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Chapter 45
【回程】
临睡前, 唐博士把大猫挪到了床尾, 动作轻缓, 没惊醒它。还跟脑袋底下垫了羽毛枕头，模拟胯部高度，避免过早被察觉到。
四周气味熟悉，总监先生睡眠深沉, 从耳朵到尾巴尖无一不是安逸又放松的。
直到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缝, 眯起的猫眼动了动, 四爪蹬弄。原想借助伸展骚扰一下，没成想人没碰着，枕套勾丝, 好巧不巧挂在了爪尖上，布偶猫瞬时清醒, 低头一瞧。
枕头……
说好的同床共枕呢？？？
再回头看去, 某人睡姿规矩，左侧铺面有个轮廓舒缓的隆起，右侧则跟新铺好的一样, 平整干净。
睡熟被挪窝, 猫先生陷入沉思。
不过好在为时不晚，再挪回去就完事了。
于是大猫一骨碌起身, 踩着猫步身手轻巧, 勾起羽绒被边缘跐溜钻入。调整好姿势, 总监先生盯着对方背影思索片刻, 又亮出利爪搔了搔那人腰眼。
这一下若有似无但带起了痒意, 不足以扰醒，却也搅得睡梦中的人不那么自在。
唐靖西习惯侧趴朝右睡，受此影响翻过身来，护住腰眼，长腿一屈，手臂一搂，不偏不倚正好把大猫揽进了怀里。
猫先生得到满足，身心放松，睡起了回笼觉。
上午八点半，唐靖西被生物钟叫醒，迷糊中感觉怀里毛茸茸肉乎乎的，再定睛一瞧，布偶爆毛的猫脸两倍大，腮须搔在脸上，怪痒的。
怎么还进被窝了？
难怪这么热。
唐靖西睡得出汗，只好起床，带着满身猫毛进盥洗室冲澡。
等一切收拾妥当，九点钟到，宿舍内线响起。
猫咪抖抖耳朵惊醒，眯着睡意朦胧的眼睛先瞅了眼空了的床，继而四下一瞟，落在了一身清爽的男人身上。
唐靖西端了杯刚煮好的现磨咖啡，走过来在床铺边缘坐下，顺手接起电话。
对方是个南部口音的小伙子，热情问好后告知他是对接专家组的新接待员，有任何需要都可以通过内线找他。
唐靖西听得认真，余光瞥过，注意到睡懒觉的猫也醒了，这会儿正蹲坐在一旁仰脸瞅过来。作为惩罚，唐博士把装咖啡的杯子靠过去，现煮咖啡温度滚烫，连带着杯壁都热得不行，短暂贴上猫咪的粉嫩鼻头，一触即分。
总监被烫懵逼了：“……”
唐靖西心情不错，旋即改用手指刮刮被烫热的小鼻子，低声道：“谁让你随便钻被窝的？”
这句是中文，电话那边的小伙子没听懂，忙问：“唐博士有什么需求？”
一人一猫间，无处安放的猫毛缓慢浮动。
唐靖西静了几秒，询问道：“我想要把给宠物梳毛的梳子，你看方便吗？”
“这个简单，我等下给您送过去。”小伙子满口答应，末了又问，“还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吗？”
唐靖西道：“对了，之前的接待员呢？”
“瑞秋吗？”对方问，唐靖西“嗯”了声，对方回答，“她病了一场，最近精神不太好，早晨向博士提了申请，估计打算回家休养段时间了。”
“这样啊。”唐靖西说，“那我没事了，梳子的事麻烦你快点准备。”
对面应“好”，各自挂断。
半小时后，唐博士收到了热情接待员送来的钢梳、早餐，以及一根贴心附赠的逗猫棒。道谢送客，唐靖西转而拎着大猫就去了阳台。
弗吉尼亚早晨的太阳灿烂耀眼，阳台猫毛纷飞，跟下雪似的。
唐靖西在洗澡梳毛上跟bunny斗智斗勇了两年，经验丰富，哈士奇都不在话下，怎么可能搞不定身娇体软小猫咪呢？伊萨瑞尔被掐住后颈肉按死在地板上，经历过两轮殊死挣扎，无果，只好放弃抵抗，任由对方祸害这身华美高贵的毛。
不一会儿，猫毛堆成小山，已经薅不下更多了。
唐靖西放过气成一团的猫，专心收拾阳台。百无聊赖，于是按照颜色将猫毛拼了拼，又原地凑了只小猫出来，还摆到伊萨瑞尔面前给他看。
总监先生感觉被按到地上摩擦的不止仿生拟态，还有自己高冷骄傲的自尊，这会儿跟猫毛毡大小瞪小眼，也是抑郁得不行。
“你这套程序不够智能。”唐靖西说，“应该把掉毛的bug解了。”
