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第 160 章
阿比盖尔笑了。
很快从轻笑转为大笑, 还笑了好一会儿。
笑得他莫名其妙, 使劲想着难道这句话有问题?
“你笑什么呀?”他小声嘀咕。
结果她听了这句话之后又笑了好一阵子。
他脸红了, 知道自己确实说错了话,但在他看来,这句话一点也没错。
女人真奇怪,不为什么也能笑上半天。
阿比盖尔好不容易止住笑,正要说话, 忽然一阵密而急的雨点落了下来,打在地面上发出了“噗噗噗”的声音。
砸在脸上,居然还挺疼的。
阿德里安忙脱了外套, 挡在她头上。
阿比盖尔指了指树林, 他会意,带着她赶紧跑到树下。
雨点越来越密集,迅速打湿了草地, 很快,一股儿泥土的腥味冲入鼻端。
树林里枝叶茂密,遮挡住了雨滴。
头顶是急促的雨滴拍打树叶的声音。
女仆在不远的地方躲雨。
“您是半个西班牙人。”他忽然说。
“是啊, 怎么了?”
“您不想去西班牙看看吗?您有个舅舅是我们西班牙的伯爵,对吧?”
“对。”
“西班牙没这么冷, 夏天的时候,我们可以去海边,我家在海边有别墅, 您可以下海游泳, 没人能看到您。”
她又笑, “阿德里安。”
“嗯?”
“你过了夏天就回马德里。”
他低下头,揉了揉鼻子。“我还不想回去。”
“你还太年轻,你有很多事情没有经历过。”
“可是您比我还小呢。”
“我是女人,我用不着太有人生经验。”
他怀疑的看着她,“您好像懂得很多。”
“女人总是比男人早熟一点。”
“您想离开法兰西吗?”
她想了好一会儿,“想。”
他其实没有想过她居然回答“想”,想好的劝诱她的话一时间竟然说不出来了。
“不过,不是跟你一起。”她笑了笑,“或许我会和克劳德与罗莎琳娜一起回去看望舅舅,带上孩子们。”
他想着这才是最有可能的。他是她的什么人呢?不是情人,不是丈夫,也不是兄弟,她怎么可能跟他离开。
他犹豫了一会儿,握住她的手,“你不愿意离开国王?”
“不愿意。”
“为什么?为什么!”他伤心的喊着,“他根本就不爱你!他有很多情妇,你只是其中一个。或许他是给了你‘王室情妇’的头衔,可那什么也不算!他可以说抛弃你就抛弃你!而你,你、你居然不愿意离开他!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你太年轻了。你不是女人,你不明白。”
“我很明白!”这会儿他又忘了几秒钟之前他还吼着“不明白”,“你就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你贪图国王给你的钱!”
“还有城堡。”她好心提醒他。
“对,还有该死的城堡!可我也有城堡,我会有城堡的!”
“那是将来。你现在能给我什么?”
阿德里安忽然愣住了:确实,他是有钱、爵位、城堡,但那都是“将来”,他现在依靠父亲才有这一切,没有什么是他自己的,也没有什么是真正能给她的,顶多给点现金。城堡是家族的,爵位也是家族的,他怎么可能跟一位国王相比?
他痛苦的意识到,她说的没错,他什么都给不了她。这个现实的女人,这个爱慕虚荣的女人!
他一会儿想着她是多么现实又无情的女人,一会儿又想着要是她能抛弃一切跟他走,他将会多么幸福!
他模模糊糊的感受到了现实与理想的差距,也模模糊糊的知道他任何有利因素都没有。
但这怎么会是他的问题呢?都是她的错!
他愤恨她的软弱和自私,冲口而出:“你只想着钱和城堡!你就不想想,你是女人,而你得不到男人的爱,你可真是蠢极了!”
她也很诧异,“我不想着钱和城堡这种确切存在的东西,为什么会想要虚无的爱情?”这纯粹是不愁吃喝不差钱的封建贵族狗崽子才会有的思路。
“我以为你爱着国王。你不爱他?”
“你都说了我只爱钱和城堡,我为什么必须要爱他?你说的话真奇怪。”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你为了钱和城堡——”他想着这个逻辑没毛病,她只爱钱和城堡,所以她不会离开国王。她也不想要爱情,但并不介意给她不想爱的男人生孩子——这是什么奇怪的女人啊!
他被弄糊涂了,觉得她好像很没道理,但她的态度又太理直气壮,以至于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才是那个“奇怪”的人。
他抿着嘴唇,很不愉快。
阿比盖尔将他的外套扔在树下的青草和野花上,用力踩了几脚。
他好脾气的看着她,“生气了吗?”
“没有。”她先是假装气鼓鼓,随即便笑了。“你真是个笨蛋!”
