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离马宇远一点儿, 你已经上岸了,没必要再淌那滩浑水。所谓的哥儿们义气对你毫无好处。”
“你不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吗?怎么又开始管起我来了?”
“你可以选择不听。”
“沈芷,这么多年, 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吧。”贺北安主动提起了那件事,“你当年拦着我不让我打你爸, 其实你不是为了他, 是为了我吧。”
“提那个干嘛, 都多少年的事了。”她还记得,她对贺北安说贺老三被举报是罪有应得, 那天贺北安什么表情她早忘了,或者说她当时就没看清楚,她只记得他红了眼, 堵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钻出来,他对她说,谁都可以骂他爸,她不可以, 因为没他爸的错误她都不会作为一个人存在。听到那句话的一刻沈芷确实不怎么想存在。也就是那时, 她发现自己毫无立场指责贺老三影响了贺北安的前途,她算他什么人,人家才是一家人。没人跟她是一家人。
“沈芷, 我喜欢你, 当你发尾烫着一堆小卷, 整天不正眼看人的时候我就喜欢你。”贺北安摸出一颗烟点燃,“我说就烦你这种人的时候,是烦不管你怎么样, 我他妈都喜欢你。我不光拿你没办法, 我拿我自己也没办法。”
阳光很好, 透过落地窗送到室内。
“你上大二那年,我攒够了开店的钱去找你,我想做一辈子朋友也行。我记得那天是3月7号,星期三,农历二月十五,那天正好有家店要转租,比其他店面要便宜一成,我把定金都交了,想着找到你再和你一起签字,给你打电话说你停机,我去你宿舍找你,你舍友告诉我你跟周彦出去了。我去你们学校餐厅吃饭,就以前咱俩常去的那家,别人说你和周彦在一起了。我记得我那天点的是干煸豆角,太咸了,我直接把菜扣在了桌上,老板问我是哪个院的,我说我他妈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中介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去签合同,要是我不赶紧签的话,老板就租给别人了,我说那你就他妈租吧。这些年,我从来都没主动联系过你,我怕你突然和哪个男人结婚了,我不知道就可以当不存在。”
贺北安说得很平静,他吐出的烟雾慢慢消散在空气中。当年的事他记得每一个细节,具体到餐厅地砖是什么颜色。
沈芷背过脸,面向窗外,一对男女牵着手往前走。
沈芷的嘴唇蠕动几下,最后变成:“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其实更好也说不定。”
贺北安从后面环住沈芷,去找她的嘴。这种情境日复一日地出现在他梦里,以至于当真实发生的时候,好像已经发生了无数次。最早他只在沈芷睡着的时候偷偷亲过她,那时候没说是因为怕说破之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以前沈芷和他在深圳,住一室一厅,沈芷住室内,他住室外,沈芷一点儿都不防他,里面的门都不锁。他辜负了沈芷的信任,那时他经常去她的卧室,灯也不开,亲一下就缩回来,再亲一下又缩回来。沈芷后来微微满足了他,不是因为荷尔蒙的原始吸引,而是出于对朋友的仗义。当时年轻,总觉得日子还长,沈芷总会开窍。沈芷很快就开了窍,只不过不是跟他。这次他把嘴里的烟味传递到了沈芷的嘴里,刚开始她还反抗,后来就随他去了。沈芷的眼睛盯着墙,这套房子是灰蓝色的墙面,她的嘴并没有被传递什么热度,依然是冰的。
大学报到的前几天,沈芷问贺北安怎么能快速分清左右,这是她第一次向人承认她分左右有苦难,贺北安说那有什么,分不清就分不清呗。沈芷说她要军训,贺北安说那要不弄张假假条,说你不能剧烈运动。贺北安从不教沈芷克服困难勇敢向前,他只教她怎么舒服活着。