布偶猫抖抖腮须，一脸冷漠回应：“高度仿真才是人工智能最智能的体现，不掉毛的猫没有灵魂。”
唐靖西一哂，朝着阳光明媚的户外掸掉掌心的毛，轻描淡写道：“你也说了是高度仿真，模仿本身就没有灵魂。”
布偶猫一怔，仰起细绒绒的猫脸看过去。
唐靖西把猫拦腰抱起来，举到面前与它平视：“人工智能的灵魂不是‘像’，也不是‘仿真’，而是人工智能本身。”
“就像你，伊萨瑞尔，这不仅是个名称或者代号，而是一个形象或者生命的象征。遵循了这点，不管你是猫也好，狗也罢，无论你以哪种形态示人，伊萨瑞尔都只是伊萨瑞尔，这才是灵魂。”
这时，门铃响了。
唐靖西顺手将猫安置在床上，走过去开门。
来人是余乐和陆一鸣，两人状态跟气色都不错，寒暄过后，唐靖西把他们引入房间。
“后续安排你们都知道了吧？”唐靖西道。
陆一鸣：“听何先生说了，虞大校给咱们安排了今晚的飞机，总部出车，七点钟送咱们去机场。”
唐靖西有些意外，笑道：“你们消息还挺快，我都不知道。”
“故哥怕影响休息，就没过来打扰，通知我俩转告一声。”余乐不跟师兄见外，坐下后鼻子动了动，先闻到了小蛋糕的香味，紧接着哈啾哈啾连打两个喷嚏。
他揉着鼻子咕哝：“奇怪，好像有点过敏？”
边说，他眼珠子边瞟，不出意外跟床铺上的布偶猫打上照面。
余乐对宠物皮脂分泌物过敏，好在症状轻微，打几个喷嚏也就没事了。
不过在坐都是刚出精神病院的同批玩家，昨晚公告都看过，对于enica提到的布偶猫多少心里存疑，这会儿瞧见疑似通缉猫，余乐眼珠瞪圆，手指维持揉鼻子的动作就那么僵住了。
陆一鸣察觉出不对，顺着余博士视线看过去，也僵住了。
两人一猫，二脸懵逼，猫表示没有兴趣，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哈欠传染，余乐蓦地回过神，转而看向唐靖西，犹疑开口：“师兄，这是昨儿晚上enica提到的那只猫吗？”
唐靖西随手点了根烟，吸了一口，道：“应该是吧。”
余乐震惊了：“怎么在你这儿？”
“谁知道呢？”唐靖西说着觑了眼打盹儿的懒猫，“自己跑过来的，蹭吃蹭喝还蹭床，赶不走只好先留着。”
三条控诉里面两条纯属胡诌，猫先生懒得辩解，卧得方正，逐渐砖化。
唐靖西吩咐道：“不许告诉enica。”
两人点头。
“叫你们来主要还是因为不放心。”他端起冷掉的咖啡浅浅抿了口，静了半晌，才复又说道，“下场密室也就这两天的事，enica明确表示了会让咱们分开，那大概率就不可能遇到。”
“难度增加还没有提示，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应该叮嘱些什么，总之一定要非常非常小心。这次抽到狼人牌的是乐乐，真说起来也是运气好，如果换成外人，保不齐我们之中的谁真会变成吊在防护网上的一具尸体。”
两人原本还算放松，听见这话脸不同程度地白了。
唐靖西：“你们智商够用，遇事冷静点，要学会吸取这次的教训。密室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对待它不需要光明磊落，作弊一类的手段该用就用，不要有顾虑，知道了吗？”
话虽这么说，可实际操作起来又怎么可能会像上下嘴皮子一碰那么轻松？
道理大家心知肚明，任谁都没有点破。
唐靖西叮嘱了几句便换了话题，从闲聊到工作，最后索性又叫上其他两人，专家组集体外出参观起源总部，最后去看了凌晨苏醒的阿波罗。
晚上七点，总部安排的专车到位。
乔臻照例来送，不过这回余乐选择跟同事们坐商务车，丢下师兄一个人跑了。
唐靖西抱着布偶猫坐副驾驶，乔臻帮他把行李塞后备箱，然后上车关门，点火后递了个硬盘过去。
唐靖西接过来，没说话，侧头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乔臻降下车窗点烟，解释说：“最新的统计数据，我白天赶出来的，现在看来不一定有用，但聊胜于无，你有空可以看看。”
话闭，他瞥了眼对方怀里假寐的猫，静了有一会儿，才问：“这位是伊萨瑞尔吧？”
