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难以驯服的遗产14
时间很快平静如水的过去。
学生还能幸福的一觉睡到自然醒, 拥有长达一个月以上的假期,社畜却只能起早贪黑去上班了。
此时天色还暗着,整个小区也没多少家开灯, 段筝却已经穿起大衣, 准备出门赶地铁去了。
听到客厅里传来的声响,段宜恩打开卧房的门,顶着一头蓬松凌乱的黑发出现。看到穿得跟模特似的段筝,他睡眼惺忪的眼眸亮了一瞬, 然后他看了一眼毫无开伙迹象的厨房, 道:“你要出门了吗, 我给你煎个荷包蛋,你吃了再走吧。”
他嘴快地说,趿拉着拖鞋,走到冰箱前, 手指放在那一排鲜鸡蛋上, 想挑一个头最大的。
段筝却拒绝了:“不用了, 我来不及。”
段宜恩清醒了一瞬,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简直离谱,这才六点。
他皱起眉,顾不上用审美的眼光挑鸡蛋了:“等我几分钟,很快的。”整个年假, 段筝每天拿着那破电脑熬夜画图的辛苦他还记在眼里, 这头一天上班, 居然连早饭都顾不上, 又要急匆匆出门。他不知道, 究竟是大人的世界都那么辛苦, 还是段筝所在的公司在压榨员工的价值。
“真不用了,时间还早,宝贝你继续睡吧。”段筝揉了他一把脑袋,换来少年人别扭的一躲。
“那明天我六点前起给你做早饭,你一定要吃。”少年固执地说。他知道段筝承担着挣钱养家的重任,无法任性地停留,但常常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想在除了考试成绩之外,为对方做些什么。
“好啊。”段筝笑了一下,拿起钥匙扣出门去了。
整个地铁上人不少,多是萎靡不振、还没从过年舒适状态中调整出来,正靠窗打盹或者刷手机提神的上班族。
段筝眼睫微眨。
经过半年的努力,存款够了,有那么一瞬间,生性散漫的他想辞职了。辞职这件事自然要提上日程,但手头这个项目他付出了很多的心血和努力,熬了好几个日日夜夜,他必须完成了再走。
朝公司走的这条路,他走了将近大半年没出什么事,这一次却差点出了意外,一辆黑色保时捷险些擦过他的腿,还好急刹车了。
驾驶座上的人脸色煞白,对方惶恐的眼神一边注视着段筝,一边不断朝后视镜瞟。
段筝倒是很冷静,完全没有被吓到,他拍了拍自己腿上不存在的灰,扭头安抚对方道:“别怕,我没事。”
他说完转身就走,赶电梯去了。
电梯一如既往的人挤人,他正好搭上了,没超载。
门一合,有人神色促狭地闲聊:“瞧瞧这年过的,你这肚子大了不少啊,你皮带还系得上吗?”
“别说了,我又打了两个孔,都怪这回家天天三餐大鱼大肉吃的,人能不胖吗?”
