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入侵篇 (八)
收拾完自己, 凝神清醒了些,不再那么难受后,谢融灯携着木剑去了学殿。
学殿是天衡宗弟子听道学习的地方, 自落星宗弟子在天衡宗切磋论道这些时日, 除去还不能出关的, 已经出关的天衡宗内门弟子、亲传弟子需要陪同落星宗弟子一起听道课, 互相磋磨。
然后在最后一天进行比试,于比试中互取经验。
这已经是修仙界流传了万年左右的传统, 是各宗门年轻一代修士们互相交流、互相沟通的桥梁。
……
谢融灯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离疏峰之后,那附在床底的肉团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在床底下蠕动着, 然后慢慢爬了出来。
“恶心……”
“太恶心了。”
祂的恋人这样评价着祂。
一个恶心的……怪物……
祂是一个……恶心的怪物。
“谢融……灯。”从那没有嘴巴的肉团中,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肉团缓慢的爬到铜镜面前。
祂看到过祂的恋人站在这里,铜镜照映着恋人的身影, 或是整理衣物、或是梳理头发,祂知道祂的恋人很好看,哪怕是不同的物种, 那样的美丽也依旧吸引着他, 让祂第一眼见到的时候,便陷入恋爱中的欢愉中去。
恋人是祂见过……最好看的人类。
在祂爬行的过程中, 祂的身形渐渐膨胀起来, 占据了整个房间空余的空间, 等爬到铜镜前时, 铜镜也只照出了祂的一角。
然而只是那一角, 若是有人窥见, 就足以让他的灵魂彻底崩溃消散, 归于虚无了。
纠缠在一起的不规则肉团上是密密麻麻的眼睛,每只眼睛血红的眼白里,挨挤着数不清的细小的黑色眼珠,此时的祂看起来就像一只庞大的背负着许多卵的负子蟾。
看着自己的样子,肉团也觉得……有点不太好看了。
于是为了遮住那些眼睛,密密麻麻的触手生长出来,把它包裹了起来。
然而这样也并没有好看多少。
触手失落的耷拉在地,没有目标的游移着。
恶心吗?祂也不是清楚。
毕竟祂从一存在就开始,就是这样的模样。
祂呆呆的注视着镜子,忽然想起了昨晚,恋人对着另外一个人类露出的微笑。
和面对祂的恐惧憎恶不同,对着那个人类时,恋人无比的信任和放松。
身上的肉团开始浮动,内部的瘤子顶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挣扎着破出,皮层越来越薄,依稀可见那是一张张人脸。
它们有男有女,面色或苍白呆滞,或惊恐绝望,仿佛活化石般。
人类和“祂”们一旦有了契约,最后的结局就是在崩溃绝望中听从召唤,回到了“祂”们的身体里,成为没有自我理智的仆从。
祂不需要仆从,所以这些人类被祂收纳进身体里和祂一起永眠。
但祂现在……需要那么一个了。
一个可以接触恋人的仆从的身体。
在这密密麻麻的人脸之中,有一张脸一晃而过。
那张脸格外的好看,他闭着眼睛,神色平静,看起来就像远古陷入沉睡中的仙神,和身边或是呆滞、绝望的其余脸完全的不同。
但古神并没有选中他。
祂刚来到这个世界,对于美丑,并不明晰。
祂只是随意的、仓促的、期待的选择了一个仆从。一个可以让他接近恋人的仆从。
【咕噜噜——】
从巨大肉团中吐出来一具人体。
那具人体全身被粘糊的白液包裹着,眼睛、鼻子、嘴巴、耳朵……而他的表情还停留在极度的惊恐当中,这让他看起来既过分恶心,又过分惊悚。
紧接着,一小块巴掌大的肉团自巨大的肉团身上掉了下来,落在被白液包裹的人体上。
肉团一落在人体上,就蠕动着钻进了人体的嘴巴中,顺着喉管、气管……摸索着爬到了大脑的位置,将大脑给占据、吞噬。随即触手作为神经元发散,彻底操控了这具身体。
于是躺着的人体唰地睁开了漆黑无光的眼睛。
……
谢融灯到得有点晚,他到学殿的时候,学殿里的人已经很多了。
皆盘腿坐在地上,听着长老讲课。
今日负责讲课的是云霄长老,天衡宗十二位长老,云霄长老位列第四。
平日谢融灯到不到无所谓,不,应该来说,亲传弟子到不到无所谓,亲传弟子有着自己各自的师父,师父都会亲自教授,亲传弟子只需专注修行,道课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但许是今天原因不太同,云霄长老叫住了他。
谢融灯停下脚步,对他行了弟子礼,嗓音沙哑道:“见过长老。”
戚长明看着他的脸色有些担忧。
融灯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的样子,语气听起来也很不对劲,是发生什么了吗?
