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番外-明霞vs新帝③
太后性子没有太皇太后那么强势, 她也不摄朝政。所以，凡事她都是以一个母亲的角度去考虑问题的。
儿子不想纳妃，她也想成全儿子。只不过, 她不希望儿子和太皇太后老人家为了此事而生出嫌隙来。
今儿找赵家大姑娘来，也就是谈谈心，她也并没有要逼迫的意思。
明霞请完安后, 太后笑着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去。
明霞应了声“是”后坐了过去, 不过, 依旧端庄大方, 并没有因为太后的宠爱而生出半点娇纵来。
太后则细细打量着人，越看越满意。
打量好后，太后才说：“有些日子不见了, 你又长大了不少。似乎也高了些, 脸也长开了点，更像个大姑娘了。”几乎是没人比太后更希望明霞可以快快长大，若她如今有十三而非只有十一的话, 都可以做主先去赵家下聘了。
十一岁……无奈还太小了些。即便这丫头早熟，才十一便就有了十四五的稳重和聪慧，可岁数摆在这儿呢, 任谁也改变不了啊。
若如今她但凡大一些，这衍儿和他皇祖母也就争不起来了。
衍儿是她儿子，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样品性的人，她这个做母亲的再清楚不过了。
衍儿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赵家帮他甚多，皇家又暗示过要给赵家女儿皇后的位置，衍儿不可能也不会在娶后之前纳妃。何况, 她看得出来，衍儿心中是真喜欢这个丫头的。
可他皇祖母的思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在的，衍儿还小，皇位尚未完全坐稳。他的那几位被打发去封地的皇叔，如今瞧着是悄无声息，但其实都虎视眈眈，都在伺机夺位，不得不防。
若衍儿日后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早早留下一二个男嗣来，也不至于叫那些皇叔夺了位去。
各有各的理儿，也各有各的坚持在。太后夹在中间，难免为难很多。
太后知道这事让赵大姑娘来劝，有些为难人家。但若她有别的法子，断然也不会走这一步。
明霞心里门清，但太后不提，她自然也不说。
“多谢太后夸奖，臣女如今也有十一了。”明霞恭敬回。
太后又问：“你娘前些日子给你生了个弟弟，如今身子可安好？”
明霞说：“谢娘娘关心，家母和弟弟一切安好。”又说，“这也多亏了有圣上一早便差派了太医院妇科圣手去候着，我娘这才没吃什么苦。臣女多谢天家的恩赐。”
太后说：“于衍儿来说，这些不过都是应该做的。且也是举手之劳，你们也不必放在心上。”握住明霞手，太后又说，“虽说如今还未昭告天下要娶你为后，但，两家长辈都是心知肚明的。你和衍儿……你们自那一年在太皇太后宫门外见过一面后，这几年来，也算时有见面。说一句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圣上待你的心意，想必你心中也明白。日后待你及笄后入宫，做了皇后，也定是没人可以撼动得了你的位置的。”
其实话说到这儿，气氛也烘托到了这儿，接下来的话顺口说出来也是顺理成章的。只是，那句“所以，便是圣上如今纳一位位妃嫔，也无碍”，卡在喉咙，太后怎么也说不出口。
说句良心话，易位思考的话，若她今儿站在赵大姑娘的位置上，她也是不会愿意听到这些话的。
明霞也算了解太后，知道她只是个温柔和善的妇人。虽为太后，今上亲母，但却不如太皇太后那样摄政，她待自己，也算是真心的好。
知道太后此番为难，明霞难免也会替她思考几分。见她几番琢磨，都未真正说出口，明霞就直接问了。
“太后娘娘召唤臣女入宫，是有话要和臣女说吗？娘娘不妨直说。若是臣女能做到的，一定会去做。”
太后听明霞这样说，不免又要觉得她通透聪颖又善解人意了。
“你可真是个好孩子。”太后言语间颇有些感动之意，她这才如实相告道，“衍儿年已有十五，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衍儿已到了午象之年，但如今后宫却还空空如也，就想先择一二个妃嫔入宫来服侍他。你放心……”太后拍握她手，“只是选妃，且位份不会多高。”
明霞抿唇笑道：“原是这事。”她说，“臣女明白，臣女也非善妒之人。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圣上考虑，臣女心中也是明白的。”