此话一出，大猫睁开眼睫，深蓝的瞳孔沉冷明亮，于暗处一瞬不瞬地瞧过来，善意不足，反倒带着几分攻击性。
唐靖西抚摸下颌给它抓痒，如此一来锐气收敛，猫科动物本性暴露，立马眯起眼呼噜呼噜地享受。
乔臻觉得有趣，忍不住笑了。
唐靖西道：“是他。”
前车发动，缓慢调头驶上大路。
乔臻给油跟上，一手把控方向盘，另一只手夹香烟，胳膊肘随意搭上窗框：“下个密室你自己小心啊。”
唐靖西觉得乏了，靠进座位闭目养神，手指继续漫不经心地给猫抓痒，淡淡道：“你也是，有问题随时联系。”
“放心，我不可能出事。”乔臻笑得不甚在意，“心情好就按部就班地陪他玩，不痛快了大不了再拆一间密室。”
“enica又不傻，怎么可能再给你碰键盘的机会？”唐靖西偏过头看他，“joe，还是别太锋芒毕露了。enica展现给我们的模样虽然是个小孩，但你要知道，孩子的天真有时比成年人还要残忍。”
话音没落，原本安逸打盹儿的布偶猫支棱起脑袋，兽眼眯起，视线落在开车那人身上。
唐靖西察觉到异样，低声问：“有问题吗？”
“你是joe？”伊萨瑞尔道。
这下连乔臻都被吸引过来了：“是啊，你认识我？”
“听说过这个id而已。”伊萨瑞尔淡声回答。
唐靖西追问：“在哪里？”
布偶猫仰头看他，高冷的猫脸倏而变得狡猾：“在被你窥视的记忆里。”
唐靖西一怔，紧接着反应过来：“你那个朋友提到的，一七零号里因为攻击密室被enica注意的人就是joe？”
伊萨瑞尔：“嗯。”
乔臻没听懂这俩打的哑谜，调侃道：“你们在说什么，听起来我好像是当事人，可当事人表示听不懂？”
唐靖西：“夸你厉害，惹enica生气都不是第一次了。”
“那正常。”乔臻得意地吹出烟雾，“我看那小崽子就不顺眼，只有他不爽了我才能爽啊！”
回程天气晴朗，路况也好，两个半小时后车队抵达里士满国际机场。
唐靖西暂时把猫装进航空箱，包机回国宠物不需要托运，能随身带着自然要方便很多。
总部送行的代表把他们送到通道入口，何故安排工作人员把几位博士的登机箱统一装推车，安置妥当，以便提前送上飞机。
唐靖西拎着宠物箱跟乔臻走在最后面，临分开时，他朝对方递过去一只手，莞尔道：“好好活着，别被密室淘汰了。”
“怎么可能？”说完，乔臻没理会那只手，上前一步径自给出个落落大方的拥抱。他伏在唐靖西在耳边，低低的笑闷在嗓子里，浓烈醇厚，磁性十足，半是调侃地说：“我是美国人，不兴握手礼，下次请主动一点好吗？”
唐靖西提着猫不方便，只好单手在他背上拍了拍：“知道了，祝你尽快找到男朋友。”
乔臻想了想，说：“我要模样好看还听话的，不能矮，不能胖，高冷点儿没关系，性格必须得好，最主要智商不能低，我没法跟智障生活在一起。”
唐靖西点头附和：“好好好，祝你找个人美心善、懂事不作、苗条高挑的男神，智商不低的话……本科研究生够吗？”
乔臻：“还有更高的吗？我学历低，得超高那种才能平衡得了我们家的平均水平。”
唐靖西一本正经地陪他扯淡：“那就博士吧。”
乔臻笑得没心没肺：“好，以后相亲只要博士，不能总让别人挑我，我也得拉高标准！”
唐靖西哭笑不得：“您高兴就好。”
“一路平安，jesse。”乔臻松开他，“只要活得够久，咱俩还能在密室遇上。”
唐靖西问：“不考虑回国吗？”
乔臻摇头：“黑名单，回不去啊。”
唐靖西自觉失言，改口道：“那就密室见了。”
乔臻十分潇洒地一摆手：“回见。”
两人不再多说，唐靖西快走几步跟上其他人。
何故要接他手里的宠物箱，唐靖西没给，说：“我来就行。”末了，又问，“宠物入境手续办好了吗？”
“虞大校给您打点好了，过关不会拦，您放心。”何故边说边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他的电话，刚看您有事就没打扰，一直等着。”
“知道了。”唐靖西接过手机，朝几人一扬下巴示意先走，他自个儿落后，把电话接起来，“大校，是我，唐靖西。”
听筒很快传来动静，虞世霖道：“身体怎么样？”
