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北方冬日里的雪贯来凶猛, 先前下了两整日，这会儿就算是出了太阳，天气也不见丝毫回暖。
言辞坐在马车里朝外张望。
通往栗阳的路大多都已经因为大雪被封了, 看了眼地图, 也就这么跳小路尚可通行。
山间小道, 中间留下的缝隙窄的可怜，也就将将够一辆马车同行。左边挨着的是陡峭的山壁，右边紧紧贴着的便是万丈悬崖。
本来铺满绿植的崖底这会儿已经被白雪盖得严严实实, 阳光一照, 反射出刺眼的光亮, 看的让人不禁眼里发涩。
言辞揉了揉眉心，把视线收了回来, 飘飘悠悠地落到了那个正坐在他身侧合眼小憩的男人身上。
即使近来日子已经熟悉了许多, 但是他还是不得不感慨, 皇室血脉经过代代美人基因改善，留下的来的皇嗣真是个顶个的有个好皮相。
而姬无咎在这其中, 不得不说是生得格外好。
不同于他自己这幅皮囊偏中性的昳丽明艳, 他是那种更叫人向往的属于男人的俊美无俦。眉目刀刻，冷硬清消, 眉眼唇鼻, 没有一处不好看的。
只不过平日睁开眼的时候杀名太盛，煞气太重。气势压倒了样貌，寻常人看着, 反倒是忘记了摄政王姬无咎长相如何, 闭眼回想, 倒是只能想起一个战场“杀神”的诨号了。
“世子看着本王做什么？”
明明言辞也未发出什么动静, 但是那闭着眼的男人却像是被这视线所打扰了一般, 倏然偏过头瞧他，好半晌，挑眉问道。
言辞一时不查被抓了个现行，略有几分心虚地把视线偏移些许，但是不过刹那，却又像是觉得自己这动作太过于刻意了，缓缓地又把视线挪了过去，理直气壮：“王爷不看我，又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这话说得的确有些强词夺理了，姬无咎却不以为意，反而神情轻松，慢吞吞地勾了丝笑点头应了：“是看了。”
他缓缓道：“但本王看世子，是因为心中欢喜，情难自已，那世子看本王又是因为什么？”
言辞被姬无咎这放荡不羁的话问得哑口无言，半天，克制着声音尽量不结巴地开口说道：“车里也没其他人，一时无聊，就……就随便看了眼。”
天地良心，他也就多看了那么两分钟。
就那么两分钟而已！
真是鬼迷了心窍。
姬无咎身子微微后仰，姿态从容而又肆意，只是一双眼睛黑黢黢地定在言辞身上，像是一把薄薄的刀片，能拨开他的衣衫、皮肉，轻巧地探入他的灵魂里去。
“哦。”他点头，笑了，声音散漫，“好看么。”
言辞想要说话，目光却忍不住朝着马车前头的方向瞥了眼，心里惦记着外面赶车的两兄弟千里听音的好本事，本来想说的话突然就不乐意开口了。
把头偏过去，微微抵在马车上，半晌，哼哼唧唧地低声嘀咕：“我头晕。”
姬无咎好笑地看他。
言辞瞥见他的眼神，清了清嗓子，加重了语气：“真的。”
这话即使现下看起来像是个借口，但是实际上却真有三分真。虽然他一直也没晕过马车，但这会儿也不知道是走的着山路地势太惊险颠簸，还是这冰天雪地的气候让人缺氧，他这会儿身子的确不大舒坦。
脑袋晕晕乎乎的，后脑勺像是有根小锤子在里面轻轻敲打。
不特别疼，但是有点磨人。
但没想到的是，他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便从眼前微闪而过。
紧接着不待他抬头，便是身边坐垫微微下陷，余光瞥过，只见原先坐在对面的人这会儿却倏然坐到了自己身边来。
带着薄茧的指腹按在他的手腕上探了片刻，随即又准备将手掌覆上他的额心。
言辞仰头看着姬无咎。车马还在不停的前行，外面天地间满溢的雪色从偶尔被风吹起的车帘里刺进来，在身边那个穿着一身玄色外袍的男人身上照射出清泠泠的光。
晃得人眼晕。
胸口猛地跳了下，下意识地将伸手将姬无咎的手攥住了，坐直了道：“没发热！”
姬无咎手上动作微顿，探究地看了眼反应有些奇怪的言辞，好半晌，似笑非笑：“嗯，本王知道。”往后微仰，不知从哪摸出个油皮袋子，然后从里面摸出个东西塞进了言辞嘴里。
“毕竟昨夜里世子已吃了抑香丸，怎么会发热呢？”
言辞怔怔地看着姬无咎，嘴里话梅酸甜的滋味还没能从味蕾传递到大脑，反倒是身边轻飘飘的那一句戏谑更快地在自己的脑海里爆发了。
