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冬天没什么活干, 队里忙着杀猪，杨家庄一片喜气洋洋，大人小孩都在讨论著杨志忠家的新娘子。
杨老太非常得意, 跟老姐妹们挤眉弄眼：“那小丫头乖得很。”
“怎么个乖法？”
杨家庄的人祖上都是一家的，是一个大宗族。经历过破四旧之后, 表面上不再搞那些族有族规了, 但是私下里他们还是非常团结的。
一家有难，八方支援。那同样的, 一家有谈资, 八方都要分享。
至于杨志忠家，他那个儿子, 八岁了还要“喝奶”, 大家也是知道的。
杨老太也不瞒着, 甚至还在炫耀：“那城里的小丫头天天带着我大孙子睡觉，乖乖地躺在那里, 给我大孙子喝奶。我大孙子都睡着了，她都不敢动, 我看得好好的。”
亲娘哟, 这也太刺激了吧。
男女老少都兴奋的不得了, 他们发出龌龊的声音：“那志忠还没吃过, 先给小金吃了？”
“志忠不急，我是管着志忠的, 不给他们圆房。”杨老太的思虑是这样的周全, “我怕他年轻，被枕边风一吹, 真让我三个孙子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我要等那个城里的小丫头掏心掏肺地对我孙子好了, 我再让她给我生小孙子！”
“就应该这样, 杨老太你做得好啊。”所有人都在为杨老太点赞，顺带追问林娇娇哄睡杨小金的细节。
杨老太巴不得他们问，她心里琢磨着，把林娇娇污名化了，让她成为一个没办法出去见人的小媳妇，才能让这个二十岁的城里姑娘死心塌地留在老杨家做牛做马。
于是杨老太越说越夸张，添油加醋，跟搞什么文学创作一样。
杨家庄的男女老少都团结在她的身边，一会儿欢呼，一会儿哄笑。
老杨家，林娇娇就在哄睡杨小金呢。
杨小金嘴里含着个奶嘴子，睡得口水从嘴丫巴淌出来。
林娇娇嫌弃地看着他。
“宿主注意表情管理，宿主要当完美后妈。”
这么美好的时光里，总有系统叨逼叨逼地破坏气氛。
“我难道不知道吗？”林娇娇现在看谁都智商底下，看系统也不例外，“你都跟我说了，杨老太不在家，小珠小银出去玩了，我就不能稍微不敬业一下吗？”
话虽然这样说，林娇娇还是任劳任怨地用手帕把杨小金的口水擦干净。
然后她颓然地把手帕往旁边一丢：“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宿主已经成功攻略杨小金了，杨小金对宿主的好感度暴增，宿主已经成为三分之一合格的完美后妈了。”
林娇娇歪了歪嘴。
这个恐怖的杨小金是她抱大腿事业遇到的第一个关卡，差点就把她难倒了，但是解决起来竟是意想不到的轻松。
她靠着几天牺牲攒到的好感值，去系统商场兑换了一个神奇奶嘴，居然一股甜味，比糖精还甜，就这么个东西，瞬间征服了有着臭毛病的杨小金。
林娇娇说这个奶嘴是她回门的时候，从县城买回来的稀罕物。
当晚杨小金就含着了，从此不含不行，谁不让他含他跟谁急。
杨老太认为奶嘴有什么名堂，想要没收，杨小金六亲不认当场就用铁头功把杨老太撞了个大马趴。
杨老太偃旗息鼓了。
杨小金翻了个身，做梦中都挥着手往林娇娇的身前抓。
“……”林娇娇一脸麻木。
“宿主需要忍耐，杨小金还是个孩子呢。”系统劝她，“杨小金是未来的科学家。”
“知道了知道了。”林娇娇心里默念，大科学家、大科学家、大科学家……
啊啊啊啊杨小金这个臭毛病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改好啊。
“我希望杨志忠快点回来，我要跟他睡一张床。”林娇娇做梦道，“系统啊，你帮我我看看，我家志忠是不是在做生意啊？他可是未来的大企业家。”
“宿主放心，杨志忠正在扩展人脉中……叮咚！”系统的声音突然变了，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诡异幽默感，“下面为宿主播报一条好消息，宿主的姐姐林夏收到了江东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林娇娇的脚后跟在毯子上狠狠地蹬过，“系统，你看我是不是满脸都写着高兴？”