云霄长老冷冷看着谢融灯,语带讥讽道:“不愧是连扶华道君的道课都能晚到的天才,连我的课也不用放在眼里了。”
戚长明下意识开口为谢融灯解释:“云霄长老,融灯昨日到的时候,道君还未来。”
对着戚长明这般维护模样,云霄长老也很是不满。
他的弟子楚水流不是在他面前第一次说过戚长明偏心谢融灯,也不是第一次说过谢融灯目中无人。
平时也就算了,来与不来,他并不在意,但现在落星宗的弟子也一同上道课,岂不是让落星宗的弟子笑话?
一个是宗门首席弟子、一个是宗门屡屡起伏不定的天才,这番表现简直令人失望!
他冷笑了声,刻板道:“无非是道君为他着想,在他未来之前没有进殿罢了。”
“这节道课,谢融灯你站在外面旁听,不许坐下。”
戚长明碍于身份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忧心忡忡看着自己的师弟。
谢融灯不做辩驳,退至殿下站立。
云霄长老继续讲道,这一讲,便没有停下来过。
殿外日头高照,温度烈了点,晒得谢融灯唇色隐隐发白。
昨日是扶华道君讲道。扶华本就是修仙界目前实力第一人,半步入仙的境界,对道一字有着高深独特的见解,言语虽冰冷,却藏着深厚的道意,一字一句,字字珠玑,所以无论是天衡宗的弟子,还是落星宗的弟子都听得如痴如醉。
仿佛成为那飞升的仙人,听天界帝君传道一般,便是三个时辰,对于他们而言也只是眨眼而过。
听过扶华道君的讲道,再听云霄长老的就太过冗长琐碎了些,时间短了还好,但看这架势,俨然是要学扶华道君讲上三个时辰了。
【你们云霄长老以往讲课都是这么长的吗?】有落星宗弟子写了纸条询问天衡宗弟子。
他们不能直接开口问,又不敢传音怕灵力波动被云霄长老发现,只好采用最古老的通讯方式。
【我自当了红萤长老的亲传弟子后就没听过他的道课了,我听的时候他的讲道没这么长,最多两刻钟,我帮你问问我们宗门的内门弟子。】被询问的弟子名叫傅卿,回了对方。
【在聊什么在聊什么?竖起耳朵。】又有一张小纸条加入了进来。
【问回来了,他的道课一直都没这么长,也是最多两刻钟。】
【恐怖如斯!】
云霄长老讲得陶醉,并未注意到他们的动作,偶尔他抬眼时,见不少弟子握笔神色专注写字,想着是记着他的一些话,心生意气起来。
又见一名弟子不在状态的哈欠连连,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样子,不由皱起眉头。
他教授天衡宗弟子道论这么多年,还从未见到这样不学无术的人,便让对方站起来。
“你是落星宗的弟子?”
秦时起身道:“见过云霄长老,我乃落星宗弟子秦时。”
“你对我的道课有什么意见?”
秦时的手放在脑袋后面,不知所措的抓了抓,道:“并无,只是弟子愚钝,听不懂这些。”
云霄长老的脸色黑沉下来,“既然听不懂,那也不必听了,去外面和谢融灯一起站着。”
秦时连忙应了声好,忙不迭跑了出去。
他一跑出去,就站在谢融灯身边,用手肘撞了撞谢融灯:“谢道友,你们那云霄长老,看起来很不喜欢你的样子。”
“唉,你嘴唇都被晒白了,我给你挡挡太阳?”
他神态是坦然自若的爽朗,动作也没有任何刻意,但是谢融灯依旧避开了他。
秦时轻轻啧了一声:“谢道友,不至于如此吧?”
谢融灯未有言语。
秦时道:“行吧行吧,是我热脸贴了冷屁股,多管闲事,我看你在外面被晒得难受,才想出来帮帮你的。”
“真是对不起你了招你烦。”他小声嘟嚷,脸上有些不太开心的委屈神色。
谢融灯只平着眼睫看着殿内,聆听云霄的课。
“楚水流。”
云霄长老忽然开口,唤了一个名字。
楚水流站了起来。
云霄长老问了他一个问题,楚水流对答如流。
他满意点头,让楚水流坐下,朝众人道:“作为天衡宗的弟子,你们应朝水流学习,不要像一些人,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徇私,也不要像一些人,不把宗门内长老的道课当一回事。”
“我早就说过,优柔寡断当不得什么事,可惜当初我向掌门举荐水流作首席弟子没得到掌门同意。”
他云霄长老的弟子,明明才是最适合作天衡宗首席弟子的人,若不是戚长明是掌门的亲传,怎么会落到戚长明手里。
戚长明收了收指。
明晃晃的,云霄长老在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他和融灯难堪。
落星宗弟子也有些坐立不安。
他们来此,是为了和天衡宗的弟子们一起学习交流,取得进步的。
听到这个会不会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