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许昼再次醒来的时候，有人蹲在他的床头，正在轻轻摇晃他。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翻身而起，一把扼住了对方的喉咙，将人按倒在了一旁。
接着，意识才逐渐回笼。许昼有点茫然地眨了眨眼，发现被自己掐住脖子的人不是什么入室抢劫犯，而是沈歧。
窗帘被拉开，屋外的天已大亮，冬日的阳光毫不客气地照亮了整个房间。
许昼坐起身来，带了点被吵醒的起床气。他刚想问“你进我房间干什么”，忽然敏锐地觉察到哪里不对。
这个忽然冒出的念头让他吓了一跳。
——自己的手紧紧地贴在他的颈侧、他的动脉处。
却没有感受到他的心跳。
一个活人，怎么可能会没有心跳。
“……沈歧。”好半天，他叫对方的名字。
沈歧原本以为自己吵醒了他，又会被对方劈头盖脸地撒一通气。可现在的许昼看上去有些异样。
他虽然能够读取他人的思想，但大部分时候不会对人类做这种事。因为这会对他们的精神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最终导致他们死去。
不过不用读心，他也可以轻微感受到对方的情绪波动。
就比如现在，他能感受到，眼前的人类似乎并没有生气，反倒有点……害怕。
他在害怕什么？
正想着，就听许昼问道：“你……不会是人造人吧？”
沈歧：“？”
许昼的指尖贴在他冷冰冰的皮肤上，怀疑地问：“你为什么没有心跳？”
他说话的时候，略微松了力道。沈歧偏了偏头，从他的手下躲开了，然后说：“你在想什么？”
许昼怔了一下：“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拉起了手。沈歧让他重新按在自己的颈侧上。这一次他感受到了对方的心跳，在皮肤下微弱而有规律地跳动着。
许昼面无表情地抽回了手：“……哦，我开玩笑的。”
他在心底骂了句脏话。
你都在干什么？他问自己。
睡觉睡糊涂了吧。
但有那么一瞬，他确确实实地被吓到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沈歧确实和那些人造人很像，体温很低，冷冷的，只喜欢工作，没有太多人类的情感。
说起来，好像很少见他吃饭，虽然他陪自己吃过几次……
为了掩盖失态，许昼又开口道：“你进我房间里干什么？”
“之前叫不醒你。”
之前？
许昼迷茫了一瞬。记忆的上一个片段似乎还停留在夜晚，他坐在回家的车上，看窗外的新年烟花。然而现在的自己坐在家里的床上，还穿着睡衣，屋外已经是白天了。
……睡衣。
许昼深呼吸一次，然后问：“你是有帮别人换衣服的爱好吗？”
沈歧已经走到了一旁，替他将换洗衣物收进行李箱里，没理会他。看上去也没有要离开房间的意思。
许昼坐在原地，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纵容这个人了。他非常不喜欢陌生人太接近自己。换作是以前，谁不和他打招呼就进他房间，早就被他从房间里丢出去了。
就像他半梦半醒间下意识地扼住对方脖颈那样。
沈歧没说话，他也觉得没意思了起来，跳下床去换衣服。
床头柜上叠着昨晚换下的衣服。许昼脱下睡衣，翻了翻，发现自己不太想穿这几件。正当他思考今天到底是该穿正装还是随意点时，忽然觉得有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等了等，发觉那视线并没有挪开，于是侧过头去，“看我干什么？”
沈歧非但没有收回目光，反倒放下了行李箱，走了过来，仔细地端详着他的背部，问：“为什么是这个？”
许昼这才反应过来，他大概是在看自己背上那片纹身。两片交叠的黑色羽毛，从右肩胛延伸到左下，轻盈地舒展开来。
陈郁之前还问过他，纹在背上干什么，别人看不到自己也看不到，多没意思。
“我乐意。”他说，从衣柜里随便找了件短袖出来，格林市现在正处在夏天，又问，“看够了没？”
沈歧想了想，答非所问：“挺好看的。”
许昼：“…………”
许昼：“滚出去！”
-
他这一觉睡了十个小时，现在已经是早晨九点了。好在这次出门乘坐的是私人飞行器，不用担心晚点的问题。
吃早饭的时候，许昼顺便看了看自己的终端。
审问李睿明的人又来了消息，说了一大通无关紧要的废话，又说李睿明怎么也不肯说是谁指使的他，所以把他移交给了家族里的人，让他们去处置。朝他的酒里放神经毒素可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事。
口风还挺严的。许昼想，回了一句“知道了”。
等看到与父母的通讯页面时，他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不说问候，这一整夜里，他们看到了未接通讯，甚至连一条消息都没回。
