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听他答应,许昼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在自己的印象里,沈歧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但凡他答应过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
但对方也不可能十天内真把这座上世纪危房改建成那样,多半是哄自己玩的。又或者是想换工作了,正好拿这件事当借口,顺水推舟。
想走?
许昼轻轻磨了磨牙,心道,偏不让你如意。
他在这里东想西想,沈歧却像是根本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一样,对他说:“今晚住在这里。”
许昼想也没想:“不。”
沈歧轻轻敲了敲车门。“住在这里,或者去酒店。”他说,“二选其一。”
许昼抬眼:“可以啊沈歧,都学会命令我了。”
“或者你想和我睡在车上也行,”沈歧没听见似的,继续道,“我不介意。”
许昼看了眼两座的小型车:“……”
他刚要发作,忽然听见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一辆豪华的加长飞行汽车在不远处缓缓降落。原本在围观的那五六个人连忙退开,以免挡在车辆的滑行路线上。
车停稳后,穿着制服的司机从驾驶座上下来,一路小跑绕过车头,为副驾驶座上的人拉开了车门。
副驾驶座上下来了一个穿着深色正装的男人。他褐色的短发里夹杂着不少白发,眼下有厚重的一抹乌黑,神色疲倦,看上去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好好休息过了。
男人下了车,径直朝着这边走了过来,笑道:“这是怎么了?”
许昼惊讶了片刻:“舅舅?”
十分钟后,三人全部坐上了埃文·亚尔维斯的加长汽车,朝着城市中心的方向行进。
“来格林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车上,他的舅舅埃文说,“如果不是程岳拜托我接你去家里住几天,我还不知道你过来了。”
许昼歪歪斜斜地倒在后座上:“我刚到呢,还没来得及。”
埃文是他的外公赫伯特的三儿子,目前负责公司在B星分公司的事务,常年居住在格林市。
许昼虽然不喜欢住在陌生的地方,但埃文舅舅家并不属于这个范围内。他小时候常来这边玩,舅舅家里甚至有一个专门留给他的房间。
不夸张地说,他和埃文的关系比和许程岳的关系好,尤其是在近几年、许程岳变得越来越神经质之后。
“我们也就半年没见,你就快忘了我这个舅舅了是吧。”埃文笑着说。
他朝后排看了看,看见许昼身旁还坐着一个人,这才意识到自己遗忘了车上的第三名乘客:“这位是……”
“沈歧。”许昼介绍说。
沈歧点头:“您好。”
埃文一怔。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神色变得有些奇怪,混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他重新打量了沈歧一遍,笑道:“原来是沈先生,我听程岳提起过你好几次,他特别满意你。”
许昼:“我爸最喜欢这种工作狂了,还喜欢让他们二十四小时盯着我,简直有病。”
“你爸爸也是关心你。”埃文说。
“关心?”许昼余怒未消,冷笑着说,“关心他就不会不接我电话了。我妈也是,真不知道他们两个在忙什么。”
埃文愣了愣:“他不接你电话?我记得他最近不怎么忙啊。”
坐在后排的沈歧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许昼终于找到了一个倾诉口:“昨晚去了一趟卡莱之心,碰到一个想给我下毒的人——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才懒得联系他。谁知道他居然连一句话都不回我。”
埃文诧异道:“等等,你说有人想给你……?什么时候的事?谁干的?”
许昼懒散地靠在车门上,把昨晚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又说:“那个人手段挺低级的,被我发现了。这会估计在调查中心里挨打呢。”
埃文抓了把头发,嘀咕着“这都是在干什么”,又说:“你等等,我问下程岳。”
他回过身去,打开自己的终端,开始朝上面输入字符。
十分钟后,车辆开始降落滑行。他们的目的地是埃文位于城市中心的住所,一座占地600平方米的临湖别墅。
一进门,许昼就习惯性地寻找起一个身影来。但看了半天,都没看见自己要找的人,于是问道:“罗茵不在家吗?”