思绪仿佛立即被拉回到昨夜，也不知道是联想起了什么，不过顷刻间，热意从四肢百骸升腾起来，直逼得言辞从脸红到了脖子根儿。
“别说了！”
嘴里包裹着还没吞下的果脯肉，说话的声音因为含糊而显得有些缱绻。
姬无咎看着他略有些羞怒的眼神，心里却是觉得愉悦，瞧了他半天，倏地低头，从他微张的唇里叼走了正吃到一半的果脯肉。
“你——”
言辞张了张嘴，眼睛都瞪圆了，似乎是想骂又不知道该从哪里下嘴。许久，恼羞成怒道：“王爷手上还有一整袋子话梅，为什么偏要抢我的？”
姬无咎将果肉嚼了嚼，不紧不慢地咽下去：“谁说本王想吃了？”
他望着言辞，眼神直勾勾的。指尖掠过他的唇角，将刚刚从对方舌尖带出的一丝水泽拭净，又轻轻地按在他微微开合的唇瓣上，哑声笑道：“本王只是想亲世子，便就这么做了……世子不欢喜么。”
言辞看着姬无咎，明知道自己这会儿自己应该甩开姬无咎按在自己唇上的手，然后义正言辞说一句“不欢喜”，但是偏偏他的舌头却像是被猫叼走了似的。
脑子里仿佛能听见“轰”地一声。
这会儿不仅是脸红了。
脖子上的血色迅速向下蔓延，叫人描述不出的某股热气一直延伸到了胸口。
烫的心跳都有点不正常了。
言辞羞愤地攥紧了自己的拳头，恨不得对眼前的人一脚踹上去！
虽然他知道姬无咎肆意放浪也不是一两天了，但是从天两个人便是有什么，到底都是在房间内，两人独处，确保没有他人时也才——但现在这可是青天白日！
两步之外隔着薄薄的车帘，外面还坐着两个人！
还、还是屡次三番听见了他们两个私密之事的人！
这狗男人真真是——
不知廉耻！
臭不要脸！
老不正经！
言辞感觉自己的大脑被分割成了两块，一块在高速运转，另一块却已经濒临死机。他明明有一肚子真的话想要说，但是张开嘴，好不容易找回的舌头却只能把之前就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我头晕！”
“我要睡觉了！”
说着，倏地起身，准备坐到另一侧去。
只是还没等挪步，却被身后那人扯着腰带拽了回来，“嘭”地一声坐进了他怀里。
声音不小，寻常人在外面都能听见，更别提赵家那两兄弟。
言辞被这动静震得愣了愣，等反应过来，这会儿是真的恼了。做了两个深呼吸，凶巴巴地扭头瞪回去：“你——”
“路上颠簸，仔细睡到一半从车上摔下去。”姬无咎他将他身子挪了挪，抱到身侧，然后轻轻压着他的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等到了地方本王会叫你起床。”这会儿他的声音褪去了之前的玩味戏谑，显露出本音的略带了些金属质感的低沉，明明是偏冷的声线，却又带着点暖，像是破开冬日冰雪的第一抹艳阳。
言辞僵硬地靠在他的肩上。
山路曲折，马车行进带来的震颤从姬无咎身上传到了他的身上。
他闭上眼，那种震动仿佛和剧烈跳动的心跳合二为一，让人分不清耳边隆隆的声响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
“王爷。”寂静中，言辞突然喊了一声。
姬无咎拿了本兵书在手里慢慢的翻：“嗯？”
“你的心跳声好吵。”他睁开眼，低声嘟囔着抱怨。
姬无咎懒懒地垂了眼皮看他一眼，须臾，低低哼笑一声，伸手撩了缕他耳侧散落的发，轻轻往外扯了扯：“世子恶人先告状，还敢嫌弃本王？”
言辞不知怎么听着他的笑声竟有点心虚。睫毛微动了两下，皱了皱鼻子，否认道：“我没有。”
干巴巴的，也不知道是在否认哪一句。
“睡觉。”姬无咎也不追问，只是又把手覆在了他的眼皮上。
言辞还想说话。
他想问问姬无咎到底想做什么，他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他对荣王府、对他到底……但是思绪转了转，不知怎么，忽然又不想开口了。
算了，这里不合适，言辞迷迷糊糊中暗忖：还是下次再问吧。
日上三竿，阳光也渐渐炽热起来，透过薄薄的车帘，将冬日的寒意似乎驱散了许多。
言辞原本只是想要假寐片刻，但或许是阳光太惬意，又或许是耳边听见规律的心跳声太催眠，合了眼，竟也就这么缓缓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