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皇室的婚礼, 热闹是真的热闹，繁琐也是真的繁琐。
大婚当日, 迎亲游街只是第一步。
围着帝京市区行了一圈，好不容易入了宫, 姬子楚下马还没等休息片刻，紧接着便和还未过门的太子妃一起，被早就在宫门前守着的礼部一行人分别带去了永和殿和□□殿。
文武百官早在殿前的空地上列队整齐, 等待举行祭天仪式，言辞品阶低, 自觉和姬无咎分开，站到了队伍末尾。姬无咎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径直便往祭台上走了去。
又等了盏茶时候, 随着阵阵喧哗声起，姬子楚才终于也在众人簇拥下走到了永和殿前。
看着低垂的视线里引入一抹鲜艳的红，言辞忍不住悄悄抬头往身边看了一眼。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姬子楚的半张脸。唇边挂着温润浅淡的笑意, 叫人感觉如沐春风。看上去一如平常，半点也不像是是不久前才经历被心爱之人拒婚的样子。
言辞把视线收了回来, 暗自唏嘘：在宫里面待久了的人, 果然个个都是演技派。
若是依照以往，姬子楚大婚, 祭天仪式必然是要姬元徵亲自出面, 只是这个冬季他的病来的实在凶猛, 这会儿缠绵病榻，连出个院子都费劲，这祭天主持的事自然落到了姬无咎身上。
祭台上香炉和祭天的祥瑞早都已经备好，见姬子楚已就位，礼部奏起礼乐，仪式便就正式开始了。
“恭喜大婚。”丝竹声中，姬无咎将面前的酒杯斟满酒递给姬子楚，笑得诚心诚意，“娶妻娶贤，左丞相家嫡小姐贤惠貌美，太子有福了。”
姬子楚微微眯了眯眸子，唇边笑意倒是也未散，接过那酒杯，在礼部高呼的“愿上天永保丰鄞太平昌盛”的呼号声中，将酒倾洒在祭台一侧。
“孤今日能够得此良缘，皇叔实在居功至伟。改日，孤定当携太子妃与厚礼亲自登门拜访，以表谢意。”
姬无咎：“那本王就在摄政王府里恭候太子大驾。”
从供奉祥瑞到祭拜上天，前后折腾了半柱香工夫，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步，姬子楚正等着礼部尚书念完祭天祷文，便同百官一起回□□殿，只是还没等他将人叫上来，余光里却见一道身影自后方走上前来，一直站到祭天台上，垂头读起了手上的祷文。
他的声音不高，清润却又不乏沉稳，让姬子楚觉得熟悉而又陌生。
强撑了大半个白日的笑终于缓缓地消失了，姬子楚盯着眼前穿着白色祭祀服的人影，沉甸甸的视线几乎化作实质。
林落却是站在他前方，瞧也不瞧他一眼。
不紧不慢地将手中厚厚的祷文念完，自身旁的随从手里接过三支香，点燃后，转身交到了姬子楚面前。
“林落。”姬无咎吐出来他的名字，短短的两个字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一般，“你还敢来。”
林落微微抬眼对着他笑了笑。
比起另一方的气急败坏，他却显得云淡风轻。鹿儿似的眼明明清澈见底，但是仔细看去，却又深得叫人读不出半点情绪。
“殿下，”林落提醒，“臣是司圣使，殿下大婚，普天同庆，臣自然是要来的。”
姬子楚眼神越发阴鸷，他上前半步，正想要抓住林落的手，却没成想那边却像是提前洞察了他的意图，不着痕迹地避了过去。
“殿下，文武百官且都看着。”林落忽地笑了，轻声道，“别耽误了与太子妃拜堂的吉时。”
姬子楚看着面前人笑意淡漠的样子，竟像是突然有些不认识他了似的。
用力地闭上眼吸了口气，再睁开眼，那温和的笑意又换了上去。伸手接过林落手上的香插/入香炉，只听身旁林落拱手高呼：“太子、太子妃佳偶天成，祝愿太子与太子妃早生贵子、携手白头。”
姬子楚牙根紧咬，脸上的笑意几乎绷不住。侧头看了眼正站在一旁看戏的姬无咎，又看了看林落，良久，竟是气极反笑，压着声音道：“孤真是没有想到……孤对你掏心掏肺，但是你却选择用这种方式背叛孤。”
“殿下说臣背叛？”林落神色平静，他看着姬子楚艳红的喜服，淡淡笑道：“但今日大婚的，是殿下，可不是我。”
姬子楚冷笑了声，却像是不屑于解释一般，转身领着众人，转身去了□□殿。
林落远远地看着姬无咎、姬子楚和林落站在一起，简直感觉天灵盖像是被劈过一般疼。虽然因为离得远，实在听不见台上那几人在说些什么，但是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友好的场面。
