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第六十章
一夜好眠。
第二日早上, 言辞是被屋外呼啸的风声给吵醒的。
迷迷糊糊地嘟哝一声,下意识伸手往旁边探了探。
只是手伸了过去,却没摸到原本该躺在那里的人。
言辞不满地皱了下眉, 眼睛倒是挣扎着睁了开来。
天已经大亮了, 有淡金色的阳光透过木窗的缝隙照射进来,在灰色的地砖上印出一小片温暖的光影。
姬无咎已经不见了,手下摸到的床褥半点温度也无,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时间离开的。
言辞一惊, 扯着身上盖着的被子稍稍坐起来了些,朝周围张望了一圈,直到看见屋子里挂在椅子上的那件并不属于他的暗红色斗篷, 确定昨夜那人是真的来过,提起来的心才缓缓又落了下去。
神经一旦放松下来,其他的感官似乎便变得敏锐了些许。
屋子里明明已经没什么味道了,但是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言辞嗅着刚好盖到下巴的被褥,总是能在恍惚间闻到一点若有似无的麝香味。
偏头看了眼空了一半的床榻,在意识逐渐清明的同时, 昨天夜里发生的事也全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低哑的喘息声, 暧昧的水泽声, 还有那明显有别于自己的带着薄茧的滚烫的手心。
——!!!
姬无咎回来了。
不但回来了, 他们还睡一起了。
不但睡一起来, 姬无咎还帮、帮他——
言辞的大脑死机了两秒, 再次瞥过空荡荡的身侧,僵硬地停顿三秒, 随即甚至不愿意像往常似的将里衣拿到被窝暖暖, 像是被蝎子陡然蛰了一口, 直接掀了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
屋子里没烧炭,即便门窗都关严实了,依旧冷得厉害。
言辞咬牙坚持只着单衣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身上被冻得打了好几个哆嗦,脑子里却忍不住高速运转,反复琢磨着开始进行自我剖析。
明明已经提前吃过药,怎么还会那样?
是药效过了,遇上了发热期?
言辞想着,又立刻摇头否认:不,不对。
虽然他也不过只懵懵懂懂地经历过两三回,但是凤君的发热期来势应该更霸道,更让人没有理智。
昨天夜里虽然……嗯……他好像也没什么理智……但是,这肯定是不一样的。
而且,他也没闻到像之前那样的不同寻常的香气。
难道是因为太久没有发泄过了?
还是——
“世子,你的身体似乎总要比你的嘴来的诚实。”
正神游着,脑海里却浮现出姬无咎那一双带着调笑意味的眼瞳。
比夜色更深沉的眼瞳里闪烁着丝丝灼热火光,对视的时候,仿佛能将人的灵魂拉进去与他一起焚烧殆尽似的,有一种转不开眼的惊心动魄。
言辞垂下眼,深深呼吸了下。直到将身体里莫名而生的起热度被全数驱散,这才穿了外袄,准备出去招呼小二端水进来伺候洗漱。
但只是拉开门刚刚走到楼梯口,甫一低头,就见赵川端着端着洗漱用具正往楼上走。转过一个转角,正与他迎面碰上。
他没弄出什么动静,但楼下赵川却也像是早就发现了他似的,仰头朝上面瞧了瞧,眼睛弯起道:“天儿多冷,世子醒了就在屋子里呆着,怎么下楼来了?”
言辞往他身后扫了眼,须臾,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地是在找谁,连忙又把视线收了回来,违心道:“也不是特别冷。”
赵川端着东西又往上走了两步,笑嘻嘻地道:“虽然出了太阳,外面风却大的很,世子还是多穿些,若是染了风寒,王爷恐怕要心疼了。”
说话间,赵川已经引着言辞回了屋子。
赵川是个活泼性子,路上与他说话时嘴上没个正经,明着暗着拿他和姬无咎凑对也不是第一次了。按理说来,言辞应该也早就习惯了。
只是偏偏不巧他这会儿正在为昨天夜里的事情揪心着,听到他说的话,像是被戳中了某些隐晦不明的心思似的,身子一僵,随即几乎是立刻开口摇头出声道:“你误会了!我和王爷只是普通——”
赵川偏头看他。
迎着赵川的视线,言辞感觉自己未说完的话突然就卡了壳。
赵川看着言辞把话说到一半突然愣住的样子,也没打算再问,只是伺候完他梳洗便也就端着脸盆退了出去。
屋子里又只留下了言辞一人,他坐在桌子旁,突然陷入了沉思。
他刚刚说的……只是普通什么呢?
