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息旸抱得太紧, 恬期根本挣扎不动,他不得不努力的后仰身子跟他保持距离。
男人的神色看上去十分认真, 至少恬期没见到他有开玩笑的意思, 他心里有些慌:“这儿……这若是传出去……”
“有我在, 无人敢传。”息旸安抚,道:“看阿期也不像是循规蹈矩……”
“不不不。”恬期急忙打断:“我可守规矩了!我特别规矩, 我名门闺秀, 家风森严,你, 你若是这样对我,那我日后就没脸见人了!”
“也好。”息旸双手轻轻一收, 换了个姿势搂他,道:“那便不见人了,我也舍不得你给旁人看了切。”
恬期更慌:“你, 你什么意思啊?”
“我寻一处别院, 将你关起来。”息旸的另一只手伸到他腰间轻扯腰带,恬期浑身一哆嗦, 听他道:“只给我一人看。”
这是真生气了。
恬期一把攥住他的手, 强作镇定,忽然灵光一闪:“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岂会不爱?”
“你,你要是爱我, 你忍心这么对我么?”
息旸凝望他, 恬期也睁大眼睛跟他对视, 眼中水雾朦胧。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 息旸微微笑了一下,缓缓道:“我可以纵容你任何事,唯独离开我不可以。”
恬期移开视线:“没,我没想离开……”
“我不是傻子。”息旸摸了摸他的脸,道:“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你乖一点,不要惹我生气,好不好?”
恬期皱起眉,心口发闷:“你看,你又吓我,你这样,我怎么能喜欢你?就算我每天跟你在一起好了,同床异梦你就高兴了么?”
“同床异梦……”息旸停在他脸颊边的手指忽然掐住了他的脸蛋,恬期懵了一下,急忙来拍,口齿不清的喊:“息,尊尧……”
息旸的手纹丝不动:“你梦里是谁?”
“木,木扭白冷。”
听说没有别人,息旸这才略略松了手,恬期这回是真想哭了,他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
有点疼,有点怕,又有点委屈,但他却不想在息旸面前哭了。
息旸缩回手,目光落在他红起来的鼻尖上,欲要伸手给他擦眼泪,恬期立刻躲了一下,他自己抹了把脸,道:“我不住家里了,吃罢饭,我就跟你回宫。”
息旸收回手,道:“我只是,受不了,跟你分开。”
“你可以放开我了么?”
息旸顿了顿,把缠在他腰间的手臂也缩回来,看他站起身,长发被风吹动,雪白的脸上还带着被捏出的红痕,便又一次放轻声音:“阿期……”
“我都答应你了。”恬期很轻的道:“你如果还不满意,那饭不吃了,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这么一说,他忽然有些灰心丧气,道:“我也不想吃了,就这样吧,我们回宫。”
“阿期……”
恬期对家里很熟悉,直接绕过了前厅,回到了前院的车里。他坐在里面,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这会儿有点疼,生怕会留下痕迹,被父母看到。
不知过了多久,息旸也回来了,轮椅被推上马车,恬期便朝一旁让了让。
息旸双手拢在袖中,柔声道:“就住三日,好不好?”
“一日都不住了。”恬期扭过脸,不愿看他,他讨厌息旸这副态度,明明本身就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却还要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他更讨厌只要息旸一说软话,就逐渐开始失去危机感的自己。
“那,过两日,我再带你回来,可以吗?”
“你能不能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了!”恬期眼泪开始掉,他一边哽咽,一边觉得烦躁,却又不敢太大声,于是整个声线都低低的颤抖着:“你不要再讨好我,不要再假装很宽容,很大度……你如果要对我凶,就一直对我凶,不要一会儿这个态度,一会儿那个态度,你这样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不想对你凶的。”
“可你就是凶我了!”他越是这样,恬期越憋屈,一腔闷气发不出来,憋的浑身难受:“你方才就是在凶我,你还掐我,弄的我那么疼……我现在都好疼,我爹都没打过我,我娘一根手指头都不舍得动我,可你现在对我又打又骂……”
他越想越难受,竭力克制也无法阻止嘴巴扁成曲线,眼圈一片晶莹。
息旸有些懵,无措道:“我没打你……我只是,想吓唬你一下,阿期……”
恬期烦死他了:“你不要跟我说话了!”