“宿主不愧是女主，喜姐之喜，大气至极。”
“滚！”
……
老林家今天锣鼓喧嚣！
林大牛就坐在门口，左手竖着一只钢脸盆，右手拿着一把大铁勺。进来一个人，他就用铁勺大力地敲一下脸盆，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李大爷到！”林大牛拖着长长的调子。
林冬和林翠翠分立在门槛后面两侧，搞得跟迎宾的一样，立刻跟着喊道：“李大爷好！”
李大爷到了前堂屋，就看到林有山和林有海这两位同志，他们坐在大板凳上，正红光满面陪着客人们吹牛。八仙桌上，放着挂瓜果，甚至是林娇娇结婚时还没用完的喜糖。
今天来老林家的客人们，可不是冲着这他们两个的老脸来的。
于是，大多数人到了前堂屋，就是抓一把瓜子，然后说两句恭喜的话，就往后堂屋走去。
去后堂屋要经过院子，寒天院子里没什么人，倒是能看到厨房里。老林家的两位媳妇，胡大好和吴琴同志正在厨房忙忙碌碌。
后堂屋格外的喧嚣。
毕竟有林老头这个一家之主在，他站在椅子上，高举着江东大学录取通知书，就听见他的声音：“我老林家出大学生了，我老林家出大学生了！”
“知道了，知道了。”林爱莲手忙脚乱，“爸，你要不下来吧，你现在拐杖也不要了，站这么高很吓人啊。”
“什么？你嫌我站得不够高？？”林老头激动地乱舞，作势要怕到老油柜上去，“我现在够高吗？我现在够高吗？？”
“哎呀，行了行了。哎呀，外公，你收着点收着点。”林夏抱住他老腿，“我现在考上个大学你就要上老油柜，我要是以后当干部了，你还不得上房顶啊。”
林老头毫不犹豫：“也不是不行！”
大家哄堂大笑。倒不是嘲笑，现在大学生都包分配，出来肯定都是干部，就是厂里干部或者政府干部的区别。但对于老百姓来说，什么区别？没有区别！
干部就是干部，老林家是要出干部的家庭了！
“外公，下来吧。”林夏给他递台阶，就林老头这把老骨头，他哪里还能爬高上低的，“这么多长辈过来恭喜我们家，你是一家之主，你上老油柜了，我是小辈我撑不起场子来啊。”
林老头演也演够了，赚足了风头，这才在林夏和林爱莲的搀扶下不情不愿下到地面，当起脚踏实地的人。
他拐杖也来不及接，直接冲到了人群里，把录取通知打开，挨个个展示到他们面前，给他们看。
林老头大声地念著录取通知书上的字眼。
听得周围的人一愣一愣的，他们也不知道林老头是不是瞎念的，但是听着像模像样，于是都给面子地鼓掌。
“妈，原来我外公真的是文化人。”林夏都有些惊。
“小夏。”林老头神出鬼没，一下子窜到了她面前来，“你以后改口，喊我爷爷。你跟我老林家姓，就是我老林家的后人，不要喊‘外’字，我听不得‘外’字！”
林夏：“……”
太绝了，喊了二十年的外公了，林老头突然听不得“外”字了。
林老头说着说着开始悲愤：“我这段时日，我都不出去溜达了。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这还能是为什么，天冷了呗。
林爱莲深有体会：“为了坐被窝，懒得出去。”她也是这样的，都不想出去摆摊了。
“错误，我是这样会被寒冷轻易打倒的人吗？我们老一辈人，都是刀山火海里过来的！”林老头铿锵有力，“我那是丢不起出去的人。娇娇丢我人，大牛丢我人，我出去就被人指指点点，像个笑话一样，我没脸啊。唉，今天各位老友们都在这里，我晓得，你们原本心里也是嘲笑我的。”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
这个时候，谁也不可能承认啊，大家都纷纷为林老头挽尊，“大牛还是不错的。大牛是个老实孩子，不丢人。”
至于林娇娇，那实在是没办法挽尊了，略过不提就是对林老头最大的尊重。
“大牛是不错，可他那也没有对的地方，他就一天到晚瞎糊弄！”林老头假悲愤也变成真悲愤了。
“节哀节哀，老林同志，大牛都是随了有海啊，你说有海随的哪个？”
“……”各位老友太会开导人了，开导的林老头哑口无言。
“我家小夏，那才是随了我这个爷爷。”林老头还是厚颜无耻的，“总不能随了我家爱莲。爱莲要是有这股聪明的劲儿，她的男人就不会跑了。”