也有人愁云惨淡:“你听说了吗,过年期间我们公司被江氏集团收购了,并入他们旗下的子公司,名字也改了,今天会来一批人员来清点公司内部资产,顺便接手公司的部分业务。”
“这不是好事吗?背靠上市公司这棵大树好乘凉啊。”本有意跳槽的人闻言,神色十分意动。
本来他们公司就是一个小企业,薪资待遇不高,关系户还扎堆,能被江氏收购,并入人家的商业版图,这简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他光是想想,就感觉前路一片坦荡光明。
“要裁员的啊!领导今天在群里已经下通知了。”江氏是大集团,也是一些职场人士挤破了头想进去的地方,他们愿意收购一家小公司,可能是出于商业方面的考量,但他们内部人才济济,手持无数的精英团队,一个利益至上的公司,怎么可能还工资照出,收留一些业绩和销量不佳的员工。
裁员这事,注定势不可挡。甚至就怕上级借着公司整改,故意裁掉一些曾经有贡献有资历的老员工。
刚过完年假,就迎来这不好的消息,使人十分郁闷。人人都关心起了自己的命运。
段筝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部门群,暂时没有人发言,但无形之中却透着一股很诡异的风平浪静。在部门内,他负责设计一些年轻人走俏的衣服,虽然备受压榨,但年前领导才带他巡视南方的服装厂,应该没那么快卸磨杀驴。
温柔的面具戴久了,不代表他本性是好惹的,如果对方敢裁了他,他立马就把加密文件中的所有图稿全部销毁。
好在事情没有往他最坏的想法发展,一些关系户被约谈,从办公室出来后,就满脸戾气地背着纸篓出去了。这场收购来得突然,很多人都来不及投简历。
段筝发现自己前后左右消失了好几个熟悉的面孔,心下顿时有数了。他打开电脑,正准备工作。
却突然被通知,去人事办公室一趟。
等他人到了,人事部经理便神色为难道:“小段啊,你来我们公司也有一段时间,感谢你这些日子的付出,你的策划书我们也看了,缺了些意思,还得好好磨一磨修一修,你是有才华的。我们公司从不亏待每一个有才华的年轻人,只是我们公司最近遇到了点困难,不得不……”
话还没说完,突然一个电话响起,人事部经理不耐烦地接起,嗯嗯啊啊几声后脸色就变了,一改先前的态度,对段筝道:“小段啊,罗总找你,他有话跟你说。”
段筝微微皱了皱眉。
罗总是总经理,并非他的直属上司,等他去了办公室,就见到罗总经理态度热情道:“小段啊,你过年做的项目书我看了,非常的好,就照这样的执行下去吧。”
他没提任何会触及员工敏感神经的话题,甚至推翻了先前人事部经理的所有说法。
闲聊了几句后,他话音一拐,介绍起身边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语气透着些许恭敬:“小段啊,这是我们公司新招的人才,江宇,可能要在这里待几天,你作为前辈,在我们部门很有经验,这些天你做项目时就带带他……”
言下之意就是让段筝伺候一个不知打哪来的太子爷,项目的贡献搞不好还要分出去一半。此人看着保养得挺好,看上去才三十出头,但三十岁还在基层熬资历的富二代,现实也不是没有。
换做其他人,早就不服了,找理由推脱了。
看清那张脸后,段筝欲言又止了一瞬,觉得自己明早就可以提交辞呈走人了。
此时依然是寒冬,这经理办公室的暖气开得很大,吹着经理从国外购买的熏香,很容易熏得人头昏脑涨。
段筝没及时搭腔,让总经理有些尴尬:“咋回事啊小段,还不快应下来,让你提携一下后辈,多长经验的一件事啊。你们岁数差不多,正好能做个朋友。”
段筝只好答应下来。
他是个胆子肥的,既然经理说是后辈,那他就当后辈来提携,不知者总是无所畏惧。
他领着对方到了隔壁的电脑桌,毫不客气分给了对方一部分工作,对方也没拒绝,那笔挺西装下的气度挺深沉,比老板还老板。
段筝没吃早饭,到了九点多,肚子就有些难受了。他蹙了蹙眉,最后起身去茶水间倒了一杯水。
那里站着几个正在唠嗑的年轻女同事,她们正在窃窃私语:“那是寰宇派来预备跟我们公司交接业务的代表,还是来我们部门巡视的太子爷?长得还挺英俊。”
“他手指没有戴戒指,是还没结婚?还是离异了?”不管什么年龄层,钻石王老五都令人心动。
显然新来的人身份不一般,大家都心知肚明,现在的同事,未来的老板,能否处好关系就看这未来几周了。如果能巴结上这个大腿,也没有被裁员的风险。
段筝很淡定地喝了口茶,心道这何止是老板,根本就是未来的大Boss。
等他回去,那个叫江宇的男人看向他,问了一句:“茶水间的同事都在聊什么,是否与我有关?”
