是一点破绽的都没有,再联想他在外的名声,那得是一个多可怕难捉摸的人物啊。
这样的人物知道了她师妹放孔明灯冒犯过他,难怪师妹刚才说或许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回道观为燕王‘祈福’。这哪里是祈福,这分明是被燕王冷落了,过不了多久就会落得伴青灯枯老的下场。师妹怕她担心,便报喜不报忧,把话往好听了说。
师妹实在是太惨了!
楚秋低头看着自己手里剥开一半的黄橙橙温州柑,忽然觉得不甜了。这都是她师妹用苦痛和隐忍换来的东西,她怎么能吃得下。
楚秋思来想去觉得这样不行,她们不能就这样凭着师妹为她们付出,而眼睁睁看着师妹陷入痛苦。
傍晚,楚秋哄着徐青青先睡。
出门后,她便将观内的师妹都召集起来。
众人一听从明天开始,便会有三名亲王奉旨入住平安观,吓得魂儿都飞了。
“本来这事儿五师妹意思明天说,让你们今晚睡个好觉,但我觉得咱们不能事事都让五师妹护着,我们得自己站起来,更要帮一帮五师妹……”
……
一大早,平安观外便热闹起来。
徐青青刚睡眼惺忪地起身,还以为燕王、秦王和晋王这么早就到了。她匆匆洗漱完毕,跑出去迎接,却见春虚道长带着一帮人来了道观。
有不少赶早来平安观上香的香客,瞧这架势都站在边上看热闹,好奇怎么回事。
春虚道长手持拂尘,大摇大摆地站在香炉前。他身后的一群弟子,也都跟他一样站着。
春虚道长半眯着眼不说话,一切事宜都有他的大弟子与观内的道姑们沟通。
徐青青突然出现,出虚道长才睁开眼,狠狠地打量一番徐青青,脸上便得意的嗤笑起来。
“昨日听弟子们说,你们平安观的住持穿着一身妇人装回来,贫道还不信。今日贫道特意带弟子来平安观,想为你正名。可没想到,还真是如此。”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春虚道长故意凑近了徐青青一些,眼色夸张地打量徐青青一番。
众香客们这时都认出来徐青青,见她那副妇人打扮,也都觉得不对,小声嘀咕起来。
“听说你闭关了三月,就是这么在外闭关的?瞧你发髻拢起,怕是早已经嫁为人妇了吧?”
春虚道长说罢,又扫一眼徐青青头上的发簪,脸色微变。
“想不到你一个道姑竟居然能进了富贵人家。倒也是,以徐仙人的能耐,随便做一场法事便能有上千两的油水钱可捞,若非对方出身富贵,徐仙人怎可能委身于他呢。不过出家人终究是出家人,干出这种事情,实在是……”
“你休要胡说!你自个儿做的丹药吃得人家暴毙,你怎么不说?”楚秋怒道,当即便要命师妹们将他打出去,被徐青青拦了下来。这么多人在场,如果再动手打人,有理也会变没理。
春虚道长一听楚秋提这话,马上愤怒辩解:“那是他身体本就有宿疾,刚好犯病时吃了我的药罢了,却跟我的丹药半点干系都没有。”
“正是如此,春虚道长的丹药可是远近闻名,谁人不知其好处?”徐青青附和。
此言一出,众人倒摸不着头脑了。明明春虚道长在揭发徐仙人的丑事,徐仙人怎么反生帮春虚道长说话?
春虚道长也奇怪,却还是得意地扬起下巴,冷哼一声:“算你识相,知道说真话。但若想凭此让我放过你,却不可能。你身为道门中人,竟擅自挽发嫁人,实乃失德。你身为平安观住持,带头做此等不德之事,更是罪加一等。这平安观该趁早散了好,免得污了世人的眼,寒了虔诚香客们的心。”
香客们听了春虚道长的话,加之打量过徐青青如今的打扮,自然是都觉得春虚道长所言有理。枉他们这段日子一直敬重徐仙人,甚至日日赶早虔诚来平安观上香,原来根本不是什么徐仙人,是徐妇人罢了。
徐青青仿佛没有听到春虚道长的指责,更没有看到大家的指指点点一般。
“早听说道长曾贡献灵药给魏国公,令魏国公得以及时救母。当年道长正是凭此,才在凤阳地界声名鹊起。”
“承蒙魏国公厚爱。”春虚道长言简意赅地回应,似有意低调,但脸上流露出很明显的得意之色,提到魏国公时特意拱手以表敬仰。
楚秋等人听到徐青青提到魏国公,终于明白其意图,再不着急了,等着看春虚道长笑话。
“为此我特意询问了家父和祖母,可他们却说从没有这回事。”徐青青仍旧用平常语调叙述道。
春虚道长嗤笑,“你问你父亲祖母作甚,他们——”
话说一半,春虚道长这才反应过来哪里好像不对。在场围观的香客们也都疑惑了,有胆大的询问徐仙人才刚的话到底何意。
楚秋哼笑:“何意?自然是我五师妹是魏国公女儿的意思!你们可知如今站在你们面前的人是谁,当今的燕王妃!”