见明霞这样说，太后心中也不太好受，不过她还是说：“哀家知道你是好孩子，但……衍儿却执意不肯。今儿午后，他刚和他皇祖母为了此事争执过。哀家……哀家有个不情之请，哀家希望你能去劝劝他。”
明霞早在入宫前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这会儿听到太后这番话，倒也没什么感觉。
明霞起身说：“臣女谨遵太后懿旨。只是，圣上也未必会听臣女的。”
太后也是没了法子才想出的这一招，见明霞肯，她忙说：“只要你愿意去劝，哀家相信，他多多少少会把你的话听进去的。”
“是。”明霞应下。
太后高兴说：“今儿天晚了，你便歇在哀家这里。哀家也许久没见到你了，今夜你陪哀家睡。正好，明儿圣上过来请安时，你和他说。”
“是。”
萧衍这一夜没怎么睡好，他心里其实挺在意明霞的看法的。虽然李如德的话他赞同，母后找她入宫劝自己，她是不会违抗母后之命的。
但，萧衍总归是希望她可以为她自己争取一些，或者说，在意他一些。
虽她有明确说过，愿意给自己做皇后，但几年相处下来，他并未从她身上感受到他对她的那种热情和在意。或许她还小，并不懂什么男女情爱，他不该太过去介意这些。
但是，他初见她时，不也就是她如今这般的年纪吗？十一二岁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何为情愫了，她又为何不知。
萧衍不想她只做自己的皇后，他还想她做自己的妻。就如她父亲母亲那般的夫妻。
是可以彼此交心、无话不说的夫妻。
而不是带着客气，带着恭敬和畏惧的夫妻。
早朝上，萧衍也颇有些心不在焉，但好在今日无甚大事，也就早早散朝了。朝后，萧衍如往常一样，去太后宫里请安。
从前从勤政殿往太后寝宫去的时候，他也没觉得这条路有多长。今儿去，总觉得脚有千斤重，时间也漫长得熬人。
走到太后寝宫外，萧衍停下步子定了定心后，这才继续迈步往里面去。
“圣上到！”有太监尖着嗓子喊话。
太后本来是在和明霞聊天的，听到说圣上来了，忙笑着拍了拍明霞手，她则坐正了些身子。
明霞却起身，静候在一边。等圣上给太后请完安后，她则朝圣上请安。
“赵大姑娘不必多礼，请起。”萧衍忙抬手示意明霞起来。
明霞谢了恩典后，始终半垂着脑袋并不看萧衍。萧衍则是起初目光一直盯在明霞身上，但见她并未看自己后，这才颇有些失望的挪开了目光。
太后目光在二人身上打转，把一切都看在了眼底，而后笑着说：“如今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御花园里的花都开得好。衍儿，你来得正好，哀家正要和赵大小姐一道去御花园转转呢，你陪我们一起去吧？”
萧衍忙说：“儿臣遵命。”
去御花园逛，不过只是一个幌子。待到了御花园后，太后自然又寻了借口，只让萧衍和明霞独处说话。
李如德见状，则识趣的打发了那些紧紧跟随在圣上身边的人，让他们远远跟着就好。
眼下只有二人在，萧衍走在前面，明霞紧跟其后，却也只稍稍落后他一些。
萧衍等了会儿，见明霞一直都不开口，他则率先问她了：“母后昨夜唤你入宫，今儿又故意要你我二人独处，母后是不是有话要你和我说？”
明霞说：“圣上英明。”
萧衍则道：“这里没有别人，你我不必如此。”他说，“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萧衍此刻心里是很有些紧张的，他其实挺怕从明霞口中听到那些劝他纳妃的话的。他宁可希望明霞这会儿可以和他闹闹小脾气，也不愿她那般识大体。
明霞则说：“是。”她道，“圣上如今年有十五，也算是半成年了。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有意替圣上纳妃充盈后宫，也是为圣上好。圣上……”
“不必说了。”萧衍打断，“朕不想听。”
明霞这才抬起眼来，认真看了他一眼。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很快她就收回了目光。
萧衍有些生气：“她们逼朕也就算了，连你也要逼朕。朕知道你还小，或许不懂这些，但朕还是想告诉你，朕心里并没有别人。”
明霞攥了攥手，也有一瞬的迟疑。
但很快，她则又说：“那圣上要臣女怎么做？还未为后，就先摊上一个善妒的名声吗？”
“明霞，那朕问你，你心里可是当真愿意？”萧衍突然停了步子，背过身来问。
见他停了脚步，明霞也立即停了下来，所以，并未撞上去。
明霞说：“若真身在那个位置，自己愿不愿意，并不重要。”