息旸老老实实的闭了嘴,他坐在一旁,看恬期委屈巴巴的哼唧了一路,回到了宫里,就立刻把自己锁在了屋内。
息旸晚一步来到门外,想要敲门,却又克制的缩了回来。
杨金叶在远处咬着笔杆子皱眉,完全不明白什么情况,梁修洁在一旁道:“看来是恬后惹陛下生气了。”
“你瞎啊。”杨金叶说:“这明显就是陛下惹恬后生气,你看陛下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
“就算是失魂落魄,那也一定是因为他有重要文件忘在屋内了……我瞧着,恬后方才进来的时候脸上有伤,若当真如此重要,陛下怎会打她?”
“那伤是打的么?”
“那你说说……你你你干什么?”
杨金叶忽然掐住他的两腮逼近,见他惶恐才将人放开,道:“懂了吧,肯定是行趣儿的时候不小心弄的。”
“……”
息旸终于从门口离开,却是行向了大承殿的小灶,下人们纷纷惶恐的跪下,梁修洁也急忙跑过来:“陛下,这儿可不能进啊,有碍身份。”
“无事。”息旸淡淡道:“留下一个烧火的,其他都退下吧。”
梁修洁还要劝:“陛下想吃什么,吩咐御厨去做便是,何必亲自动手?”
息旸没有看他,而是道:“文琳琅。”
屋顶立刻跃下一人,直接挟着梁右史朝前殿而去,梁修洁惊慌道:“陛下,陛下不可啊!!陛下身为堂堂国主岂可呜呜……”
杨金叶跟上去,塞了个纸团进他嘴里:“你脑袋不想要了?”
文琳琅把他扔到了前殿门口,道:“梁右史,陛下这会儿心情不好,最好不要去触霉头。”
梁右史摘了嘴里的纸团,短暂的沉默下去,然后坐在了殿前的台阶上。
杨金叶看了他一眼:“看到了吧,这亲自下厨,明显是要讨好恬后呢。”
“君子远庖厨……”梁修洁顿了顿,道:“不过,陛下是武将,情有可原。这,出的厅堂,下的厨房,陛下……不愧是我辈典范。”
“这分明是追妻典范怎么成你辈典范……”
“休得胡言。”梁修洁冷道:“陛下,身为真龙天子竟亲身下厨,果真是个体恤下人的明主。”
……
屋内,恬期趴在床上,翻来覆去换了好几个姿势,可惜就是睡不着。
其实他后来乘车入宫之后就已经没那么生气了,息旸是个疯子,他跟一个无法控制自己行为的病人计较什么?
想是那么想,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服气。父亲让自己入宫本身就是希望可以稳住息旸,可总觉得息旸接连几次被激怒,似乎都是因为自己传达出了要离开他的信息。
这样根本不利于他的病情恢复。
如果一直这样反复的话,息旸这辈子只怕都好不了了。
他躺在床上胡思乱想,顺手又搞了本书来看。中午没在家里吃饭,很快,他的肚子就唱起了空城计,正想着喊人准备些吃的,外面忽然就传来动静:“皇后,陛下亲手做了些吃的,吩咐奴婢给您送来。”
息旸还会下厨?
恬期没理会。
外面,宫女有些紧张:“皇后,您开门吃点儿吧,奴婢,奴婢奉命给您送膳,若,若送不进,要被杖毙的。”
这事儿息旸还真能做的出来。
恬期终于下了床,他拉开门,一眼看到息旸果然也在门外,他脸色微微一寒,抬手就要关门。
“阿期。”息旸伸手按住,轻声道:“午膳还是要用的。”
恬期伸手接过托盘,又去看他那只手,息旸只好缩了回来。
恬期直接把门关上,坐在桌前拿起筷子,先吃了一口红烧肉。
这东西肥瘦相间,一点儿都不腻,咬一口满齿生津,尤其在恬期正饿着的时候,更是相当美味。
他根本不信这是息旸做的,定是哪个御厨做好了,给他顶了名字。
恬期吃饱,抬手刚要倒水,却忽然发现壶里干干净净。他把壶丢回桌上,忍了一会儿,还是非常渴,暗道这息旸定是故意的,给他弄了饭菜,却不搞个汤来。
想完,就听外面又一次传来敲门声:“我煮了汤,阿期可要喝上一点?”