什么?什么?什么?
徐仙姑居然是魏国公的女儿,燕王爷的正妃?
所有人目瞪口呆,如被五雷击顶,跟半截木头似得愣愣地戳在原地。
是了,前几天是有消息传来,说是燕王娶了魏国公的长女……
春虚道长更是石化在原地,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平安观的这个黄毛小丫头,怎可能会是魏国公的女儿,还成了燕王妃?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师父,这魏国公不是早就有长女了么,怎么会是她?”大弟子凑到春虚道长耳边,纳闷地询问。
他不敢大声问,因为这事儿有点蹊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果冒认身份,特别是皇亲贵族的身份,那可是死罪。论道理,她一个姑娘家应该没有这样的胆量。
“是了,魏国公早就有长女,你怎么可能是她的长女?”春虚道长情急之下没多想,听了大弟子话,立刻高声质问徐青青。
他迫不及待想把这个克他的小道观给踩在脚底下,从敷牛粪的事之后,他紫宸观的香火便一落千丈,反倒是平安观越来越旺。安静一段时间后,春虚道长越回想当初的事越觉得蹊跷,便越加怀疑那件事跟平安观有关。毕竟如今紫宸观萧条了,受益最大的就是平安观。
春虚道长就派弟子暗中盯着平安观的动向,一直没能见到徐青青有所动作。直到昨天,弟子爬在平安观外树杈上,偶然得见徐青青妇人打扮的模样,立刻禀告给了他。
“大胆!何人胆敢如此顶撞燕王妃!”一声呵斥之下,数十名锦衣侍卫手执绣春刀,飞速地将春虚道长等人包围。
这些侍卫们个个腰间挂着亲军的腰牌,领头的那一位品级竟比凤阳知府还要高。
众人香客们见状都晓得了,徐仙姑真真是燕王妃,不然那可能会有这么多气派的亲军保护她。这天下谁人不知亲军是皇帝御前的人马,能得皇帝陛下如此佛照的人物,那必然是皇亲国戚无疑了。
所有人吓得纷纷跪下,给燕王妃请安。
紫宸观的道士们也禁不住这样恫吓,个个都跪了。春虚道长脸上血色全无,惊呆地望着徐青青。
“哟,这里可真热闹,本王来晚了,可错过什么好戏没有?”来人容貌明丽,穿着一身赤色盘领窄袖四团金织蟠龙服,这身衣裳明晃晃地昭示着其亲王的尊贵身份。
这下本还有持怀疑态度,怀揣着一点点‘对方可能胆大假冒’希望的春虚道长,完全不敢再存有一丝侥幸了。在徐青青含笑的注视下,春虚道长绝望地双腿打颤,最后一个噗通跪地,忙哆嗦磕头赔罪,请燕王妃大人不记小人过。
众人又再度给刚来的晋王行礼。
秦王、燕王紧随而至,大家忙继续第三波行礼。
朱棣看见跪在徐青青跟前,哆嗦伏地的春虚道长,再看春虚道长身后跟来的那些弟子,多少猜测出事情的大概。毕竟上次他在道观的时候,这紫宸观弟子在观门口泼粪一事,着实令他印象深刻。
有弟子如此,可见上梁不正。
在场的众香客们今儿可算是见识到大场面了,足够他们吹牛吹一辈子了,同一天见到三位亲王外加一位亲王妃,还有个二傻子道长特意不要命跑来挑衅。今天这位春虚道长,怕是要变成虚无道长了,谁人不知燕王凶戾,岂能随便放过他。
“四弟,你媳妇儿被欺负了。”秦王朱樉禁不住笑了一声,觉得这场面有点趣儿,故意对燕王小声说一嘴。
徐青青给两位王爷见礼,叫了二哥三哥后,便道:“是弟媳欺负他。”
“哦?那就不用我们给你出气了?”朱棡不爽地问。
“不过是误会,不知者无罪。不过春虚道长借家父之名,沽名钓誉,所制丹药有令人中毒暴毙的可能,还需要请当地官府来查清楚,进行处置。”徐青青说罢,便让侍卫将春虚道长等人带去府衙。
秦王她不了解,但晋王绝对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物。若让他在平安观把事儿搅和大了,闹出了人命或什么凶残的事件,传到皇帝耳朵里,那她这位带着三位王爷养鹅的风纪委员肯定会被揪出来负主责。
气派耍一下就行了,分寸还要把握好。再说对付春虚道长这种沽名钓誉之徒,最狠的办法就是让他眼睁睁看自己的失去一切,当初被捧得有多高,现在就会被大家唾骂得有多狠。