林爱莲：“……”
爸今天是怎么回事？这个态度真的很嚣张啊。
“小夏，你听见了吗？”爱莲同志瘪着嘴，声音都在颤抖，“我就说了，你外公内心不欢迎我这个闺女，他现在终于彻底地暴露了。你马上有用了，要立刻带着我跑路，这老林家我是万万待不得了。”
演的太像了，林夏拍拍她的肩膀，表示对她出色演技的肯定，然后对林老头喊话。
“外公，我妈这都是为了老林家啊。要是我爸没跑路，我跟小冬怎么姓林，怎么给老林家光宗耀祖？我妈把我爸折腾到逃跑，那完全是出于为老林家好的考虑，是一场舍小家为大家的运动。”
“听小夏的！”周围的人纷纷劝林老头明确思想方向，“小夏是大学生了，她讲话你就要听，你不能再摆老长辈的谱了。”
“感谢各位长辈的信任。”林夏当仁不让地站出来，“首先，让我们全体起立，为林爱莲同志多年的牺牲和良苦用心而鼓掌！”
后堂屋顿时掌声雷动。
惊动了前堂屋和厨房里的人。
“那里头怎么啦，搞得跟开大会一样。”胡大好纳闷极了。
“高兴呗。”吴琴酸不溜秋的，“我家娇娇结婚，就没看到他们鼓掌成这样。”
“娇娇结婚有什么好鼓掌的，祝贺她嫁到乡下当人后妈？”胡大好更纳闷了。
“……我倒要看看你家翠翠以后能嫁多好！”吴琴忿忿不平，把砧板剁得砰砰响。
胡大好严重怀疑吴琴是想用剁砧板的声音压下外头的鼓掌声。
前堂屋里，可不止林有山和林有海这两位貌合神离的兄弟俩。还有外人在呢，因此他们不好意思说这些容易暴露家丑的话。
林有海：“他们……”
才开个头，就被林有山的声音打断了。
“他们那边热闹，我们这边也不能落后啊。”
林有山作为老林家的长子，姿态拿捏得很高，总是抢林有海的话语权，林有海不服气极了。
他瞪着林有山，又不能瞪的太明显，只能暗搓搓的，于是林有山干脆装作没看到。
林有海：“……”
真他娘的绝了，林有山自从被看过屁股了，整个人的脸皮也厚起来了。
以前林有山只是爱装了点，现在要往又装又油这方向发展了。林有山如今五毒具全，他林有海在哪里才能战胜他。有海同志不由充满了危机感。
都怪杨志忠！
一天到晚的，就没见他做过一件好事。
在林有山的带领下，前堂屋的人也在鼓掌了。
林有海一咬牙，冲到了门槛外面，不由分说把林大牛手上的脸盆和大勺抢了过来。
“诶，爸……？”林大牛没反应过来。
林有海理都没理他，自带修音加入到鼓掌的人群里，立志当艳压群芳的那个人！
就在这一片喧嚣中，老林家镇家之宝大喇叭里传来了林老头的声音。
“今天晚上，就在今天晚上，我老林家请大家在门口看电影！”
“？？？”
看电影呐——
这下所有人都在呼喊了，他们恨不得立刻回去，呼朋唤友，晚上一起过来看。
林老头阔气！
厨房里，吴琴两眼一翻差点要晕倒了：“我听到了什么，胡大好，你别装老好人了，你是不是也听见了！”
“听到了啊。”胡大好心平气和，“爸有钱要这样花，我有什么办法。”
“爸要请电影院的人到我们家门口放电影！”
“那是爸的钱。”
“就为了庆祝林夏考上了大学！”
“那是爸的钱。”
“爸要是老了……”
“爸还没老呢。”胡大好比划着算了一下，“看爸这精神，我们老了，爸都可能还这样。”
吴琴：“……”
她绝望地落下了心疼钱的泪水。
可怜她还没为林娇娇落过泪，想到林娇娇，吴琴心里更难受了，怎么她就死活要嫁杨志忠呢。老林家也不是没钱，就算一个闺女都不嫁过去也行，就是花钱赔金镯子呗，可惜林娇娇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要嫁，现在嫁过去呢？
不管别人怎么想，冰天雪地里，老林家这电影确实开始放了。
大家自带板凳和水捂子，从大街小巷、甚至周边的公社赶来。
晚上没有公事，谢京生从安排好的招待所出来，正走在道上熟悉风土人情，就遇到了这样壮阔的场面。
谢京生并不壮硕的身板子被从东边撞到了西边，他在一片凌乱中扶了扶眼镜腿。
“这位同志，请问你们这样匆忙是要赶去哪里？”
“去看电影啊，老林家请电影院的人放的，人人都能去白看，他家孙女考上大学啦！”被问的同志热情又好心，“听你口音是外地来的？一起去呗！”
这样的盛事，当然是要去的。
时隔大半年，谢京生开始了与林夏的今生第二次相逢。