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太阳
二皇子的长相辨识度太高了, 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什么身份，跟条件反射一样，大脑还没反应过来, 江遂的身体已经下意识的做出了最得体的动作。
向宿日的二皇子微笑致意, 不再继续往前走，慢慢后退两步，把主路让出来, 江遂转过身，绕到了后面, 从后门离开了。
何云州的目光也追随着江遂，等到江遂人走远了，他才回过头, “二皇子殿下，我们进去吧？”
说完了，却没见二皇子有反应, 他不禁加大了音量, “二皇子殿下？”
二皇子猛地回神，也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 直接抬起手, 指着江遂离开的方向，“那个，是什么人？”
何云州对他解释道：“那是我朝的摄政王殿下, 他前段时间生病了，如今还在修养中，今天的夜宴上, 您还能再见到他。”
原来是病了, 怪不得穿的那么厚, 皮肤还那么苍白。
宿日以健壮阳刚为美，但虚弱也有虚弱的美感，毕竟人的肤色、体型、五官，每一个单拎出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组合在一起以后，呈现出来的效果。
比如现在，二皇子的审美观被冲刷了几十遍，他竟然开始感觉，卫朝人的长相似乎没有那么奇怪了。
眨了好几下眼睛，二皇子低下头，又跟何云州确认了一遍，“今晚，能见到他？”
何云州微笑，“自然，陛下为您设宴，所有王公大臣都会参加，摄政王虽然大病初愈，但为了体现出对您的重视，他是一定会到场的。”
二皇子很高兴，满脸都是笑，“替我，谢谢他。”
何云州已经习惯了二皇子这个奇怪的断句方式，他不习惯的，是二皇子突如其来的热情，今天诚王带着断臂来迎接他，他都没给多少笑脸，现在江遂不过跟他打了个照面，他就这么高兴了？
果然，古书诚不我欺，宿日盛产的总是些奇奇怪怪的生物。
……
另一边，江遂回到了文华殿，他把披风解开，坐到软塌上，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宫女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正在整理那件披风。
突然，江遂听到宫女小声问他：“王爷，刚才那个就是宿日此次的使臣，他们国家的二皇子吧？”
江遂嗯了一声，拿起桌子上放着的吉祥糕，小口咬了一块，咽下去以后，他反问，“怎么了？”
宫女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江遂生病以后，卫峋如果不在这里，伺候江遂的人就是她，这几天的相处比过去几个月都管用，她和江遂的关系突飞猛进，如今已经可以互相分享一些无伤大雅的八卦了。
她把披风叠好，然后四处看看，发现没有其他人在，她才凑过去，笃定的说道：“王爷，奴婢看他不像好人。”
江遂：“……”
一个个的，怎么都看起面相来了。
放下吃了一半的吉祥糕，江遂挑了挑眉，“那你说说，他哪里不像好人。”
“首先，他的面相十分凶恶，俗话说，相由心生，多小心点总没坏处；其次，他刚刚一直盯着您看，转弯的时候，奴婢悄悄回头看了一眼，他还盯着您呢。”
江遂托腮，倒是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他是摄政王，走到哪里都不缺注视他的人，那位二皇子，可能也是出于公务，才多打量了他几眼。
看着宫女一脸求认同的模样，江遂想了想，说道：“可是，陛下也是这样啊。”
长得凶，打勾。
没事就盯着他看，打勾。
宫女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顿时噎住，过了好半天，她才面红耳赤的反驳，“那、那，陛下是不一样的。”
江遂求知的抬起头，“哪里不一样？”
宫女：“……”
陛下是她的主子，自家人总要维护自家人，就这点不一样。
刺客出身的宫女没学过花言巧语，一时间无法回答，等她想出该用什么样的理由回答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卫峋见过二皇子，和他寒暄了一上午，二皇子回去休息，而他转道来了江遂这里，和他一起吃午饭。
期间宫女一直想着江遂问他的那个问题，她站在一旁，忍不住把卫峋和二皇子放在一起比较。
然后她悲剧的发现，陛下真的和那个二皇子有点像，只不过，陛下的体型比他小了一号，肤色比他浅了两号，而颜值，比他高了三号。
最后一项可能有亲妈眼的滤镜加成，但宫女又不知道什么是滤镜，她只觉得，越看陛下越骄傲，越看陛下和王爷越觉得他俩真配。
江遂吃到一半的饭，突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他想回头看一看，卫峋却给他夹了一块排骨过来，江遂低头吃排骨，而卫峋趁机抬眼，警告的瞪了宫女一下。
宫女心中一凛，连忙站好，不敢再乱看。
吃过午饭，江遂和卫峋说起二皇子，卫峋对他的印象还可以，为人忠厚、耿直，说话时不会摆使臣和皇子的架子，对卫峋的态度十分尊敬，却达不到恭敬。
使臣代表的是一个国家的态度，二皇子这样，就说明他们这一次是真的想和卫朝交好，以平等的姿态。