“好，朕明白了。”萧衍垂眸望着面前的小姑娘，少年依旧略显单薄的身子如一棵刚刚长成的翠竹般，虽还并不能遮风挡雨，但却气节犹在，他承诺说，“只要你和朕的心是一起的，那么，不论她们怎么劝，朕都能顶得住。”
“怕只怕……你的心，并未和朕在一起。”
明霞虽小，但却什么都懂。她心里知道，今上方才的这几句话，可以说是真的很交心了。
他热忱如此，她也不该继续冷漠以待。
所以，明霞也算给了回应，轻轻点了点头。
私心里，其实也是不太愿意日后和别的女子一起共享一个丈夫的。若她日后所嫁之人心有二意，那么她接受，也并不会去善妒、去嫉恨。但若他是有一颗滚烫的赤子之心的，那么，她也并非那般冷情冷意的人。
一切，不过都是在他罢了。
明霞并未能劝得住什么，接下来，萧衍反抗的声音也越来越强烈。不过数月时间下来，太皇太后和圣上之间，竟就开始不睦了。
朝中自然也有想把女儿、侄女、妹妹等嫁入宫里的臣子，此刻见太皇太后执意要替圣上选妃，他们自然也极力劝说圣上。萧衍原是个温和脾性的人，就这样被群臣“围攻”了数月，倒也有些变了脾性。
会发脾气了。
少年帝王虽才初长成，但天子威严却是在的。天子震怒，倒也真能震慑得住一些人。
如此过了数月，直到春天过去，夏天也过去，入了秋后，朝中发生了另外一件更大的事，这种“逼婚”的行为才算消停。
朝廷又要打仗了，和北狄人开战。眼下渐入冬，北方游牧民族侵犯边境数城，已经连续拿下好几座城池了。意图，自然是打算趁胜时和中原的皇帝谈判，多要些食物和被褥，好过冬。
朝廷一要开战，那就是武将说了算。所以这个时候，朝中也几乎没人敢再在这个节骨眼上和赵家过不去，也更不敢再提要圣上纳妃一事。
毕竟，若是赵家军不出征，待那北边的野蛮人打入中原，谁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赵志义父子原就一直戍卫北境，此方回京，也是为了赵映月亲事回来的。既然亲事一直没能谈成，且战事又起，赵志义父子自然是要即刻赶赴北境。
而此刻，赵映月去碧桐院找了明霞道别。
“你要随叔祖父和堂叔们上战场？”明霞还挺有些意外的。
“没错。”赵映月说，“我早在这个地方呆够了。京城里虽好，繁华又富贵，可我却并不喜欢这里。我还是想回北境去，和父兄一起持枪杀敌。”
“你可想好了？”明霞知道这位姑母虽然很多时候都大大捏捏的，但却是个极为有主意的人，若不是真有此打算的话，她是绝对不会轻易说出口的。
既然都来和她道别了，想是真的。
“叔祖母能答应吗？太奶奶会同意吗？”明霞一连甩去好些问题。
赵映月却说：“我又不是那等软弱无能的闺秀，非得听从家里安排。噢，他们让我嫁人我就得嫁人，让我生孩子我就得生孩子……这是我自己的命，我为何要听别人的？”
“明霞，你不会也反对我吧？”
明霞不但不反对，她反而还很支持。只是她有些意外，姑姑竟然在这谈婚论嫁的年纪要抛下亲事要去赴战场。
“我不会反对，我支持你。只是，战场上刀箭无眼，你需得保重才是。”
赵映月则笑了：“放心吧。这些年我虽一直呆在京城享福，但却并没偷懒。常常，我也会和二哥切磋武艺，我可不差的。”
明霞笑：“我知道。”
正如明霞所担心的那样，赵映月要去战场杀敌，阖府没一个同意的。
除了明霞。
但长辈们不同意，其实也是为了赵映月好。都知道战场上刀箭无眼，有去说不定就无回。男儿上战场打仗那是被逼无奈，是必须要保家卫国。而女子……女子既然可以不必参军，又何必要受那份罪呢？安安分分呆在家里，嫁人生子，过安稳日子，不好吗？
“可我不想过这种安稳日子。”赵映月态度坚决，“你们所认为好的，我并不觉得好。我并不想过那种被你们安排得好好的人生，你们又为何要逼我呢？”
李氏半点不容女儿辩驳，极力反对说：“因为你是我的女儿！你若是别人家的女儿，你看我稀得管你。我们是害你吗？还不是为你好。你说你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成日里舞刀弄枪的，你要干什么？”
“我要立军功！”
“赵家不缺你这一份军功！”
“可为什么哥哥们去得，我就去不得？”赵映月说，“就因为我是女儿身吗？”
“是，就因为你是姑娘家，所以你就是去不得！”李氏声音一声高过一声，显然她也被气得不轻，“旁的事都有得商量，唯有这件不行。月儿，你莫要再胡闹，你好好瞧瞧你祖母，她老人家都这般高寿了，难道你还想惹她生气吗？”
赵老太君没说话，在场的别的女眷也都没说话。卢氏柳氏相互望了眼，也还是一句话没说。
母女二人，其实都说的对。姑娘对，夫人也对，只是意见不合罢了。
就在赵映月要哭着冲出去时，还是明霞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