临去大学,贺北安给沈芷邮了六瓶安耐晒,他让沈芷别省着放心涂,沈芷想起贺北安并不算白的脸不由得笑了,她对贺北安说:“你怎么自己不涂?”贺北安说:“天生就这样,再涂也没用。”他告诉沈芷要是防晒用不完,分几瓶给舍友。贺北安参照杂志给沈芷买了夏秋两季的衣服,沈芷之前说不喜欢裙子,贺北安一条裙子都没给她买。快递一件接一件,沈芷收到衣服后对贺北安进行了一顿批判,怎么能拿创业公款行贿投资人呢,简直是陷她于不义,贺北安说要是沈芷不能接受物质行贿,那他只能献上他自己了,沈芷现在对这种话已然习惯,她不再骂贺北安不要脸,她只说不行,你太黑了。
为了让贺北安补上挪用公款的缺口,沈芷在预留下学费和两个月的生活费,把剩下的钱都打给了他。贺北安又给她打了回来,沈芷又坚持打过去,说这是对他的第二轮投资。
军训刚结束,贺北安就飞过来看沈芷。贺北安以沈芷朋友的名义请她的舍友去吃饭,沈芷的舍友问贺北安是哪个学校的,不会是戏剧学院的吧。
贺北安笑着说:“鄙人不才,没考上大学,现在在创业,就是企业规模暂时有点儿小,只有我一个人。”把没钱说得坦坦荡荡。
贺北安本就不缺乏和人打交道的本事,又和各种上帝打了一段时间交道,很快就能和陌生人进入聊天状态。话题焦点很快到了贺北安身上,贺北安注意到沈芷的脸色,马上转换了话题。
贺北安说沈芷面冷心热,特别关心同学,当年就特别关心他这个后进同学,只可惜他不是十分的争气,辜负了沈芷同学对他的倾注的心血。另一个舍友说不会说沈芷这么关心你是因为你帅得突出吧,贺北安说你这么夸我我很高兴,但你这是对沈同学□□裸的污蔑,哪怕我一脸麻子,沈同学也不会停止对我的关心,说着他看向沈芷笑,“沈芷,你说是吧。”沈芷也被他逗笑了,但这笑并没在她脸上停留多长时间。
贺北安打车送舍友回学校,他和沈芷上了另一辆车。看着窗外问他:“你怎么和谁都聊得来?”
“不高兴了?”
“没有。”
贺北安说:“那不是因为人家是你的室友吗?我也没闲到路上碰见谁都跟人聊。不过为了体现你的与众不同,你可以抱抱我。”
沈芷突然伸出手抱住贺北安,头搭在他肩上:“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你想什么时候见我,我就什么时候来看你。”
“我想天天都见你。”沈芷把她早就准备好的话像瓜子皮一样一个个吐出来,“你再复读一年吧,你基础不差的,复读一年总能有效果。你要同意,我马上给你找复读的学校。”四中是不能再回了,但她有七中校长的联系方式。
贺北安并没考虑沈芷的提议,而是马上提出了一个新的解决方案:“你要天天想见我,等我赚够钱,就来你学校附近开个店,这样你每天都能看见我。”
沈芷马上问:“你什么时候能过来开店?”
“明年吧,最晚明年年底,你就能天天看见我了。”
沈芷本来想直接送贺北安去机场,但贺北安坚决要送她回宿舍。
一路上,贺北安抓住她的右手,越抓越紧,把她都给攥疼了。
贺北安一走,沈芷就去中介公司看附近的店铺转租费,看了几家后,沈芷放弃了让贺北安盘店面的想法,能够先付得起一年租金就不错。
贺北安关于沈芷过不好集体生活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沈芷因为刚刚脱离了桉城,看待周遭的一切都带着一种喜悦的心情,整个人都活泼了起来,脸上也时常带着笑。她还加入了轮滑社团和民乐团,在民乐团里吹葫芦丝,她母亲以前嫌葫芦丝脏,不赞成她吹。为了早日实现贺北安和她在同一城市的目标,沈芷除了每周写师哥介绍的专栏还要去做家教,她做家教的女孩儿是家里第二个孩子——周彦的妹妹,她是父母在国外访学时生的,不违反二胎政策,不需要像沈芷一样要藏着掖着。小女孩儿什么都爱,唯独不爱学习,家里给她请了一个特级名师,结果女孩儿嫌人家头秃长得不美,坚决不上名师的课。沈芷并不是因为能力被选中的,纯粹是长相气质符合女孩儿的审美。
周彦比她大一届,在学校里很有些名气,沈芷第一次见他才把他和传闻中的那个人对上号,沈芷从小到大都没有偶像,对名人也缺乏传说中的好奇心,她叫了声周学长,就跟着女孩儿一起进了书房。女孩儿提起自己的哥哥很自豪,沈芷开始静静停着,慢慢又绕到了课上。第一次家教时间结束,周彦主动提出把她送回学校,沈芷说她是骑车来的,周彦说他开的是掀背车,可以把自行车轻松地放在车厢。沈芷再次感谢了周彦,她说她想骑车近距离地感受这个城市,汽车对她来说太快了。