她亲切的微笑,脸上神情像是在说“你说什么呀我可不放在心上”。
雨停了,像来时一样迅速停止,只留下枝叶上滴落的雨水,以及被雨水清洗过后青翠的草叶。
阿比盖尔从身旁的灌木枝头摘下一颗深紫色的覆盆子,塞进他口中,“你想的太多了。”
他也摘下一颗覆盆子,塞进她口中。
覆盆子酸酸甜甜,是夏天的味道。
有人从宫殿里跑出来,一直跑到树林这儿来,“夫人!夫人!”
克劳尔气喘吁吁的喊着。
“什么事?用不着这么慌慌张张的跑过来。”
“是陛下,陛下来了!”
“他来干什么?”阿比盖尔嘀咕,“他待在枫丹白露不好吗?我现在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克莱尔低头暗笑。“陛下一来就问您在哪儿,我说不知道,要找找您在哪里。陛下说请您快点回去。”
“笨蛋!你不会说找不到我吗?”
克莱尔一愣。
“他想见我就自己来找我。”他想见她就能见到了吗?想得太美了!
“我要怎么向陛下禀报?”
“就说——”阿比盖尔假装咳嗽了一声,“至高无上的陛下,美丽可爱的夫人说,她宁愿去看松鼠打架也不想看到您。”
想了想,又换了一种动物,“或者去看野猪打架。”
克莱尔忍住笑,行了一个屈膝礼,“遵命,夫人。”
年轻的国王正在跟母亲说话。
母子俩之间没什么隔夜仇,路易向母亲道歉,奥地利安娜也就原谅他了。母子俩都心照不宣的既没有提到巴士底狱,也没有提到达达尼昂。
达达尼昂目前的任务是保护王太后陛下的安全,卢浮宫交给了王家卫队与火-枪队的两位副队长。国王厌烦他,他犯不着非得在国王眼前晃。
奥地利安娜很快便让人把男孩子们抱来。
半个月不见,男孩子们似乎又长大了一点。路易逗弄了一会儿孩子,顺利达成了缓和气氛的目的。
克莱尔前来禀报,说夫人不想回来,请陛下自己移步。
奥地利安娜便说:“你去找她吧,跟她好好说话,别又吵架了。”一想到这俩孩子没事大吵一架,有事大吵一架,当妈的就开始头疼。
“我保证不会跟她吵架。”路易站起来,向母亲告辞。
“夫人和谁在一起?”刚出了会客厅,路易立即严厉的问。
“——夫人和兰斯伯爵在一起。”
路易不悦的蹙眉,“在哪里?”
“在——我不知道,15分钟前在西边树林。”
路易冷哼了一声,高声叫人备马。
马蹄翻飞,带起了青草和泥土。
雨后的空气分外清新,带着一丝凉爽。风吹动着他的长发,他急切盼望见到那个该死的女人!
——她居然宁愿去跟什么西班牙男孩待在一起,也不想回来见他,真是该死之极!
他又气愤但又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就好像当初玛丽·芒西尼被迫离开巴黎,好像那也是一个下雨天,他还记得那天阴雨霏霏,他心里是多么的失落又难过!
可能这不是一回事,但那种失落又痛苦的心情,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他,只要一想起来就让他痛彻心扉,似乎生活再也没有了乐趣,人生再无“将来”可言。
——可这怎么能发生在他身上?他可是国王啊!
他愤怒又沮丧,心痛又慌张,于是,在飞驰到那个该死的西班牙男孩身边之后,扬起马鞭,恶狠狠的抽在他身上。
阿比盖尔尖叫起来,“阿德里安!”
路易恨得牙痒,又抽了他几鞭。
阿德里安倒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大声呻-吟。
路易恼火的看着那个该死的女人跪在草地上,不顾裙子被雨水和污泥弄脏,抽泣着喊他名字。
他下了马,用马鞭指着那个西班牙男孩,“几鞭子打不死你,滚开!”
“疯子!”阿比盖尔怒瞪他。
“我疯了吗?”他气得也好想用马鞭抽她了,“我来找你,而你居然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我跟谁在一起?你倒是好好说说!我不在枫丹白露,你睡了多少女人?”
“放屁!你不能要求我,我想有多少女人都可以,而你,你不行!”
“放屁!”阿比盖尔火了,“我以前跟你说过,你要是睡别的女人,我就去睡别的男人,我不要求你对我保持忠贞,你也无权要求我为你守贞。我要离开你,还要带走孩子们!去你的国王!你滚蛋吧!”
路易一下子愣住了,不敢置信的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她要离开?她居然敢离开!
他浑身冒火,只想现在就把她好好揍一顿,他扬起马鞭,但没能落下。
他对着空气胡乱挥着马鞭,“你居然敢说离开!好吧,你滚吧,你现在就滚!”他气得又想抽那个西班牙男孩,但阿德里安已经爬起来,迅速挡在阿比盖尔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