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15
许昼关闭了手环的悬浮屏幕，看向不远处正在拼命逃跑、惨叫不断的人类。
他的上半张脸被遮着，沈南歌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猜测：“怎么了，你该不会认识那个人吧？”
许昼点头，对她说：“你能……如果可以的话，你能把他带过来吗？”
“可以。”沈南歌说。
她眯了眯眼，低声吩咐了旁边的侍卫几句。两名侍卫立刻握着佩剑，大跨步地走了过去。其中一个拦在了骑马的人面前，另一个人把地上的人类拉了起来。
骑在马上的人被打扰了兴致，刚要发作，忽然见看见了站在远处的沈南歌。他认出了这位贵族小姐，连忙叫住了自己的同伴，掉转马头，讪讪离开了。
直到被带回了马车旁，凯斯才意识到自己“获救”了。他大口地喘息着，冲着沈南歌扑通跪了下来，头还没触到地面，就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凯斯调查官。”
许昼用脚尖踢着对方的下巴，抬起了那张蓬头垢面的脸。他低下头，慢慢地问：“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
凯斯怀疑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被追杀太久，已经产生了幻听。
他缓缓抬起眼来，只看见了一张像是黑雾凝成的面具。可面具的背后是一头长长的、非常有辨识度的银发，和他想象中声音的主人一模一样。
凯斯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脸色瞬间变得无比苍白。他哆嗦着开了口：“你、你……是你！你不是、不是已经死了吗！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许昼笑了。这还是他获救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
沈南歌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们。
“很可惜，我没死。”许昼弯下腰来，轻声道，“现在该担心这个问题的人是你——还记得我在调查中心的时候是怎么告诉你的吗？‘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调查官先生。’”
凯斯跌坐在地，怔怔地看着他，止不住地颤抖着。
良久，他嘶哑着嗓子问：“你要、你想要什么……”
许昼把他的终端递了过去：“打开。”
凯斯伸出手来，试了好几次才输入正确的密码，解锁了终端。
许昼又将终端拿了回来，翻了翻，直接打开了他的联系人界面。
最后一段联络消息停留在一天之前。
许昼点了进去。
[拜-格林中心2：兄弟，怎么说？我感觉那个许程岳有点精神不正常。]
[凯斯：？]
[拜-格林中心2：我今天看监控的时候，居然看到他在掐自己的脖子。他老婆就站在旁边看着，想拉他又拉不到。]
[拜-格林中心2：关键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你说他好端端地掐自己干什么？快把自己掐死了才松手，吓得我差点就要叫人了。]
[凯斯：他疯了？我感觉他们一家都不太正常。他儿子也是，被关了那么久，居然还一声不吭的。]
[拜-格林中心2：[视频]]
[拜-格林中心2：你快看看。]
对话到此结束。
许昼望着屏幕，动了动嘴角，没有说话。
他的指尖停留在那段视频文件上，久久没有点下去。垂在身旁的另一只手已经无意识地紧握成拳，用力的骨节都开始泛白。
沈南歌站在他的背后，沉默地注视着他。
半晌，她伸出手来。有一只小小的蝙蝠凭空出现，落在了她的手心。片刻后，它振翅起飞，朝着德兰奇城堡的方向离开了。
凯斯战战兢兢地坐在地上，见许昼的脸色越来越差，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昨天夜里，他按照吩咐，将司机、葛兰和许昼丢在了荒野。
一个小时后，他就看见了那条轰动世界的“穿梭舰坠毁”的消息。知道许昼已经死了，凯斯还有点说不出来的高兴，大概是出于某种仇富心理。
可接着，他在报道最后看见了四个字——
无人生还。
凯斯的冷汗瞬间便下来了。
那之后发生的事，他这一生都难以忘记：车辆忽然失去控制、被非人类的怪物追杀，最后好不容易遇上了“帮忙驱赶怪物的人类”，却没想到，那是一群比怪物还要可怕的东西。
他没想到的是，更恐怖的事还在后面——
眼前戴着面具的少年，比那群人还要令他恐惧一千倍。
许昼最终没有点开那份视频。他关掉了终端，将目光移到了浑身颤抖的凯斯身上。
“谁让你这么做的。”他问。
凯斯无比恐惧地垂下了头。
一旦供出了背后的人，就算自己今天能从许昼手下活着离开，背后的人也绝不会放过他。
可……那些人似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
许昼定定地看着他，忽然俯下身来，扼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朝上拎了起来。