说是上下级,但他从没把自己当做过他的臣;说是朋友……这关系就算他认了恐怕姬无咎也不会认的。
谁家的朋友在一起会做他们昨天夜里做的那些事啊?
但不是君臣,不是朋友,那还能是什么?
正神游着,他却忽而听到门外传来了阵阵脚步声,紧接着,掩住的门被人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夹杂着些许从屋外沾染的寒意朝着他走了过来。
“大清早的,发什么呆?”
姬无咎走到言辞面前坐下了,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唇角微勾垂眸看他。
英气的剑眉上挂着些许冷霜,被屋子里稍高的温度一暖,又变成了细密的水珠挂在眉梢。
大约是意识还没完全恢复过来,言辞望他一眼,下意识伸手将他眉梢的水珠用指尖拭了去。
这动作亲昵的太过于行云流水,在温热的指腹触碰到姬无咎冰凉的皮肤时,言辞这才回过神。指腹像是被火燎过,火辣辣的带点说不出的麻,烫的他心口一悸,赶紧把手收了回去。
“唔,想事情。”
“是么。”姬无咎坐在离他不过咫尺的地方,看着他镇定的表情下频率有些错乱的呼吸:“我还以为世子是在想本王。”
被对面一语道破心思,言辞的呼吸节奏更混乱了,眼皮一抬,飞快反驳:“王爷不要多想,我只是想着已经被大雪耽搁了不少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栗阳罢了。”
姬无咎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凝视了他好半晌,扬唇笑了:“嗯,世子说的没错。是本王想的多了,以己度人了。”
言辞被姬无咎轻飘飘的一句“以己度人”说的心口微微紧了紧,明明是最冷的时候,他却感觉耳根后面隐约发起了热。
把视线偏了偏,强行转移话题:“王爷先前做什么去了?”
姬无咎也不纠缠,低头抿了口茶,缓声道:“早些时候去见了一个人。”
言辞:“谁?”
姬无咎深深看他片刻,却不明说:“晚些时候你会见到的。”
言辞疑惑:“不能现在说?”
姬无咎轻笑一声,高深莫测道:“还不到时候。”
言辞抿着唇,抓心挠肺。
皱着眉头看着对面好整以暇的样子,打心眼里觉得姬无咎这个人真是特别坏。
明明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他,却偏偏在他面前提前放个钩子出来,将他的好奇心勾出来后便就扔到一边不管了。
但是不等他腹诽几句,大约是瞧出了言辞的不满,姬无咎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来,突然问道:“不过,世子如果真想现在知道,也不是不行。”
言辞狐疑望他。
“你只要告诉本王……”姬无咎倾身逼近了些,“你方才同赵川说,你和本王只是普通——普通什么?”
言辞悚然一惊,整个人倏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你偷听?”
姬无咎稍稍仰靠在椅背上,手指从尾指到食指在桌面上轮流轻点一圈:“本王从来不做偷听墙角的事。”他指了指隔壁,“刚才我在赵林他们屋子里。”
微微一抬眼,散漫笑意:“是世子声音太大了。”
言辞被气得胸口疼。
他刚才说话虽然没有刻意压低过音量,但是也绝不算高。若不是贴在门外,隔着这么宽的一道走廊和两扇结实的木门,普通人怎么可能……
等等,普通人。
可他们不是普通人。
言辞脑子里不知想到什么,迟疑地开口问道:“你是说,你在隔壁,能听见我屋子里所有的说话声?”
姬无咎眉梢微扬,眼神里透露出肯定的气场。
“那……”言辞的表情却更古怪了些,他舔了下干涩的唇瓣,艰难地挤出半句话,“赵川和赵林也……?”
姬无咎不置可否,只淡声道:“他们双子的武艺内力都是赵家年轻一辈里最拿得出手的。”
言辞身子微不可查地晃了晃,原本被气的发红的脸“刷”地白了下去。他盯着姬无咎,一双眼睛亮若寒星,像是看着仅存的希望:“那昨天晚上,我……我们……声音……”
姬无咎听着言辞的声音,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他在问些什么。
他看着他,沉默良久,终于轻声安慰:“放心,秋猎那夜别院屋外也是他们当值。左右不是第一次听见了,他们不会乱说什么的。”
言辞:“……”
姬无咎:“你还好吗?”
不,我不怎么好。
非常不怎么好。
言辞沧桑地抬头看了看他,然后合上了眼。
……
……
……
日,这该死的世界就不能对他这种普通人更友好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