恬期还能忍,便没有理他。
他吃饱了有点犯困,干脆上床躺下,把息旸晾在门外,然后没多久就因为口干舌燥而渴醒了。
他下了床,揉着眼睛又来摸桌子上的壶,发觉空空如也之后,还仰起脖子朝嘴里倒了倒。
只剩一滴了。
他泄气的把水壶放下,刚要说话,就听外面再次传来声音:“阿期。”
他这都睡多久了,息旸居然还在外面等着?
他舔了舔嘴唇,走过去拉开门,见到息旸膝盖上放着一个木托盘,上方有个小汤锅,见他出来,微微一笑:“方才的不鲜了,我又重新煮了一壶。”
“不喝。”恬期道:“我要喝水。”
息旸手指在锅上轻敲,温声吩咐:“去拿水来。”
宫人飞快去拿了水,恬期接过来之后便又关上了门。
那玉壶玲珑精致,却根本装不了多少东西,恬期一口气全部喝光,还是没够,但总算是稍微缓解了下。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恬期翻着书,听到息旸在外面书:“下雨了。”
恬期便朝后门看了一眼,的确开始下起了细密的雨丝,他道:“你回去休息吧。”
“我想跟阿期一起睡。”
恬期懒得理他。
他就是想看看,是不是真的除了离开之外,其他事息旸真的会无底线纵容。
息旸安静的坐在外面,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灯熄了,他听到恬期上了床。
他真的惹到阿期了。
他低下头,手中的汤又一次冷了下去。伺候的太监给他搬来了暖炉,文琳琅也劝道:“看来皇后休息了,今日再等定然无果,不如去前殿就寝吧。”
息旸没有说话。
“三更了。”文琳琅再次开口:“陛下要注意龙体。”
息旸还是没有说话,文琳琅没忍住,伸手想来拍门,息旸立刻瞥过去一眼,他不得不缩回手:“陛下,早间还要上朝,今日就算了吧。”
“退下。”
文琳琅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只能退到一旁,远远的看着他。
“我说什么?”杨左使打着哈欠,道:“这就是两口子闹别扭呢,恬后心挺狠呐,就真把人晾了一夜。”
他去看梁修洁,对方两眼恍惚,满脸迷茫,无法置信。
到了后半夜,恬期门外就彻底没了动静。
称不上一夜好眠,但因为身在温暖的被窝,听着连绵的雨声,断断续续,恬期还是睡得不错。
一觉醒来,他拉开门接过了丫鬟打来的热水,没在门口见到息旸,顿时放下了心。
这个心放下没多久,到了中午,息旸下朝回来,就又亲自给他送来了午膳,这回是有汤的。
恬期自己关了门吃饱喝足,忽闻外面传来一声轻咳。
文琳琅立刻道:“陛下……”
息旸抬手制止,恬期侧耳去听,过了一会儿,又一阵咳嗽传来,他确定,息旸应该是得了风寒。
他站起来来到门前,刚要开门,却又想到,息旸身边那么多下人,其实多自己一个也不多,自会有人去帮他请太医。
这段日子天气太怪,白日里晴的好好的,夜里却经常下雨,恬期还没上床,便听到了呼呼的风声和紧随而来的雨声。
息旸离开了一段时间,应该是去前殿批折子,完了又回来,还是等在他的门前,偶尔溢出一声咳嗽。
恬期剪开被子掏了棉花出来堵住耳朵,蒙头缩在床上。
他必须要让息旸知道,他真的很生气,就算再怎么样,他都不会理息旸的,莫说等上两日,便是三日,五日,恬期也不理他。
“御厨炖了羹汤……您从昨日相府回来一口东西不吃,如何受得了?”