国家实力决定一切，幸好，卫峋是江遂带大的，他不会和朝中的某些老顽固一样天天把泱泱大国四个字挂在嘴边，没事就追忆荣耀的往昔，而且选择性无视内忧外患、时刻处在亡国边缘的那三十年。
卫峋的想法可观且理性，他求的是边境和平，两国通商，带动经济繁荣；而宿日的太子求的是国家稳定，增加继位的筹码，两边的诉求殊途同归，如果不出意外，这次二皇子的回使，会成为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记录下两国长期友好的开端。
然而，意外虽然会迟到，但它从来不缺席。
……
安静的坐在座位上，江遂照旧把自己当成一个吉祥物，该吃吃、该喝喝，如果有人举杯敬酒，那他就跟着一起举杯，夜宴氛围十分融洽，融洽到他以为今晚就这么结束了，突然，坐在他对面的二皇子站起了身，对最高位置的卫峋鞠了一躬，同时在自己的眉心上画了一个圆圈。
这是宿日向人表示尊敬的礼节，圆圈代表太阳，也是他们国家崇拜的图腾。
在夜宴开始之前，二皇子已经把自己带来的礼物展示过了，而且当着王公大臣的面说了自己国家想要什么样的回礼，无非就是和平协议、技术交流、修路开道等等这些卫峋也想要的东西，卫峋之前已经答应过了，具体他们出多少、宿日又要出多少，则要私底下由六部和鸿胪寺一起商量。现在二皇子站起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他们的太子特意叮嘱他，让他把这件事和之前的那些分开说，因为他不希望被这件事影响到两国之间的交易。
至于这位太子究竟想做什么，二皇子已经十分耿直的说了出来：“还有，我父皇，宿日国的皇帝，想为他的儿子求娶一位来自卫朝的妻子，借此，结秦晋之好。”
二皇子这句话说得文绉绉又慢吞吞，像是提前打过草稿，江遂一听，心底就呦了一声，敢情是想联姻啊，突然站起来，搞得他还以为宿日留了什么后招。
江遂心态很平稳，不代表所有人心态都平稳，二皇子这话一出，大殿内顿时嘈杂起来，不少人都在窃窃私语。
原因无他，宿日要联姻，可他们拿谁联姻？？
整个皇室硕果仅存的公主就是祝韶长公主，先不说她都三十多岁了，嫁过两次，问题是，人家早就联姻过了啊，联姻的结果是两国表面交好、背地交恶，东流的皇帝弄死长公主的心都有了，只是无奈人在天边，他没法下手。
公主没戏，就只能找宗室的郡主、或者县主，众人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发现适龄的郡主们已经都嫁人了，没嫁人的还是奶娃娃，最大的年纪不过九岁。
总不能让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去联姻，那可太禽兽了。
如此一来，唯一符合联姻标准的人，就剩下酿善县主了。
然而这个人选也不尽人意，首先，她是公主之女、不是亲王之女，她的姓氏都不是卫，这就违背了联姻的初衷。其次，她是长公主的独女，长公主二嫁之后没多久，她的丈夫就因病过世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守着这个女儿过日子，为了顾及长公主的心情，皇上很可能不会把酿善县主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这样说的话……
顿时，整个夜宴人人自危，头皮紧绷，尤其以左相右相最严重，生怕皇帝突然想起他们家里还有未出嫁的女孩，当场封为公主、打包送到宿日去。
和亲之路太过凶险了，看长公主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一个不留神，自己老公都被人宰了！
一时之间，众人神色各异，有的紧张、有的惨白、有的欣喜、有的则作壁上观。
最后一个，说的就是江遂。
他兴致勃勃的把底下人的脸色全都看了一遍，然后看向上面的卫峋。和他想的差不多，卫峋开口，表露出了拒绝的意思，“多谢令尊的美意，但是，朕年纪尚轻，没有女儿，也无姐妹，怕是没法答应这个请求了。”
听到皇帝开口，多数人都松了口气，只有少数感到可惜，本以为这就完了，没想到，那个二皇子朗笑一声，脱口而出道：“没关系，没关系，不是女人也行！”
江遂一口酒喷出去，差点被呛死。
好在二皇子刚刚说的那句话过于惊世骇俗了，没人注意到摄政王做了什么，他惊疑不定的望向二皇子，连沾在前襟的酒渍都忘了擦。
不止江遂和其他大臣，连最宠辱不惊、云淡风轻的卫峋都被震撼到了，他缓慢的眨了两下眼睛，然后问道：“朕刚才没听清，你说，不是什么也行？”
“女人，”二皇子认真解释道，“我们宿日崇拜太阳，认为男人是太阳留在土地上的子嗣，我国素来有娶男妻的风俗，男妻在宅，宗族才会和美。所以，不是公主，没关系，王爷，我们也能接受。”
……
你能接受，不代表我们能接受啊！
野蛮，太野蛮了！真不愧是崇拜太阳的国家，满脑子就剩下日了，连男人都不放过，而且，连别的国家的男人都不放过！
大臣们心中充满了咆哮，表情却是一个比一个空洞，没办法，二皇子说的太理所当然了，他们竟然想不出来怎么反驳他。
没听到反对的声音，二皇子更加坦然，期间，他还转过头，对已经目瞪口呆的江遂咧开嘴，露出了几颗洁白的牙齿
江遂身子一僵，一股凉气顿时从座位底下直窜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