朱棣看了眼丘福,便将手背到身后,不语一言。丘福随即就悄悄退下去了。
香客们识趣散了,众道姑避嫌,也让到一边。
朱棡见没乐子可看,禁不住嗤了一声,对朱樉道:“二哥,我怎么眼瞧着四弟不疼媳妇儿呢,俩人才刚新婚啊。”
“四弟什么脾气你还不清楚?”朱樉无奈回完朱棡的话,特意对徐青青道,“倒是委屈四弟妹了,多迁就他一些。”
徐青青听这兄弟俩一唱一和,完全在排挤燕王。徐青青不禁看向朱棣,只见他面色无表,似乎对谈话无感,但徐青青发现他背在身后的手似有收紧的趋势。
“我倒想迁就他。”徐青青应和道。
“哟,听四弟妹此言,反倒是迁就不了了?”朱棡顿时来了精神,这话里有话啊,指不定有什么趣闻。
朱棣默然平视前方,没看徐青青一眼,但背在身后的手顿然握成拳头。
“不瞒二哥三哥,我一个乡野长大的姑子,能有多少见识,多少礼仪?少不得有许多做不好又失礼的时候,每次都是王爷在迁就我。我却没半点机会可以迁就王爷。”徐青青说罢,就眨着粼粼闪亮的眸子望向朱棣,似有说不尽的仰慕和爱意。
朱棣低眸看着徐青青,温柔地将她鬓角落下的碎发别到耳后。
这一幕被秦王和晋王瞧得直觉得眼酸,本打算挑拨一下小夫妻俩的关系,结果被秀了一脸恩爱。
啧啧,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徐青青随即引他们去了住处,是平安观靠近后山的一处废弃已久的三间瓦房。里面沉灰已久,房顶还有点破,一应物什简单得不能更简单,旧得不能再旧。
朱樉和朱棡见状,诧异地看向徐青青,简直有点不敢相信。
“四弟妹,你不会让我们住这种破旧的房子吧?”平安观正在扩建,如今建好的宽敞房舍也有一批,起舒适程度不能和皇宫内内院比,但也可以将就。可这三间房破得连鬼都不住了,居然让他们住。
“这是父皇陛下的旨意,还请二哥三哥见谅,我个人是万万不敢让两位兄长住这样的屋子的。”徐青青歉意地行礼,然后看向身后跟随的亲军侍卫们。意思很明显,她也是有人监督干活的。
朱樉和朱棡一听是‘圣旨’,没话说了,只得忍下。
“房间要自己打扫,打扫的水也要自己打,东边穿过菜田,再往前走一走,就有一口井。观里人都在那里打水。等房间都打扫干净了,我便让师妹们把干净的被褥搬来。”徐青青接着嘱咐道。
“用得着这样认真么?”朱棡实在忍受不了,凑到朱棣身边小声询问。
“等打扫完了,咱们还得去收萝卜,我会去附近的村民们商量,让他们将鹅暂借过来给我们养,牛也是。”徐青青笑着说清楚自己的安排后,就对三位王爷行礼,让他们先忙,她要去张锣借鹅了。
眼见着四弟媳一路迈着欢快地步伐离开,朱樉和朱棡都觉得他们好像被报复了。
二人凑到朱棣身边,一左一右搭上朱棣的肩膀。
“我说四弟,你媳妇儿这么虐待我们,让我们吃苦,能得什么好处?”
“一家子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是不是有点过了?”
“那边有好房子,你们想去尽管去。”朱棣拨开二人的手,换了身素袍,拿起水桶便走了。
“他还真干啊。”
“原来四弟早知道她的身世,故意提早来这道观培养感情了。徐达长女,那可不是谁都能娶到呢。”朱棡叹毕,纳闷地看向朱樉,“咱们三兄弟以前正经能玩一块去,从什么时候开始,四弟非得跟我们别扭着来?”
朱樉哼笑一声,“亲兄弟不如一条狗,自然是从我们害死了他那条狗开始。”
徐青青打发师妹们去村子里借鹅,琢磨着朱棣未必能打扫好房间,便折返要去帮忙,却见朱棣匆匆走进了通达苑。
“怎么来这了?”徐青青追过来问。
朱棣看着空荡的桌子,又环顾干干净净似乎没有他生活痕迹的房间,迷茫地望向徐青青。再打量徐青青这一身衣服,更加纳闷。
“徐仙人怎生打扮成妇人模样?”双眼纯净至极,带着许多疑惑,转即再度盯看着空荡桌子,“我记得我刚刚在吃酸萝卜炒粉,好像不知道怎么就……我想不起来了,对了,酸萝卜炒粉呢?”
如此明显的状态,徐青青自然意识到了,燕王变成书生人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