“最后问你一次，谁让你这么做的。”他轻声道，“说名字。”
凯斯顿时喘不过气来了，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只能拼命摇头。
“你不知道？”
凯斯动作一滞，又疯狂地开始点头。他露出哀求的神情来：“我说……咳咳、我说！埃文！埃文·亚尔维斯！！”
许昼一怔，手接着便松开了。
凯斯落回地上，俯下身体，剧烈地咳嗽起来。尽管如此，他还是声嘶力竭地吼道：“是他、是他让我这么做的！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撒谎！所有的事，都、都是他让我做的！！”
“谁？”沈南歌看了看许昼，问，“你认识他说的那个人吗？”
“……认识。”许昼看着狼狈不堪的凯斯，合了合眼。
“那个人是我舅舅。”他说。
沈南歌沉默了。
这时，方才离开的小蝙蝠又凭空出现，重新落进了她的掌心，用头蹭了蹭她的拇指。
与此同时，守在远处的侍卫朝这边匆忙走来，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沈南歌皱起眉头。
“有个很麻烦的人过来了。”她对许昼说，“先上车，快！”
侍卫上前，将仍然瘫倒在地的凯斯拖到一旁。许昼把他的个人终端放进衣袋里，回到了车上。沈南歌却没有动。
没过多久，就有另一架马车从远处慢慢驶来，在她面前停住了。
车里的人探出头来，冲她微笑道：“下午好，斯特莉尔。”
“下午好，霍尔伯爵。”沈南歌回道。
霍尔伯爵？许昼想。
这似乎就是方才沈南歌说过的，和他们家关系不好的霍尔家族的人。
“真巧，在这里碰见你——我的父亲刚刚出门，去见你的哥哥。毕竟你们兄妹很久没有回来过了。”毕维斯·霍尔有些心不在焉地说。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停，忽然问：“为什么这里会有人类的气息？”
沈南歌镇定地偏了偏头：“喏。”
毕维斯将视线投向了匍匐在地、浑身脏乱的凯斯，笑出了声：“你不会要告诉我……你现在已经喜欢这种类型了吗？”
“怎么可能。”沈南歌说，“教训叛徒而已。”
毕维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身后的马车。好半天，他说：“真奇怪。这么丑陋的人类，闻起来居然很甜——说实话，看着他的脸，我都有些下不去口。”
藏在马车上的许昼：“……”
那个什么很甜……
该不会是在说他吧。
沈南歌勉强笑了笑：“是吗。”
毕维斯点了点头。然而他没有立刻驾车离开，反而从自己的马车上下来了，又慢慢走到许昼所在的马车前，站定。
他蓦地回过头来，盯住了沈南歌的眼睛：“你在说谎——车上是什么人？”
沈南歌的神情骤然冷了下来：“少管闲事，毕维斯。”
她身旁的侍卫上前一步，挡在了马车前。
车上的许昼呼吸一滞。
他并不清楚血族的规矩，也不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会怎么样。但看沈南歌的表现……似乎后果很严重。
“少管闲事？”毕维斯冷笑道，“斯特莉尔，这不是你应该和我说话的态度。你是不是忘了，你和你的哥哥身上流着低贱人类的血，忘了你身上什么爵位都没有，而你应该尊称我一声‘伯爵大人’——”
许昼原本还在凝神倾听，想着自己该怎么随机应变。
却不料，下一秒，毕维斯停住了话音，猝然出手——
整辆马车被一股无形而狂暴的力量撕成了两半，许昼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完全地暴露在了对方的视野中。
一把锋利的剑指住了他的脖子。
“……”
许昼的第一反应是，已经星历2000多年了，这群人居然还在使用冷兵器。
毕维斯优雅地抬着剑，用它挑住了许昼的面具下沿。
“那个人居然会把自己的面具给一个人类戴。你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他明显来了兴致，语速都比刚才快了不少，“我还觉得奇怪，四十年来，他明明一次都没有回过这里，又为什么会在昨天夜里突然出现——没想到，居然会是因为一个人类。”
“你到底是什么人？”毕维斯看着许昼，冷声道，“摘掉你的面具。”
沈南歌刚要上前，毕维斯瞥了她一眼，警告道：“你的动作不会比我的剑快。人类的生命可是很脆弱的。”
他说着，手上用力，许昼顿时感觉脖颈上一阵刺痛。
他的皮肤被锋利的剑刃划破了，温热的血从伤口里流了出来。
接着，许昼发现，在场的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自己。
毕维斯也愣了一下，重新打量起他来。
半晌，他放下了自己的剑，俯下身来，轻轻嗅了嗅许昼正在流血的伤口，然后说：“我改变主意了。”
许昼被他的动作恶心得颤了颤。
“我可以不杀他，也可以饶你们一命，不把你们私藏人类的事报告给亲王殿下。”毕维斯重新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许昼，对沈南歌说，“但是这个人，我要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