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许昼站起身来，冲着客厅里喊到：“沈歧！”
沈歧还在整理行李：“怎么了？”
“他们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他走过去，把屏幕扔到沈歧面前。
沈歧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屏幕拉了出来。
许昼探头去看，发现许程岳十分钟之前还回了他的消息。
那就是不理我了。他冷笑一声。
真好，真有你们的。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他都在为了这件事生气。许昼知道最近公司里事多，自从自己的外公赫伯特、亚尔维斯集团创始人去世后，公司里争权夺势的人就变得越来越多——家族企业的通病。
前段时间，公司提前召开了股东会议，进行董事会换届选举。他的父亲许程岳从董事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转居幕后，最近在进行工作交接，比平时稍忙一些。
可那也不至于根本不理会自己。
他是去出席发布会，又不是直播逃课，就算平日里爱玩了些，有必要把他想象的那么不堪吗？
从卡莱到格林要进行一次空间跳跃，跳跃的“门”修建在星球以外的宇宙空间里，所以飞行花去了不少时间。等抵达格林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抵达格林港口后，许昼才想起一个严肃的问题来。
他不知道自己今天住在什么地方。
平日里，他很少会离开卡莱。来B星的时间少之又少，大多数是过年时去沃伦参加家庭聚会。
家里在沃伦市有一片庄园，占地面积3000英亩，他想住在哪里就住在哪里。可庄园离格林足足有两千公里，发布会又是在早上举行，住在那边容易迟到。
至于酒店，他厌恶住在陌生的场所里，所以这个选择早早被排除了。
许程岳又根本不理会自己……想到这里，他又心烦意乱了起来。
沈歧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开口道：“今晚住在这里。”
他在悬浮屏幕上标出一个地点来。
许昼问：“这是哪里？”
他不记得家里在这边买过房子了。
“去看看。”沈歧说。
他们换乘了汽车，抵达了沈歧标注的目的地。许昼烦躁地敲着车窗，等降落后，迫不及待地从车上跳了下来。
然后他看着眼前的长得东倒西歪的房屋，和爬了半边墙壁的爬山虎：“……”
怪不得他不知道。
这是上个世纪修的房子吧？
“是这边。”沈歧确认了一下坐标，提醒道。
许昼抱着胳膊，打量着摇摇欲坠的某块墙皮，冷笑道：“这是人住的地方吗？危房还差不多。”
这里位于一片普通住宅区的边缘，路上行人不少。附近的长住居民从没见过这栋别墅里有人住，还以为这是无主的房屋，这会见到了它的主人，纷纷驻足围观。
房屋的主人居然还是个少年，看着像还在上学的年纪。银色长发被身上的黑色短袖衬得格外扎眼，右耳上戴着一枚鲜红的耳钉，看上去……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学生。
反倒是他身旁的人，装束正常，言行举止也更有气质。看起来就是个正经人。他们打量着二人，心里想着。
许昼一回头，发现背后居然还站了五六个陌生人，顿时更加不悦，冲着沈歧道：“问你话呢，你就让我住在这里？”
“里面已经打扫过了。”沈歧说。
“不住。”许昼干脆地给出了答案。
“这边附近有一家……”
“不去。”许昼提高了音量，“给许程岳打电话。反正我打他也不接。”
他踢开路沿上的一枚小石子，打开车门，坐回了车内。
过了一会，沈歧降下他的车窗：“你父亲说，先住着，或者你可以请人按你的想法翻修一下它的外观。”
“噢。”许昼短促地笑了一声，“按照我的想法，是吧。”
他打开了终端，开始搜索“最复杂的房屋”，然后一眼相中了跳出来的第四张图片。
那是一座银白色的漂亮城堡，古地球时代的建筑风格，深蓝色的尖顶、围墙和圆塔错落有致地分布在主堡周围。
主堡的墙面上还刻着一串花体的古英文，许昼辨认了一下它的读音：“德……”
沈歧回复完上司的通讯，忽然听见有人念出了他异常熟悉的某个单词的开头发音。那是一个古老而冰冷的姓氏，已经有很多年没人对他提起过了。
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许昼的屏幕画面：“………………”
“看到了？”许昼见他望过来，对他说，“正好，你转达一下许程岳吧，就说呢，这就是我的想法。”
“还有你也是。”他嘴角勾起一点笑意来，趴在车窗上，指着外面那丛绿油油的爬山虎，“我正好在这边住十天，就限你十天之内把这破房子修成那样，不然的话，就别在我家里待着了。”
沈歧：“……”
他垂下目光，忍着笑，说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