这家小公司管理之混乱,几乎肉眼可见,上班期间有段筝这样专注在电脑桌前挪都不挪的,却也有在茶水间一站便是浪费一上午时间的享受型员工,这样的对比过于鲜明。
老板你何必明知故问呢。
段筝笑了笑道:“她们没聊你,她们在聊江氏集团的总裁,我们公司不是正好被江氏收购了吗,大家都很关心这个话题呢。”
江宇内敛的眸光闪烁了一下,“哦?那她们都聊了些什么……”
“唔,说他很自大,收购一些小企业跟玩似的根本不给人留活路,说他虽然是贵公子,但总跟女明星闹出点爱出现在报纸上的事,说他很有钱但性情貌似充满怪癖,说他管不住儿子导致他天天往外跑……”
越说越多,段筝就见到眼前人脸色跟调色盘一般精彩,五彩斑斓相当好看,只是过了一会儿,对方本来冷峻的唇角,渐渐却弯起来:“有趣,你果然很有趣,难怪我儿子那么喜欢你。”
哎。
人家老父亲果然找上门来了,毕竟谁家小孩天天往一个陌生男人家里跑,能不上心?估计把他当做勾引未成年富家少爷的狐狸精了,更别说江寒英太急于拨乱反正了,一开始就没刻意掩饰过。
段筝想,早在一开始在公司外发现那熟悉的车,他就该想起来的。他这番话纯属胡诌,不过就算他们此刻不成仇,等两个小狼崽子身世爆出来后,还是一样会结仇。贫穷虽不是原罪,但无法给流落民间的真少爷提供更好的环境,把人教导得一塌糊涂,在豪门家主看来,这就是原主和他的原罪。
他提交了辞呈,干脆利落走人了。
这假装微服私访的太子爷,谁爱带,谁去带吧。
“你今天怎么提早下班了?”段宜恩没想到会在下午三点,就听到门把钥匙转动的声音,兴奋的同时也有一股疑惑涌了上来。
然后他看着,段筝在玄关处换鞋,对方脚边放着一个黄色硬纸箱,里面放了不少办公类的小物件,还有一株对方曾经很喜欢的植物盆栽。
这个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电视剧里的失业,少年想。
“哎。”
段筝叹了口气,他没有什么解释,也没有刻意卖惨,只是进入卧房,启动电脑,删掉了所有的稿件设计图。
他在删的时候,少年先是不懂,随后一惊:“你为什么要删掉它们,这些都是你过年辛辛苦苦画出来的啊。”这都是只差临门一脚的事了,他还指望这运动牌子真的有朝一日会出现段筝设计的款式。他本来没有所谓的色彩敏感度,但在耳濡目染之下,慢慢培养出来了。这运动牌子本来的颜色素来是死气沉沉的,但段筝的用色却倾向于大胆活泼,连他这种性格挑剔的,有时候都忍不住被吸引,幻想能穿上它。
现在却看到段筝一张一张的销毁,他眼眶当即就红了,想阻止却没成功,只能亲眼看着那电脑上的文件一点一点的清空。
“为什么要删?这不是你这段时间的心血吗?”少年固执地问,却没得到任何回应,直到他给段筝的同事小赵打了一个电话,没想到对方居然也是今日下岗的一员。
小赵无奈道:“宜恩啊,段哥是很有才华,但他今天得罪了江氏集团前来巡查的总裁,江氏已经收购了我们公司,段哥没办法,只能主动请辞了。他不是公司的人了,不能再接手公司的业务,那些稿件他当然也不能留,否则可能有被控告的风险……”
江氏集团的总裁江擎宇?
年仅十七的少年,对这个名字感到非常陌生,但他第一次体会到何为豪门权势和金钱能力的可怕,可以随随便便收购一家小企业,操控一批人的职业命运,甚至埋葬掉对方这些日子以来的心血和梦想。
他不知道段筝早有辞职的打算,但不妨碍,他对这个名字彻底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