“一切都好，其他人也没有问题。”唐靖西公事公办，汇报完组员情况，便继续说，“不过这次技术支援没做好，阿波罗的棘手程度远超想象，后续还要麻烦你沟通，不好意思了。”
等他说完，虞世霖才好整以暇开口，纠正道：“我联系你不是为了说工作的。”
唐靖西在贵宾室门前停下：“那是……？”
虞世霖：“靖西，你知道密室吗？”
唐靖西陡然一惊，脸上瞬间就变了：“你进去了？！”
“你果然知道。”虞世霖毫不意外，更加从容地问，“上次你瞒住我不说的事，是不是就跟密室有关？”
“是。”走廊私密性不好，唐靖西左右巡睃，最终抬脚走进卫生间，关门落锁，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进去过？”
虞世霖平平“嗯”了声，回答：“几天前吧。”
唐靖西把宠物箱搁在洗手台上，边伸进手指逗猫，边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虞世霖：“你实话告诉我，那边的事是不是跟密室有关？”
时间有限，唐靖西长话短说。
他认真起来后整个人都会绷紧，手指不觉扣住箱门的钢丝网，原本被关箱子不大乐意的布偶猫注意到这处小细节，猫眼睁开，凑过头，用潮湿的鼻子在对方泛白的关节上轻轻地蹭。
唐靖西垂眸，目光轻移过去，正好瞧见大猫乖顺地伸出舌。
猫科动物布满倒刺的舌苔温柔舔舐过指腹，撩起细细的痒，他在那种微妙的触感中放松下来，指节放松，再次用指尖去碰小家伙粉嫩的鼻头。
唐靖西最后说道：“情况就是这样。”
那话那头始终沉默，唐靖西抬腕看表，距登机还有不到半小时。他自己的手机振了两次，是余乐发消息过来，提醒他注意时间，要去贵宾室跟他们会合。
“大校？”唐靖西催促地唤了声。
“我在思考应该做些什么。”虞世霖说，“这样吧，我飞北京，在那里跟你会合。既然你提到了三天内你们还会再进密室，那我直接通知下去，以假期名义给时间，你自己务必当心。”
“好。”唐靖西应下，“落地后我会去余乐那里，等安顿好再联系你。”
虞世霖原想问他不回家吗？话到嘴边顿住，最后只平平淡淡地“嗯”了一声。
挂断通话，唐靖西拎起宠物箱离开卫生间，到贵宾厅跟其他人会合，顺便把休假的消息通知下去。
不多时地勤过来接应，带领专家组登机。
十二小时飞行，唐靖西叮嘱手下人尽快休息，他自己却毫无睡意，辗转许久，他取过手机给乔臻发消息，问他回去了吗。
与此同时，里士满出城高速某休息站。
路虎停在路边，等另一辆车进站加油。
乔臻拧开矿泉水瓶喝水，恰巧跟中控台放着的手机振动，他一扫消息来源脸上当即浮起笑意，正要点进去看详情。
这时，车玻璃外传来“当、当、当”三下声响。
乔臻寻声看去，跟车门另一端的小女孩对脸相望。
夜深人静的郊外，两边尽是农田，几十公里都见不到一户人家。小姑娘目测也就十岁上下，脸白得像鬼，孤零零地扒着车门往里看。
乔臻知道有古怪，但还是降下玻璃，冷眼瞧着她，淡声道：“有事？”
女孩儿点点头，从兔子形状的儿童挎包里翻出个红色信封，怯生生地递过去：“您的邀请函。”
就连声音都是怯懦低微的。
乔臻垂眸盯着信封静了片刻，没伸手去接，问：“什么邀请函？”
“维克多伯爵的猩红孤儿院。”女孩儿舔舔嘴唇，看上起似乎很渴，用细细弱弱的声音催促，“快拿着呀，不然来不及啦！”
话音没落，她忽然咯咯咯咯地笑起来，也不顾对方接或者不接，直接将信封扔进车内，然后一边笑一边蹦蹦跳跳地后退。
深夜高速，一声急刹。
小姑娘被疾驰而过的油罐车轰成血雾，可诡异的是，那种咯咯咯咯的笑声还在继续，就好像……乔臻低头看向那只躺在腿上的信封，就好像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
噢，看来这次还是个恐怖片？
黑客先生淡定捡起邀请函，心想，enica这个小畜生。
——to be nt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