他们总不会真打起来吧。
言辞有些忧郁：虽然听着是不大可能——但是就连林落不但甩了姬子楚，还亲自在姬子楚大婚上念祭天祷文这种事都发生了，还有什么是一定不可能的？
提心吊胆整场。好不容易等殿外人全散了，也顾不上形象，赶紧几步快跑走到了林落面前，呼吸因为奔跑而微微急促几分：“你——”
“许久不见。”话刚开头，林落却是笑着将话接了过去。
他面对姬子楚时那样凉薄的笑收了起来，圆润的眼眸微敛着，笑意里带着点熟悉的甜甜的怯，“世子这些日子去哪了。”
言辞被他的笑晃得有点愣，原本要说的话全忘了，想到过去三个多的日子，叹气：“秋猎的成绩太过丢人，我爹让我重新去练骑射了。”
又看了看林落：“倒是你，不是说好要去参加秋闱么，怎么突然决定要当什么司圣使了？”
林落眨眼，看着自己身上纯白的华服：“不适合我吗？”
言辞下意识的朝林落看了过去。
只是还没等他瞧个仔细，却有一道高大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走进了两人中间，将言辞的视线顿时堵了个结结实实。
言辞愣了愣，一抬头，正对上对面那双纯黑色的眸子：“王爷？”
姬无咎眼眸半阖，深色的眸底有什么异色闪烁，让他看上去莫名带了点危险。
他似笑非笑轻声道：“还有两盏茶时间喜宴便要开始了，世子真的决定此刻还要继续在这里与司圣使一起闲话家常？”
虽然对面神色如常，但是言辞却直觉姬无咎心情似乎有些不美妙。
犹豫一会儿，看着被姬无咎挡住的应该是林落方向的地方，觉得有些话的确也不方便在这里说：“那我先去□□殿。”
转身走了好几步，偏了偏头，朝着林落示意了一个眼神。
那边正好也在看他，见到了他的眼神，略略顿了顿，随即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唇角弯着点了点头，似乎是做了回应。
言辞呼了一口气，也不再多留，让身边的侍卫带路，抬步便朝□□殿去了。
眼看着言辞的身影渐渐消失，姬无咎眯了眯眸子，忽地声音低沉地道：“‘王侯将相宁有种’……所以司圣使当初说的那人是他？”
林落的笑意倏然收了，一张明明幼圆可爱的脸竟也有几分冷冽。他抬眼看着姬无咎，嘴唇绷成一条直线，道：“不是。”
*
大约是因为脚程太慢，言辞赶到□□殿的时候，比他后走的姬无咎竟然还要先到片刻。
此时文武百官大多都在□□殿前等候着婚宴开席，殿内除了守卫的禁军，其余只依次坐了二十余人。言辞跟着姬无咎，一抬头，正巧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言成荣。
身子稍稍动了动，正准备抬步朝那边走去，却见姬无咎突然侧了侧身，将他的路给挡住了。
言辞：“？”
姬无咎淡淡问：“跑什么。”
不跑难道和你坐在一起吗？
言辞看了看姬无咎，觉得只是一会儿工夫没见，他的心情似乎更差了。轻咳了声：“我爹在那。”
姬无咎没往言成荣的方向看，只是单手虚推着他的肩，将他一路带到左侧第一张桌子旁，压着他坐下来：“但本王在这。”
几乎是刹那间，言辞就察觉到了周围人朝这边投来的带着打量的目光，他望了望天，只觉得如芒在背。尴尬地咳了一声道：“王爷身份尊贵，我坐在您身边于理不合。”
纵然他并不了解在场这些人的官职，但是凭借他们穿着的朝服和年纪，多少也能猜到这里不应该是他这么个小小荣王世子能加入的场合。
既然跟着姬无咎来都来了，这会儿也不好再走。但是就算是留在这儿，呆在言成荣身边看起来怎么也要比站在这里合理些吧。
姬无咎睨他：“怎么，如果你站到外面，于理就合了？”
言辞心虚地仰头看着墙上的装饰，没吱声。
确实比坐你身边强点。
“不是想看热闹？安静些。”姬无咎道。
言辞没看他，微微低着头看着地上光滑的汉白玉地面：在哪里看热闹不是看？
这里就这么一点人，到处都是最佳观赏点，难道还要挑位置的吗？
虽然心底吐槽得厉害，但是到底面上也不敢显露半点。
正僵持着准备直接跑路，却见主位上一名身着锦衣华服的女人在宫女的陪同下款款走了上去。
皇后垂眸朝下看了看，视线在正站在姬无咎身旁的言辞身上顿了顿，但是却也没多说什么，摆了摆手道：“吉时已到，众卿家都落座吧。”
众人闻言，忙拱手应道：“谢皇后娘娘！”
还没来得及走到言成荣身边的言辞：“……”
得，这次真是骑虎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