恬期不想听,但文琳琅的话还是钻进了他耳朵里。
他蓦然揪掉了两耳的棉花,咬住嘴唇瞪着床顶。
他没听到息旸说话,或许是两日未进食没有力气,也或许是因为风寒加身不想说话,总之,两种都是恬期想要的。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传来,恬期开始觉得息旸真的是在拿生命逼迫他就范。
他忍无可忍,伸手拉开了门,怒道:“你去那边行不行,吵得我都睡不着!”
漆黑的天幕划过闪电,坐在面前的男人脸色惨白,他的眼珠还是很安静,就那么看着恬期,让他呼吸都微微沉重起来。
他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不是不走了么?我这回没离开,你还要我怎么样?我乖乖呆在宫里了,你送来的东西我也吃了,不是么?”
息旸还是望着他,嗓音哑哑的:“不要不理我。”
“息君尧……”恬期又气又无奈,明明息旸看上去比他惨,可他还是十分委屈:“我什么都答应你了不是么?我答应嫁给你,我答应不骗你,我答应不离开你,你现在又要我不要不理你……好,就算我不理你,你也不用一直等着吧?你这样的话,宫里的人要怎么看我?还有啊,你,你也不能不吃饭吧?”
“我不饿。”
“你……那你总要睡觉吧,明日不上朝,你去隔壁睡觉,好不好?”
息旸抿唇,“我想离阿期近一点。”
恬期看了他一会儿,“如果我不让你进来,你是不是就要这样一直等?”
“我不知道。”
恬期再次关上了门。
远处,杨金叶气的拍大腿,梁修洁脸色难看:“太过分了。”
省事三来看文琳琅:“你,去劝劝?”
“你怎么不去?”文琳琅没好气:“除了恬后,谁能劝得动他。”
恬期背靠着房门,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他走向柜子,伸手抱了一床被子出来,再次出门,他直接盖在息旸身上,把他裹成了蚕蛹。
“来人。”他道:“去,准备点吃的,再去熬一锅姜汤。”
接着,他把椅子搬出来,端起碗,道:“吃东西。”
息旸乖乖张嘴,他脑袋和手都被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脸,像个襁褓里的大型婴儿,恬期面无表情的把食物给他喂进去半碗,接着,他舀起姜汤里的姜块,直接送到息旸嘴边:“来。”
息旸脸色没变,他给什么,就吃什么,几大块姜下肚,杨金叶都懵了:“不是,光吃姜啊……”
“应该对身体好吧……”
“那也不能光吃吧,怎么下肚的?”
梁修洁慢慢悟了:“恬后给的东西,毒药也是美味。”
恬期拿勺子刮一下他嘴角不慎淌下的汤水,道:“好吃么?”
“好吃。”
“行,拿再来两块。”
恬期又去盛,捞出来最后两块姜,再次送到他嘴边,息旸还是乖乖吃了,他转身再去捞,发觉里头一块都没了,不由的怒道:“怎么放那么少的姜!你们是觉得陛下吃不起吗!”
息旸忽然打了个嗝。
恬期转过来看他,然后又见他打了个喷嚏。
他抬手揉了揉鼻子,默默看向恬期。
恬期问:“还吃吗?”
“……不吃了。”
“我喂,也不吃了?”
“……嗯。”
“去不去隔壁睡?”
息旸垂眸,半晌,道:“不去。”
“那就喝汤吧,姜汤暖胃。”
“不喝了。”
“我喂你你都不喝,还好意思说喜欢我?”
“……”
恬期霸道的把勺子递到他嘴边:“喝。”
“……不。”息旸皱眉:“不喝了。”
恬期收手,道:“不喝的话,我就不理你了。”
“阿期……”
“阿什么期,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喜欢。”
“那你喝不喝我喂的汤。”
“不喝。”
“去不去隔壁睡?”
“不去。”
“你……”恬期站起来,一脚把屁股下的椅子踢倒:“每次非要我妥协是不是?”
“你不要生气。”
“我就气,你再不去,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儿!”
“不要撒泼。”
“你说什么?”
“……我去。”息旸终于妥协:“阿期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