沈芷有一堆事儿要做,要上课,要拍课后作业,要参加社团活动,要挣贺北安的创业基金,她希望贺北安快点儿来这儿,她和贺北安依然每天通话,不过聊天时间越来越少。聊天时又多了一个新项目,贺北安问追她的人多不多,沈芷说根本没有。贺北安说她撒谎,沈芷说我说这个谎干嘛,真没有。沈芷对于追求的标准很严格,只有直截了当地表白才算,譬如很傻地在宿舍楼下喊楼弄个求爱墙,于她而言,把请吃饭看话剧听音乐会看作追求,太自作多情了。有男生请她,她一次都没去,她现在已经接受了集体活动,但并不喜欢和不太了解的人单独出去,如果贺北安来了,她就有伴了。贺北安笑骂这些人可真是有眼无珠,竟然没人能发现沈芷的好处,然后很突兀地问沈芷想他没,要想她的话他来看看他。沈芷说不用了,反正他以后来开店天天就能见到,现在视频也很好。往返机票都是钱,还耽误工作,这些钱都是开店基金的一部分。
寒假沈芷本来准备和贺北安一起过年,但她找到了好几份家教工作,因为沈芷教得很好,周彦的妹妹年级排名上升了一百名,同校的家长也找到了她,开出的时薪远超她的期待,她只好留了下来,车票也改签到了年底。学校宿舍不能留到过年,沈芷特意在外面短租了一间小房。
贺北安是腊月二十六来看沈芷的。那天很冷,冬天的第三场雪,沈芷做完家教回来,坐上了周彦的车,还没到学校,贺北安就打电话告诉沈芷,他在宿舍门口等她。沈芷离着老远就看见了贺北安,这么冷的天,他仍穿一连帽衫,帽子掀在头上,微仰着头站在门口,雪花落在他的头上,车一停,沈芷谢谢刚说一个字就跳下了车。要不是周彦提醒她她的自行车还在他的车厢里,她已经跑到了贺北安身边。
沈芷冲贺北安挥挥手,示意她马上到。周彦眼看着贺北安把沈芷的车搬出了后备箱,贺北安没有名目地说了声谢谢,沈芷紧跟其后再次说了声谢谢,她从书包左侧兜里掏出折叠伞,打开把伞柄塞到贺北安手里,让他打着。
贺北安瞅了眼自行车问她:“这破车是你的啊?”
“车破点儿不容易丢。这里偷车贼太多了。”
“快,先把这些东西弄进去。”贺北安指了指旁边的手提袋。
“你又给带我什么了?不是不让你随便买东西了吗?你老这样大手大脚,什么时候才能开上店啊?”沈芷有点儿生气,每一分钱都是他的开店基金。
贺北安不在乎地说:“这才多少钱?”
沈芷在六楼,她不想让贺北安等,把东西都放在了一楼。
放完东西,沈芷快步走向了贺北安:“咱们先骑到校门口,再打车去吃火锅。”沈芷跳上了她的自行车后座,一手拉着贺北安的衣服,另一只手擎着伞。车座不高,沈芷的脚尖去踢路上的积雪,在她的裤子上溅下一个又一个泥点子,贺北安背对着沈芷都感到了她的欢快:“今天这么高兴,是不是因为我来看你了?”
“你今天来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好去机场接你。”
“送你的那人是谁啊?”
“我一个学长。”
“长得挺白啊。”
“没想到你还关注这个。”
“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我给他妹妹当家教。”
“是不是没钱了?”
“跟钱没关系,主要是想丰富社会经验。”
“你也不是搞教育学的吧,靠这个丰富经验?”
“你开店不是需要钱吗?我是你的朋友,当然要和你一起努力”
火锅店的生意很火爆,沈芷排了好一会儿等到位,她特意多点了几份牛羊肉,因为她发现贺北安好像瘦了。
在沈芷的监督下,贺北安吃了四份牛肉和若干羊肉。沈芷说贺北安来的时机不好,要是遇上晴天,她可以带他把整个城市转一转。
“我不是过年去找你吗?你怎么现在就来了,往返得浪费多少钱。”自从贺北安提出开店后,沈芷变得越来越市侩,张口闭口都是钱。
“过年不是要团圆吗?你要是还不来,我跟谁团圆去?”
“明年你过来工作就好了。”沈芷越想越高兴,又给贺北安要了一份羊肉,沈芷双手撑着下巴开始思考,“你说这店叫什么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