罗茵是他的表哥,埃文的小儿子。
“不在。最近期末,他说要留在学校复习。”埃文说,“要是他在家,我可不敢把你接过来。”
“真努力。”许昼半真半假地说。
许昼和自己的这个表哥关系非常一般。他们原本在一所学校上学,罗茵是年级第一,他是倒数第一。
加上两人又是表兄弟,所以人们常常拿他们来做比较,说罗茵是栋梁之材,将来是要继承家族产业的。
至于许昼,大概是栋梁之材上削下来的废木料。
然而不知为何,家里的长辈却偏爱不务正业的许昼,而对罗茵有些爱搭不理的。罗茵因此嫉恨许昼,时常在他面前说些酸话。一来二去,两人就到了一见面就要吵起来的地步。
好在一年前,由于埃文工作的原因,罗茵回到了格林市上学,到现在,两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埃文嘱咐厨师长准备晚餐,又让家里的女佣收拾好客人的房间。分配好工作后,他问许昼:“苏亿制药的那个发布会,你明天是怎么安排的?要不然我送你过去吧。”
许昼简短地讲了讲发布会流程。其实他的工作并不多,只需要坐在台下当“嘉宾”,然后替他们掀块红布就可以了。主要任务就是上台露个面,当个噱头。
说完这个,两人又聊起了家事,半年不见,要说的话不少。
沈歧作为外人,自然不便参与。他离客厅稍微远了些,沉思半晌,打开了从刚刚起就不停提醒有新消息的个人终端。
通讯页面上面显示着几行文字:
[联系人:苏亿]
[老大,要不然你明天亲自过来一趟吧。那边动静好大。我感觉可能,真的,出大问题了。]
[刚好南歌也在我们这儿,你顺道过来看看她也行。她吵着闹着非要看什么嫂子,还一直问什么嫂子是哪个血型,我要疯了我****。]
沈歧:“……”
他看了眼客厅里正和埃文谈笑的许昼,在心底叹了口气,低头回道:好。
又添上一句:A型。
半分钟后,那边发来了一个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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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了住宿这一大难题,许昼一整晚的心情都很不错。
房间收拾整洁后,他把行李箱推了进去,坐在床上,开始思考明天到底该穿什么。毕竟发布会将在网络上全程直播,现场还有一大群会追着他拍照的记者。
还有站在台下看他的沈歧。
正当他在两套正装里摇摆不定、想着要不要去隔壁询问一下某人的意见时,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许昼过去开门。
“我明天有点急事,不能送你去发布会了。”站在门口的沈歧说。
“什……”许昼几乎愣在了原地。
失望感难以自抑地冒了出来,几乎要将他淹没。那感觉就像是兴高采烈地站在云端,却忽然一脚踏空。
但他很快调整好了语气,倚在门框上问:“什么事啊?”
沈歧想了想:“一项很重要的工作。”他的神情严肃,不似玩笑。
“……”许昼默了默,“我爸让你去的?”
沈歧点头:“算是吧。”
“你去呗,又不是不让你去。”许昼无所谓道,“反正你不在,他肯定也找了别人盯着我。”
许昼越说越不高兴。
他都快生自己的气了。这能有什么不高兴的。没人二十四小时监视自己了,自己高兴还来不及。
沈歧又说:“结束之前我来……”
“不用了。”许昼打断了他,“啪”地关上了房门。
他坐回自己的床上,躺了下去,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楼上忽然传来了沉闷的撞击声,大概是阁楼上某位佣人在搬东西。两三分钟过去了,声音不但没停,反倒越来越大,听得许昼愈发烦躁。
他翻身起来,用力踹了一脚床边的行李箱。
行李箱滑动着,重重撞在了书桌上。
-
1月3日,早晨六点。
沈歧一边披上外套,一边下到一楼,正要朝着门口去时,忽然被叫住了:“沈先生?”
背后,埃文打开了书房的门,探头出来:“这么早就要出门?”
“嗯,急事。”沈歧停住脚步,对他说,“许昼就拜托您照顾了。”
“这才六点,程岳也真会为难人。”埃文叹了口气,“不先吃早饭吗?”
“不用了,谢谢您。”沈歧说。
“你……”埃文看他裹得严严实实,不由得提醒道,“格林现在是夏天,别穿太厚了,容易中暑。”
沈歧出于礼貌地点头:“多谢关心。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依旧穿着外套,转身出了门,对屋外的炎热浑然不觉。清晨的阳光斜照在他身上,拉出一道扭曲的阴影来。
埃文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他身上。
直到沈歧驾车离开,他才收回目光,打开了自己的个人终端,找到名为“程岳”的联系人。
埃文思忖半晌,打下一行文字:你今天让许昼的生活助理去干什么了?
又过了两个小时,许昼从床上睁开了眼。他极不情愿地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才起身换好衣服,打开房门,沿着旋转扶梯下了楼。
埃文正坐在客厅里看早间新闻。
“舅舅,”许昼左右看了看,问,“沈歧呢?”
“啊?他没告诉你吗?”埃文抬头,“一大早就急匆匆地走了,说是有你父亲给他的工作要办,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哦,没事,他和我说了。”许昼说。
他和埃文闲聊着,用过早餐。拿餐巾纸的时候,手腕上的终端手环震动了一下,提醒他有新消息。
许昼打开终端,屏幕上是短短的一行字:
[注意安全——沈歧。]
许昼嗤笑了一声,把消息划掉了。
埃文略微抬眼,看了看他。这时,他的终端也震动了一下。
许昼站起身来,准备将餐盘端进厨房里。
埃文皱着眉头看完屏幕上的消息,开口叫道:“等等。”
许昼停住脚步:“怎么了?”
“昨天,你的生活助理告诉你说,程岳有工作派给他,是吗?”
许昼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是啊。”
“确定?”
“确定。怎么了?”
埃文将屏幕翻转过来,示意许昼过来看。
“我问过了。”他说,“你父亲根本没有给他指派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